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一个故事。

讲这个故事之前，先聊一下，什么是杀人效果最高的病毒。

以杀人的总数、延续时间之长来论，应该是天花病毒。

这种病毒最早出现在古埃及人的记录中。但相信早在苏美尔的城邦里就已经存在。这是伴随着人类文明兴起而流传的病毒。在漫长的岁月时，它杀死的人数达到数亿。直到1978年，最后一位天花病人去世，人类才彻底征服天花。

而以知名度来论，当属中世纪的黑死病，它杀死了二千五百万欧洲人。从而彻底改变了欧洲的历史。

但是，以杀人的效率来说，当属西班牙大流感，这位被称为西班牙女郞的大流感在短短一年间，就传播到了全世界，从欧洲到东亚，从非洲到美洲，杀死的人数在五千万到一亿之间。

更奇怪的是，它来得快去得快，第二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失之快，连科学家们都没有来得及保留病毒的样本，以至数十年后，人类都无法得知造成这场浩劫的病毒是什么模样。

直到1950年，一位医学生决定找到消失三十年的病毒。

这位医生叫胡尔汀。

胡尔汀是瑞典人，继父是诺奖委员会的主席。在继父的影响下，他把医生当成了自己的目标。为此，他来到美国爱荷华大学学习。

因为在学习中改进了酒精灯，受到了学校教授黑尔的赞赏，特地邀请他参加自己的午餐会。

这是一种精英学生聚会，往往由某位知名教授发起，颇有点像中国的座师门生制度。

在午餐会上，黑尔教授询问起了胡尔汀的学课，得知胡尔汀研究的方向是流感病毒时，他突然兴致大发，说到了一个假设。

1918年的大流感结束之后，因为当时病毒学刚起步，科学家还不懂得保存病毒样本，导致今天无法对这个杀人效率最高的病毒进行研究。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病毒的真面目。黑尔说道，如果我们能够到世界最北的地方，在冻土中找到死于流感的人的尸体，如果这些尸体保存完好，那我们就有可能从尸体中分离出病毒来。

说者无意，听意有心。黑尔只是一个假设，却激发了胡尔汀的兴趣。

在来学校之前，胡尔汀曾经自驾游至阿拉斯加，在当地的阿拉斯加大学分校找到了一份临时工，给一位古人类学专家盖斯特打工，从而接触了冻土层的挖掘，也听闻过因纽特人村落。

如果能够在因纽特人的墓地找到当年因病毒死去的人，这些尸体应该能被冻土层保护得很好，那就有可能分离出病毒。

从午餐会回来，胡尔汀马上联系了自己在阿拉斯加的老师盖斯特，盖斯特给了他一些电话，让他直接联系因纽特人。

胡尔汀取消了回瑞典的计划，开始一个个联系因纽特人，并逐渐得到了一些回信。在这些回信里，大部分人表示当年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录，只有一些小村落还留有以前的下葬信息。

胡尔汀又通过关系找到了阿拉斯加的气温数据，从中描述出了冻土层的范围。

经过一年的努力，胡尔汀终于找到三个有可能存在墓地的冻土层。

接下来就是出发挖掘了，但这些都是需要经费的。

胡尔汀给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打了报告，申请研究经费，可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这时候，他收到一个消息，美国军方看到了他的消息，对他的发掘非常感兴趣，已经成立了一个小组，而且拿到了三十万的专项经费。

美国军方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很简单。西班牙女郞可以说是绝佳的生化武器，当年就是因为西班牙女郎的流行，导致了德国非战斗减员惨重，最终不得不在巴黎合约上签了字。

得知美国军方感兴趣，胡尔汀着急了，他研究这些流感病毒，不是为了给军方当武器，而是为了搞清楚这些病毒的机制，在它回来之时，人类好找到应对的办法。

而现在等待美国的拨款不现实了。

胡尔汀跟学校申请了一万的资金，匆匆走上了寻找西班牙女郎的道路。

这点钱相比军方来说，太寒酸了，一路上波折不断。先是阿拉斯加接连下雨，飞机无法直接抵达他设定好的村落。

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没有干冰供应，没有干冰就无法保存样本。最后想到可以用灭火器来代替。

而等雨停了，来到他设定好的第一个村落点时，却发现村子的一条河流改了道，直接流经了墓地。胡尔汀马上意识到，这里的冻土已经被破坏了。

于是，他只好前往下一个地点。

军方尾随而来，他们没有发现这条河流的影响，对墓地进行了发掘，挖出来时，尸体已经腐烂，只挖到了一些骨头。而这次失败，让军方直接认为。想从冻土中发掘尸体是不现实的。因为三十多年过去了，只要有一年的气温上升，就有可能让尸体腐烂。

于是，三十万美元的军方项目终止了。

此时，胡尔汀正在他的第二个地点发掘，这里靠近白令海峡。三十多年前，一位患上流感的邮差回到村子，导致全村三百多口人死了一半。

胡尔汀挖开了这个埋了一百多人的墓地，结果发现因为海湾的变迁，海水变得离墓地很近，这里也不再是永冻层，尸体同样已经腐化。

就剩最后一个地方了。

这是一个充满悲伤的村子，1918年，两位客人来这里参加祈祷会，带来的流感杀了村子里的大多数人。村子最终只剩下八人。

胡尔汀打听到，因为这里是冻土层，土地无法开挖，最后调来了挖掘机才将当年不幸的村民掩埋。

胡尔汀开始了自己的挖掘，在数天辛苦的挖掘后，他终于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尸体保存完好，连辫子上的红绳都完好如初。

胡尔汀将尸体的肺部取出，他甚至忘了这个肺部里隐藏着杀死数千万人的恶魔，而他则可能会是第一个受害者。

幸运的是，病毒并没有泄露，胡尔汀成功将这些病毒运回了学校，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无比沮丧。

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从样本里分离出病毒。自然，他也没有任何新的发现，也没有任何的论文发表，在毕业之后，他只是当了一位病理医生。

故事就此结束了？

这只是上半部分。

四十五年以后，当年的学生已经成了退休的医生，他在翻看一本科学杂志时，里面的一篇文章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篇介绍分子生物学的，里面提到一种新技术可以帮助重新检测样本。

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次翻看杂志，发现了另一个消息。科学家已经用这个新技术分离出了西班牙女郞的样本。

这是美国军队病毒学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员，他名叫塔本博格。他从一具1918年的尸体样本中分离了一小段的病毒。

塔本博格的困境是怎么寻找到更多的样多，从而找到完整的病毒。

这时候，塔本博格收到了一封信，信里一个老人讲述了他四十多年前寻找冻土墓地的故事。

这个老人就是胡尔汀。

胡尔汀讲述的故事无疑让塔本博格兴奋莫名，而且胡尔汀提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建议。

他将独自前往当年发现墓地的地方进行再一次的发掘，如果有所收获，费用由研究所支付，如果没有收获，胡尔汀将自行支付费用。

而且胡尔汀表示，自己不想破坏当地的宁静，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保密。没有记者，没有报道。

塔本博格同意了。于是胡尔汀回到了四十五年前的地方，他旧地重游，轻松的打开了墓地，然后发现了他想找到的秘密。

一个胖妇人的尸体，因为脂肪的保护，她身体的大部分保存完好。

胡尔汀将她起名为露西，并将她的肺取了下来。

样本被送到了塔本博格的实验室，很快结果便出来了，因为新的实验手段，塔本博格从样本中分离出了病毒的基因。

八十多年前，西班牙女郞第一次揭开了她的面纱。

数年后，美国利用这些基因成功复制出西班牙女郎。

如果不是因为技术的原因，这样的成就原本应该属于胡尔汀，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瘟疫猎手，但在接受采访时，这位八十一岁的老人说道：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是病毒在那里等待着我……

那么，科学家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寻找这样的致命病毒呢？

原因很简单，对于敌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回避而是了解，在这些危险的敌人向人类发起攻击时，我们必须要对它们了如指掌，这样我们才能做好充分的准备。

现在世界各国对微生物的研究投入都在加大。美国更是在数年前就启动了一个「国家微生物组计划」，将投入数亿美元研究微生物。

蒋柳，文史作家，历史自媒体“脑洞历史观”主笔，头条学院讲师，国学文化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倡导打开脑洞看历史。著有《读懂春秋，就懂了当下》《诸王的游戏》《隋唐不演义》《唐末刀锋汇》等。其自媒体“脑洞历史观”，拥有百万订阅，阅读达二十亿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