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惠家明
编辑:Yuki
人类单独为一颗石头著书立作,令其留名千古,这样的事可以说相当稀罕。古有曹雪芹写《石头记》,而最近,一块小石头荣幸登上了《自然》(Nature)杂志 [1] 。这是一块怎样的“幸运石”?又有着怎样的不凡故事?让我们来围观下吧:
(荣登《自然》的“幸运石”。图片来源:Craig Foster|Nature)
图中这块长度不到4cm,“其貌不扬”的小石头,就是今天故事的主角了。考古学家们就是在这样一块平常人无从分辨的石头上, 鉴定出人类目前发现的最古老“灵魂手绘”——距今年代至少有7.3万年,比已知最老的手绘作品还要早3万年 。
(这些或平行、或交叉的9根红色线条,就是迄今只少7.3万年前的古人类“灵魂手绘”了。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图案实在是太难辨认了(跟碎石堆里的砖块没啥差别嘛)!没错,考古学家们最开始也和你一样,并没有发现石头上画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甚至还差点毁了它。
01
历经磨难的“命运之石 ”
早在2011年,这块带有图案的石头就已经被考古工作者找到了。它出土于南非开普敦附近的一处旧石器时代遗址中,距今年代有7.3到10万年之久。
(位于南非开普敦的洞穴遗址。图片来源:Magnus Haaland|Nature)
遗址出土的石器数量相当可观,我们文章的主角夹藏其中,完全没显现出任何特别之处。工作人员认为,它可能只是古人类打制石器时剩下的一块废石料。至于石头上的远古图案,当时也没有人留心。
(出土遗址的地层剖面局部照片,石器繁多。本文主角混在其中,确实很难被注意到。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其实不被重视也就算了,可是紧接着,按照预定的考古工作流程,发掘现场的人们居然用自来水把石头冲洗了一遍……
好在手绘图案足够坚挺,被水泡了以后仍然顽强地黏在石头表面。然而,这还只是“磨难”的开始——等到拿回实验室,不知哪位研究人员可能觉得之前的人没洗干净,于是又把石头洗了一遍……
(正在发掘现场工作的考古学家们。图片来源:Magnus M. Haaland|Nature)
说实话,无论是纸上的画还是石头上的画,被埋上7、8万年,再用自来水洗两次,基本就报废了。可奇怪的是,这块小石头好像早已被命运选中, 即使遭遇如此“劫难”,依然完好地保存着它身上的图案 。或许,它注定要“修成正果”成为学术明星吧。
再后来,某位堪称“伯乐”研究人员想把遗址出土的废石片做个统计分析,不经意间发现图案中的红色线条似乎是人工画上去的,这才让这块有着特殊历史价值的幸运石重见天日。
02
是自然的造物?还是古人类留下的远古手绘?
正如我们所见,图中的9根线条与石头本身颜色非常接近。所以,它们会不会只是石头自带的天然色彩,而非人类刻意涂抹上去的呢?
(为此,研究者专门做了显微观察,在不同放大倍数下看到了此般景象:箭头所指的就是放大后观察到的红色线条局部。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很明显,红色的线条并不是石头的颜色,而是覆盖在石头外表的一层粉末状红赭色物质。我们还可以观察到石面凹凸不平,凸处附着的红赭色粉末浓厚致密,而凹陷处的粉末则很松散,甚至没沾到粉末。
仔细一想,这种颜料分布不均的现象是不是很眼熟?没错,在今天,小朋友们用蜡笔在粗糙纸张上留下的正是这样的痕迹。究其原因,在于行笔时凸处受挤压力度大,而凹处被颜料触及的力道相对更轻,所以笔尖划过之处,颜色疏密不同。
(石头表面和美术纸一样粗糙,在上面作画,留下的颜料是不均匀的。图片来源:Stefan Schweihofer |Pixabay)
为进一步验证这一假设,研究人员亲自用颜料棒在相似的石头上画画,进行“情景再现”的模拟实验。结果同样显示, 这块7万多年前石片上留下的手绘图案,应当是一种和蜡笔相似的颜料棒涂抹出来的 。他们甚至推测出了那根颜料棒的笔尖粗细(大约有1到3mm),以及下笔的方向:
(由研究人员亲笔还原的远古“灵魂手绘”现场。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03
史前灵魂画手,到底画了些啥?
说了半天,你认出这幅神秘手绘画的是什么东西了吗?其实考古学家们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它可能是某种象征符号,可能是文字的雏形,也可能只是远古人类消磨时间的信手涂鸦。更关键的是, 这种图案还真不是个别现象,在世界各地的古人类遗址中都有类似的发现 。
比如说,在南非的迪普克罗夫遗址(Diepkloof Rock Shelter) 就曾经出土过一批6万年前的蛋壳容器。其中,很多蛋壳碎片上就有方格状、平行线状的图案。不过,这些图案并不是颜料画的,而是用工具硬生生给刻划出来的 [2] 。
(迪普克罗夫遗址出土的蛋壳碎片,距今有6万年历史,因为有刻划图案而闻名。图片来源:参考文献[3] )
而在以色列戈兰高地的卡夫扎洞穴(Qafzeh cave),人们甚至找到了9万年前被人为刻划过的石器,其图案也是由平行线和交叉线组成。不过,它仍然是一种刻划的作品,而不是手绘作品 [4] 。
(卡夫扎洞穴遗址出土的石器带有图案相似的刻划痕迹。图片来源:参考文献[4])
年代再稍晚一些,东亚地区也出现了同款“灵魂画作”。你看,这是印尼爪哇岛的特里尼尔遗址(Trinil)出土的蚌器 [5] 。5万多年前,居住于斯的古人类因地制宜,用贝壳做成锋利的切割工具,还不忘刻上自己的“大作”。
(特里尼尔遗址出土的蚌器,外表面出现了“之”字形人工划痕。图片来源:参考文献[5])
其后的日子里,人类的艺术创作水平可谓进步神速。就距今3万年前,古人类的画作已经变得炉火纯青。如果说之前那些作品只相当于乱涂乱画,那么后来的作品恐怕连很多现代人都已经赶不上了。
(法国肖维洞穴壁画,史前人类用抽象与写实相结合的手法描绘了史前生物群的面貌。图片来源:HTO|Wikimedia)
比如上面这幅岩画,它被发现于法国一处名为肖维(Chauvet Cave)的洞穴中。其创作年代应在距今3万年左右,现在已经是世界文化遗产。画中群兽奔腾,眼神与姿态惟妙惟肖,还记录了许多已灭绝物种的真实面貌,因而被视为史前艺术的代表作。
和它相比,我们在南非石器上找到的简单线条,只能算是孩子稚嫩的手笔。但我们仍然相信,那是人类史上的一次伟大尝试。毕竟,当7万年前的祖先第一次把红色颜料挥洒在石头表面的时候,一个为人类带来无数喜悦与震撼的绘画世界,就此敞开了大门。
作者名片
排版:小爽
题图 来源: Magnus M. Haaland|Natrue
参考文献:
[1]C. S. Henshilwood, F. d’Errico, K. L. Niekerk, et al. An abstract drawing from the 73,000-year-old levels at Blombos Cave, South Africa[J]. Nature, 2018.
[2]Texier, P. J, et al. The context, form and significance of the MSA engraved ostrich eggshell collection from Diepkloof Rock Shelter, Western Cape, South Africa[J]. J. Archaeol. Sci, 2013.
[3]Texier, P. J, et al. From the Cover: A Howiesons Poort tradition of engraving ostrich eggshell containers dated to 60,000 years ago at Diepkloof Rock Shelter, South Africa[J]. PNAS, 2010.
[4]Hovers, E., Vandermeersch, B. & Bar-Yosef, O. A Middle Palaeolithic engraved
artefact from Qafzeh Cave, Israel[J]. Rock Ar t Res, 1997.
[5]Joordens, J. C. et al. Homo erectus at Trinil on Java used shells for tool production and engraving[J]. Nature,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