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自古被认为是“毒药之王”。在近日召开的2016年中国药学大会暨第十六届中国药师周上，中国工程院院士桑国卫和中国科学院院士陈凯先在谈到中医药学的创新成果及为应对健康挑战做出的重要贡献时，都提到了一个典型代表药物，即“三氧化二砷”。该药已成为我国肿瘤学界在世界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APL）最有代表性的典范。“砒霜”为什么能治疗白血病？有哪些不良反应？临床应用前景如何？为此，记者采访了哈尔滨血液病肿瘤研究所所长马军教授。

记者：三氧化二砷是如何发现对白血病有治疗作用的？

答：三氧化二砷是我国自主发明的、世界首创的治疗APL的特效药物。早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提到了三氧化二砷的应用。《本草纲目》里砒石的主要成分就是砷剂，当时主要治疗各种化脓性疾病和结核性疾病。

三氧化二砷的临床应用已有近45年的历史。1971年，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韩太云药师首先发现，林甸农村的一位赤脚医生用砒石的提取物在民间治疗各种肿瘤，当时是作为外用药物来使用。1971年3月，韩太云进行了有效成分的提取，主要成分就是三氧化二砷，并把它命名为“713”。“713”注射液除了含三氧化二砷，还含有汞和其他元素，当时也称“癌灵1号”。后来，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医院中西结合科的张亭栋教授、金镇敬教授、徐敬肃教授和孙鸿德教授等老一辈的中西医结合学者，开始将三氧化二砷注射液用于白血病主要是APL的治疗，有效率非常高，有近78%的患者可得到完全缓解，且可以长期生存。我本人1973年开始在临床应用三氧化二砷，当年治疗的第一位患者到现在43年了，依然存活。

哈尔滨小组发明这个方法后，上海瑞金医院和哈尔滨血液病肿瘤研究所又把全反式维甲酸和三氧化二砷联合在一起使用，即“双诱导”方案。现在，我国很多医院都采用双诱导治疗，包括美国、欧洲也都已认定这一方案是金标准方案。

记者：三氧化二砷为什么能够治疗白血病？

答：三氧化二砷治疗APL是一项真正结合临床医学与基础生物学的研究，是东方传统医学和西方医学结合的典范。

三氧化二砷之所以能够治愈APL，是因为它对APL的致病基因PML具有针对作用。在PML基因上有一个特殊的基础蛋白Marker，它是APL的致病蛋白，三氧化二砷正好作用于该蛋白，其活性被下调，当下调到0的时候，疾病就很难复发，用三氧化二砷治疗的患者复发率只有15%左右。目前，三氧化二砷是靶向治疗中最成功的药物之一，治疗APL有明确的靶点，而且对复发疾病和初治疾病一样，仍可获得90%以上的完全缓解，治愈率也可达到85%。

记者：三氧化二砷是如何走向世界的？

答：三氧化二砷走向国外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几个中国教授将其赠送给美国医院。美国的医生就用它治疗了12例复发难治的APL，结果12例全部获得缓解。上个世纪90年代初，《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登出《神奇的三氧化二砷》这篇文章。后来，三氧化二砷的研究结果在《自然》《血液学》《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等权威期刊发表，轰动了世界。2000年三氧化二砷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批准上市，英国2002年批准其上市。

在全球，我们将三氧化二砷送给巴西、委内瑞拉、非洲等国，用来治疗APL患者。三氧化二砷对世界的贡献是巨大的，是中国走向世界的治愈恶性肿瘤药物的典范。

记者：老百姓一提到砒霜就想到是毒药，三氧化二砷的不良反应严重吗？

答：三氧化二砷的不良反应可控不可怕。

三氧化二砷的确有不良反应，与患者个体对砷化物的解毒和排泄功能以及对砷的敏感性有关。出现的不良反应有白细胞过多综合征、体液潴留、消化系统、泌尿系统、神经系统和心血管系统的反应等。该药静脉注射对肝脏和肾脏有一定的损伤，尤其肝功能损伤应该引起重视，老年人肾功能改变时应用也需要注意。此外，还会导致皮肤干燥、红斑和色素沉着等。出现不良反应应及时做针对性的治疗，必要时需停药观察。

但是，三氧化二砷长期应用没有致癌作用，我们统计了8000例使用三氧化二砷治疗的APL患者，未发现其发生二次癌症的几率高于其他群组的人。

记者：三氧化二砷未来的应用前景如何？

答：目前，三氧化二砷在我国获批的适应证有两个：一个是APL，另一个是肝癌。尽管治疗肝癌的新药越来越多，包括靶向治疗、单克隆抗体及PD-1、PD-L1抑制剂等，但是三氧化二砷在肝癌患者的治疗中，尤其是在局部介入化疗栓塞（TACE）联合全身使用中疗效明确，可明显提高患者的生存率，对肝癌的胸腹水及肝癌的症状有所改善。

三氧化二砷大剂量应用，可以使多发性骨髓瘤晚期患者获得部分缓解或症状的改善；老年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使用也有很好的疗效，可达到30%~40%的完全缓解；对非霍奇金淋巴瘤及一些罕见的血液疾病也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

三氧化二砷是一个从临床到基础，再从基础反到临床最好的临床转化研究的典范。它的生命力仍然还很强，希望我国能在治疗APL的基础上，继续开展三氧化二砷针对其他肿瘤的治疗研究，做出更多的成绩，获得更多的成功。（记者 白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