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电话悄然滑落,“咚”的一声掉在地上,交织缠绕的回响在耳畔越加清晰。内心的痛苦和悔恨拥袭而来,林曼头痛欲裂。她飞一般的逃离了这一切,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助手和嘟嘟作响的电话。
林曼一阵风似的冲进医院,却在病房前戛然而止。
推开门,重症监护室依旧是那么安静,她急促的呼吸声在房中回荡,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静静的伫立着,照片中男人与女孩也静静的笑声,这是她小时候与父亲在内蒙古大草原游玩时拍的,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视为珍藏般保护着,裱在框中铺平了岁月的折皱,默无声的陪伴父亲度过一朝一夕。百叶窗吐出点点光斑,微风拔动风铃,叮叮嘀嘀诉说着什么。阳光洒满床上的白纱,而白纱下,却沉睡着一位为她遮风挡雨的人。父亲终究败给了岁月,岁月也终究带走了世上最爱她的人,林曼无助的瘫坐在地上,想到以后的人生少了那个坚韧的背影,她的泪水就不住的流淌。
“教授!”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林曼背后,压低着声线说道:“您要求的都准备好了,但……您真的考虑好了吗?您是项目负责人,一旦出了什么差池,我们这个工程可就完了。为了一同攻关的同志,您三思啊!”男子紧绷着脸,额头还有汗点渗出。“好啦,别说了。”林曼一脸歉意的笑道,“你这么严肃干什么,有关的职位变化我已经安排好了,相关文件也上传上,万事妥当。再者,据我所知,目前这个项目还没有志愿者参与,不如就让我来吧!”男子听了,立马向前一跨,用更加严肃的目光望着她,着急的说:“这不一样,志愿者可以慢慢找,可您这种人才可是万里都难以挑一的啊!”“够了,够了”她灵巧的避开男子的目光,用一份权威,又掺杂着少乞求的语气平静的说道:“成为志愿者是我的决定,也是我的权利,所以请你尊重我的决定上,好吗?”她低语:“毕竟,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我不想再错过了……
男子有些吃惊,随即充满悔意的低语道:“报歉,我不是刻意的,但您过人的勇气着实令人敬佩。好,我们开始吧。”男子转身离去,打开电脑进行操作,吧嗒吧嗒的敲击声如同生命尽头的倒计时,却蕴含一种难以言表的协调之美。
林曼突然打破了这种平静,“你说,我这番一意孤行是不是很自私。”
男子有些惊讶的望着她,但却难得的笑了。“这种自私,恐怕也是非常难得的吧!”林曼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用笑容回应。
水纹在平滑的水面铺张开来,“您可以走了。也许,再见吧!”男子在操作台大声叫着,电流的声响将他的声音挤到一旁,林曼回头看着他,向他挥了挥手,转头便毫不犹豫的跳入池中。
电流在指边缠绕,发出幽幽蓝光,这是一种常人无法享受的美。看着脚下扭曲的光线,体味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愉悦,她向平行尽头沉去。
她感到自己被温暖的海风拂过。睁开眼,天空透着暗青色,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垂钓,篝火用温暖抚摸着那厚实的背影,明月初升,月光下的渔船泛来点点歌声,柔柔的,软软的,渗进她的泪水,让这番乐景变轻变淡……
麻麻酥酥的刺痛感从手臂传来,将她唤醒。
林曼猛然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以及低头扎针的白衣护士。
“你醒啦!”方才抬起头的护士吓了一跳,不过顷刻间又喜笑颜开。护士抚摸着林曼的额头,高兴的说:“嗯,不错,烧退了。你等下,我去护士台报告一声。”
“都和原来一样,我失败了。”林曼在心里想着,转而无助的泪水就从脸颊滑落。
护士看见她哭了了,立刻关切的问道:“你怎哭了,哪不舒服吗?”不知为什么,望着和蔼的护士,林曼更觉伤心。
她伸出酸沉的手,拉住护士的裙角,舔着干裂的嘴唇问道:“我这是在哪?”
护士赶紧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道:“这是医院,你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护士把她的手放回床上,继续说道:“你是三天前在长江溺水昏迷被送到这来的,你康复的很快,别担心。”
林曼眼神游离,却依旧急切的说道:“这是哪?”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没有人懂得话中含义。
“这是人民医院。”护士依旧十分温柔的说着,“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会我们就通过你联系你的家人。”说完,护士就慢慢向外走去。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她只能告诉我这是人民医院。”她用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嘀咕着。
但是,人民医院!?
林曼突如其来的战栗传全身,兴奋和紧张让她清醒。待护士走出房门后,她便立即挣扎着站了起来,开始跌撞的向房门走去。
11-30 ”她在心中默念,看看那就知道这是哪了。
她尽力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可全身的痛疼令她举步维艰,在常人看来平坦的大道,对她来说却似乎满地荆棘,每一步都是对她体力与意志力的巨量消耗。她紧锁牙关,用尽全力向11-30 室走去。
把着走廊的扶手,她终于到来那扇熟悉的铁门之前。
“这就如同薛定谔的猫吧。”她扬起嘴角自嘲着,“可我还是要观察。”
伴随清脆的金属声响,门轻轻的开了。午后的阳光从熟悉的百叶窗间散落,滑到熟悉的床铺上,如闪亮的泪点。她向前行着,一步步靠近床上的他。
林曼看到了那张脸,那张曾经长满胡茬爱扎人,如今却在虚无中潜流的脸,她伸出手想理顺他枯发的发丝,就像当初父亲为她梳发一般,可是,她的手骤停在半空中,之后便垂了下来。
这是一个相似的世界,可他还是一个相似的父亲吗?
林曼默默转过身,拖着疲惫的灵魂,准备离去。
如同命运的感召,熟悉的声响穿过梦境到达现实。
“曼儿,是你吗?父亲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我……”她想说,又不敢说,她想逃,又不愿逃,她如同一颗被钉死的木板一般动弹不得。
如果他是一个相似的父亲,那我又是不是一个相似的女儿呢?
父亲那双枯黄的手摩擦着被褥,沙沙的声响让她心痛。她注视着那双徐徐从被褥中伸出的手,却突然发现了什么。
四指手指!
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如深海激沉翻涌的暗流,受惊的泪水与父亲殷血的经液交融,形成万丈波涛冲击着她的回忆之门。
小时候父亲用一根手指换她生命,如今她要为父亲做什么?
父爱的伤痕不散,父亲的爱也不会走远。
林曼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扑倒在父亲枕边:“爸,我是曼儿,我来看您了。”
泪水与笑容相拥,回忆与实现重逢。
她哭了,又笑了。眼角的泪水滑落,湿润着龟裂的心田,消无声息。

爱在平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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