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也，兵也
【1 】
战争英雄胡伟峰枪杀自己主治的战后心理综合症病人赵雨案件引起数万人的关注。

现代化的大都市里，悬浮汽车在半空中穿梭于每一栋摩天大楼，就像位于天空中的钢铁洪流，红色的车尾灯汇聚在一起，互相横贯交错。这里的夜景是十分美丽的，蜿蜒曲折横跨这座城市的江水两边尽是五颜六色的灯光，把这里的黑夜照亮得犹如白昼。

在安静的警车里，胡伟锋并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美景，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头皮发麻，就连最简单的思考也无法实现，眼前的这一切就像在放黑白电影一样，生活失去了原有的乐趣，他轻轻抬起手来，原本想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但用电磁装置固定着的手铐发出一声短暂的电流声，把原本被抬高的双手又被死死地吸附在了座位上。

他叹了口气，感叹的不是自己现在的遭遇是那么的糟糕，而是时间流逝得太慢了，他巴不得一眨眼把今天过完。

坐在身旁的警察听到胡伟锋的叹息声，他一下子就把头转过来，瞪大眼睛用警惕的眼神望着他，胡伟锋犯下的罪行已经被全城的人知道了，人们都在关注这个退伍老兵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作为看守他的警察，容不得有半点的猜错，就连灰尘的抖动都能刺激警察们敏感的神经，他们深知如果胡伟锋失控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这一名带有传奇色彩的退伍老兵，在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的东亚战场上杀敌无数，被誉为一代兵王，其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下到战场就等于鱼游进了自己最擅长的水域里，杀敌就和砍瓜切菜一样容易，许多人都想模仿他，不过都以失败告终，人们尊称他为战场英雄，敌方觉得他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不管怎么说，传奇也有退下的时候，胡伟锋在七年前离开了军队，过上了他口中所说的“正常人生活”。

其实在法院面前，早已站满了等候多时的记者，人们都在热议这宗案件的缘由是什么，为何一代战场传奇会有杀人的念头。也许此时一些年轻人的脑子里是崩溃的，毕竟七年前他还把胡伟锋当成自己的英雄，响应国家的号召奔赴战场，现在在镜头前看到胡伟锋戴着手铐无精打采的模样，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反差太大了。

“胡伟锋在离开军队后的生活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平常……”记者在阅读显示在眼镜内侧的文字提示，用磁悬浮漂浮在面前的摄像机给予记者各种角度的拍摄，“……他不仅给予大部分战死沙场勇士的家庭大量的抚恤金，而且还创办了一间心理医院，里面专门接收从战场上回归正常生活的老兵，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八成的士兵在经历过战场后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心理损伤，胡伟锋创办的心理医院，就是为了帮助这些被战场洗练过的士兵，早日摆脱心理疾病的折磨。”

此时，就在人们心急如焚之时，胡伟锋所在的悬浮汽车来到了法院面前，停靠在了太空港口上，记者们蜂拥而至，想尽一切办法把麦克风摆在距离胡伟锋更近的地方，十几家电视台的悬浮摄像机在空中碰撞，不过清脆的碰撞声早已淹没在人们的呼喊声之中。

在警察的护送之下，胡伟锋走下了汽车，他眼神带有一点迷离，在多次的闪光灯照耀下他的双眼也无法反射出更多的光彩。

“胡伟锋，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的病人呢？”

“那一名病人的来历是什么来介绍一下。”

……

记者乱作一团，在警察的保护之下他寸步难行，每走一步都要等待警察隔开位于前方如潮水般涌来的记者，人们会为此而感到愤怒，不过胡伟锋内心中丝毫没有这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身高体胖的记者从记者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出来，大声对着胡伟锋喊出他要问的问题：

“这案件与你的手枪有什么联系？”

人们还在诧异这名记者为何要提出一个与这个案件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胡伟锋出乎所有人预料突然停在路途中，转头用军人最为锐利的眼神瞪了那名记者一眼，那名记者吓得脸比雪地的颜色还煞白，正当胡伟锋继续向法院的方向走动，记者继续追问他问题时，这名记者因双腿发麻停留在原地，四周仅剩下一个漂浮着的待机摄像机。

谁知道那个问题触动了胡伟锋哪根敏感的神经呢？

位于法院门口排着一列拿着防暴盾牌的警察，他们肩负着保护法院顺畅审理这个案件的责任，他们打横排成一排，胡伟锋在两名警察防暴盾开出的小口子里挤了进去，紧接着这个小口子瞬间关闭，就像古代的斯巴达勇士方阵一样，阻挡想继续追问胡伟锋的记者。

在警察的带领下，胡伟锋径直走向法庭的侧门，那里受到了数位全副武装的警察的层层保护，胡伟锋深知这扇门背后就是被告席。

大门打开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胡伟锋的内心世界里，这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声。法庭内所有人都已就坐，胡伟锋是法庭开始审理案件的最后一个拼图，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拼图，胡伟锋踏入法庭的那一瞬间，在场原本小声议论的大部分人都立刻转为沉默，在如此肃静的环境下，胡伟锋沉重的脚步声传遍这里的每个角落。

被告席是一个占地只有一平方米的区域，四周都是肉眼看不到的磁力场，磁力场会一直牵引胡伟锋的手铐，如果胡伟锋想擅自离开被告席，磁力场会一直拽着他戴着的手铐。

在开庭之前，胡伟锋与公诉人郑义有眼神上的交汇，大多数善于捕捉细节的记者都发现胡伟锋脸上露出了非常隐蔽的笑容，正对着公诉人，公诉人是想方设法让胡伟锋判处有罪的人，胡伟锋对着他露出了笑容，也许是为了祈求他获得最大的宽恕吧。

“好，既然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开庭吧，全体起立！”

法官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伴随着木槌的一声清脆的敲击声，这起案件开始审理。

【2 】

胡伟锋的辩护律师同样是一名退伍军人，他的名字是洪伟，退伍后开始学习法学，五年前获得了法学博士，东亚战场上胡伟锋是他的楷模，七年过去了，他依稀还记得军营里贴满大街小巷的胡伟锋形象。军队里需要一个骁勇善战的人作为其它士兵在战场上的精神支柱，胡伟锋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使现在胡伟锋双鬓早已发白，额头上还多了几道皱纹，也不改胡伟锋在洪伟脑海中伟大的形象。

此次案件，他一听到胡伟锋需要帮助，洪伟第一个挺身而出，成为胡伟锋的辩护律师，为的就是希望胡伟锋避免牢狱之灾。

洪伟怀着激动的心情去分析这一个案件，今年他已经三十八岁了，按理说已经没有了年轻人完成事情上的干劲，唯独是胡伟锋，能让洪伟心中拼搏的火焰重新燃起。

此时洪伟用双眼死死地盯着公诉人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距离胡伟锋只有几步距离的位置，开始讲述案件的经过，他用略微带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二十三天前，在你开创的退伍军人心理医院里，你使用一把电磁手枪杀死了你其中一名主理的病人赵雨，你是否反对这一指控呢？”

洪伟坐在一边，双手托腮作出思考的动作，他与胡伟锋一样认识赵雨这个人，那场战争赵雨与洪伟是同一个连队的士兵，洪伟还记得他与赵雨交谈时的画面，在有限的认识当中，赵雨是一名沉默寡言的士兵，他可能在队伍当中就有许多的心理负担，果然在战争结束后，他就有了些许焦虑的症状，同一年他进入了胡伟锋的心理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是……是的。”胡伟锋犹豫了片刻后告诉眼前的公诉人，“不……不过，我是自卫才打了他。”

洪伟为了确保自己逻辑的正确性，他在脑海当中借助各种口供和证据重现了当时的场景。

二十三天前，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里，胡伟锋在自己房间里擦着自己收藏的枪械，他房间里陈列了各种让他引以为傲的半自动枪械，就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治疗室里一名女性心理医生的尖叫声，他立刻拿上自己最心爱的电磁配枪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人们在往胡伟锋背对着的方向跑去，脸上都挂着极其惊恐的表情，胡伟锋已经经历了许多次这种突发事件了，他大脑能冷静得告诉他该如何判断现场情况。此时，那名刚才尖叫的女心理医生跑过来，就连高跟鞋都掉在了地上，她对着胡伟锋喊道：“赵雨不知道在哪拿到一把枪了！”

得知这个情况后，胡伟锋面不改色地朝着人流的反方向走了过去，这条狭窄的通道是心理医院唯一一条逃生通道，上面早已挤满了惊恐的人，所有人都与胡伟锋擦肩而过，一些人还小声地对这名老兵提醒道：小心点，赵雨有枪啊。

三分钟过后，连接治疗室的一个大堂里，传出枪响，赵雨头部连中两枪而死，经调查这两发射入赵雨的子弹都是从胡伟锋手上的这把电磁手枪上发射出来的。可惜没有任何的录像能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就连六岁的小女孩都能用简单的分析来判断赵雨是胡伟锋杀害的，首先两颗子弹都是胡伟锋的手枪发射出去的，另外不止一个人目睹了胡伟锋端着那把电磁手枪走了过去，再者大堂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外没有其它人了。

胡伟锋几乎百分之百是凶手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此时洪伟所要做的就是能让胡伟锋获得最大限度的宽恕。没错，“宽恕”绝对是他辩解的关键词，洪伟重新把心绪放回到法庭上。

在胡伟锋说出自卫反击之说后，公诉人请出了法医鉴定专家，详细地告诉这里的所有人赵雨的死因是两发子弹击中要害部位所致，并且还把鉴定手册当作证物呈现在大家面前，证明那两发子弹的确是胡伟锋手中的电磁手枪发射出来的。

证人离开后，公诉人首先发话，他说：“试问在场的所有人，如果是自卫性质反击的话，为何还会发射两发子弹，而且还全都是头部呢。大家都知道，如果是自卫的话，只需要告诉要攻击你的人停止攻击好了，胡伟锋瞬间置人于死地，他的行为的确是蓄意的杀人行为。”

法官把头转向辩护律师，发问：“对此，辩护律师是否有疑问？”

“有！”

洪伟十分自信地喊出这个字后立刻站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我请出二号证人。”片刻过后，证人来到了证人席上，她是一名年轻的女孩子，身材娇小，看到那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害羞地低着头。

“二号证人目睹了胡伟锋与赵雨两个人在大堂上的所有经过。”洪伟话音刚落，旁听席的人立刻议论纷纷，人们都十分惊讶这名女孩子的出现，原本毫无现场经过的录像，现在有证人出现了，这也许是庭审过程的转折点。

法官敲击木槌提醒旁听席的人安静，并且示意洪伟继续说下去。

洪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朝着法官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证人席上，问这名女孩子：“请问，当天胡伟锋拿着枪走过去的时候，你就在案发现场吗？”

“嗯，我……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力气，于是我就躲在一个角落里，刚好能看到胡伟锋和赵雨。”

“赵雨为什么会引起人们的惊吓呢？”

“他拿着枪从自己的病房里冲出来啊，虽然他没有开枪，不过脸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样子，谁都怕他随时朝着无辜的人开枪啦。”

洪伟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证人发话后他把头转向法官，对他说：“法官大人，物证台上有一份赵雨的心理评估报告，上面详细地分析了赵雨的心理结症，他有严重的战后心理综合征。”

随后他又把头转向旁听席的人们，介绍到：“可能大家对战后心理综合症并不熟悉，因为大家都没上过血肉横飞，硝烟四起的战场，也许最活泼的人经过战争的洗礼后都会染上一丁点这个让人煎熬无比的症状，杀戮、生与死之间的分离，这都是战后老兵脑海中的东西，随后会发生心态失调，染上一系列的心理问题，包括性格大变，情感分离，赵雨突然拔枪冲出治疗室，就是这一症状所导致的后果。”

看到其他人继续保持沉默，洪伟重新把头转回到证人席的方向上，继续问道：“胡伟锋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也就是说他看到赵雨手上拿着枪的时候。”

“嗯……胡伟锋他……他也拔枪了，拿枪口对准了赵雨，警告他快点把枪放下。”

“然后？”洪伟皱起眉头，用锐利的目光望着女孩。

“然……然后，胡伟锋警告了几次后，突然开了枪。”

“开了几枪？”

“我……我忘了，开了第一枪后我吓晕了。”

全场所有人哗然，人们听到证人的证词后都感到十分惊讶，一些人在猜测洪伟正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这个证人的证词很明显对胡伟锋不利，即使警告几次无果后也不该开枪，赵雨根本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大部分人会觉得，即使在疯癫的情况之下也不该把他打死的。

“肃静！肃静！”法官高高在上拿起锤子砸向响木，发出清脆的响声，警告旁听席的人们保持安静，人们都十分自觉，几秒过后整个法庭又回归了原有的安静环境。

洪伟在人们热烈讨论的时候一直把左手放在下巴上，他在思考，感觉自己刚才走的那一步没有错，胡伟锋是百分之百杀死了赵雨，再怎么争辩也无法改变事实，所以即使多出一个能证明胡伟锋杀了人的证人也没什么关系，他得继续走下一步。

洪伟点了点头，把头转向法官，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走，他说：“法官大人，根据确凿的信息可知，事发后胡伟锋立刻拨打了报警热线，七分钟后警车与救护车同时到达了案发现场，赵雨进了救护车，而胡伟锋进了警车，对此我判断，胡伟锋是对赵雨没有任何恶意的。”

洪伟的话音刚落，公诉律师郑义突然站起身来，举着左手向法官抗议道：“我反对，法官，辩护律师正动用他的主观臆测。”

法官轻轻点了点头，用锐利的目光对着洪伟，警告道：“辩护律师，请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人证物证也可以，请不要说出无任何依据的观点。”

洪伟并没有被这插曲而乱了阵脚，应该是说这一插曲本来就是预测之中的，公诉人的反对只是洪伟思路上一个垫脚石而已，洪伟对着法官露出了微笑，回应法官的警官同时，也用动作告诉法官他早已有所准备。

“我想此时动用我的物证之一。”

此时工作人员把一个放在透明塑料袋里的文件摆在人们面前，高举过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一遍，然后把这个文件递给法官，法官得到文件后在眼镜上按下了一个按钮，近视眼镜的功能暂时取消掉，相当于摘下了眼镜，法官拿起文件查看里面的内容。

在一旁，洪伟介绍说：“这是权威机构的鉴定报告，胡伟锋手上的这把电磁手枪，经过鉴定，案发当天他并没有按下一次扳机。”

在旁听席上的人们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叹，没有按下扳机就杀死了一个人，这怎么能办到的？

洪伟胸有成竹地搬出这一报告还是有一定的原因的，这个机构就是那把电磁手枪的供应商，为了规范枪械爱好者使用枪支，每一把枪上都有一个记录扳机扣动的装置，这个装置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机械弹簧，但所起的作用十分重要，如果有人拿过这把枪伤过人的话，这个弹簧所记录的东西将会是十分重要的。

“大家思考一下，如何在不按扳机的情况下让子弹打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走火！其实胡伟锋当时并不想伤害赵雨，他把枪对准了赵雨，警告他快点把枪放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上的这把枪走火了，啪的一下子不小心把赵雨给杀了，胡伟锋知道自己不小心杀人了，十分慌张，自己报警，希望救护车快点到来。”

周围的人都屏息凝视，等待洪伟的下一步解释。

不过当洪伟继续讲述他的思路时，洪伟的嘴巴还没张开一半，公诉律师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洪亮的声音对着法官喊道：“我反对，法官，这个证据被告人还没有查实。”

“这……这……”洪伟脑子里一团乱，原本思维的洪流被一道大坝阻断了，不过他很快重整旗鼓，对郑义质问道：“有些物证不需要拿被告人来查实！比如说闭路电视所录到的视频，比如说这个文件里所写的内容！”

“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我请出我的证人，那把电磁手枪的设计师，克格尔先生。”郑义把手指向了证人席，几秒过后，一名中年外国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眼瞳是天蓝色的，从远看他充满睿智而富有吸引力。

克格尔先生走到证人席上，把双手放到扶手上，能让人看到他的双手布满了皱纹，皱纹的数量是脸上的三倍以上，而指甲也有被多次打磨的痕迹，估计都是操控人工机床日积月累所留下的痕迹，他是一名物理学家，四十多年前开创了全球第一家电磁手枪制造与设计公司，让热武器进入了新纪元。

此时该公诉律师郑义上场了，他走到克格尔面前，问：“请问先生，您认识证物台上这把手枪吗？”

克格尔先生往证物台上瞟了一眼，爽快地回答：“我认识，这是十七年前定型生产的RX-03 型电磁手枪。”

“然后，这是某权威机构的鉴定文件，是关于记录这把RX-03 型手枪扣下扳机次数的弹簧，其鉴定结果是，这把枪没扣下扳机，你是否有所怀疑？”郑义让助手把鉴定文件递到克格尔先生面前。

克格尔先生阅读文件内容的时候皱起了眉头，周围一些人已经预测到他等一下将会说什么了，没错，就是：“不，这份文件并不可靠，RX-03 型电磁手枪的这个弹簧故障率十分的高，我们实验室里曾记录过一个案例，一把RX-03 型手枪扳动了数万次扳机，这个弹簧也有可能丝毫不动，因为这把枪设置的扳机比较靠前，稍微的抖动都有可能让弹簧与触发装置脱节。”

坐在一边的洪伟不甘心这么被动，他找准这个时机突然站起来，举起手对法官说：“法官，我想询问证人一个问题。”

“问吧。”

洪伟深吸了口气来到了克格尔先生面前，做足一切心理准备后问道：“你好，先生，我想问一下，为何这种手枪弹簧出问题了也会出现在市场上，任人购买？”

克格尔先生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回答说：“这也许是召回的时候，他没有把枪给我们吧，我们也不会一把一把枪地登记，看谁还没把坏的枪拿回来，本身RX-03 型手枪被我们发现问题后就停产了。”

洪伟追问：“但……”

“法官，他提了超过一个问题。”郑义在一旁抗议。

“得，洪伟先回去坐着，别继续追问证人了，你刚才告诉我是一个问题的。”法官说。

法官高高在上，洪伟咬了咬牙，只好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郑义脸上挂着胜利式的笑容，他继续说下去：“正如克格尔先生所说的，辩护律师所提供的物证并不可靠，并不能证明被告人没有扳动过扳机。”

法官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的确不可靠，这个物证就当是作废了。”

在法官说话期间，，坐在一旁的洪伟紧皱起眉头，谁知道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不管怎么说，自己所准备的材料都要作废了，原本是在证明到他没有扣动扳机之后点出是枪走火的问题。没错，如果是枪走火打死人的话，判刑就会十分的轻，因为这是过失杀人，比故意杀人情节要轻很多。

但现在的情况，所有的观点得作废了，洪伟脑子正在高速运转，他必须找出一个全新的思路才行。

“法官，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被告！”洪伟又突然站了起来，大喊，他双眼瞪得很大，他心里相信唯有这样才能改变劣势。

“怎么经常没让你发言你就站起来，真是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问吧。”

洪伟深吸了口气，做足准备后，来到胡伟锋面前，询问他：“请问被告，你记得你扣动过扳机吗？”

听完这句话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洪伟刚才那样深吸了口气，空气就快要凝固了，胡伟锋的回答至关重要。

“我……”胡伟锋在犹豫，“我……扣了。”

洪伟吓得一时间里说不出话来，如果他承认自己没扣扳机的话，还有机会让更专业的人士检查这把手枪，但此时胡伟锋自己却承认自己扣下了扳机，难道他已经不想判轻一点的刑罚了吗？

洪伟无话可说，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如果周围能有一面镜子的话，他肯定能看到自己面如死灰的样子。同时，公诉律师郑义又上场了。

郑义走到胡伟锋面前双手交叉摆在胸前，问：“请问被告，你为何要开枪？不，为何要扣动扳机，杀死赵雨？”

胡伟锋也许心理状况不是很好，精神也很差，所以回答起来有一些含糊，他说：“我……我就是警告他把枪放下，然后看到他枪口已经快要对准窗外的一个人了，我就立刻把他杀了，就……就这么简单。”

“不，你在撒谎！我有证据证明你是故意杀死赵雨的！”胡伟锋话音刚落，郑义的声音就无缝连接上去了，而且还像是晴天霹雳，非常突然。

胡伟锋原本看似无力的双眼此时瞪大着眼睛望向郑义，他嘴皮子十分隐蔽地动了一动，而在一旁的洪伟也是心头一震，他预测到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为什么要杀他？”胡伟锋警惕地问。

“你怎么样评价赵雨，也就是你的病人。”

“他吧，是我的战友，我很尊敬他。”

“我说的是以病人身份的角度来回答我的问题，不是战友。”郑义把每个字都吐得清清楚楚，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步步紧逼胡伟锋。

“他每时每刻都在向心魔作斗争，我很佩服他，虽然七年都没有痊愈，不过……”

“你在撒谎！”还没等胡伟锋说完，郑义的话就震慑住了他。“赵雨是你们心理诊疗所的头号病人，六年半前他前来求助，你作为主治医生，对他进行心理治疗，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痊愈。整个诊所都在围着他转，不过都无功而返，你肯定很恼怒，我有一个证据。”

说完，郑义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接住了助手递过来的一张纸，他把纸上的内容呈现给胡伟锋看，继续说：“三个月前的战友聚会上，你曾经说过赵雨作为一名战后心理综合症那么严重的人，还不如去安乐死好了，你有说过这些话吗？”

胡伟锋吓得脸部肌肉开始有抽搐的迹象，他的内心此时也许是崩溃的，犹豫片刻后，他回答：“是……是的，我说过这句话。”

“因为赵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你的心理治疗是否有效，诊疗所的知名度还有口碑都每况愈下，已经不能与七年前刚创立时比肩，因为赵雨，你每天都在花费比别人数倍的时间制定治疗计划，但是结果只有一个，别人用很短的时间治愈了，而他还是老样子，赵雨交的诊疗费早就用完了，现在所花的人力和物力都是你自己掏钱的。”

胡伟锋深吸了口气，回答：“是的，这都是事实。”

“所以，我想知道，当你用枪对准赵雨警告他快把枪放下时，你的感受如何？”

“什……什么……我还有什么感受？”

“这里是法庭，请回答我的问题，被告，看到一个还不如去安乐死的人，你身上还有很正当杀死他的理由，你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胡伟锋懊恼地摇了摇头，回答：“我很高兴，我当时很高兴，行了吧？”

“所以你就开枪杀了他？”

“啊……嗯。”

众人哗然，过了一会儿，律师重新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郑义脸上露出了隐蔽的微笑，他说：“胡伟锋，以一名英雄老兵的尊严告诉我，你是否故意杀死了赵雨？”

沉默片刻，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说：“是，是我杀死了他，故意的。”

【3 】

沮丧的洪伟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他打开了家的电灯，他一个人独居这个百来平方米的公寓，成为一名律师后他很少有时间陪伴家人，他的妻子还有女儿已经分居到别的地方了，关于离婚的谈判现在还在继续。

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多，而且充满了挫折，洪伟此时内心中没有任何的想法，身心疲惫的他把法庭文件还有自己准备好的辩护证据扔到办公桌上，澡都没有洗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在了床上，他想快点度过这个糟糕的夜晚，让第二天的阳光提起自己的精神。

不过他的身体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虽然身体感觉很累，不过就是入睡不了，他无奈只好拿起了浴巾，进入浴室洗澡来积累一些睡意了。空旷的房间里，就连脚步声都有明显的回音，他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思考关于离婚的事情，唯有工作才能麻痹他自己，度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在沐浴的同时，他把庭审的画面重新在大脑里回放了一遍。

关键点就在询问他是否扣下扳机的那个瞬间，如果他回答没有扣下扳机的话，那么事实绝对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洪伟为了获得那个鉴定报告，专程前往电磁手枪研发中心的总部，在那儿他会见了许多的技术人员，按理说那份对于没有扣动扳机的鉴定报告应该靠谱才对。

洗完澡后的洪伟打开自己办公用的电脑，浏览国外的网页，注意力放在这把手枪上，他做了差不多十年的律师，自己的直觉一般都会很准，整个案件最大的变数就在这把枪上。

他一边查看这把枪的资料，一边思考，即使克格尔先生说这把枪的弹簧容易脱落，这只是小概率事件，鉴定报告有可能不可靠，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成立的，胡伟锋没有扣下扳机，不过他还是承认自己扣下了扳机，故意杀死了赵雨，为何他要这么做？

眼睛发酸的洪伟停止了思考，他摘下了眼镜，打算第二天再处理这件事，现在还有翻盘的机会，胡伟锋是他年轻时的偶像，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就在他头触碰到枕头准备睡觉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响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了数次，他睁开眼望了望手表，现在已是凌晨两点，谁会那么晚找上门来呢。

他警惕地走向自己家门，而且把门链给扣上，打开门后，他用门链拉直后留下的门缝往外望去，问：“是谁啊？”

“我是林恒心，你还记得我吧？”外面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林恒心？洪伟吓了一跳，他是洪伟旧时的战友之一，战争结束后还保持密切的联系，上个月还一同参加了聚餐，洪伟放松了警惕，把门链给放下，让林恒心走进自己家里。

还没等洪伟询问状况之前，林恒心就发话了，他问：“你这个时间已经睡着了吧，我深夜过来造访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其实我还没睡着呢，还在整理今天法庭上的文件，你也知道的，这个案件很棘手，我……我还有翻盘的机会。”洪伟请林恒心坐在沙发上，端上热茶还有些许点心。

林恒心点点头谢过洪伟的热情款待，不过他一直保持严肃的面容，洪伟判断也许他是心中充满了压力吧，他思考片刻后说：“其实我在得知庭审结果后就回家睡觉了，不过一直没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我心里有个结，在良心的叩问下，我选择来这里来向你坦白，如果你真的想为胡伟锋着想的话，请不要在为他辩护了，这是他想要的庭审结果。”

洪伟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萦绕在脑子旁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为什么，他……他想要判重罪呢？”洪伟嘴唇颤抖着。

“都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他的那把枪。”

洪伟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让林恒心继续说下去。

“其实作为胡伟锋最要好的朋友，事发后他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向我阐述事发经过，事实上他的确没有扣动扳机，你那个鉴定报告也没有问题，是枪发射了子弹。”

“但，为什么枪会发射子弹？不应该是人扣动了扳机，然后触发电磁装置让金属子弹加速，发射出枪管外啊，难道说是电磁装置自动触发，走火了？”

“不，这把枪没有走火。”

洪伟懊恼地挠了挠头，苦笑着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没有扣动扳机，子弹也发射出去，而且刚好打在赵雨的脑门上。”

“胡伟锋手上的枪是有思想的枪，它拥有自主意识，是一个微型的人工智能，它的主要作用是为士兵自动瞄准，还有提醒士兵敌人躲在哪儿。”

“噢……怪不得射的那么准，正中靶心。”

“但，战争后这把枪最主要的作用是帮助治疗拥有战后心理综合症的人，其实胡伟锋七年半前拥有严重的战后心理综合症，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却不习惯过和平的生活，每天一闭上双眼就是战场杀敌，血肉飞溅的场景，有时候胡伟锋甚至想拿起那把电磁手枪杀点人过把瘾的时候，都是枪里面的人工智能劝导了他不要这么做。”

洪伟能想象，如果那把枪只是一把普通的枪的话，胡伟锋估计早就在七年前病发拔枪伤人了，其后果绝对很严重。

“随后，是那把枪帮助胡伟锋治好了他的心理疾病。”林恒心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胡伟锋和那把枪的关系很好是吧，不……应该是那把枪里面的人工智能。所以他想替那把枪的罪？”

“是的，不过有一点细节上需要注意的是，这把枪里面的人工智能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其目的就是希望使用人工智能治疗各种心理疾病，但这个人工智能有一点漏洞，七年来一直在修修补补，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到成功的那一天，全世界的心理疾病患者都有机会得到最高水平的治疗了。”

洪伟一直保持沉默，他手上原本热腾腾的茶现在都凉了，他一直忘了品一口热茶，主要是注意力太集中了。

“胡伟锋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来，这件事一发生，他毫不犹豫地就决定了向这把枪替罪，因为如果别人发现是这把枪里面人工智能的错，那这个计划将会被人们抹除，那一天将永远不会到来。”

【4 】

……

“赵雨，你放下枪行吗？”

赵雨貌似听不到胡伟锋的规劝，他拿着枪的手一直在晃悠，眼睛也不知道望向哪边，也许此时赵雨的状态已经不能用他自己的理智来控制住了。

片刻过后，赵雨面目狰狞地慢慢走向走廊的深处，背对着胡伟锋远去，就在那儿，胡伟锋很清楚，那里呆着许多无辜的人。

“你再不停下来我就开枪了！”胡伟锋脑海中早就有了详尽的计划，如果他继续往前走的话，就一发枪打他的左小腿，让他失去行动的能力，然后立刻把他的枪夺走，胡伟锋对自己枪法很有自信，因为枪里面的人工智能能帮助他瞄准。

人工智能的合成声音传入胡伟锋的耳机里，说：“是打他的左小腿是吧？”

“是的。”胡伟锋的声音刚好控制在赵雨听不到的程度，“但注意不要击中任何一条大血管，我可不想弄到我的病人重伤。”

让胡伟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赵雨突然转过身来，手上的枪举起来对准了胡伟锋，胡伟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犹豫如何才能保护自己。

“小心！”胡伟锋手上的枪喊道。

随后，人工智能开启了过载模式，把供电电池的能量注入电磁圈里，巨大的能量驱动金属子弹发射出去，伴随着一声电流声，子弹十分准确地命中了赵雨的脑门，失去意识的赵雨立刻倒在了地上，伤口处喷涌出鲜血。

过载后的人工智能同时失去了动力，进入了休眠模式。

此时，胡伟锋才反应过来，他望了望手上的电磁步枪，一时不知所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把赵雨杀了，准确点说，是人工智能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把赵雨杀了。

他拨通了林恒心的电话，在咨询了他的意见后，胡伟锋挂断了电话，走到了赵雨尸体的面前。

再次激活过载模式，又是一发子弹击中了赵雨的脑袋里，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他故意杀死赵雨的假象。

“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计划接下来的部分，你来接手。”胡伟锋记得很清楚这就是他对林恒心说的最后一句话。


【5 】

三天后，法官在法庭上宣读判处结果：“经过审判组慎密的决定，胡伟锋，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即日执行！”

胡伟锋得知判处结果后，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大多数人看到这个笑容后都以为这名昔日的战争英雄现在已成了一名杀人的疯子。

坐在一旁的洪伟保持沉默，他清楚，在场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微笑的含义。

非我也，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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