1

我小时候总觉得茄子是很孤独的，因为它是老家菜地里唯一结紫瓜的蔬菜，它的花也是很少见的紫色。

我记得那时候有一个关于茄子的谜语：“紫色树，紫色花，紫色瓜里飘芝麻。”

另外老家人把茄子叫做落苏，同时把垃圾也叫做落苏，我因此一直觉得对茄子有点不公。

我妈长凤则记得一句关于茄子的俗话：“小孩是哭大的，茄子是吊大的。”

她说意思是指茄子一生出来就是柄在上头朝下挂着，而且它没有藤不用搭架子。

我问长凤关于茄子还能再说点啥？

她说好像讲不出太多东西，但想了想又还是讲了些。

2

长凤说清明后把茄子秧种下，大概5月底就可以吃茄子了，一直到立秋以后茄子还在长。

但她说一般到了立秋就会把茄子拔了，因为秋茄子不太好吃，咬上去有点硬，而且还有毒。当然这个毒不是那个毒，不是说吃了就会怎样，而是说里面有一些对身体不是太好的东西。

我说可我记得以前我家还是吃秋茄子的，说她总是让我把茄子两头都切掉一截，剩余部分切好后在清水里浸漂很久，说这样可以去毒。

长凤说你记的没错。她说如果地里暂时不种别的东西，立秋了就还会把茄子留着，秋茄子不管怎样总也是现成的菜。

3

长凤接着说，一棵茄子秧长大后就会变成一大簇，枝多叶大，像伞一样，所以种茄子的时候一个坑里只会种一棵秧，从来不种双棵，否则长大后相互会挡住阳光。

她说刚种下的茄子秧却是吃不消晒太阳的，所以种茄子一定要选在阴天，种下后如果遇到晴天一定要弄点草或树的枝叶之类给每株秧都搭个小凉棚。

即使如此茄子秧种下后也不是百分百都能活株。由于秧不是自己培育的，如果种下后没成活也就只能在地里留个空档了。好在这样的情况并不多。

茄子秧种下后能挺过三天都就算成活了，之后要在土里铺点猪栏粪，这样茄子可以长得更壮也更多。

难得也会有两个茄子长一起，就像双胞胎那样。

以前家里茄子种得都不多，因为茄子很会生，种几株就足够吃了。

4

长凤又说茄子不能生吃所以不怕小孩子偷，茄子也不能腌了吃，只有新鲜摘了烧菜吃。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我让她讲讲怎么烧茄子。

长凤说烧茄子没啥花样，就是炒和焖。

把茄子切成段，敲扁，加姜蒜炒过后用酱油焖一下，也可加点糖，就是红烧茄子。

把茄子斜滚切，用辣椒姜蒜炒过后用水焖，就是清炒茄子。

5

我说我记得以前常吃烂糊茄子，味道很好的。

长凤说，哦，差点把这个忘了。

然后她回忆了下烧烂糊茄子的事。

她说烧茄子损耗大，六七只茄子才能炒一碗，第一波长出来的两三只嫩茄子炒不了一碗菜，就在烧饭时把茄子洗净放在蒸架上，同时拿一个碗放点猪油酱油和盐也一直蒸，等饭烧好，直接把蒸熟的茄子放在那个碗里用筷子搅拌成烂糊状就好了。

我说我真是太喜欢吃那个烂糊茄子了。

长凤说可不是嘛，那时候弄一碗烂糊茄子，常常大半碗都让你一人吃了。

6

我想起李渔在《闲情偶寄》里有提到茄子：“瓜茄瓠芋诸物，菜之结而为实者也。实则不止当菜，兼作饭矣。增一簋菜，可省数合粮者，诸物是也。一事两用，何俭如之？贫家购此，同于籴粟。”

于是问长凤，以前粮食紧张时把茄子当饭吃过吗。

长凤说没有，老家山里自留地少，种的茄子本来就不多，芋艿、南瓜、番薯、玉米都当饭吃过，因为相对种得多些。

7

我问长凤为什么不自己培育茄子秧。

她说茄子籽真就像芝麻那样小，而且很瘪，她试着养过几次茄子种，结果第二年那些籽播下后都没有出苗，也许是茄子养得不够老，也有可能是茄子品种不好，反正后来她都是买茄子秧种了。

我又问那去哪里买茄子秧呢。

长凤说你还记得我常跟你讲的景溪外婆家那边的珍佳阿姨吗？

我说记得啊。

她说珍佳阿姨老公的堂哥是在我们隔壁郞村大队招亲的，他专门种各种菜秧卖，什么时候要种哪些菜了他就把那些菜秧装竹篮里挑来了，我家的茄子秧都是向他买的。

我的脑海里于是冒出一个画面：清明刚过，一个男子用一根扁担挑着两只装满菜秧的大竹篮走进我们村里，嘴里喊着“辣椒秧，番茄秧，茄子秧”，就好像挑货郎担的人边走边吆喝“鸡毛换灯草”一样。想来也是很有意思。

只不过，即使在老家山村，类似的场景也早已是泛黄的记忆了。

来源: 公众号：九月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