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刘慈欣 著《古蜀》王晋康 著科幻与未来结伴同行,与“梦”如影随形。晚清梁启超的《新中国未来记》尽管还是梗概,科幻因素也显缺乏,但是它开启了我国近代科幻逐梦的先河。继而鲁迅译介儒勒·凡尔纳,承继梁启超,旨在以科学启蒙实现民族复兴之梦。半个多世纪后重新崛起的中国科幻在改革开放中,在“科学的春天”里获得新的生命。刘慈欣说:“技术进步和经济崛起让中国社会每天都在发生新的变化,已成为全世界最具‘未来感’的国家,这是科幻产业发展的肥沃土壤。”他讲得准确、透辟。刘慈欣获雨果奖和克拉克奖,王晋康、韩松、何夕、郝景芳等一批老中青科幻作家已经在世界很多地域引起越来越大的反响。中国科幻和中国梦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让人们对科幻刮目相看,寄予厚望。在改革开放更加深入的形势下,“提高全民科学素质”的战略是实现中国梦的重要因素,它为中国科幻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中国科幻及时、积极响应,最近我国科幻、科普界老中青作家深入城乡,从小学到高校到社会不同阶层宣讲、交流,中国科普作协举办的“青年科普科幻创作之星”等活动取得了让人欣喜的成果。科幻不同于科学普及,但是在发掘想象力,培育创新力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目前出现的科幻进校园是可喜的现象。同时,在“互联网﹢”时代,提高科学素质是全民的伟业,为此它必然与各行各业结合、协调,像集团军而不是单兵种作战。中国科幻界组织的一系列活动,集聚了众多部门,教育、媒体、创作、理论、影视、文化产业齐聚一堂,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思想凝聚了中华民族面向全球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它具有宽广的视野和科学精神,为中国科幻注入无尽的活力。科幻热不是我国独有的文化现象,它是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人类思维发生巨大变化的产物。从上个世纪后半叶开始,具有世界范围的思维模式变化已经显现。前苏联人文符号学大师洛特曼(1922—1993)在《结构诗学讲义》开篇就讲:“现阶段的学问思考越来越显现出以下特点,即不是从人生的个别、孤立的现象,而是作为一个统一体来探讨的趋势越发彰显”。他还指出:“从对个别现象的观察和记述到多种体系分析的趋势——越发向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浸透。辩证思维深入到研究方针与研究机构之中。”这就是以后频频出现结构的、网络的、跨学科研究的实质。也在此时钱锺书提出的“越界”“出位”之思以中国文化智慧说出了新的理论话语。人文学科与自然科学的融通已经势在必行,也促使科幻的勃兴。也许人们关注科幻对科学技术的启示,却忽视了它对产生于19世纪的文学理念提出严峻挑战的更为重要的一面。以西方为开端的工业文明构建的文学理念,把人们置于西方近代学科分类细化带来的狭窄的思维模式之中。可是,文学具有与时俱进的品格,“文学是让人无法硬性标示的九头鸟”,也是“跨界生长的精神树”。为此,人类不间断地寻找适应时代要求的符号系统,各种文学、文艺形式交替就是探索的轨迹。科幻发展带来整个文艺、文学界的变化。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何种逐梦的科幻小说,它的指针总是对着作家生活的时代。中国科幻具有立足于现实,促使人们对于现实更深入思考的特点,这一特点是和世界科幻大师们的思考相通的。回顾科幻史上的经典作家,儒勒·凡尔纳(1828—1905)、威尔斯(1866—1946),还有后来的许多科幻大家,他们的神思尽管驰骋宇宙,飞向遥远的未来,但是作为地球人的思维之根仍然是脚下这片土,不然他人无法读,自己也无法说。科幻文学是以特定时代的科学话语对人类历史经验和神话思维的重构,在此基础上的说梦。凡尔纳的科幻虽然让后来的科学家当作科学发明的启示录,但是他后期的作品已经流露出对于工业革命带给人类负面影响的忧虑。威尔斯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许多研究者把他称作“我们的同时代作家”。他的《时间旅行》《莫洛博士岛》《隐身人》《宇宙战争》的时间观,刹那与永远相会,自我约束与无处不在的监督,对核战争的忧虑与防范等等和当代人逐梦中的复杂性紧密相连。当今,一种“大科幻文学的泛科幻文化”现象冲击着文坛。科幻不只是一种文学形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人的思维的更新。一般来说,中国科幻以及日本科幻的作品的背景多写“近未来”,透露出一种科幻之根是脚下的深层次思考。为此有人说科幻是“最现实主义的”不无道理。当然由于它本身就不划边界,那些奇幻、推理等种种手法加上商业炒作,让人对科幻的把握颇为困惑。然而,作为当代文学与文化的综合场域,科幻文学既融合了人类思想领域最前沿的精神成果,也融汇了不同的多种艺术创造形式,它富幻想又直接地反映了人的矛盾、困惑、希望和理想。当然,纯文学里也不乏书写人类理想之作。但是,如今它更要向科幻等新产品学习,因为科学技术,特别是高科技的影响已经深入到生活的各个方面,不从思维更新的角度是很难表现人类变化的。20世纪以来嬗变的多种先锋文学吸收了很多科幻因素,已经可以看出端倪。文学本身就是对人类追求重生的模仿,一个人从他生下来到告別地球不是总在吐故纳新的过程中吗?他是他,也不是他,但还是他。作为动态多元的平衡体系,人总能在回归本原中重新发现自身当下存在的意义,这是人类的宿命,也是人类的未来。从科幻文学是对文学再认识的视域来把握,会与各种形式的文学艺术共同追逐人类的梦想。当下中国科幻的逐梦,是经历改革开放40年历程中的艺术表现,它比以往的逐梦更丰富。短短的40年,中国在经济等各方面创造了世界奇迹,也给科幻带来了最好的平台。因此,立足现实、追述历史、勾画未来的科幻文学是以人类一切历史经验开拓的更为丰富的具象。中国当代科幻文本回溯远古蛮荒也好,进入未来也罢,和现实的血脉是相通的。面对AI深入生活各个层面,或者用尽地球人的智慧寻找外星文明,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在科幻作品里以一种奇幻推理形式道出富有哲理的思考。同时,高科技是把双刃剑的认识也是人类自身永远处于矛盾统一状态的本真思考。中国科幻不是在重复人类和对立面的矛盾这一俗套,而是凸显了中国社会在开拓进取中积累的有益经验———只有和谐发展、保护生态、以人为本,人才能成为科技的主人,世界才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社会未来的美好成果才能为全人类共享。人类需要随时把握一个度,使之不偏离轨道。在当代优秀科幻之中,许多杰作需要慢慢咀嚼。王晋康的许多短篇艺术地讲述中国人逐梦的血泪史。心灵塑造史,有时很悲壮,但经过这样的洗礼人性会更美好。刘慈欣在《流浪地球》中的话如洪钟响彻,醍醐灌顶,“在前太阳时代,做一个高贵的人必须拥有金钱、权力或才能,而在今天只要拥有希望,希望是这个时代的黃金和宝石,不管活多长,我们都要拥有它!”自信不是当今时代最要紧的嘛!王晋康说“科学是科幻文学的源文化”,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学与科学结合可以成为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由此看,科幻文学在科学的背景下反思人类现实生存状态和社会整体机制在未来的演化趋向,它是前卫的文学,也是宏大深远的文学。中国科幻的中国元素是对世界科幻的重要贡献,中国元典话语让海德格尔等西方哲人动心亦在于此。在当代优秀科幻中,中国文化的精髓如珠玉镶嵌其中,体现了人类的思想精华和东方智慧。我认为,高科技的迅猛发展也促使人类开始从“人”本质属性深层反思。中国元典话语里充满人类自身所具有的生命意识、求新意识、矛盾统一意识、回归意识等根本元素。人类自有文化产生以来,就通过各种形式表现它,这是人在不同符号场中的生存体现。在表达人类这一需求上,各种文艺形式都做出了伟大贡献。但是,昔日的文学已经不能负载人类的需求,从生命意识和与之连接在一起的革新意识出发,科幻应运而生。人类在成为文化人之后(形而上地界定一个时间标志)就在不断地逐梦,如今由于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逐梦也与时俱进。在中国文化中,这种结构是有丰富蕴藏的,关键在于使之现代转换。对于中国元素不能简单片面地理解,我们既赞叹刘慈欣在《三体》中以奇绝的幻想编织了人性的多彩画面,同时引发了对于未来的思考;同时感叹王晋康的《古蜀》以恢宏的气势挥就中华远古文明画卷,构建绚丽的中华民族精神史诗。我们处在信息社会,世界各国如同一室,尤其科幻作家接受世界各国优秀文化的影响是他们的长处。好的科幻既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中国科幻还有很长的路要开拓,要为追求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不懈努力:克服短板,加大力度提高创作队伍,塑造出具有世界影响的“人物形象”;加强理论研究,逐步建立中国特色的理论话语;警惕浮躁,行稳致远。为人民喜闻乐见的中国科幻将在征程中迎接更为辉煌的未来。(作者系长春大学孟庆枢学术中心教授,中国科普作协科学文艺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