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邵鑫月

编辑:kamin、Yuki

 

如果有“世界最丑鸟类比赛”,那么满脸肉瘤面容可怖的火鸡,一定会榜上有名。

 

作为欧美国家感恩节、圣诞节的传统菜肴,家养的火鸡终其一生可能只去过两个地方:农场和烤箱。

 

不过,你也许不会想到,这些“丑鸟”的祖先也有过“光辉历史”——它们在数百年前曾是美洲原住民神殿中的“贵客”,甚至被当作陪葬品。

 

(你看这个火鸡长得又秃又凶,这样下去不行的,不如……把它做成烤火鸡? 图片来源:Pixabay.com)

 

那么,从庙堂之高走进寻常百姓的厨房,火鸡在上千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呢?人们因何相中这样一种“丑鸟”,把它们从野鸡培养成“大型造肉机”的呢?这一切,都得从中美洲的史前森林说起。

 

 

火鸡自述:我是谁?我从哪来?

 

从分类学角度来讲,“火鸡”是一个属名,归属于鸡形目吐绶鸡科。在北美和中美洲森林中,火鸡属一共有两个种: 眼斑火鸡( Meleagris ocellata )以及普通火鸡( Meleagris gallopavo ) 。前者主要分布于尤卡坦半岛的茂密森林中,并没有被驯化为家养动物。而后者则是现代家养火鸡的祖先,最初在墨西哥中部、北部和美国都有发现,包括六个亚种:

 

1.火鸡指名亚种 Meleagris gallopavo gallopavo

2.火鸡中部亚种 Meleagris gallopavo intermedia

3.火鸡大平原亚种 Meleagris gallopavo merriami

4.火鸡墨西哥亚种 Meleagris gallopavo mexicana

5.火鸡佛罗里达州亚种 Meleagris gallopavo osceola

6.火鸡东部亚种 Meleagris gallopavo silvestris

 

 

(不同火鸡曾经的地理分布。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你看,美国南部和墨西哥曾经遍地“野火鸡”。而 这6个亚种,究竟是哪一种被驯化成了今天的家养火鸡? 围绕这个问题,动物考古学家们进行了半个世纪的探讨。

 

早在1966年,一位爱好鸟类研究的化学家Arlie W. Schorger就研究了墨西哥中部山谷发掘的火鸡骨头。他认为,这些曾生活在公元前200年至公元700年的火鸡可能已经被驯化过了 [2] ,而分布在这一地区的很可能是 火鸡的指名亚种 M. g. gallopavo 。不过,由于缺少进一步鉴定,这一推断仍然很模糊。

 

直到2010年,西蒙菲莎大学的考古学家利用古DNA技术才让答案见了分晓。研究者对美国和墨西哥出土的火鸡骨骼和粪便化石进行了线粒体DNA研究。分析表明,现代家养火鸡与墨西哥中部的指名亚种亲缘最近,而与美国西南部等种群亲缘较远。这一结果进一步证实: 野生的火鸡指名亚种 M. g. gallopavo 是今天全世界家养火鸡的野生祖先,其驯化中心为墨西哥中部地区 。此外,美国西南部或东部可能也有当地的野火鸡亚种被人类驯化过,而玛雅人甚至试过驯化眼斑火鸡,但它们的香火并没传承下来,对现代家养火鸡并没有遗传贡献 [3]

 

确定了火鸡的老祖先,接下来就可以由此推断火鸡最早驯化的地点与时间了。

 

从考古发掘记录中我们可以得知,目前看来,最古老的家养火鸡遗骸出现在墨西哥特拉提科遗址(Tlatilco),其年代为公元前1200-900年 [4] 。而在稍晚一些的时候(公元前1150–850年),墨西哥南部圣乔斯莫戈特遗址(San Jose Mogote)中也发现了火鸡遗骸,这些火鸡很可能是当地人从北边买来的 [5] 。也就是说,早在距今两千多年前,墨西哥原住民就已经开始驯化甚至贩卖火鸡了。

墨西哥科利马竖井墓文化出土的火鸡形陶哨(公元前200年—公元500年,图片来源:参考文献[6])

 

养火鸡,可能是无奈之举

 

人类最初出于什么目的来驯养火鸡的呢?美国考古学会的研究者认为, 选择养火鸡,可能并不是人们的本意,只是因为火鸡实在太“粘人”了……

 

(火鸡:再嫌我丑,我就赖着不走!图片来源:Pixabay.com)

 

1944年,为了观察野生鸟类和工作人员之间的关系,火鸡被引进美国梅萨维德国家公园。结果,它们很快占领了投喂站,甚至抢夺了周围居民的温暖居所。尽管人们向空中鸣枪,乃至使用了“樱桃炸弹”,火鸡仍然不退缩。

 

由此推测,生活在火鸡分布地的古人,可能也遭受了同样的痛苦。 当他们知道自己无法赶走火鸡时,很可能会把火鸡关起来以保护庄稼和食物储备,接下来才逐步意识到这种鸟在食物和工艺品方面的价值

 

(在一款名为《饥荒》的生存类游戏中,主人公辛苦经营的浆果田常常因为嘴馋的火鸡光顾而绝收,遇到这种情况,玩家大多会选择将其捕获并变成“鸡腿”充饥。图片来源: 《饥荒》游戏)

 

起初,火鸡的饲养规模非常小,并没有被原住民当成主要的食物来源,很多地区的养殖方法也近乎野生放养。考古学家推测, 火鸡在当时更可能是饥荒年份的应急食物,或是在贵族举行仪式、宴会时,用来展示身份的高贵物种

 

(阿兹特克文明中出现了火鸡形象的神。图片来源:Sciencealert.com)

 

考古证据也证明了这种说法,当玛雅文明人口数量达到了顶峰,周围大型动物数量开始减少时,饲养火鸡的数量并没有显著地提高。这说明,玛雅人当时根本就没指望用火鸡来填饱更多人的肚子。

 

事实上,火鸡一直被玛雅人和阿兹特克人视为珍宝,用作仪式、祭祀用品,甚至被当成神的替身。

 

在阿兹特克文明的首都,仪式、宴会和圈养食肉动物需要数千只火鸡作为贡品。而在玛雅地区,火鸡骨骼遗存大多发现于宗教庙宇和墓葬中,或是与贵族仪式器物一同出土。玛雅文明的维斯塔赫尔莫萨 (Vista Hermosa)遗址最能说明问题, 其墓葬中火鸡骨头出现频率极高,但在生活垃圾中的却是缺失的,说明这些火鸡在这个遗址中并不是作为食物而存在的

 

(阿兹特克文明发源于墨西哥,以残暴的奴隶统治和宏伟建筑而闻名,后被西班牙殖民者所灭。图片来源:Wikimedia|Thelmadatter)

 

与生俱来的 “贸易气质”

 

自被人类驯化以来,火鸡就充分展现了自己做“进出口贸易”的特长。当然,它们不是商人,而是被贩卖的货物。 早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美洲大陆的跨地区火鸡贸易就已经存在了 。那个时候中国还处在西周,雅典城邦还没有建立。

 

(从屁股看火鸡,好像也挺美的。图片来源:Pixabay.com)

 

前面我们提到,墨西哥南部的遗址就发现了来自墨西哥中部的火鸡。考古学家认为, 南方人找中部人买火鸡可能不是为了满足口福,而是为了拔火鸡羽毛制作装饰品或艺术品 [7] 。这种跨地区买卖火鸡的现象也发生在了其他遗址中,比如危地马拉的玛雅遗址 (公元前300年-公元100年)里也找到了来自墨西哥地区的火鸡遗骸。

 

后来,随着美洲原住民文明发展和航海技术的进步,尤卡坦半岛、墨西哥湾和中美洲加勒比海岸之间的海上贸易航线不断扩张。频繁的海上贸易往来不仅能交易火鸡,还能够让各地的人们交流养鸡技术, 这促使火鸡养殖在中美洲大范围流行了起来

 

而让火鸡真正流行于世界,从神庙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还是那批发现新大陆的欧洲人。

 

在我们的印象中,火鸡加入西方文化圈好像是17世纪美国人创立感恩节以后的事情。实则不然,西方文明和火鸡打交道的历史其实远远早于这一时间。 早在15、16世纪之交,西班牙人发现美洲大陆伊始,他们就把火鸡带回了欧洲,甚至还在欧洲培育出了新品种 。紧随其后,英国航海家William Strickland则率先将火鸡引进英国。这件成就可能让他和子孙们颇为骄傲——他的家族纹章就是一只公火鸡,同时也是欧洲已知最早的火鸡画像之一 [8]

 

到了17世纪,大批英国移民进入美洲,火鸡开始逐渐成为他们餐桌上的常客。然而在大洋彼岸的英国本土, 火鸡却一直是难得的奢侈品 。当时的英国工人阶级通常会在圣诞节吃鹅肉或牛肉,几乎从不吃火鸡。 直到维多利亚时期(公元1837—1901年),烤火鸡这道菜才真正流行开来,正式成为英国全民热爱的圣诞大餐 [9] 。直至今天,火鸡仍然是欧美圣诞节不可或缺的经典菜肴,其他国家的餐桌上也频频出现它们的身影。

 

看到这里我们已经了解到,火鸡是由美洲原住民驯化,由西班牙和英国人带到欧洲,再由美国人加入过节食谱的,那么问题来了,火鸡的英文名为什么是“Turkey”呢?在这个过程中土耳其人并没有参与呀。

 

实际上, 火鸡和土耳其的关系完全是一个误会 。一种可信的说法是,当时,土耳其商人经常往欧洲贩卖一种几内亚珍珠鸡。等到欧洲人第一次在美洲见到火鸡时,人们误以为这种大鸟是就是土耳其人卖的珍珠鸡,因此称之为“ Turkey coq ”,久而久之,称呼就变成了“ Turkey [10]

 

(珍珠鸡: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物种。图片来源:Wikimedia|New Jersey Birds)

 

不仅是英语对火鸡身世有误解,世界各族人民似乎都绕不清火鸡的老家是哪。英语中的火鸡叫土耳其,土耳其语的火鸡叫印度,而印度人又称呼火鸡为秘鲁…….

 

虽然搞不清火鸡的出身,但这并不影响到大家吃火鸡的热情,毕竟它们营养高又味道好。所以,今年圣诞,要不要考虑给你的饭桌添一只来自中美洲的大鸟呢?

 

(长得丑也不影响我好吃呀。图片来源:Pixabay.com)

 

火鸡辣么丑,为什么要吃火鸡?

图文简介

如果有“世界最丑鸟类比赛”,那么满脸肉瘤面容可怖的火鸡,一定会榜上有名。 作为欧美国家感恩节、圣诞节的传统菜肴,家养的火鸡终其一生可能只去过两个地方:农场和烤箱。 不过,你也许不会想到,这些“丑鸟”的祖先也有过“光辉历史”——它们在数百年前曾是美洲原住民神殿中的“贵客”,甚至被当作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