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塔
联邦不是傻子，他对于我的企业和化学工厂会导致空气严重污染是知道的，他们是为了钱。谁叫这项化工技术对于整个联邦星系的飞船这么重要？就像曾经的地球，明知石油化工会导致环境污染，却依旧还在疯狂的使用。

　　真希望，谁都不要经历那一天。--老塔

　　引子

　　我是安德烈，一家即将面临倒闭命运的化学工厂企业主，像我一样有着同样命运的企业主，在我们所生活的那个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我的化学工厂并非是环保型的。生产的化学品会严重污染空气，即便披着绿色环保的外衣。
　　联邦不是傻子，他对于我的企业和化学工厂会导致空气严重污染是知道的，他们是为了钱。谁叫这项化工技术对于整个联邦星系的飞船这么重要？就像曾经的地球，明知石油化工会导致环境污染，却依旧还在疯狂的使用。
　　在我眼里，工厂发展和效益才是我心中的重中之重，也感谢联邦环保局却对我们肆意排污不闻不问，才让我和我的企业赚的盆满钵满。不像那些小投资环保型工厂，注重环保的工厂也只能做到那个规模。
　　“啊，没钱的企业主真可怜。”我不止一次嘲笑着那些垂头丧气同行，垄断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联邦的部门和我是站在同一条线的，只要我的企业为这座城市提供大量税收，我的工厂在他们的眼里，就是绿色的。
　　曾经，城市对利益的追逐，让我们这样的企业主洒脱过，风光过。钞票和金钱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个翻动的数字。
　　然而，纸醉金迷的日子很快走到了头，一切来得比我想象中的更快。
　　这里脆弱的生态很快陷于崩溃境地。现在，这座城市仿若地狱。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将为他们对金钱的贪婪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里就是卡米特联邦的首都，卡隆星上的化学明珠--贝杰城。
　　一座可笑又可悲的城市，这颗明珠是晦暗无光的。
　　它睡的太深，醒的太迟。


　　一、

　　日益恶化的生态，终于让他们意识到了环保的重要，我这样的企业主和企业成为这座城里乃至整个星球的众矢之的。这座城市的人终于醒悟了过来，向整个联邦施加压力。
　　同一时间，企业的股价一路狂跌，甚至于昨天--我的账户上就蒸发了100个亿。我的生活从天堂跌入地狱。
　　自此，不断有化学工厂的合伙人拆走股份，让本就遭受重创的企业雪上加霜。众多债权人蜂拥而至，我被困在了私人公寓内，难梛寸步。
　　屋内的世界里，只有我；屋外的世界，却有很多愤怒的债权人。便携通讯终端上，铃声不断。我一阵又一阵的心烦意乱，心海里犹如一次又一次激荡的风暴。
　　“安德烈，别躲着不见我们，我们准备收回所有债务！现在就要求你偿清！现在！”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接听了便携通讯终端，里面是我的债权人之一愤怒的咆哮。
　　我没有立即做出回复，甚至不想询问这人是谁，而是即刻挂断了终端丢在一旁。
　　就在此刻，我也终于明白了树倒猢狲散这句至理名言。
　　一个熟悉的铃声传了过来。我将终端拿起，只是瞟了一眼，可终端显示的是贝杰城环保局执法处。
　　我迅速拿起了终端，可终端那头却传出的陌生的女人声音，“这里是联邦环保局执法处，安德烈先生，你的贝杰化工将面临污染环境的调查。我是执法处处长安娜。”
　　那是一种奇怪的嘲讽，对我立即生了效。我怒火中烧。
　　“我的企业是你们联邦招商引进的！我的工厂在这座城市北边海德区开设了数十年！甚至历年获得了你们联邦环保局的嘉奖！”我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火，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你们的伊万诺夫局长到底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你是什么家伙！”
　　“对不起，安德烈先生，他涉及到贪污和渎职已经面临联邦的指控。”这执法处处长的声音同样提高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们认为你的企业在生产，储存各个环节环保出现了大量违规操作，待到调查完毕后，您也同样面临指控。如果你真要找人平息这事，就请去找你的律师吧。”
　　“真会找替罪羊！但我却不是！”
　　“说过了，不论您是不是，这是调查后才能有的结果。您还是去找律师吧！另外，我们的调查在得出结果前虽然不会干涉你的企业生产，但是你却会被我们监视居住，我们已经联系了联邦警察局，你最好别动歪脑筋。”这个女人的说话方式像是直接了当的威胁。
　　“我还真得谢谢你们为我提供良好的保护喽，告诉你，你们的‘监视居住’显得十分多余！”我朝地上啐了一口，再次挂断了终端。


　　二、

　　我深谙联邦的招数，对于联邦落井下石的一切，我早想好了应对之策。这些坐收渔利的家伙们不过是为了转移公众视线，安排了众多化工厂的其中标杆--我的企业替它们曾经错误的发展方针背罪。
　　我会公开它们的内幕，只要它们胆敢审判我。我要狠狠的扇它们一个耳光。
　　我有底气，是因为我的工厂尚在生产，且作为贝杰城规模最大的化工企业，我还有并未撤走的那些来自地球军工部门的大额订单。
　　“你们既然想要耍无赖，咱们就走着瞧。”初步的计划在我脑海里构思着，我想起了门外的债权人，那些罐子还没破就想摔破的家伙们，他们虽然不可爱，但却还能利用。
　　“你们既然不想继续玩这场游戏了，我就跟上你们的决定。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还是得在门外慢慢等，真希望你们带上了防毒气帐篷。”我知道这些家伙并非是为了声讨我关于环境的破坏，不过是要收回岌岌可危的资金。
　　我已经决定了，将这批订单交易完成，然后偿清债务，关闭工厂。取得舆论支持后，联动律师与无耻的联邦交锋。
　　唯有这样才有胜算，毕竟联邦拥有一个星系的军队，我不过是个商人，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捏碎我的灵魂，他们现在要的不过是找个快要潦倒的家伙替他们遮遮羞。
　　唯有金钱才能取得关注。
　　一贫如洗的人，在这座城市里就像街上死掉的老鼠，随处可见却又被人视而不见。


　　三、

　　我的私人公寓里很暗，门窗紧闭。智能机器人ROBOT32通体闪烁着绿色幽光，挺着一块钢铁大肚腩在我的各处房间里转悠，打扫着永远除不尽的灰尘。
　　门外是咚咚敲门声，接连不断。记忆合金打造的防盗门就算给这些敲门者一万年时间，他们也没法推开。就算他们借助一些高科技装备将我的门打开了，门外的债权人们休想将我怎么样。
　　我被监视居住，意味着有一大帮联邦人员就在附近保证我的人生安全，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保护我。
　　我并不打算把门打开，我讨厌这些利益熏心的家伙，虽然我一直和他们一样--唯利是图。
　　但我最终还是慢悠悠的走到了门口。隔着门拿起了连接门外的可视化对讲机，一个个债权人的面孔就呈现在我眼前。
　　不过全都是面罩脸，身着的各色防化服看上去也灰蒙蒙的。除了防化服胸口挂着的品牌LOGO还能看出这些家伙在这卡隆星的贝杰城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存在，不过他们的样子还是很好笑，皱起的怒眉多种多样。剑眉刀眉柳叶眉，棕目绿目黑眼珠，像是传自地球东方的戏剧里的一个个丑角。
　　“我建议你们还是散了吧，工厂尚在正常运转，我们还有大额订单--”我的话还未说完，可一遍遍无意义的愤怒质问不断的被这些债权人重复着。
　　“听到没有？还钱！”他们的吼声，那完全是无意义的废话。“我们现在就要钱！”
　　“这个问题就别让我解答了吧。你们到底听不听我说？”我竖起食指贴近了我肥厚的唇，嘟起的嘴巴想朝他们吐一滩口水，我示意他们噤声，不过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你还我们钱！我们就走！”
　　“告诉你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外面的空气不太好！吸多了可会被毒死！我要你们给我安静下来！就现在！我会付给你们应得的，不过不是现在，是货物订单完成之后！”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嘈杂，我板起了脸，态度生硬的向他们说道。
　　“你这头企业猪！我们现在就要你还钱！偿清债务！还我们的血汗钱！我们其他的不关心，那是你的事情！”他们似乎根本不准备听我的解释。
　　诚然，我的确肥胖。但不还不至于是一头转基因猪。
　　当然，我也知道还钱是我的事情。然而现在我没钱。
　　另外，他们的说辞，令我感到好笑。
　　“血汗钱--血和汗是黑色的吗？”我嘀咕了一声，对这些家伙已经无话可说，只是心中这样想，“那你们就站在外面吧。正好我缺人陪，站着吧！站直一点！啊，我现在真是一点也不孤单了！”
　　我冷漠的轻哼了一声，耸耸肩后放下了可视化对讲机。
　　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叩门声。一声比一声大。
　　屋内，ROBOT32一边打扫，一边哼起了我喜欢的轻快的小曲--《我们的明天》。


　　四、

　　只要贝杰城的工厂不停产，我陷入的一切困境就能有迎刃而解的希望。对于联邦的调查和指控也会有回旋和调停的余地，我尚在生产的工厂是我唯一的筹码。企业主有时候比企业员工更加可怜。就像现在的我。
　　巨变让我的世界变得一点也不正常了。即便房间里的空气检测仪上读数正常。
　　听着ROBOT32哼唱的曲调，我微笑的摸了摸他冰冷的大肚腩，我沉默的回到了沙发上，躺了下去。随手从烟盒中取出一根绿树牌香烟，将过滤嘴塞入了嘴里。
　　空气还是有些沉闷，门外又有不断的敲门声。
　　说我一点也不害怕，那是假的。难道我真不担心化学工厂的生产情况，那也绝对是假话。
　　我自心底害怕联邦的调查和指控，一旦我没有了钱，联邦环保局的调查一旦完成，我的工厂肯定会关闭。一旦面临指控，没有钱雇佣一个好律师为我辩护，那一项项指控真是按照正常途径进行的话，条条定罪都能让我在监狱中哀嚎着度过下半生。
　　在没有金钱作为支撑的前提条件下，我所知道的联邦内幕就成了条条脱罪的狡辩。没有钱，我就没有话语权。
　　我捧起了便携通讯终端，将陌生的号码一一列入了黑名单。又扫视了一圈经常打交道的同行企业主，它们一个接一个的离线。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随即，我从终端内打开了工厂监控，认认真真的查看着工厂的生产进度和工厂的各个角落。
　　工厂门口，除了身着防化服游行示威的民众，就是我拉成人墙站成一排的武装警卫。
　　武装警卫们的身后，是沙尘暴防御幕墙，一道圆拱形防御屏障将整座工厂包裹其中。
　　工厂内是洁净的，堪称一尘不染。化学反应槽里的绿色液体噗噗的冒着白烟。各种蒸煮设备链接着粗壮的烟道，伸出厂房直接排入天空。还有那些身着银灰色防化服的工人正在流水线上仔仔细细的操作着，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根本与这里无关。
　　“呼叫米洛维奇。”我想起了被我委以重任的职业经理人，这家伙虽然不修边幅，粗鲁的向个恶棍，但对我却绝对的忠诚。
　　“董事长，米洛维奇在线。”终端屏幕上闪出了我熟悉的络腮胡，他依旧没有系领带，贴身且充满油渍衬衫在西装的V字领内展露无遗，那肚脐上的最后一颗西装扣子就快被挺起的肚腩顶飞。
　　“我们针对地球军工部门需求的订单化学品生产情况怎么样了？”
　　“董事长你别太着急了，我们正加班加点，预计两天以后就可以装车发货，运往际间货运飞船，再过不久，一笔数量可观的钱就被打到您账上了。”米洛维奇拍着胸脯，说着如今我唯一能听到的好事。
　　“不着急，你看我现在在公寓里出不来，能不着急么？外面都是些要钱的家伙！”我继续追问着，我害怕那些债权人影响到工厂的生产，“米洛维奇，我问你，有人来工厂捣乱么？”
　　“最近听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不过关我屁事。今早有人来工厂捣乱，不过--”米洛维奇从怀里摸出了合金扳手，随即耸了耸肩，“董事长，目前唯一恼人的就是那些外面游行的人。不过我们的雇佣的警卫已经全部佩戴了非杀伤性的驱离武器。”
　　“好了，好了，我看到了，你就别在吹牛了！联邦有人来调查过什么吗？”
　　“董事长，伊万诺夫处长可和你的关系不一般，除非他吃错药了。没有，哪里有什么人来调查，外面严密的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米洛维奇哈哈大笑，他的西装最后一颗纽扣终于崩了线。


　　五、

　　我暗自庆幸。
　　这笔来自地球军工部门的大额订单是上帝为我特意开的一扇窗。
　　忠诚的职业经理米洛维奇就是我打开这扇窗的钥匙，虽然他头脑简单的像只蛤蟆。
　　而那即将到账的巨额资金就是一双能让我飞离的翅膀。
　　我迷失在喷吐的烟雾中，只是祈祷着上帝能让这一天快快到来，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我忘记了门外的咚咚敲门声。
　　沉浸在自己下一步的想法里。伸手扶了扶与米洛维奇同样壮观的大肚腩。
　　“给我倒杯咖啡，米洛维奇。注意监测下水里的有害物质。”被我称为米洛维奇的ROBOT32转向了我，一秒之后屁颠屁颠的走向了厨房。


　　六、

　　上帝一定爱开玩笑，但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甚至让我心惊肉跳。我真想给上帝竖起那根充满爱的手指。
　　不知何时，门外已经没有了声音，只有充斥在城市上空的沙尘暴来袭的刺耳警报。
　　屋子里更是出奇的暗。像是一间在夜晚没开灯的凶宅。
　　空气监测仪上的读数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我早已掐灭了烟。
　　“董事长，您的咖啡。”ROBOT32模仿着米洛维奇说话的音调，将咖啡递到了我的面前。
　　“也许不过就是场沙尘暴。”我这样想着，同时窗户上也传来了连续不断的叮当之声，我接过了ROBOT32递过来的咖啡。
　　令人感到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室内空气监测仪的读数也突然像是失控的野马，开始骤然飙升。就连我手中的咖啡也冒出了刺鼻的难闻味道，我赶忙倒掉了咖啡，“这是毒药么？米洛维奇！”
　　这种情形很不正常，沙尘暴绝不是这个样子，即便它的确是在日益增多。
　　在黑暗中，我慌乱的摸索着丢在茶几上的防护面罩，室内空气监测仪也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待到特制防护面罩迅速被我盖在了脸上时，我终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才的一瞬间差点让我憋断了气。
　　我的心凉飕飕的。浑身是一阵恶寒。我迅速从沙发起身，蹬入了拖鞋，冲到了窗前，拨开了窗帘。
　　窗户之外，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灰蒙蒙一片。窗外的空气里似乎有无数的泥沙和各式污染物的颗粒疯狂的侵袭着我的窗户。连续不断的叮当撞击声像是一头失控的恶魔在我的面前咆哮。那是地狱一样的景象，外面是一片昏天黑地的世界！
　　我有些恐惧的后退了两步，我害怕这沙尘暴中藏着的如同子弹般的颗粒将我的窗户击穿。
　　更为恐怖的事情是那急促的铃声，它突然自便携通讯终端响起。
　　“活见鬼了！”我赶忙摸出了便携通讯终端，终端上是米洛维奇惊魂未定的眼。窗外呜啦啦的沙尘暴已经让我心惊肉跳。我开始厉声呵斥着我的这位值得信赖的职业经理人。“你慌什么慌！到底什么事情？”
　　“董事长！全完了，一切都完了！”米洛维奇带着哭腔。
　　“什么完了！不过是场沙尘暴！我们的全方位覆盖在工厂内的沙尘暴防御幕墙不是好的么？”我不相信，我知道我工厂专门设有针对沙尘暴的防护措施。
　　“董事长--这次不是普通的沙尘暴，这是上帝的惩罚！这是前所未见的化学沙尘暴，我们工厂的机械全都故障了！先前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半成品全被浑浊的空气污染了！”米洛维奇展示着他的四周，机械控制面板全部闪灯报错，无孔不入的大量有害气体与制造机械本身的材料和化学货品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化学反应。化学反应槽里绿色的液体竟变成了我都不知道的蓝色。化学工厂里，身着银灰色防化服的工人更是惊慌失措。
　　就连平日从不怕事的米洛维奇也显得魂不守舍，可能是惊慌中吸入少量未经过滤的空气，更时不时的开始咳嗽，“董事长，这空气有毒...”
　　我仿佛跌入了深渊，重摔在深渊谷底，就连拿稳便携通讯终端的力量也丧失殆尽。哐当一声，坠落在地的便携通讯终端粉身碎骨,就在这一刻，我的心也玉碎。


　　七、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我老早就知道为什么贝杰城的沙尘暴频次历年猛增。即便联邦花了很大功夫向公众释疑，不过又是一个企图掩盖的手法罢了。
　　一切的根源，不过是联邦对于金钱的贪婪，还有就是对我们这些大量纳税的污染企业的放纵。
　　税收的确让城市繁华，一座座高楼大厦迅速拔地而起，快钱和商品让这座城市一时间车水马龙，漂亮的报表和公示充斥在际联网的新闻里，贝杰城内的每一个人腰缠万贯，留恋在灯红酒绿的街区之中。
　　公共福利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免费的教育，免费的医疗，甚至是大量免费的转基因食物。
　　然而这座城市的疾病死亡率却悄悄上升。
　　直到最终爆发，就算联邦有超越上帝的神通，再也压不住真相。
　　各种变异的癌症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终于在如今成井喷式增长。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尝到了苦果，包括既得利益的我。我的亲属被变异的癌症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夺走了生命。虽然在偶尔的时间段内，我会痛恨自己的贪婪。我也明知道这样会导致难以挽回的恶果。但在长时间里我依旧没有罢手。也没有想过罢手。
　　我迷恋舞女火辣辣的身材，我迷恋床上的片刻激情，我迷恋那源源不断攀升的账目数字，我迷恋这座明知暗藏恐怖欲望城市。
　　直到现在，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
　　人口的大量死亡，空气的极度浑浊，频繁爆发的沙尘暴。
　　这里的金钱是黑色的。以至于如今就连其他星球的商人也不愿来这里冒着生命的风险赚取这些黑金。
　　看清形势的有钱人早就逃离。移居到其他星球。
　　我也看清了形势，却因为搭上了这收获黑金的船，无法登岸。
　　过山车般倒退的经济终于让人们清楚的意识到这建立在化工繁荣的首都之下隐藏的致命真相。
　　人们都怕死。
　　我也不例外，只是因为我手中的金钱可以撑起我的恐惧。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如今会是这样的情况。做梦也没有想到。


　　八、

　　美好的回忆像块贴在胸口的烙铁。令我痛苦不堪。一切没有了希望。
　　我的盘算已经全部落空。
　　我已经一无所有。迅速的一无所有。连自己都不愿相信会是这样的突然。
　　好似我的一生都在做着一场想醒却醒不来的浮华梦。
　　我是一个坏人。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环境破坏者。我承认。
　　屋内的光线，在我的悲痛自责中微微变得有些许明亮。
　　我拨开了窗帘，那诡异的化学沙尘暴终于过去了，随它而去的，还有我的奢望。留下的，只有我的绝望。
　　身后记忆合金的防盗门又一次传来了咚咚敲门声。ROBOT32站在门口，望着我，“主人，有人敲门。”
　　不，这不是敲门声，是撞门。
　　“该死的米洛维奇，别在说废话了！”我不耐烦的摇了摇手。我知道，这些和我一样贪心的债权人一定是疯了。他们无疑知道了我工厂所发生的一切。眺望着窗外，那些疯了的家伙还有我目之所及的警车。闪烁的红灯穿透力是那么强，而且灯光刺眼。身着防化服的军警黑枪实弹的从警车上冲下。
　　“开门！安德烈！你被捕了！给你10秒时间！开门！”
　　“主人，需要扳手吗？”ROBOT32从桌下的工具箱里拖出了一副合金扳手，捏在它的机械手心。

　　尾声

　　我没有去开门，而是打开了窗户。
　　显然，联邦已经认定我不再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跳楼不是我的选项。这样结束生命未免因为太没有尊严。
　　我很不想死。
　　我只是想再看看这座城市。
　　窗外就是曾经繁荣的联邦首都，贝杰城。
　　城内的高楼林立，耸入天际，像是一根根入云的擎天之柱勉强支撑着即将垮塌的天。远方的地平线早就隐匿在空气中诸多悬浮的毒害颗粒后，就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地平线。
　　太阳更成为了这里的奢望。贝杰城一年四百七十九天难得一见它的真容。
　　填满了灰色的空间才是贝杰城的脸。天空之下的城市，整个笼罩在灰色的毒霾里。交通空路的管制早已成常态。严重的毒霾会腐蚀飞行汽车引擎，造成坠落事故。
　　陆路也是偶尔才经过一辆满是灰尘的特制货运车，货运车上的货箱标注着苍白的骷髅头。
　　灰色的街道，根本看不到一点绿。就连我楼下庭院里才从人马座买来的小乔木也在短短20天不到的时间彻底枯萎了。地面上，只有厚厚的灰。
　　就连从地下避难所里冲出的行人看起来也是脏兮兮的，被包裹在厚厚的防化服中，不论男人女人，看不出一点点正常的曲线，它们的统一动作是奔跑，冲入各自的居住的公寓，试图清点在这次特别的化学沙尘暴中的损失。
　　更别提这卡隆星上连影子都见不到的飞鸟，它已经成为印刷的书本上一幅幅彩页插画才能看到的存在，一个曾经美丽的传说。
　　“再说一次，安德烈，你被捕了！快点开门！”门外的吼叫声对于我而言是无意义的存在。
　　“主人，是否开门？”握着合金扳手的ROBOT32立在门口再次向我询问。
　　我保持着沉默，随手拿起了放在光滑桌面上那个充满回忆的相框。相片上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
　　地球产的最新型号兰博基尼闪亮的跑车旁，是年轻的我和我逝去父母的微笑的瞬间。豪车之后，是一片幽深的森林，伞状的绿树盘根错节。掠过我们头顶的鲜艳飞鸟正展翼高飞，还有那幢老房子，尖顶红瓦纯白的墙，就连它之上天空也是一片湛蓝，一尘不染。
　　“强行开门！”门外荷枪实弹的警察早已迫不及待要将我绳之以法。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联邦的审判没有公正。
　　轰隆的一声巨响自身后响起，记忆合金的防盗门刹那间倒塌，手握合金扳手的ROBOT32被压在了坍塌的记忆合金门下动弹不得，“系统错误。我是米洛维奇，安德烈是我的主人。我叫什么名字。”
　　“举起手来！安德烈！转过头！”按照他们的命令，我轻轻的将回忆的相框搁在了桌上，才缓缓抬起了手，慢悠悠的转过了身来。
　　我向他们保持着微笑，这微笑的含义其实是嘲笑。
　　我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
　　等待我的命运已经展现在我的眼前。
　　牢底坐穿意味着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慢慢走过来！你被捕了！安德烈。”其中一个联邦警察抬起枪瞄准着我的脑袋。
　　“恐怕我做不到。”
　　我已经准备给自己一个公正审判，我不愿意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在囚笼之中。
　　我揭开了特制防护面具。
　　这才是我应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