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寻找“英雄”具象的定义,他们一定是答案之一。

满目冰雪、杳无人烟,没有动植物甚至一点生命的痕迹。——这是他们“战斗”的地方,是亘古沉睡的冰盖,是真正的南极。

 

空中俯瞰内陆车队。赵勇 摄

 

2016年12月15日,中山站东南方向约10公里处的冰盖上,天蓝雪白、旌旗烈烈,中国第33次南极科考队昆仑内陆队拔营启程,向1200多公里外的冰盖最高点冰穹A进发。

冰穹A又称DOME-A点,位于南纬88°22′00″,东经77°21′11″,海拔4093米,是南极冰盖海拔最高点,也被视为“生命禁区”。冰穹A与南极极点、南极磁点、南极冰点并称为南极四个具有重要科考价值和战略意义的坐标点。

内陆队将沿着Panda断面前进。听名字就知道这条断面由中国人探索出来并命名,它将普利兹湾—埃默里冰架—冰穹A连接起来,成为一条研究南极冰盖科学的重要断面。而与此同时,这条路线也被称为世界上最凶险的考察路线之一。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内陆队员半开玩笑地说。

——冰盖上发育着大大小小的热力裂隙和动力裂隙两种冰裂隙,一旦遇到动力裂隙,不慎坠落就是一去不返的万丈深渊;

——沿途,被风吹散的雪经年累月堆积成密集的雪垄脊。这些雪垅雪丘如凝固的波浪,表面在暴风吹打下格外坚硬。车辆从上经过,人在车里被颠得上蹿下跳;

——内陆的暴风雪比想象中的更特别。由于海拔高、气温低,空中飞舞的雪是非常细小的颗粒,看不出明确的飞舞方向,如白色“沙尘暴”一般弥散空中,很容易让人迷失走丢;

——时常碰上白化天,“人就像进入到乒乓球里面。”被风吹起的冰晶和雪晶产生漫反射,天地连成乳白色的一体,让人头晕目眩底失去了方位感和距离感。

经历过这一切后,他们终将抵达目的地昆仑站。昆仑站位于海拔4093米的冰穹A,年平均气温零下58.4摄氏度,气压是正常值的二分之一。高原缺氧、狂风肆虐、严酷寒冷,内陆以一种无情的严苛考验着人们的耐力,而这是常人所难以承受的考验。

 

俯瞰昆仑站,图片从左至右分别是冰芯房区域、昆仑站主体、内陆车辆与生活舱。姚旭 摄

 

这是一篇不在现场的报道,这些描述都是从几代内陆队员那里听来的。只是,内陆真正的样子,除非能置身其中,否则任凭言语和影像都难以描述真切。

所以,只能将与内陆队员聊天的片段记录下来。

22岁的鲁思宇第一次来内陆,“95后”的他还是吉林大学研一的学生,作为内陆队深冰芯钻探项目的一员,百闻不如一见,他终于知道了冷到极致的冰芯房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队员在冰芯房里进行作业。

 

长40米、地下深3米、宽5米的冰芯房里,夏季平均气温零下40摄氏度,工作几个小时就会全身冻僵,而有时需要到导向孔内检修钻机,那里的温度可以达到零下50多度。在短短20多天时间里,9名队员成功钻取深冰芯146米,深冰芯钻进总深度突破800米。

问起他对南极的感受,鲁思宇说“就犹如撤离冰芯房时那昏暗的灯光,充满了温馨和不舍。”

与鲁思宇不同,来过四次内陆的深冰芯钻探现场负责人张楠对冰芯房有更多体会。“国际上公认,600-800米是比较难打钻的一个区域,不管是对设备的要求,还是冰层复杂性。”他说,今年获得了大量宝贵的钻探数据和设备运行控制参数,优化了深冰芯钻进过程,积累了大量复杂冰层钻进经验。

 

雪坑采样

 

“采雪样的时候,感觉手都快冻掉了。”研究冰雪的杜志恒去过许多低温高寒地区,但这一次却感触最深。“看到带回来的400多个雪样,特别激动。”

“冰穹A是科学研究的圣碑,在这里进行深冰芯研究、天文学和冰盖演化方面,堪称‘最理想的天然实验室’”。第33次南极科考队昆仑站队队长魏福海说。今年南极内陆考察共有15名科研人员,全面开展了深冰芯钻探、天文望远镜维护及安装、考察测绘与大地测量、冰雪研究、冰盖断面冰川学考察各类科研任务,科考内容涵盖了历次南极考察的全学科。

机械师常说“科学家出成果,我们就干得值。”每年最易被忽视又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机械师团队。

54岁的机械师邹正定是这次昆仑内陆队年纪最大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们都称他“邹老英雄”。生长在贵州的他,从小几乎没见过下雪。没想到从第一次来南极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今年已经是第11个年头。

“来过一次,就放不下了。”邹正定说,每次回去都说不再来了,可回去了又开始想念。

30岁的姚旭是今年内陆队副队长,也是队伍每到一处的现场执行总指挥。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十赴南极的“老人”。

一天夜里,两台发电机中的一台突然出现故障,邹正定和姚旭忙起身去维修。年轻队员未必能理解,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内陆,发电机意味着“生的希望”,一旦出现任何故障,后果不堪设想。

 

室外维修。张楠 摄

 

冰雪中维修车辆,也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蜷缩着躺在车底,冰盖积蓄的寒意穿透厚重的保暖衣物冰凉刺骨,许多维修都要摘了手套操作,一个人冻僵了就换下一个接着干。

 

室外作业后的内陆队员,由于温度低,呼吸带出的水汽都在口鼻处结成冰晶

 

苦是真苦,但27岁的年轻机械师金鑫淼却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诗和远方”。作为年轻一代的机械师,他参加过45天艰苦的泰山站建站、见过格罗夫地区巨大的冰裂隙、到达过冰盖之巅的昆仑站。

今年参加内陆考察,让金鑫淼印象最深的还是中国首架极地固定翼飞机“雪鹰601”降落昆仑。看到飞机由远及近,内陆队员们激动地挥手致敬、录像留念。

 

“雪鹰601”抵达昆仑站。胡正毅 摄

 

“这是昆仑站第一次有‘客人’来。”魏福海说,从这一刻“雪鹰601”实现业务化飞行开始,内陆考察不只有“陆军”,还有了空中保障力量的“空军”。

 

撤离昆仑站前合影留念 杜志恒 摄

 

2月5日,完成任务的25名队员返回中山站。临出发时,他们统一剃了光头、洗了热水澡,在内陆使用热水仍然是很奢侈的事,更何况有效作业时间短,大家都在分秒必争完成各自学科任务。53天后再回来的时候,凌乱的头发、络腮胡、黝黑粗糙的面庞,这是冰盖赋予他们特殊的印记。

第33次南极科考队领队孙波,是曾经参与过登顶冰穹A的“老内陆”。

“喜欢冰盖吗?”我问他。

“对冰盖是征服也是敬畏。”孙波说,在内陆,没有人能告诉你下一步会怎样,可能一步坠入万丈冰渊,也可能一步看到一个新世界。

“这里有着原始的荒凉和野性的美,让人释放真性情。内陆是真苦真冷,但越是这样越有人情味,越懂得人与人团结合作的珍贵。”

“这就是内陆。”孙波转头望向舷窗外,低声似自言自语。

新华社记者 荣启涵 于“雪龙”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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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笔记15——“生命禁区”: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图文简介

冰穹A又称DOME-A点,是南极冰盖海拔最高点,也被视为“生命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