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认知里,科幻电视剧《星际迷航》是一个重要的文化风向标。在漫长的连播历史中,它既描绘出文化的变迁,也展露出人们对宗教信仰的态度的变化。而在《星际迷航》从始至今的作品里,一些宗教学者发现:类似地,《星际迷航》也在对灵性的不断演进的刻画中,有效地展现出现代性向后现代性的过渡。在《星际迷航:原初》中,飞船上的船员中既没有教士,船员本身也不进行任何宗教活动。但等到了《星际迷航:深空九号》,空间站上的驻守人员却身处在一个宗教信仰趋于多元化的世界中,而他们自己也受邀涉足这些“灵修活动”中(甚至成为它们的代理人)。带着类似的印象,人们也有可能将目光投向有史以来最长寿的科幻电视剧《神秘博士》。虽然它在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停播了很久,但是《神秘博士》仍旧是一部连贯的系列剧。围绕在它的核心角色身边的故事、背景和科技都拥有着较强的连贯性。因此从任何意义上讲,在影射和宗教信仰相关的文化变迁上,《神秘博士》所起到的作用都应当和《星际迷航》旗鼓相当,甚至更加优秀。诞生在大西洋另一侧的英国的这部剧集还提供了对同时期的另一种近似文化氛围的解读。事实上,我们在此对两部剧集做出的比较将会指出:科幻电视节目中对宗教信仰的刻画的涨落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并非仅和文化变迁中的单一潮流息息相关。星际迷航 | 神何以为神?在谈到《星际迷航》对宗教的看法,尤其是其创作者吉恩·罗登伯里所表露出的看法时,许多人都认为它即便不是反宗教的,至少也是非宗教性的。身为剧集主要舞台之一的企业号飞船是一艘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战舰。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所承担的使命理论上都是和平的探索任务,但是整部剧却很少有哪集能逃过“红衫必死”的命运。当一位红衫死去时,并不会有牧师来为他祈祷,因为船上没有牧师。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企业号的船员们似乎既不会做任何暗示明显的宗教信仰的事,也不会表露出任何与之相关的特质(虽然通讯官乌胡拉在“面包与马戏团”一集中著名的台词暗示了她与天主教的亲密关系,但是类似的直白表达极为罕见)。不过,企业号上牧师和宗教的缺失却只是故事的一面。事实上,虽然身为一部有意避开宗教内容的电视剧,《星际迷航》却在最早的一集中(即“前人未至之处”)便就上帝展开了讨论。在这一集中,企业号试图穿越银河边缘——一个人类利用科学技术突破惯常经验的典型案例。在穿越边境时,一些精神力较强的船员受到了影响,变成了强大如神明的存在。柯克舰长的朋友格雷·米切尔迅速拥有了根据意愿将沙漠改造为人间天堂的能力,并渐渐将人类视作渺小的生物,一旦被其惹恼,便立刻会付诸杀戮。在此,与神明的对比是直白的:柯克舰长在剧中曾对神明应具备的特质明确表达了他的看法。《星际迷航》的主题中留有“神学”的一席之地,而这份特性从第一集开始便贯彻在整部剧中。无独有偶。如果我们将时间快进到二十年后的《星际迷航5:终极先锋》,我们会发现在威廉·赛特纳所撰写的剧本里,企业号和它的船员同样在寻找上帝。虽然不可否认的是,事情的起因是飞船和其船员遭到了斯波克的同父异母的兄弟的劫持,但寻找上帝和伊甸园的目的却不会因此而改变。该片和上文提到的“前人未至之处”一集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性和差异性。两部作品的标题都源自开场白。“前人未至之处”呈现的是飞跃宇宙边界的先驱者飞船,挖掘的是人类通过解锁潜能成为上帝的可能性和由此带来的风险;而电影呈现的则是一次飞往银河系中心的冒险,以及一位为了个人目的甚至不惜操纵自己的子民的恶神。在电影结尾,柯克船长认为上帝存在在人的心里。虽然罗登伯里希望表达的是人类的未来是属于无神论的,但是即便在他亲自参与的剧集和影片里,对上帝的探寻仍然屡次出现,并指向五花八门的结局。“前人未至之处”中出现的精神力在《星际迷航:原初》所处的时代是一项重要的科幻元素。它同时出现在《星际迷航》和《神秘博士》中,并和两部电视剧诞生的时代的自然科学领域的观点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两部剧中,灵魂的存在经常被视作理所应当,而超自然或如魔法般的力量则似乎是人类的天性或经验的一部分。诚然,它们会被赋予科学的解释,但这些解释却会证明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一些情况下,科学技术不仅仅发挥着解释的作用,还会增强人类的这些潜在能力,并让人类越发逼近神明。这不禁让人想起著名的“克拉克第三定律”,即“任何足够高深的技术,看起来都和魔法无异”。我们能够在《星际迷航》的著名剧集“面包与马戏团”中看到这种科技观(以及科技因误解而被视作奇迹的潜力)。在这一集中,军医麦考伊期望能够被传送到星球表面,并向其住民宣称“看吧,我是大天使加百列”。由此可见,在《星际迷航》的世界观里,凭空出现并自谓神明并非不可能之事,唯一的区别在于故事会为此提供科学/技术上的解释。现代科技成为了魔法的代替品,但与此同时,故事情节本身却又从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二者之间的差异。对克拉克定律的呼应造成了“科学/技术”与“魔法/宗教”的界限的模糊化,而在许多人看来,这已越来越成为众多科幻作品的非宗教外壳的主旋律。因此,正如隐性宗教的研究者时常强调的那样,即便在缺乏传统意义上的宗教组织或概念,并在创作者努力试图将作品带往非宗教或科学的方向的情况下,人们仍然会发现其结果远非对宗教信仰的彻底革除。恰恰相反,在许多情况下,在这些改头换面的框架下,同样的问题——人类在宇宙中的方方面面,以及最为本质的存在性问题——与传统框架下的内涵仍旧一脉相承。神秘博士 | 宗教神话变形记《神秘博士》的早期剧集与同一时期的《星际迷航》同样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和差异性。《神秘博士》既不规避传统宗教,对其也绝不卑躬屈膝,这与《星际迷航:原初》几乎如出一辙。一经开播,《神秘博士》便拥有同等的神秘性和科学性。即便我们把其中坏脾气的老外星人换成一位友善的老巫师,并把TARDIS换成一个魔法屋,它的故事也仍然能够成立。当然,这并非《神秘博士》的特性。《星球大战》中欧比旺·克诺比和达斯·维达近乎巫术般的原力体系,同样打破了科幻与奇幻的边界。我们不应对此感到意外:许多科幻作品的出发点并非真实的科学理论,而是将那些超越性的现象或事物归功于科学。与《星际迷航》不同,在《神秘博士》的第一集中,不存在对神的特质等神学问题的讨论。但是通过带领博士、他的孙女苏珊,以及他们意料之外的伙伴伊安·切斯特顿和芭芭拉·莱特回到石器时代,这一集却以一种和《星际迷航》不同且更加巧妙的方式表明了相似的立场。《星际迷航》提供了“宇宙尽头存在着能够把人类转变成神的惊人现象”的设定,而在《神秘博士》的第一集里,伊安面对博士的先进科技时的怀疑很快在面对当代科技的原始人身上得到了复现。仅仅用克拉克的定律是不足以概括这种并列性的。它同样强调了视角的重要性,并指出了“看起来像魔法”的事物会随着一个物种的历史演进而发生变化的可能性。《神秘博士》似乎时常抱有“科学能够带人类超越时空,超越一切存在的维度”的期待。通过创造一种能够预知未来并以低廉的代价轻而易举地满足人类的各种需要的想象中的技术,从一开始,神秘博士便和《星际迷航》十分类似,对科技的未来充满乐观。然而《神秘博士》却也会时常为观众带来同等规格的技术悲观主义,并且从第一季起便已开始如此行事。这与《星际迷航》差异巨大。虽然斯考蒂总是会说诸如“我没法改变物理法则,舰长!”之类的话,但他和其他的星舰工程师们却似乎总是能利用他们近乎奇迹的技术去完成超出预期的事。然而在《神秘博士》里,博士却总是不得不努力让他的TARDIS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它时常让他降落在计划之外的地方。在S01E03中,受到控制面板上的一枚卡住的按钮的影响,它甚至把恐惧灌注到了所有角色的心中。对博士而言,TARDIS根本谈不上是拯救世界的神兵利器,反而是机智和狡猾的化身。而技术故障则经常成为主人公惹上的烂摊子的最初成因。在“马可·波罗”一集中,主人公第一次见到了著名历史人物,并参与到了人类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里。面对“TARDIS是一辆飞行篷车”的概念,马可·波罗的反应是询问旅行者们是否信仰佛教。他声称自己曾经见到过佛教的僧侣们实施过同样的奇迹(尽管他并不明白他们是怎样做到的)。在此,先进科技会被错认为超自然现象的潜力再一次成为了核心思想之一,尽管这一主题并未在这一集中占据重要的比例。佛教成为了整部剧中第一个被明确提及的宗教,并在后续的若干剧集中得到了或直接或间接的呈现。另一集着重呈现直白的宗教内容的是“阿兹特克人”。在这一集中,芭芭拉被错认成了一位女神。当她决定要试着利用她新获得的神圣地位来对抗人祭仪式,并劝人们相信即便没有这些仪式,雨水仍会降临,日蚀也终究会结束时,博士本人却试图劝她不要这样做。他暗示这是不合适的,因为“这是他们的宗教信仰”,不过,他更加看重的却是任何改写历史的尝试都是无谓的。当然,这是时间旅行题材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悖论——即便仅仅是时间旅行者的出现,也会小小地对历史造成改变。不过,博士的担忧却既不是道德层面上的,也不是哲学层面上的,而是更加实际的问题:改变个人的生活确实是可行的,但是社会的轨迹却并非如此。博士的历史观和改变历史的可能性反复出现,这种历史的不可变性(即便只是一些特定的时刻的不可变性)因此被赋予了潜在的宗教意义,即所谓的“历史的发展掌控在神或命运的手中”。在“圣巴塞洛缪大屠杀前夜”中,博士和他的搭档史蒂芬降落在了法国中部。在同一时期,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的矛盾正如日中天。博士想要去找著名的科学家查尔斯·普拉斯兰(一位超越时代的药剂师,其贡献在于将疾病归因与病菌)谈话。当科学家因担忧被教堂判为异端而拒绝开口时,博士立刻便领悟了在那样的历史背景下昂布瓦斯修道院院长的对他的猜疑:“没错,我想现在所有的牧师们都对你的作品充满怀疑,但是你并不需要院长的知识才能继续,没错吧?”虽然在接下来的几季里,博士偶尔会坚定地站在科学的一边,和信仰划清界限。但是这样的情况只在他们确实面临着科学和迷信二选其一的抉择时才会出现。博士本人是否拥有明确的宗教观念?剧集本身并没有做出直接的回答。上述案例只是初代博士(威廉·哈特内尔饰)时期宗教出现的多种方式中的几个范例。该剧的粉丝都知道博士拥有复活的能力。他能够借由一种会改变外表(并在一定程度上修改性格)的换新过程来逃过死亡,并在复活后仍然能够保留自我。这成为了一份象征着电视剧自身在历史上不断“复活”并重塑自我的行为的隐喻。毫无疑问,两种意义上的复活都是让该剧长盛不衰的重要因素。我们可以相信,从没有哪部电视剧能够在不改变自身或探索新领域的情况下仍然安然度过几十年的时光——就算剧集本身完全是关于探索“奇异新世界”的也不行。让我们快进到三代博士(乔恩·帕特维饰)的时代,来到“达蒙人”这集。该集将博士刻画成了异端邪说的嘲弄者。然而在一段重要的对话中,他向一位自称“爱女巫”,并宣称曾见到过恶魔的女人强调,他并不打算否认她的诚实或她的感官,他不认可的是她对她看到的事物的解读:耶茨:你是说魔鬼?霍桑:没错,亲爱的男孩。撒旦、路西法、暗黑王子、别西卜、长角的野兽,随便你怎么称呼他,他就在那里。博士:你看到了魔鬼?霍桑:没错。博士:那他长什么样子?霍桑:唔,我只瞥了他一下。他大概有二十到三十英尺高,但尖角和脸都是那个样子。乔:魔鬼的样子?博士:听着,霍桑小姐。我一开始相信你说的危险,但是现在我认为你大错特错。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那都绝对不是魔鬼。霍桑:那就是魔鬼!在这个村子里有一群撒旦教徒,昨晚,他们举行了一场魔宴仪式。耶茨:魔宴?霍桑:没错,一种用来召唤魔鬼的异教仪式。乔:所以仪式生效了!魔鬼来了!博士:胡说八道,乔。博士坚称:长角的神明或魔鬼实际上是外星人,是来自达莫斯星的达蒙人。在20世纪70年代,博士先后由乔恩·帕特维和汤姆·贝克饰演。与此同时,与《星际迷航》相关的许多对待宗教的关键元素也渐渐成为了《神秘博士》的特色。博士曾遇到过把计算机奉为神明的人,远古的人类也据说曾将外星人当成神仙。但是这并不算全新的概念。在“神话制造者”中,博士突然出现在古特洛伊城,这让他被阿喀琉斯错认成了宙斯。该集最早在1965年10月和11月播出。《星际迷航》的剧集“何人怀春神”探索了类似的题材。该集在1967年9月首播,因此,尽管《星际迷航》用外星人解释古希腊宗教的点子为许多人所熟知,但是它既不早于“神话制造者”,也非该集的灵感来源。相反,在某种意义上,“神话制造者”反倒更早描绘了柯克船长后来指出的情况。如果我们将目光聚焦于《星际迷航》和《神秘博士》在这些剧集的宗教怀疑论,并将其和世俗世界的宗教研究所采用的学说进行对比,二者之间的差异会令人感到万分震惊。两部剧完全没有对古希腊神话抱有任何怀疑,它们的设定都是人们口中的故事都是真实且准确的。这可没法被称作宗教怀疑主义。科幻总会一次又一次地被用来探索远古众神确实存在(并且实际上是来自行星的外星人)的情景。诸神的地位由此遭到降格(最起码也是一种重新解读),但科幻并未向他们的存在发起挑战,因为观众们想看到的,有可能只是反映了纯粹世俗观点的电视节目。在汤姆·贝克担任博士期间,不同物种彼此相遇,其中一种视另一种为神明的情况还有另外几例(在很多情况里并没有人类和地球)。其中尤为重要的一集是“魔鬼之面”(该集最初被定名为“上帝疯魔之日”),该集的核心内容是一群原始人的宗教;在彼得·戴维逊的年代,这些宗教(这些宗教的诞生源自于和先进外星人遭遇时产生的误会)主题元素仍在持续出现。代表剧集为“烈火行星”,剧中,遭到误解的是一位穿着隔热服的外星火山学家。这些剧集对待显性宗教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负面的。但是如果我们对其中的隐性宗教进行分析,我们便会发现,两部电视剧对这一主题的处理很难被简化为强迫人们在世俗(或科学)和神圣之间做出抉择的二元难题。因此,在对《星际迷航》和《神秘博士》探讨宗教的方法做出简要和介绍性的调查后,接下来,笔者将仅关注于其中一个细部——在前文所述的“达蒙人”中,这部分内容在显而易见的矛盾冲突里得到了很好的呈现。与《星际迷航:原初》的若干集里的星舰船员类似,博士对那些相信魔法和神明而非科学的头脑简单的人抱有厌恶和批判的态度。但是在“达蒙人”中,博士同样也承认那些提到长角的神魔的存在的人实际上准确地描绘了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强大生物是“外星人”的客观事实似乎并不会改变这一认知。因此,在尝试用科学代替宗教的同时,科幻却时常又确认了那些经典的超自然信仰的存在,只不过用一种新的方式对其进行解读。在该集中还有两段对话可以被视作这一现象的坚实例证。第一段对话发生在博士和他的助手乔·格兰特之间:博士:生命中发生的一切都一定有科学的解释。如果你知道去哪里找,那么……乔:没错,但是假如有什么将要发生,但没人知道该怎么解释它。在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不存在这样的人。那么,这便是魔法了,不是么?博士:乔,你知道吗?即便是如你一样聪慧的年轻女孩,也会想出一些最荒谬的点子。第二段对话的主角除了博士和乔外,还包括自称为白女巫的霍桑小姐和联合国情报工作部队的本顿中士:博士:快点,乔,快过来。好了吗?好,现在告诉我,那是谁(指向一张莎草纸,纸上画着一个山羊的头,两角之间有一个象征太阳的圆盘)?乔:一位埃及的神,对吗?博士:太对了,乔,完全正确。美国,那是埃及的神赫努姆,祂长着角。这还有另一个例子,一个印度教里的魔鬼。全体:也长着角。博士:哦,可真谢谢你们。然后还有我们的老朋友——长角的野兽。霍桑:哦,你大可白天黑夜地在这里给我们看漂亮图片。我的意思是,角一直便是力量的符号,自从——博士:自从人类伊始?没错。但是为什么?……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上,这样的生物曾一次又一次地被人类目睹。人们把它们视作传说、神明或魔鬼,但是它们并非如此。他们实际上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本顿:像是Axon或Cyberman?博士:没错,只是这些外星人要更加古老,更加不可知,更加危险。乔:而他们来地球时乘坐的宇宙飞船就像手推车上的那个小家伙一样?博士:是的。他们是来自达莫斯星的达蒙人,那是在……?乔:在六万光年之外的银河系对岸。博士:而他们最早是在十万年前来到地球的。虽然这似乎反映了“宗教信仰是愚蠢事物,而科学是其理想的启蒙性替代品”的共识,但是事实上,当我们凑近了观察时,二者之间的界限会显得非常模糊。毕竟,那些报告他们的所见所闻,并从中嗅到危险的人显然是完全正确的。他们也如是地报告了他们的经历。相比之下,博士依仗科学而表露出的蔑视便显得十分空洞了。他或许对达蒙人有更多更深入的了解,但是宗教等视角同样并未完全偏离人们的感知。因此,正如那些研究隐性宗教的人时常观察到的那样,反宗教的立场仍然时常包括许多重要的宗教性元素。引进一套世俗化的科学框架带来的并非宗教的消亡,而是宗教的变形。宗教的真实与虚伪之间的模糊性同样出现在新近的剧集中,诸如“夜魇”(在该集中,博士用他包罗万象的丰富经验确认了“怪物是存在的”)。《神秘博士》在此直抵科幻的对立面。科幻通常被与奇幻区别对待——对那些单方面的爱好者而言这尤为重要。然而与此同时,二者却包含着类似的奇迹、魔法和相同的生物,只不过用不同的方式对它们进行解释。事实似乎是:科幻并非在用科学打击传统的奇幻故事,它实际上会将它们升级到科学时代来,与此同时,原有的许多内涵仍旧会保持不变。从博士的身上,我们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在整部剧的发展史上,博士一路走来,逐步发展为一位救世主。他既不全能,也并非没有缺点,却仍然具有神性。身为时间领主,他就像一位掌控着特定领域的神祗。他在电视剧的历史上表露出的“全能性”并不是绝对的,但是这也同样是次级神祗的问题。在大卫·坦南特主演博士期间(2005~2010年),博士曾被一位和他十分相似的近乎不朽的神秘人明确称作“一位孤独的神”。虽然科幻经常试图反对上帝或任何显示宗教里的神祗,它却也经常创造出如神般强大的存在。有时,这些存在的准宗教性有时是隐性的,有时却毫不掩饰。后者时常会带来争议——科幻究竟是宗教的敌人,还是正在变成宗教自身?虽说如此,但是即便在近期的剧集中,博士的神性已经愈发清晰,但是编剧和制作人却总会从某种程度上对他进行削弱。在“迷乱痴神”中,博士公布了他的立场——他负有救所有人于水火的责任。作为回应,一位穆斯林告诉博士:“你的上帝情结可真强。”本集的盛誉内容聚焦在博士的觉醒上。他意识到他需要打破他的旅伴艾米·庞德在他身上寄予的极强厚望。该集还用其他的方式强调了博士的非全能性,比如他曾问道:“时间领主要向什么祈祷呢?”在《星际迷航》的整个历史中,来自高等文明的神样生物曾多次出现。不论是《星际迷航:原初》中的“哥托斯的乡绅”,还是贯穿许多续集的Q种族,都是如此。企业号的船员不止一次被错认为神明,类似的情况在续集中也屡有出现。即便是经常被视作后现代多元化观念的缩影(并且也被视作对吉恩·罗登伯里的观念的背离)的《星际迷航:深空九号》,也描绘了贝久人这样的住在虫洞里的多维度生物。如果我们挖掘其中的宗教元素,我们会发现这并没有背离该剧的早期甚至最早期的历史。在宗教元素被整合进剧中的同时,将超位存在视作“自然神”的某种科学体系也会应运而生,相关的现象亦会被解释为科学而非奇迹。但是正如本文所强调的,在实践上,这未必要直接将二者区分对待,它们只是在理论上存在着差异。借由遭到非理性解读的先进科技,两部电视剧都表露出对宗教信仰的轻蔑。有解读称《星际迷航》对待宗教、现实与多元化的方式正在向着后现代发展,但是恰恰相反,在《星际迷航》的许多后续剧集里,带着“启蒙性”的经典科学观念仍然继续占据着主导地位。这并不意味着该剧没有任何倾向于后现代的内容,但是它们的存在却总是伴随着“一切都拥有科学的解释”的观念,哪怕解释本身仍然不为人知(甚至在一些情况下,人们有可能永远无法了解其中奥秘)。上文所述的诸多案例展现了一部系列作品在几十年间能够获得的复杂性。但是这些电视剧并不是依照线性开发的模式(《星际迷航》的一部分遵照这种模式)完成的,相反,它们是由许多作者共同创作出来的(一些显性宗教的教义也是如此)。因此,即便拥有统一的传统,作者观念的多元化最终也仍然会带来一条摇摆不定的复杂发展轨迹。宗教也是如此。在历史上能追溯到的所有宗教典籍中,任何试图通过和谐统一消除分歧、试图将《新约》和《旧约》一分为二(类似于将《星际迷航:原初》与《星际迷航:深空九号》,或是新老两版《神秘博士》割裂开来),或者试图规划一条线性发展轨迹的努力,最终都会显得幼稚并且不妥。科幻一直是“自然神”的一处安身之所。他们强大却并非全能,睿智却也会犯错。他们居住在宇宙各处,和人类的世界有可能发生接触。这不应该令人感到惊讶。在我们的科学时代,这些故事是我们用想象力探索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的方法,是我们探索未知、叩问生命的秘密,以及回答我们是否孤身一人问题的手段。不论是过去的宗教和神话故事,还是如今的科幻小说,都会对上述问题报以否定的答案。而利用科幻小说探索这些主题的尝试,则向我们揭露了隐性宗教的重要信息。即便身处世俗化的时代,在一类或许与世俗化联系最为密切的作品中,旧日的那些讲述神魔与鬼怪、魔法和奇迹的故事也并未遭到彻底的取缔,只是得到了转型,进而在新的框架下继续存活下去。即便在我们对宇宙的理解已经被自然科学的进步大刀阔斧地改变以后,在我们继续探索许多基础问题的同时,我们仍旧会讲述关于那些住在距离我们十分遥远的世纪里的那些强大的存在的故事。对专注于宗教的学术研究者而言,宗教和科幻的重叠——包括但不仅限于《星际迷航》和《神秘博士》——开创了理解人类存在的探索方法的新天地:创造神话的过程并未在科学的注视下消亡,反而以崭新且有时令人惊讶的方式继续存在着。在已知科幻能够在科学时代为经典神话传说和宗教观念提供再表达的舞台以后,《神秘博士》和《星际迷航》对宗教主题的处理方式便显得十分有趣了:人类一直在尝试阐明自己的信仰、责任、世界观、希望和终极关怀,而他们会用幻想故事来实现这一目的。(原标题:博士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博士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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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的认知里,科幻电视剧《星际迷航》是一个重要的文化风向标。在漫长的连播历史中,它既描绘出文化的变迁,也展露出人们对宗教信仰的态度的变化。而在《星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