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生若只如初见,必将定格那一瞬间的美好
“准备好了没有?”千叶那略带傲慢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这个小小的起降室里回荡。透过半米厚的钢化晶体窗,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过去半个小时是如何把自己塞进这具骑士甲,又在地上摔了多少次。“连自动平衡都救不回来”“随便一辆悬浮车的AI都能保证这个机甲好好站着”以及“你知不知道地球上曾经有一种叫做猴子的生物,据说是人类的始祖,很笨,但是平衡性都比你好”他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将亚特兰骑士的优越感表露的一览无遗。多亏我九区(中国)的教育传统让我在昨晚背熟了整本操作手册然后今天上午能够迅速投入实践并回忆起了大部分内容。“白鸟,起飞!”头顶上的闸门打开,我启动了背后的主推进器,以一种老牛拉破车的速度缓缓升起。不是我怂,而是头上的窗口就那么大,我很怕迎头撞上去。
10秒钟后,我终于成功到达了地面。没有熄火,没有产生姿态错误,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庆幸,小队信道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四点钟方向,动能武器接近!”
没来得及多想,本能反应驱使我奋力往右一转,然而与步兵盔甲脚踏实地的转向不同,骑士甲通过姿势调节推进器转向的速度快得多,我多转了30度然后又快速调整过来,将左臂上的大盾竖在胸前。“咚”的一声钝响,非常熟悉,像极了我第一次拿盾时挨的那一发狙击弹,可是这次骑士甲和推进器的微调吸收了所有动能,我甚至没有丝毫的姿态变化。当然,手臂和盾连为一体,我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酥麻。但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电光火石之间另外四次重击传来,而手臂,已经没有任何抱怨了。
“dsr标准五发弹匣,三发标准弹,两发克林撒弹头,2000米距离,没有穿透。”小队频道里传来了千叶的声音。虽然有些不爽,但这个是让我建立信心的最好方式。只有“什么东西都打不穿我的盾”的信念,才能让我死心塌地地去战场上挡子弹。
“对了,刚才发布警告的是谁?貌似是个妹子。”“我们小队的另外一个成员,THOKA,本名,我们的观察手,今天的训练由她带领进行。”然后私人频道里传来了千叶的声音:“亚特兰大部分都是女性,所以说骑士大队里面妹子多得是,比你当初的75步兵团强多了吧。”虽然很合我意,但是我没有理他,而是跟着前面的那架骑士甲飞驰而去。
说是适应性训练,但是强度异常之大,也很快到了黄昏时分,露皮西卡的两颗太阳开始重合,落下。THOKA带着我飞回机库,然后打开座舱门,稳稳跳下。
然而对我来说,这个动作明显是有难度的。虽然这里只有0.7个G,而且最下方的一组脚蹬离地面只有三米,但是我犹豫许久,才一咬牙跳了下去,还用手撑了一下地。这在萌妹子的面前,显然是非常狼狈的。为了掩饰,我走上前去,作势要摸摸头,问了句:“听说你是亚特兰?你的cast是什么?亚特兰妹子都是这么矮么?”
没想到她好像早有准备,直接暴力地扇了过来,还好我反应够快,左手挡下了一击。
“第一,我矮是因为我是11区人。第二,我的能力是‘预见’,所以你刚才的偷袭是无效的。第三,比起第一区的千叶来,你也不高!”
机库没有开灯,黄昏的最后一道光线斜斜地投射进来,拉出长长的影子,有两具骑士甲的,也有我和THOKA的。我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毕竟,饭点到了。
4.骑士是UE的信仰
原来骑士甲的投送,与机动步兵是大抵相同的。然而不同的是,这次是专人专机。然而更不同的是,步兵可以呆在舱内,而骑士只能被悬挂在半空中。
由于我手提大盾一马当先,看不到同行们的惨状,可是很容易脑补出来。一群价值昂贵,周身雪白,战力超群的机体,被吊在一个傻乎乎只有一级AI的“投送器”,也就是带壳的冲压发动机上。它的智商比不上一台挖掘机,没有机动能力,用后直接丢弃不回收,唯一的价值就是让我们加速到5马赫让我们更快更好的投入战斗。值得庆幸的是,吊送过程中骑士甲可以自由地使用全部功能,比如像我一样端着大盾挡子弹,或者用脉冲机枪给迎面而来的导弹挠痒痒。
很不幸,我立下的flag灵验了。根据情报,在这个防线上突入最深的,是一支EA地面突击群,90%的组成是TA1黑旗坦克,配以少量重型陆战甲。那些带有悬浮底盘的防空火力,正老老实实地堵在桥上,暂时没有过来。事实却是如此残酷,好几辆带有放空导弹的野马Ⅱ型就在对方队伍的最前,用强大的火力压制着防线上的两个UE轻装甲团。我方防线上仅有的两辆虎式多脚陆战甲正收束四条机械腿,“跪”在地上,用主炮轰击着对面密集的坦克阵型。虽然每一炮都能将一辆TA1突击坦克轰成渣,顺便掀翻后面几辆不走运的同型坦克,但是EA的装甲集群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涌过来,丝毫不受影响。
不得不说,这就是我们UE和EA军事理念的巨大差距。UE是一个高贵的国家,人口稀少,且因为贵族阶层是亚特兰,所以对“人”非常尊重,具体表现为每个人都有丰厚的福利和休假,工业化极端追求质量,所以我们的每一样东西都比EA好。重型陆战甲虎式多脚有两门主炮,野马只有一门。AS1突击坦克的主炮火力是TA1的1.6倍,装甲是它的2倍。我们的两架炎翼战机可以干掉三架EA的长剑截击机,甚至步兵单位的人员编制都是EA的四分之三,却能达到同样的作战效果。
若是像运动会一样比单兵素质,毫无疑问胜利属于我们。
然而。EA是个人口众多的工业国——工业国的意思就是产能巨大而且特别便宜。所以我们每造出一辆虎式多脚,他们可以搞出两辆野马。我们每动员一个高贵的UE公民参军,他们就已经有三个装备落后却斗志高昂的士兵正举着枪奔赴战场。所以战斗就打成了这幅德行,UE的尖兵突破EA宽泛的阵地,而EA用大密度的兵力反扑回来,却因为战线拉长失去数量优势无力推进继续僵持。
所以才有了骑士,作为单体火力的极限,骑士是UE的信仰。
正当我神游的空当,那些野马已经停止前进,半“跪”下来,首部的仿真眼顿了顿,然后将绿油油的校准线对准了我们。一瞬间,十来道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反冲让地面掀起一阵尘土。这些地空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而来。
“所有人,抛弃投送器!”作为这次行动8架骑士甲的指挥,千叶下达了第一个命令。随后,他发出指令,让所有的投送器切断了缆绳,加速向前飞去,同时分散成多个假目标。由于采取了诱导干扰,野马Ⅱ发射的导弹纷纷打在了这些一次性用品上,没有一枚指向我们。
“投射末敏弹!”8具机体四散开,排成一个宽泛的正面,然后每个人取下了背后巨大的发射管。我打开导引头保险,通过目镜大致锁定了远处不知死活仍然全速前进的黑旗坦克群。突然,有几辆聪明的坦克释放了烟雾,不过无所谓,导引头的识别已经完成,就算有热烟雾干扰,母弹分裂出的子弹头也能精确识别每一个目标。
“发射!”这些和骑士甲一样高的原本只能由轰炸机投送的大块头飞了出去,并在半程中分裂开来,烟雾弥天,仿佛一朵盛开在半空中的死亡之花。随后一颗颗小降落伞打开,每一个降落伞下都悬挂着一颗智能反坦克空雷。它们移动着小小的红外传感器,识别着坦克顶部的脆弱部位,然后同时点火,射出细小却又快速的超合金弹头。
不等烟尘散尽,不可一世的坦克冲锋像是迎面撞上了一道不透明的墙,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戛然而止。尽管从外观看,这些坦克依旧良好,甚至里面的成员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是发动机和所有外置的观察瞄准通讯系统,都折损在那些小小的弹头上。
所以EA讨厌骑士,骑士是UE的信仰!
当然,毫发无损的,还有那些载有护盾的高大野马陆战甲。驾驶员们纷纷在巨大的打击下清醒过来,切换到了防空模式。具体表现为陆战甲的两条前脚半跪,后脚直接弯曲,“一屁股”做到了地上。主炮停止转动,半嵌入体内,茫然地45°对准天空。从体内划出来的,是4门三联装近防炮和大把大把的导弹发射器。这座四层楼高的庞然大物,俨然成为了一座死亡炮台。
“白鸟打头阵,THOKA负责我们的后背。安卡瑞赛睿法(骑士,为了荣誉冲锋)!”我将克林撒大盾划到胸前,双手持盾,背后的推进器调到最大,势如离弦之箭。
骑士的冲锋,并不能有勇无谋。我和β小队的那个盾骑,分别掩护着另外3名队友冲向选定的两架野马,其他人将会按直线尽可能密地排列在我们后方。在这个距离上,导弹并不能对我们造成很大的威胁,然而无法闪避的脉冲近防炮才是最致命的,只能用盾硬抗。HUD上,导弹锁定的警报响个不停,不停的有代表导弹的几何三角形从圆形表示的野马上分离出来,又不断的在半路中被我们密集的脉冲机炮击毁,从屏幕上消失。我索性关闭了警报,把精力集中在双手上。虽然一直保持快速移动,然而270°扇面自由移动的炮口,也对准过我很多次。从盾上传来清晰的碰撞感,我猜那些5mm的高速脉冲子弹一定在大盾上留下了无数黑色的印记,却没能穿过克林撒这种可怕生物的皮质。
由于距离的不断接近,野马炮口的俯仰转向已经不那么灵敏,然而导弹的威胁却剧增,极短的距离使我们不能完全击落它们。我切换到私人频道:“THOKA,看你的了。”“明白。”
在训练中,THOKA向我演示了其cast的变态之处。无论我从何种角度,用何种方法,甚至操纵远程遥控偷袭,她都能提前反应,一一躲开。我对她表示了我的羡慕嫉妒恨,她却非常淡然,只是回了一句:“有些事,你不会懂。我会帮你留一条高优先级的特殊信道,我的能力,就是大家的能力。”
事后千鸟对我热切嘲讽了一番:“你知道她的能力是如何被发现的吗?她很小的时候,预见了……一些事情,却没有能够阻止,在发生后不可避免地崩溃了。后来在无数次康复训练中有人发现了这个能力,并把她正式转入了骑士大队,按少年亚特兰培养。拥有‘预见’能力的THOKA,永远无法,享受一刻轻松和安宁。记住,没有一个幸福的caster,每一个亚特兰,不管能力有没有觉醒,都会对某些东西特别敏锐,也就会感受到常人无法理解的悲哀。当然这些东西,是你这个头脑简单的人无法理解的。”他一边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一边下了结语,“好好背大盾去吧,骑士。”
“白鸟,10-127!”THOKA大喊。我趁着近防炮没有转来的时机侧过身,拉开盾牌,对准角度激活右手上的EMP。它能发出一道宽频的高能量脉冲,可以有效烧毁导弹的电子元件并且不需要准确瞄准,代价却是非常可怜的作用距离,向来只是用来赌命的最后手段,然而在我和THOKA的配合中却显得异常有效。那枚导弹在末端失去了平衡,导引头的损坏使它在空中打着旋乱飞,然后从下方迅速掠过。
“4-36!”“12-68!”在连续击毁了三枚落网导弹,甚至有一枚几乎擦身而过,我们终于接近了那架野马,这座战争机器在近距离更加充满骇人的机械之感。我侧开盾,将EMP的出能调到最大。
我并不清楚护盾的工作原理,毕竟它和星门,跃迁发动机同属科学界的三大前沿。但我接受过UE良好的义务教育,当时物理老师浅显易懂地给我们展示了一个肥皂泡。“巨大的能量维持着这个肥皂泡,膜上是有序流动的能量。能量类武器会与护盾的能量进行中和,然后肥皂泡的自动平衡将会调动其他的能量来补充,这牵涉到了膜化能量产生的张力与斥力。同时,就好像针能穿刺肥皂泡却不一定能使其碎裂,动能武器会在穿透护盾时受到表面张力影响而受到巨大的阻力,能量低的会被弹开,能量高于临界值的会穿破护盾却并不使整个护盾破碎,但已无力击穿厚厚的装甲。所以说,这些尖端的东西其实原理都简单得像常识,只要最开始用足够多的能量构建起一个能量组成的肥皂泡,然后不停地按较低功率补充耗散的能量,就能维持护盾的存在。当然,如何维持其实是有学问的,如何约束这些能量,牵涉到一个方程和模型。所以护盾的发展,其实也是军事力量的发展,归根结底还是那些理论学者在纸上算出来的东西。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干脆以后大学专修物理吧。”由于当时物理成绩还不错,老师很高兴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可惜后来战争爆发,我脑子一热就扛起枪保家卫国,却到了露皮西卡这个冰雪星球争夺着一片片冻土。
EMP按最大出能持续工作了1秒然后自动停止,这是它的极限。
“那护盾岂不是无法破坏咯?”“当然不是,护盾承载容纳的能量是有限的。只要以高强度的能量或动能武器持续打击,超过其承载上限就会崩溃。同时,某一点的能量上限比总体承载上限它低得多,只要在某一点施加瞬间的高密度能量,也能使能量无序化然后破解护盾。”
虽然经过了多次理论测试,这一刻,我还是希望物理老师保佑我。
某种东西碎掉的感觉在心里回荡,我继续向前,没有被阻拦下来。
“THOKA!”“明白。”队列最后的THOKA掏出骑枪,对野马首部的生化眼开出一枪,然后射击了两条前腿的关节部位,使野马暂时失去了反击能力。另外两位成员迅速从队列中飞出,将铁砧炸药贴到了陆战甲上。
然后就是亡命奔逃时间,所有人的加力开到最大,随后炸药被引爆,THOKA回头估计了一下损伤,然后在私人频道里轻轻地说了句:“结束了。”我分明听到了声音里有些感伤。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傲然耸立的陆战甲现在整个耷拉下去,没有闪烁火苗,只是冒着浓浓的黑烟。稍远一点的地方,几架空军的女妖战机硬生生用弹药把剩下的野马Ⅱ砸成了废铁。它们张牙舞爪地盘旋开火,让人想到围攻受伤雄狮的鬣狗。
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依仗着后方导能舰的支持,我肆无忌惮地悬浮在空中,看着抱着骑枪傻傻站着发呆的THOKA,的反射着金色光芒的银白色骑士甲。她的能力,应该使她提前看到了野马Ⅱ的毁灭,以及里面四个驾驶员的牺牲吧。可以看到的更多,是否也就会承受地更多?当年我是不会想这些东西的,但现在。我感觉想一想也有好处。
突然,频道里传来一声惊呼:“白鸟!11-67!盾!”我心里一惊,机械地将盾指向了THOKA指示的方向。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的冲向我因为托大,而随意摆放的盾牌。由于根本没有调整到持盾状态,骑士甲没有提供缓冲,背后的推进器也没有适时启动,盾牌因为局部受力而偏向一边,连带扯动了我的身体,最后造就了一幅鬼畜的画面:盾牌先受到冲击易位,带动我整个人侧向位移,然后整个翻滚起来。此时脚下的悬浮喷口因姿态错误强行切断,我失去了所有推力,重重地向后飞去,摔倒在冻雪初融的沙地上。
“白鸟,白鸟!”THOKA急速降落在我的身边,俯身摘下了我的面甲。我又一次躺在战场上仰望着天空,身上带着剧痛,一张关切的脸几乎凑到了眼前。不同的是,这次是THOKA娇小的面容,而不是老A那样的糙汉。一瞬间,我的脑子闪过死而无憾的词句。
“别装死了。虽然是加强型的克林撒狙击弹头,目测拥有击穿现有大盾的能力,但是你新手般的行为反而让盾牌呈侧面应对弹头,发生了跳弹。否则,我辛辛苦苦招募来的盾骑又少了一个。回去要更新装备了,收队!”千叶无情地打破了这片短暂的美好和宁静。他笔直地站着,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冷淡的鄙夷。如果那个勇敢的EA狙击手没有被我方迅速反制掉的话,我挺希望他给千叶来上一发,或者我自己动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