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拍初体验,遇见不一样的南极
与南极中山站相遇的第一眼,竟是在装有鱼眼镜头的相机取景器里。
航拍中山站记周边全貌
是的,如果没有这次航拍,我大概再不会有机会以俯瞰的角度去认识南极。
从上海出发近一个月后,搭载中国第33次南极科考队的“雪龙”号科考船穿过南纬66°33′进入南极圈,终于到达了“世界的尽头”。
极昼的南极,太阳永不落山。
站在甲板上环顾四周,白色的冰面在阳光下泛着一片晶莹的光,像撒下千万颗碎宝石。除了“雪龙”船破冰的撞击声和呼啸的风,一切寂然无声,千百年的冰冻凝固了它的沉静绝美,不负传说中“天堂的模样”。
当地时间11月29日凌晨,经过连续的破冰作业,“雪龙”船停在东经76度、南纬69度普里兹湾的陆缘冰区,距离南极中山站直线距离只有31公里。“雪龙”可以以1.5节的航速连续破除厚度1米左右的海冰,但船前的冰厚已经达到1.5米,船头被卡在冰里前后难行,只能等待稍有融化松动再继续破冰前行。
冰面上的“雪龙”船
建于1989年2月26日的南极中山站,坐落在南纬69°22′24″、东经76°22′40″的拉斯曼丘陵上。以孙中山先生的名字命名,是我国第一个建立在南极圈内的考察站。
自那之后,每年中国南极科考队都会在冬末夏初来到这里。此时,海冰还未消融,“雪龙”船要在普里兹湾一路破冰挺进,更多的靠近中山站——这样才能通过雪地车冰上运输或直升机卸货,最短时间里将昆仑内陆队全部物资、中山站度夏和未来一年越冬的物资、科研器材送上站。
今年的冰情并不乐观。
“雪龙”船前方十几公里乱冰区面积极大,还有十几公里的平整冰上冰裂隙多且复杂。最后这短短的31公里,变得意想不到的艰难。
卫星影像图,来源:国家海洋预报中心
虽然直升机已经如期开展卸货作业,但天气情况时有突变,只能赶在好天气里争分夺秒运送物资。但对于直升机无法吊挂的雪地车等大型设备,就只能通过冰面运送到中山站。
能不能探索出一条冰面通道?对照已经收到的卫星影像资料,考察队决定利用直升机进行空中实地观测。
29日一早,作为第一批从“雪龙”船飞抵中山站的队员,我得以有机会登上“海豚”直升机,用镜头航拍记录下从普里兹湾到拉斯曼丘陵的景致。
航拍起飞前,记者与“海豚”直升机合影
随着直升机缓缓升起,平日身在其中只觉无比巨大的“雪龙”船在视线中渐渐缩小。身长167米的“雪龙”孤独的置身冰原,成了白色世界里一抹跳跃的“中国红”。船身后是一路破冰挺进形成的条状水路,破碎的冰块在水面上漂浮,渐渐又快要冻在一起。
空中拍摄破冰中的“雪龙”全貌
在“雪龙”的身前,十几公里的乱冰区像绘在冰面上的花纹,大大小小的冰脊在空中隐约可见。乱冰区里的冰脊大多是由固定冰碰撞、积聚、叠加形成的,形状极不规则,如獠牙般从冰面上冒出来。
乱冰区里的景象
作为一个文字记者,拍摄这事儿实在没有经验。拿着装好鱼眼镜头的相机登上直升机,全然忘记螺旋桨巨大轰鸣带来的不适,只记得透过镜头俯瞰的第一眼,是不一样的壮美震撼。
为了便于航拍,飞行前和机组商量拆除了一侧直升机的机门。空中飞行时速超过200公里/小时,稍微探身出去,马上就会被刀子一样的风吹回来。在机组的协助下,套在身上的安全绳一端被拴在机舱地板的挂钩上,如此一来,必须跪伏在机舱门槛上,才能让画面中没有遮挡物。为了保持相机的灵活稳定,只能摘下厚实的手套,双手将相机伸出舱外进行拍摄。
与乱冰区冰面上的“花式纹理”不同,飞到平整冰区的时候,冰面显现出光滑柔亮的样子。然而,这看似“一马平川”的地方,实则暗藏更大凶险。
冰面上的冰裂隙
潮汐作用下,冰面上形成的冰裂缝有几公里长,“龇牙咧嘴”的随时可能出现在面前。潮汐缝常为倒三角状,表面缝隙看上去很窄,但纵深方向越来越宽。几吨重的雪地车通过时,如果只看到表面的小缝隙就压过去,很可能随着薄脆的表层冰雪一并坠入海里。
作为世界上风速最大、气温最低的大陆,南极的气象情况瞬息万变。偶遇气流,飞机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记得自己当时只顾盯着相机的取景器,从飞机上下来才有了几分后怕的感觉。
穿过茫茫的白色冰原,突然就有了岩石和泥土的痕迹,一下子仿若来到另一个星球。随着直升机缓缓降落,色彩丰富的中山站很好辨识,红色的综合楼、绿色的六角楼,著名的京剧脸谱油罐也清晰可见。
万水千山外,祖国亲人来
“中山,中山,我是雪龙。”
这一天,直升机还未抵达的清晨,留守中山站越冬一年的第32次南极科考队中山站站长汤永祥收到了来自“雪龙”的第一声高频呼叫。
尽管早已得知第33次队今日将来到站上慰问,但电台这一边的老汤还是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
随着飞机缓缓降低高度,已经能看到32次南极科考队越冬队员在停机坪外挥手、跳动、敲起锣鼓迎接第33次科考队上站——经历了南极漫长冬天在极夜,此刻他们知道,来接他们回家的“雪龙”船到了。
32次队越冬队员在站外迎接
走下飞机,快速离开停机坪。几个越冬队员冲上来帮忙拿包提行李,认识或不认识此刻都不重要,唯有拥抱致意最能抒发他们那一刻的情绪。来到中山即是家,这些守候了中山一个冬天的科考队员,终于等来了第33次队的“亲人们”。被老队员用黝黑粗糙的手逐一握手寒暄,在空中握着相机已经冻僵的双手,变得温热起来。
第33次科考队领队孙波、副领队徐世杰等与前来迎接的越冬队员握手寒暄
空中俯瞰的中山站气势不凡,一座座新楼整齐屹立。不禁回想起曾在照片里看到过1989年建站时这里的场景:
中山站建站时全貌,新华社记者张继民摄于1989年
中山站建站时,集装箱改造的生活舱
老住舱里的中山堂和墙上的老地图
京剧脸谱油罐依旧是中山站的标识之一
如今,当年的老式集装箱箱体仍静立在站区一角,饱含深情地“陪伴”着年轻的科考人,见证着一点点发展壮大的中国科考站。
细节看中山
中山石边,一个三米多高的路标已经成为站区的标志之一。指路牌上写着国内许多城市的名字和相隔的距离。几经询问才知道,上面列出的这些城市是第一批到达这里建站队员的家乡所在地。路标,指向祖国的方向,当年的他们背负着国家的期盼,告别亲人、跨越万水千山抵达拉斯曼丘陵,开启了中国在东南极的科考历史。
从建站开始,每一年都会有越冬队员留守中山站,进行常规科研观测和站区运行管理。刚刚过去的这个漫长冬季里,克服极昼极夜带来的生物钟混乱、冒着暴风雪在极寒天气里工作生活,19名来自祖国天南海北的汉子已经守护了中山站368天。
他们不仅完成了高空大气物理观测、极光观测、气象常规观测、固体潮及地磁观测等科研项目,还把站区的环境扎扎实实清理了一遍。一个细节,足以了解他们整个冬日养成的习惯:在带领我们爬山前往六角楼的路上,越冬队员李斌三四次弯腰在地上捡些什么,细看才发现那是混杂在碎石之间的塑料捆扎绑带。
整理完毕等待运走的垃圾集装箱
“越冬的时候我们会组织出来清理垃圾和废弃物,现在已经分类打包好装在集装箱里,等着运回国处理。”站长老汤指着山脚下一排整齐的集装箱告诉我。
初来站区,门口的一桶水、两毛刷让人难免好奇。——由于出门要踩水、踏雪,再混杂上泥土,一趟野外回来鞋子已经“惨不忍睹”。为了保证综合楼、宿舍区的整洁,进门的地方会准备一盆水,先要把防水鞋在里面洗一下,再到毛刷上蹭干净,才可以进到室内。
进屋后还不能急着冲进温暖的房间,要先在更衣区换下笨重的企鹅服、换上拖鞋,才能走进楼里。每个人已经习惯了这些规矩,才有了楼里干净整洁的画风。
与中山站相遇的第一天,从空中俯瞰全貌的震撼,到细节中感受着它家的温暖。在地球最南端的恶略环境里,要有怎样的情怀和勇气,才能一路走到现在?
在会议室的墙上,我看到了一年年走来的“探路人”。
第一次科考队没有留下合影,队员们在一块装裱着南极石的硬纸壳上签名留念。此后,合影从黑白到全彩,影片中的主人公换了一拨又一拨,但也不乏很多面孔从青涩到老成,在照片中出现了许多遍。
细细寻觅之间,目光,停留在第24次越冬队的合影上。一首《水调歌头·聚中山》写出了越冬队员的心绪:
“……置身旷野地冻,躯挡白色沙流,聆极风似吼。恰似涂自影,唯由我昂首。”
字里行间,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来风雪远行人的身影。
回想起飞机上俯瞰的画面:人,置身于这片白色冰原是何其渺小,而为了这份事业,又可以做到何其伟岸。
冰山列阵、光芒亘古、时空凝滞……镜头里,是言语无法形容的绝美,镜头外,是人类探索南极100多年的豪情和无畏。
在南极,一切事业的创建,何止能知,乃在能行。
新华社记者荣启涵 南极中山站报道(文中除说明外,图片均由记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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