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故事的主角是美洲旱獭(Marmota monax)。经过前阵子鼠疫新闻的报道,很多朋友可能都已经开始了解旱獭这种生物,也知道这个听起来有点陌生的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土拨鼠”。
实际上,前阵子的鼠疫新闻并不是旱獭第一次传播传染病——比如中国的喜马拉雅旱獭会传播鼠疫,而美国的美洲旱獭会传播狂犬病、莱姆病等疾病。然而,旱獭们却有能力拖着圆胖的身子在广阔的北方大陆跳跃奔跑,一次次让中美人民一起忘记它们的危险。 这是因为“胖即可爱、萌即正义”么? 恐怕没那么简单。 横跨南北的土拨鼠帝国 看到美洲旱獭的照片,很多人都会有一个疑惑——这个胖土拨鼠到底应该长什么样子?怎么有的红、有的棕、有的全身灰白呢?这到底是同一个物种,还是不同种类的动物? 这背后的原因,其实在于一个横跨南北的土拨鼠帝国。美洲旱獭能够适应的环境极其广泛,它们的分布区既包括了低海拔的草原湿地,也包括了高海拔的高山草甸;无论是在向阳干燥的山坡,还是在喧闹的城市街区,它们都能找到可口的食物。 连绵不断的分布区域也造成了美洲旱獭形态上的差异。从南到北,美洲旱獭的毛色可以有灰白色、棕红色、棕黑色不等,爪子的颜色也可以从黑色变到棕色,甚至有一个亚种的爪子是肉色的,与其它亚种有明显不同。 不过,尽管颜色略有差别,美洲旱獭的两个关键词——“挖掘”和“肥胖”,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拨土,和木头有什么关系 美洲旱獭的种本名 monax 源自阿尔冈琴语系(Algonquian),是挖掘机的意思。美洲旱獭的英文俗名 groundhog 和 whistle-pig,把它们描述成地面上钻来钻去还会吹口哨的小胖猪,是对它们“挖掘”和“肥胖”两大特点最精确的总结。 可是另一个名字 woodchuck 就让人摸不到头脑了。很多人都会疑惑,为什么“木头”和“夹子”两个词,会用来形容土拨鼠呢? 原来 woodchuck 这个词来源于阿尔冈琴语系的一个单词 wuchak,本意应该是挖掘者的意思。但因为 wuchak 的发音和 woodchuck 很像,所以才被以讹传讹。在美国还有关于 woodchuck 的绕口令: How much wood would a woodchuck chuck if a woodchuck could chuck wood? A woodchuck would chuck all the wood he could if a woodchuck could chuck wood! 如果你感兴趣不妨试着念一下,可以说充满了对这个名字的吐槽……但是美洲旱獭真的和木头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其实也不尽然。和住在草原的喜马拉雅旱獭不同,美洲旱獭经常住在森林边缘,它们不但能爬树,甚至还会游泳,可以说是土拨鼠里的战斗机了。 花有重开日,你有再瘦时吗? 说完名字的由来,不妨再说一下肥胖这件事情吧。毕竟作为会冬眠的食草动物,美洲旱獭的胖就代表了美好和正义。 一般情况下,美洲旱獭的冬眠期从十月一直持续到次年的三月或四月。一连几个月不吃不喝是不小的挑战,因此多半时候我们看到的美洲旱獭都是圆滚滚的胖子,做好了充足的能量储备。 但其实美洲旱獭也不永远都是胖乎乎的。更令人吃惊的是,它们瘦起来轻松得很。冬眠结束时,美洲旱獭就会变得清瘦,跑起来身子晃晃悠悠,全然没有了入睡时的肥胖呆萌感。当雌性旱獭产仔完毕时,它们也可以瘦出脊梁骨,这也是繁殖季后在一群成年旱獭中分辨出妈妈的绝佳之计。 若以旱獭类比我们人类,秋冬贴膘,春夏减肥,岂不是恰合时宜?所以请停止用美洲旱獭进行发胖的自我安慰了——花有重开日,人无再瘦时,这对美洲旱獭并不成立。 不会看影子就不是好气象员 相传每年二月二日这一天,如果冬眠出洞的美洲旱獭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么冬天还有六个星期才会结束;如果由于多云旱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那么春天不久就会来临。 这其实是来自宾夕法尼亚州德裔聚居区的古老迷信,后逐渐变成现在美国和加拿大一些城市一年一度的“土拨鼠节”(Groundhog Day)。每到这一天,人们都会请出当地有名的美洲旱獭来预测春天的到来。 这样的预报准确吗? 很显然是不准的。有人曾做过统计,土拨鼠的预报准确率大概只有39%。所以想要知道天气,还是不能靠土拨鼠啊。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们对它们的热衷与迷信,美国一名检察官甚至打算“起诉”宾夕法尼亚州知名的美洲旱獭“菲尔”,责怪它错误地预言了春天即将到来。 不过,这是当地的特殊节日。在野外,我们不建议这样与土拨鼠接触。 相爱相杀的过往 当然,不是所有的美洲旱獭都是上得了电视、风光八面的预言家。在土壤肥沃、果蔬充足的乡村,土拨鼠也有惹人厌烦的一面。 W. J. Schoonmaker曾发掘十一处美洲旱獭的洞穴,发现十一处窝点中最长的地洞可达八米,十一处洞穴平均纵深接近2层楼。W. H. Fisher的野外研究显示,在九处美洲旱獭窝点中,洞穴最深处甚至挖到了地下五层。 如此庞大的居室,旱獭是住舒服了,却恼坏了人类。想一想,在拥有如此深邃地下空洞的土地上种植庄稼,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鉴于此,在北美,一项捕猎旱獭的娱乐方式很快流行开来,许多练习射击的人们将美洲旱獭作为射击对象。与此同时,乡村中不断增加的公路和汽车也增加了美洲旱獭的意外死亡率。 这场人与美洲旱獭的较量,会导致这个物种大规模减少吗? “谁会关心呢?反正是对人有害的动物。” 事实上,旱獭的洞穴也会被很多体型相仿的哺乳动物征用,大多数时候是捡原主人们废弃的屋子,但有时也会直接去抢,比如臭鼬和赤狐,而它们会在田地里捕食老鼠、昆虫等。同时,挖洞会将地下的土壤带到地表,有效地翻耕了土地。这样看来,旱獭在帮助了其他哺乳动物的同时,也帮助了农民。甚至有报道称,挖洞的美洲旱獭还帮考古学家挖出了不少遗址。 美洲旱獭究竟是功大还是过大?这不过是站在人类至高处发出的疑问罢了。说不定,此刻此刻的美洲旱獭们,也正抱怨着在它们洞穴之上盖房子的人类呢。 疾病的传染者,肝炎的“救世主” 如果我们把看向美洲旱獭的目光稍微往回拉一拉,看向全球的旱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不再是憨态可掬的外表和魔性的叫声,而是多种疾病的传染者。其中最臭名昭著的疾病,恐怕非鼠疫莫属。 鼠疫由鼠疫杆菌引起,是一种存在于啮齿类与跳蚤,并由此传染给人的人畜共患传染病。鼠疫可以在啮齿类动物中迅速扩散,但主要传播者并不是老鼠或旱獭,而是跳蚤。 鼠疫杆菌可以生活在这些跳蚤的身体中,阻塞跳蚤的胃部并使其变得饥饿。由于无法得到饱足,跳蚤不断地叮咬宿主;在叮咬与进食的同时,跳蚤胃里的细菌便经由血液流动到开放的伤口中,使得细菌散布到新的宿主身上。 在中世纪时,人们曾经灭杀过老鼠,但这些老鼠尸体反而加剧了跳蚤的滋生和疾病的传播。所以在今天,杀灭旱獭似乎也不是预防鼠疫的办法。 接触旱獭会使人被传染疾病,但旱獭也可以作为人们研究疾病时的重要帮手,比如美洲旱獭就在乙型肝炎研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乙肝病毒(HBV)只能感染人和其他人科动物(大猩猩、黑猩猩、红毛猩猩等),相关研究较难开展。但在美洲旱獭中,科学家发现了与HBV同属的土拨鼠肝炎病毒(Woodchuck Hepatitis Virus),两者基因结构非常相似,并在核酸序列和氨基酸水平上具有高度同源性。正因为此,美洲旱獭给了人们研究乙型肝炎病毒提供了新思路。 从野外可爱的大“老鼠”,到红遍网络的表情包,从有损农业的“挖掘机”,到深入人心的气象播报员,从可怕疾病的传染者,到解决乙型肝炎的“救世主”,旱獭的面目越清晰,我们对这种动物的爱憎似乎就越复杂。 也许这样复杂的爱憎情感背后,也会多藏着一些我们对世间万物的理解和尊重吧。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5年第353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孔玥峤、@尉若彤、@屠昱晨、@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