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极内陆开车,就像在大海中航行……”中国第三十三次南极考察内陆队队长、昆仑站站长魏福海(上图,资料照片)说。
带领南极内陆队往返于中山站和昆仑站之间执行科考任务,是他在南极最主要的工作之一。4月份结束的中国第三十三次南极考察,是他第七次去南极。从最初的机械师,他一路成长为内陆队队长及中山站、昆仑站和泰山站站长。
睡的是集装箱,吃的是航空餐,野外60天不能洗澡,每人每天一壶1.5升用水
在南极内陆作业是什么概念?南极内陆95%被冰雪覆盖,被称为“生命禁区”“白色沙漠”,昆仑站所在区域年平均温度达零下56摄氏度,更是被称为“人类不可接近之极”。即便这里是在地球上开展各类科学观测的最佳场所,目前有能力进入南极内陆科考的国家仍屈指可数,除了有限的飞机交通,开车成为进入南极内陆的主要方式。
魏福海做的就是这件事,他要带领近30名队员,把燃料、物资、科研设备等从中山站运输到中国的首个南极内陆考察站昆仑站,确保科考任务和保障任务的顺利开展。往返近60天,每天开10个多小时的重型雪地车,拖着满载的雪橇。也正因为这项任务的重要和危险,南极内陆队又被称为“特种部队”,内陆队员出发前都要喝下一碗“壮行酒”,成为十几年来延续下来的传统。
这是一支半军事化管理的队伍。清晨6点,魏福海和队员们雷打不动地准时醒来,对车辆进行例行晨检,准备早餐,整理住舱。“在内陆考察,最重要的就是车辆,车辆和发电机是我们的生命线。一旦出问题,不仅生活供暖没法保障,甚至无法返回中山站。我们都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车辆。”机械师出身的魏福海解释道,在南极内陆特殊的冰雪环境中,世界上再先进的机械设备也很容易发生故障。
在快速吃完加热的航空餐后,上午8点,队伍准时下令起程拔营,向着昆仑站进发。在10辆车里,每辆要配备两名队员交替开车,防止疲劳作业。中午,队员们会吃一些饼干和八宝粥作为午餐,然后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这期间,车队里的科研人员每两公里要测一个GPS点位,每10公里要采集一个冰雪样品。
晚上6点,奔波一天的车队终于可以扎营,启动发电机组、供暖、准备晚餐等,这个时候,8个人居住在一个内陆舱内,也是一天当中最舒服的时刻。“往返60天是不能洗澡的,每人每天两条湿毛巾,随便擦一擦。”魏福海说,饮用水是现化的雪水,但因为化雪时间有限,每人每天只有一壶1.5升的用水。
18天后,车队终于抵达昆仑站,全体队员们却开始更加拼命地干活儿:钻取深冰芯、维护天文望远镜、为雪鹰601飞机降落做好地面保障,几乎每天都工作到晚上10点左右,因为必须赶在温度下降到零下50摄氏度之前完成任务。一年就这一次机会,温度越低,人和设备的安全系数就越低。
“必须把队员们安全地带到南极,安全地带回祖国”
“到南极现场次数越多越害怕。”魏福海说,去得越多,见识得越多,对危险情况的预判了解就越多。队员的人身安全,是考察队最紧张和最关注的问题。
“在内陆考察,最可怕的是环境中的不确定性。”魏福海说,每次执行任务,他最害怕队员受伤。冰天雪地里,人员正常走动、上下车都可能会摔伤。一旦人在现场受伤,只能进行简单处理,可谓孤立无援。他在执行第三十一次南极考察内陆任务时,队伍中的医生摔伤……“最后是我们的机械师在医生指导下给医生缝了3针。当时队伍停止前进,停留原地一天,观察队员的病情,如果队员病情恶化,全队将会等待飞机救援甚至取消任务返回中山站,幸好受伤队员没有大碍。”
海冰卸货也是一项高危作业。每年12月初,“雪龙”号极地考察船抵达中山站附近冰区,由于船站之间的冰山阻隔以及破冰能力有限,船和站之间仍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且布满了海冰,直升机单件吊重能力有限,有时需要内陆队在海冰上开车来运输物资,冰面上会分布很多裂隙,1米厚的冰层下是几百米深的海水。“说不怕那是假的,虽然之前进行了详细的探路,但气象变化无常,潮汐影响下说不定冰山瞬间就塌了,其他国家就发生过人车俱亡的事故。”魏福海说,正因如此,他在挑选卸货队员时会慎重考虑;在他年轻的时候,都是队领导执行这项任务,现在他自己也要带头上去,挑选的队员都是党员和有经验的老队员,年轻的队员尽量少上。
魏福海说,每次参加南极考察,从上船那一刻起,自己的神经就是紧绷的。“作为队长,我是内陆队安全第一责任人,必须把队员们安全地带到南极,安全地带回祖国。”
“别的国家能做,我们中国人也能做到”
魏福海展示了几张在南极现场工作的照片,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有一张黝黑粗糙的面庞。“这不是晒黑,是晒伤。”魏福海说,南极内陆紫外线非常强烈,雪面反光也会加剧晒伤,被烤焦的皮肤经常火辣辣的疼,只能待其表皮脱落长出新肉。“防护装备当然有,但有时干起活来不方便,很多队员就摘了。”
“去过7次南极,根本不值一提。”魏福海摆摆手说,在他们单位,去过十几次的“老南极”很多。“我没有什么特殊的,这只是南极考察队员的职业特点。有的同事常年在南极工作,没能赶上见亲人最后一面;很多年轻人也不能守在妻子身边看孩子出生。”
“去南极科考并不是‘一锤子买卖’、就图个新鲜热闹。”魏福海说,南极科考是他和同事们的事业,从加入南极科考队的那天起,“南极精神”就扎根在每个人心里,队员们亲身实践着“南极精神”,队员身后的家庭也在支持着“南极精神”。
“南极精神”到底是什么?魏福海先讲了一个故事。昆仑站建站的时候,内陆队因车辆故障等情况无法将建站物资一次运输到昆仑站,“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南极冰盖最高点冰穹A地区备受国际重视,在这里建站既是国家需求,也是荣誉之争。运力不够,队员们就改成接力运输,像蚂蚁搬家一样,把一部分物资往前挪,再开车返回去搬剩下的部分,正常晚上6点扎营,那段日子我们每天要干到凌晨一两点,把这个站生生按时搬上去。”魏福海说,“南极精神”首先是爱国。“心里始终有股劲儿,别的国家能做,我们中国人也能做到!”
“我曾看到一张老照片,上世纪80年代中国首次南极考察队为了建站,海军官兵和科学家一起跳入寒冷刺骨的海水搭建登陆码头……这个场景非常感人。”魏福海说,年轻人也在传承着“南极精神”,南极前辈的感人故事,激励着年轻一代不畏艰险、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