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按:


在阅读本文之前,你也可以对自身的孤独感做一次梳理:孤独的时长、内外化、强烈程度、身体的感受等,这些都会使你对孤独的看法和他人有所不同。


孤独是人类进化的产物,虽不愉快,但可能有用。人类通过团队合作才存活下来,如果感到遭到了团队的排斥,孤独感可能会驱使他们与人联系,找寻新朋友或重拾旧情谊。问题是孤独感如果变成长期的,会严重影响个人幸福,甚至健康。



像大多数科学家一样,史蒂夫·科尔(Steve Cole)不相信那些没有事实根据的事情。他检验了所有常见的变量,从睡眠到性生活,但他测试的每一种变量都无法解释这群同性恋男性的死因。

那还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当时已经诞生了个人电脑、日抛隐形眼镜和《辛普森一家》。同时代背景的事件还有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全球证券市场崩溃、新可乐面世,以及艾滋病席卷全美。

当时,史蒂夫·科尔是一名年轻的心理学研究员。他所参与研究的调查对象是800名HIV阳性但未患艾滋病的同性恋男性。科尔想要知道艾滋病毒的致死原理。科尔对其中的80名男性进行了长达9年的跟踪研究。他们每六个月上交一次血液样本,接受研究人员的面谈和问卷调查。在该过程中,参与人数越来越少,大部分人艾滋病发作,不幸去世。

但为什么有些人体内的病毒不会发作,有些人的会?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科尔。他一一去研究那些较明显的影响因素:年龄、社会经济状况、健康情况、睡眠质量、运动习惯、性生活、焦虑水平和抑郁症史。但是没有一项能够准确提示谁会得上艾滋,或是多久死去。

有一次,科尔试着去比对隐藏同性恋身份是否会造成差异。结果他惊奇地发现,深柜者艾滋病发作速度更快,去世更早。为什么?为什么隐藏同性恋身份者对HIV的抵抗力比较差?


这项研究隐晦地暗示了,被压抑的情感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影响因素——把自己的感觉深埋心底会让他们生病。但是相关证据太单薄,而且具体的生理运作机制仍不清楚。毕竟,情感如何转化成疾病?感受又怎么变成具象表现?



在后续研究中,科尔决定去研究另一个变量:被试对人际关系中被排斥的敏感度。他发现,一般来说,遭到排斥时,未出柜的同性恋者比公开者要更敏感。这一点合乎情理:当你过于在乎别人的评价,你就想要把自己那些容易招人非议的特点藏起来,比如性取向。



更重要的是,科尔还发现,上述敏感度比是否出柜更能准确预测艾滋病诊断结果和早期死亡率。换句话说,艾滋病患者的神秘死亡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们没能表达自己的情感,而是因为他们害怕表达后被排斥。

事实上,敏感的深柜和公开出柜的同性恋所遭受的痛苦一样沉重。根据科尔的理论,柜子可能保护了同性恋免遭社会排斥以及其对健康的严重影响。压抑他们的情感也许拯救了他们的人际关系,而这些人际关系反过来拯救了他们的生命。

当时,社交关系对健康会产生影响这一观点并不是标新立异的。很长时间以来,研究者都观察到社交孤立和很多疾病之间存在不寻常的联系,如心脏病、癌症和一些神经退行性疾病。但是还没有专门针对这种联系的研究,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它。有理论指出,由于同侪压力,人际关系对健康有积极的作用。当你在乎身边人的意见,你更有可能会去健身房撸铁,每天早上喝甘蓝汁,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工作日后只喝一杯酒就作罢。



但是科尔的研究表明,摧毁他研究对象的健康的并不是坏的生活习惯。得病的同性恋和没得病的身心状况都相差无几。所以应该是别的更直接的因素在摧毁他们的免疫防线,死于此种致命病毒。

然而,科尔很久都没能弄明白,这些人的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那时,能聚焦细胞、解析基因密码的技术刚刚问世,而且极其昂贵。到了21世纪,科尔拿到了一台探测基因序列的机器。他还遇见了芝加哥大学的约翰·卡西奥波(John Cacioppo)。卡西奥波率先指出了人际关系可以塑造我们的大脑,从生物学的高度影响我们的思想、行为和健康。

卡西奥波从不相信科尔同侪压力与人际关系的那一套。“我知道的是,无论是哪种社会性动物,哪怕是果蝇,如果将它们分开,它们都会死得更快。”然而果蝇并不会为了别的果蝇的想法而伤心难过。所以,为什么社交孤立对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影响如此之深,肯定有另外一个答案。

为了搞清楚这个答案,科尔和卡西奥波分析了14位不同种族、不同经济状况的芝加哥老人。四年来搜集的数据包括被试的基本情况、习惯、行为、医疗条件和自测的孤独程度。除此之外,科尔和卡西奥波还采集了被试的细胞样本,检测基因序列并分析其DNA。


研究结果是惊人的。他们发现孤独对免疫系统运作有显著影响:孤独者和非孤独者免疫系统运作情况有些差异。举个例子,孤独者针对病毒的免疫防线一定程度上停止了工作,这可能帮助解释了为什么人际关系敏感的男性同性恋更容易患上艾滋。而孤独对人的伤害远远不止这点。孤独除了会压制防御病毒的免疫系统之外,还会加剧炎症,从而提高患上各种疾病的风险。


不过,正常程度的炎症并不是我们的敌人。实际上,它是我们抵抗有害微生物的防御机制的一部分。它展示了大自然对人类的设计是多么的鬼斧神工。成千上万的免疫细胞在我们的血液循环系统中工作。配有受体的这些细胞不仅可以检测到入侵的病原体,还可以区分它们,并根据不同的病原体建立防线。

免疫系统的默认模式是防御病毒。由于我们是社会动物,所以我们会经常接触到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病毒。另一方面,细菌可以通过创口侵入人体。当我们受伤后,免疫细胞会从血管里出来,在创口处对抗细菌,从而开启愈合的过程。过程之一就是炎症。受伤时,身体可能会发红、肿胀、发热,而这些症状正是阻止细菌在身体内扩散的表现。

一旦入侵者被清理完毕,炎症就会消失。如果炎症继续,情况会变得非常危险。持续不消的炎症可能意味着患上传染病的风险增加。而当科尔和卡西奥波开始合作的时候,另一些学者将炎症和一些非传染病联系起来,比如哮喘、糖尿病、癌症、阿兹海默症和抑郁症。2012年的一篇医学文献述评指出,慢性炎症可能会是很多疾病的根本原因,这与我们原先的想象不一样。这些学者总结道:“也许,甚至所有的疾病都是由炎症引起的。


科尔和卡西奥波在研究中发现,孤独可能和生理受伤一样能引起身体的炎症。但是孤独所引发的炎症并不像普通的炎症那样自带“刹车键”。孤独的人的免疫系统从防御病毒的默认模式转成了长期对抗感染模式。这让他们容易感染上病毒和炎症相关的疾病。这样的转变给研究社交活动对身体运作的影响,及孤独对大脑和身体造成破坏的机制提供了一条思路。

这也同样可以解释为什么深柜和对排斥敏感的同性恋者会比较容易患上艾滋:前者容易被社会孤立,后者对社交孤立十分敏感。而孤立似乎可以误导身体,让身体以为它正处于致命的危险之中,于是身体开始修补最基本的生存机制——免疫系统。最后免疫系统将矛头对向身体。

虽然这令人惊讶,但孤独和免疫活动之间的联系仅有一个样本为14人的研究作支撑。在科学界,这样的相关性不断出现,但是很多实验结果都不能在后续研究中被重现。那时基因学面临着极其尴尬的可重复率:所谓的“突破”登上各大媒体头条,但经常第二天就被驳倒了。



自然而然地,科尔早期在做出结论时非常小心。但很快就出现了很多后续研究,越来越多支持科尔的证据出现。2011年,他和卡西奥波将样本量从14扩大到93,依然得到了一样的结果:孤独的人防御病毒的能力下降,并有更严重的炎症。这样的模式也出现在了许多其他研究中: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乳腺癌患者,因丧偶而悲伤或正在照顾临终伴侣的人,面对人际难题的人,甚至在面临任务评估的人身上也看到了类似的模式。


到目前为止,研究表明社交排斥和人际关系缺失是最能预测炎症爆发的因素之一。比如说,离婚对健康的影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谁提出来的离婚:如果是你的配偶,你不仅失去了一段重要的关系,而且还感受到了被排斥。而这会让你的免疫系统大受打击。如果是你提出的,这些消极影响则不会那么大。


2010年,一项对148例研究的荟萃分析指出:孤独并不仅仅对你的健康有害,事实上,它比饮酒或缺乏锻炼更有害。孤独是引发早逝的危险因素,其危险程度和抽烟不相上下,比肥胖高三倍。然而,卡西奥波说:“比起肥胖,孤独让你变得更可悲。”而这可能还只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说法。甚至连压力也不能与孤独相比。


“我们将压力视作引起疾病的危险因素,”科尔说,“一定程度上,这是对的。但是如果你用我们现有的最好的设备去衡量的话,它远远比不上社交排斥,因为后者是最确定、最有力的社会或心理致病风险因素。没有别的可以与它相比。”

卡西奥波并不是因为自身经历而决定研究孤独的。他说:“当人们听到这件事时,他们都很失望。”卡西奥波还是一名社会心理学家的时候,当时社会心理学大多在研究社会和文化经历对人类行为的影响,这些是我们所熟知并可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但是大部分的人类行为都是下意识的,现有的理论不能解释它们。


卡西奥波认为,走回心理学以前解析幻梦、找寻深藏内心欲望的老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样让心理学家看上去像跳大神的江湖郎中。他觉得,心理学家应该将研究重点放在大脑上,因为大脑是所有思想、情感和动力的来源。他想:“研究人类精神的全貌和运作机制,就一定要深入地研究生物学。

虽然卡西奥波想要将社会科学和生物学结合起来,但是当时的神经学家对此并无兴趣。他们觉得人类行为只不过是大脑里的电波活动。而卡西奥波认为这样的想法是荒谬的,因为大脑是根据社会环境进化的。从历史上看,与他人的关系对人类的生存至关重要。这肯定在我们的身体和进化历程中留下了印记。

1992年,卡西奥波和他的同事加里·伯恩斯顿(Gary Bernston)建立了社会神经学。这个学科旨在研究潜在的社会行为背后的神经、激素、遗传和分子机制。2002年由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出版的一篇长达1357页的学术论文是这个领域的奠基作之一。卡西奥波在其中引用了斯坦福大学的大卫·斯皮格尔(David Spiegel)的名言,巧妙地总结了社会神经科学的主要宗旨:

尽管我们始终坚信着个人主义,但从根本上看,我们只不过是社会有机体。哺乳动物里,人类的依赖期最长。为了种族的延续,人类婴儿必须不停地激发父母对其的保护行为,而父母也必须关心自己的孩子,哺育保护他。即使长大了,我们在体力层面上也不是最出色的物种。其他动物可以跑得更快,视觉更好,嗅觉更灵敏,攻击力也比我们强。我们最大的进化优势就是大脑和沟通、记忆、规划以及合作的能力。我们的生存取决于集体的能力,而不是个人能力。因此,我们的健康也取决于和他人的关系的观点也可能是说得通的。


人际关系的崩坏看上去像是研究其对健康的影响很好的一个切入点。因此,卡西奥波重点研究孤独。他从来没预计到这个研究会长达20年之久。但是他对社交排斥研究得越深,他越发现有更多的未解之谜。“我对于将人类视为一个物种的看法,一直在因为这个研究发生变化。”

从进化的角度看,孤独似乎有其特殊的作用。卡西奥波觉得孤独与饥饿很相似。饥饿催促你在弹尽粮绝之前去寻找食物,它示警了生存风险。为了确保你听进去了,饥饿会让你在进食前一直感到难受。孤独也是这样。


历史上,我们的生存依赖于他人的保护和哺育,被社会排斥意味着死亡。孤独让我们在潜伏的捕食者和虎视眈眈的其他部落面前无处遁形。孤独感和饥饿感一样,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当你与部落渐行渐远,孤独带来的痛苦让你回到部落,修补关系、建立新的社交网,从而避免死亡。

在进化过程中,孤独可以预示着货真价实的危险。这一点解释了为什么感到失落和被社会排斥的人会有异常免疫活动。很久以来,研究者都认为炎症是针对细菌感染的自然生理反应:免疫细胞的受体检测到外来者,然后建立起防线,开始治疗过程。但是现在我们知道,这个机制可以在细菌入侵前先发制人,避免伤害的发生。

具体的运作过程是这样的:和我们的惯有观念相反,免疫细胞不仅会执行预先准备好的防御策略,它们还会积极地检测外界信号,特别是来自大脑的信号,然后对此作出反应。当你的大脑发出你很孤独的信号,免疫细胞就会感到危险,并关闭一些防御病毒的机制:既然病毒是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孤独的你就不需要了。但同时,你受伤和感染细菌的风险就提高了。所以免疫系统会把关闭防病毒机制省下来的资源放到防细菌机制上。换句话说,炎症开始不断地出现。



要知道,这样的切换不是在你受伤的时候发生的,而是在你感到孤独的时候。大脑认为孤独是一种威胁,会命令身体切换到防御模式。在进化过程中,这是一种适应性反应,因为它让免疫系统可以未雨绸缪,避免意外的发生。但在今天,同样的先发机制弊大于利。

在现代世界,孤独不再带来致命的威胁。你感到孤独和被排斥并不会危及生命:你和男朋友分手;错过升职;演讲时无人鼓掌;打电话给朋友哭诉,但她却心不在焉——你可能会觉得你的友情对她来讲不值一提。也许她以前嫉妒你,所以她现在幸灾乐祸。不知不觉中,你面对这些微小的事件,心情翻江倒海。

同时,你的免疫系统还没能适应现代生活的节奏,它还停留在石器时代。不管多么微不足道,它还是把社会排斥和受到致命伤害、成为狮子的晚餐联系起来,将孤独和实在的危险联系起来。科尔说,这就是为什么“纯粹象征性的或者是想象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还没有发生的,甚至根本永远不可能发生的情景可以像实际的人际或生理伤害一样触发我们古老的免疫系统”。

但是实际的伤害,来得快走得也快(你杀掉敌人或者死掉,你吃掉动物或者被吃掉)。而想象出来的,或者说意念中的威胁不一样。它在我们的恐惧中滋长,效果更持久,在想象中逐渐壮大。当这样的想法挥之不去时,炎症便会从急性紧急反应转变为对身体的慢性攻击,从而使我们容易患上一系列精神疾病和身体疾病。


从健康角度看,会被拒绝及独身的认知比现实带来的伤害要更多。一项研究表明,孤独感对免疫系统的消极影响是婚姻状况和社交活动频率的两倍。而后两者是衡量社交参与度和社交网更客观的指标。

但这不是说客观的情况不重要。它当然是重要的。失去一段备受珍视的友谊、工作前景、你的自尊心,这些都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伤害也并不仅仅只存在于脑海里。只有精神病人才会对生活的波澜无动于衷。但就孤独感而言,研究表明,真实事件不同于主观体验,它们对我们的免疫系统的影响方式不一样,而且前者的影响程度较小。

当卡西奥波谈及孤独的时候,他认为孤独感不是切切实实的社会排斥而引起的,而是被感知的。如果你仔细想想,你会发现他是有道理的。直觉上,我们都知道孤独并不是简单地计算我们现下的生活中有多少人或者没有多少人参与。谁不曾在人群汹涌中感到孤独?谁不曾在喧闹的派对中感觉自己是个陌生人?我们拍了许多关于焦虑的感恩节晚餐和可怕的圣诞家庭聚会的电影。背后的原因很清晰:我们在被最亲近的人围绕时通常感到最孤独。

从这个角度看,孤独可以让人忧心忡忡。那句经典的弥尔顿名言现在有了另一种全新又令人不安的理解:“心灵是自己的地方,而它本身可以把地狱变成天堂,也可以把天堂变成地狱。”而科尔的说法少了些许诗意,但同样令人深思:我们的细胞有它们自己的想法,这让“心灵的世界变成了身体的生物化学实验室。

现如今,科技将我们所有人联系起来。这是历史上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我们依然感到孤独。很多学者估计有20%到30%的人长期遭受孤独的折磨。一项研究表明,在伦敦甚至有快50%的人感到孤独。卡西奥波指出,孤独是普遍存在的,不管是内向的人还是外向的人都会感到孤独。内向和外向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所需要的亲密关系的数量不同(内向的人只需要一个,外向的需要三个)。

为什么孤独如此普遍?为什么科技不能解决孤独难题?进化史再一次提供了可能的答案。


“从历史上看,与他人为友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科尔解释道,“别人有可能会袭击你的领地,偷走你的食物,抢走你的配偶,或让你染上疾病。所以,他人对我们来讲可能是资源,也可能是威胁。”按卡西奥波的说法,这让我们先入为主地对他人产生一种负面偏见,而这种偏见又与我们对他人的吸引力相关。我们在社会中的存在始终处于矛盾的拉锯之中:一方面,我们渴望与他人建立联系;另一方面,却又害怕他人给我们的生存带来威胁。

事实上,相比我们对建立关系的渴望,对社交威胁的敏感度对身体的影响也许更深刻,卡西奥波说。想想看进化对我们味觉的影响:我们对苦味远比对甜味要敏感。因为苦味通常意味着毒性。对苦味的强烈反应能更好地保证我们远离致命的食物。

与之类似,我们对他人的本能偏见也保护了我们,这样就算我们误判了他人,损失也比较小。卡西奥波说:“如果我看错了,认为一个人是我的敌人,但是他其实对我很好。这样是可以的。我交友速度不快,但是我活下来了。如果反过来,我把一个敌人误当作我的朋友,这可能会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矛盾一直在影响我们的社会存在。科尔称其为“孤独悖论”。社交的欲望让我们去靠近他人,但社交威胁让我们远离他们。这个悖论可以解释为什么独处的人不一定孤独。比如,社交欲望比较低的人,自己一个人或者有几个密友就可以很开心。我们称这种人为内向型人。在他们眼里,独处并不意味着孤独。

而对于那些社交欲望很高的人来讲,情况则反过来:他们需要很多的社交关系才能感觉到被接纳。如果没有很多的朋友,他们会感到非常孤独。这样的人一边渴望有人在身边,一边又希望独处。事实上,这就是抑郁症特别残酷的地方之一:你越希望有人伸出援手,将你从绝望中拉出来,你就越畏缩,将自己埋藏得越来越深。

为什么有些人会更强地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威胁,因而宁愿忍受孤独?按科尔的说法,这背后有两个主要原因。第一个是先天原因:你可能天生就有一个特别敏感的神经系统。周围环境中再微小的威胁都能感知到。对他人的偏见也可能是受生活经历的后天影响,特别是童年经历。童年是关键成长时期,为日后的生活埋下了伏笔。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早期的人生困境能够改变关键的生物系统,以适应未来的艰难处境。比如说,神经系统就会变得对危险信号更加警惕,免疫系统对这些信号反应得更快,于是炎症也就更容易发生。

不管偏见是怎么产生的,它悄然滋长,并潜移默化地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假设你认为这个世界很危险(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原因),你会在日常生活中以怀疑保守的态度看人,作为回应,他人对你的态度也会偏犹疑保守。他们的态度强化了你一开始的怀疑,从而你会更加不相信他人,甚至抱以敌意。那他们也会加深对你的偏见。如此循环往复。

科尔说:“这样你的人际交往就陷入了恶性循环。你的行为引发的外界回应也形成了一个恶行循环。这样一个自我应验的预言恰恰证明了我的理论。”这也就是说,不带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也可以转化成实际威胁。换句话说,不仅你所在的客观环境会影响你的认知,你的认知也可以影响环境。在主观认知和客观环境的相互作用之下,你就会变得越来越孤僻。恶性循环影响之下,你和他人会隔绝开来。

这个永续的恶性循环难以破解,最终导致长期孤独,伴以孤独的副作用——长期的炎症。不过事情还会变得更糟。社交威胁和免疫系统之间的每一次交互作用都会让神经系统对危险信号更加敏感。

与此同时,这些信号从大脑传递到身体的通路也越来越通畅。每一次爆发的炎症都会释放刺激同一条神经免疫通路的因子。这又开启了另一个恶性循环。这个循环持续加剧炎症。科学家把这个过程称作“生物学嵌入”(意指环境条件会对人类的生长发育产生影响,译者注)。


生物学嵌入所产生的炎症带来的健康影响及威胁十分多样。从短期来看,它可以引发过度警觉、社交焦虑和对痛觉的高度敏感。随着大脑对危险信号愈发敏感,免疫系统对其的反应也愈发强烈,这些症状会愈演愈烈,带来睡眠障碍、长期疼痛和当下普遍的抑郁情绪。长期以往,人体整个系统会越来越敏感,微小的压力也会引发剧烈的反应。到了这个地步,那些曾经视为正常的生活琐事也会让你崩溃,引发炎症,从而患病。

最令人痛苦的是,它甚至可以不需要外界刺激便能自行触发。即使你的生活似乎很美满,炎症也会不断冒出。从长期来看,这会导致炎症相关的疾病,比如类风湿性关节炎,心血管疾病,糖尿病,阿兹海默症,某些癌症以及抗药性抑郁症,过早衰老和短寿。

悲观一词不足以用来形容此种状况,它是令人颤栗的,甚至是病态的。但是许多研究者依然保持了乐观的态度:我们对炎症了解得越多,我们就更有可能战胜它。史蒂夫·科尔就是其中一位。他不相信基因进化会让将我们带向痛苦。事实上,恰恰相反,我们的基因想让我们健康快乐。就像科尔曾经解开同性恋群体的患病短寿之谜一样,现在他正在试图找出健康、快乐和人际关系之间的生物学关联。

但这种关联需要一个载体。这种关联同样还需要证明。


文/mindrise

译/Sue

校对/Yord

原文/www.mindrise.co.uk/research/can-loneliness-kill-you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Sue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



孤独会致死吗?

图文简介

孤独是人类进化的产物,虽不愉快,但可能有用。人类通过团队合作才存活下来,如果感到遭到了团队的排斥,孤独感可能会驱使他们与人联系,找寻新朋友或重拾旧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