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复苏
“火星上并非只有中国殖民者，别忘了欧盟和美国的殖民地规模并不比我们小。在火星上，大家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老高摇着头。 “那么，我们究竟该怎么办？”王佳胧问道。 “荧惑空间站内所剩的飞船只有一艘，而且不管是回地球还是去火星，都是一张单程票。”赵勇停了下来，看了两个人一眼，举起最后一杯酒，“我们现在站在一个岔路口，这个选择可能只代表我们自己，也可能代表着全人类。
荧惑空间站太空港信息室
　　火星的同步轨道上，中国宇航局和中国火星殖民局所属的荧惑号大型空间站静静地飘荡着。这座有着70年悠久历史的火星同步轨道空间站，从规模来看简直算得上是一座小型太空城：供来往于地球和火星表面飞船休整中转的太空港模块，大型的太空实验室模块，舒适的生活区模块，甚至为了保证空间站的能源供给，荧惑空间站还配有一个小型的核电模块。在全区正常运转的情况下，荧惑空间站可以容纳120名常驻宇航员，包括不超过30人的科研人员。
　　但此时，只有三个身影站在荧惑空间站的太空港信息室中，冷清地目送最后一艘大型太空船启程返回地球。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呆在这里？”王佳胧轻轻地问道，她是一个年轻的微生物学者，今年刚22岁，正在准备自己的博士论文。为了登上火星进行微生物收集和实验，她经过了无数的努力，才通过了国家宇航局的筛选，半个月前刚来到荧惑空间站，进行火星适应性训练，现在却连火星的地表都没有踏上过，就被迫要返回地球。
　　“还有2周的时间。1小时前国家宇航局发来通知，军方的飞船会在3周后升空出发，而我们在完成荧惑空间站的检查维护和自动化运行设定后，预定于2周后乘坐空间站内预留给我们的一艘小型飞船返回地球。6个月后我们回到地球时，军方的飞船也就抵达并接管这里了。”赵勇回答道，他是荧惑空间站常驻的通信专家，负责维护火星上中国殖民地城市之间的卫星通信。24岁的他有着刚毅的外表，留给别人的印象冷静而坚定，截至今日他已经在荧惑空间站上不间断地服役了18个月。
　　“如果要回地球，不能快一点出发吗？萤火空间站的状态很好，作为它日常维护责任人的我很清楚。”高峰急切地问道，平时大家都喊他老高，中国国家宇航局派遣到荧惑空间站的航空机械专家。30岁的他，老婆孩子都住在上海，现在自然是心急如焚。
　　“除了空间站的维护检查，通信方面我还需要和火星殖民地做好交接工作。荧惑空间站是我国地球指挥部和火星之间的信息中转站，双方的通信信号都通过这里中转。现在属于非常时期，火星殖民地的人们更需要第一时间得到地球的资讯。”赵勇道。
　　老高叹了口气：“现在的形势下，我只想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
　　“你们说，我们回去后会怎么样？”王佳胧突然轻声问道。
　　“战时，每个人面前的选项其实都不多。我已经接到征召通知，回地球后我就去原来的军区报到。这样也好，我很多战友都已经编入各部队，整装出发了。现在是国家和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赵勇说道，“你们的话，如果世界范围内战火继续扩大下去，建议你们向原单位提出申请转岗到军事后勤相关工作去。这样既能为国做贡献，也相对安全。比如小王你，是微生物科学家，可以考虑去药厂之类，战时药品的需求是很大的。老高你身为顶尖机械工程师，带着老婆孩子去四川山里的军工研究所之类的吧。”
　　王佳胧听到这里很失落，她怀着满腔科研热情坐飞船出发时，地球上虽然暗潮涌动，但还是和平的。6个月后她到达火星荧惑空间站时，地球上已经剑拔弩张。而现在，战火像失去控制的山火一般开始蔓延。老高的眼中则满是心焦和忧虑。
　　“你们两个赶紧去休息吧，不想太多。现在这么大一个空间站就剩我们三个，需要我们轮班执勤。就按之前我们排好的班来。如果睡不着，休息室的药柜里有安眠药。”赵勇说完就走了出去。

荧惑空间站一号会议室
　　五个小时之后，三人却在极度震惊的情绪下，坐在了萤火空间站的一号会议室中。
　　“二位……请看看这个。”赵勇操作着全息显示器，脸色却和五小时之前判若两人，平时镇定自制的他已经不见了，脸上是一副恍如隔世的疲惫神态。
　　全息显示屏上开始播放一封视频邮件，是一位三人都很熟悉的国家宇航局的联络员，他姓周，平时有点幽默，但是今天却面如土色：
　　“宇航员赵勇、王佳胧、高峰，你们好！我刚才接到军区的紧急命令，现在正式向你们通告：虽然联合国积极调停，但是地表空间的战火已经烧向同步轨道。三小时前开始，我国在地球轨道上的人造卫星不论民用还是军用，陆续开始遭到攻击。为了避免单方面被敌人摧毁指挥系统，我国军队已经展开反击。现在全世界每时每刻都有卫星被摧毁，我们和你们的通信也不能得到保证，特予以通知，一切按照既定的日程计划行事。”视频邮件到此戛然而止。
　　赵勇摸了一把脸，低沉地说道：“我收到这封视频邮件后，想回复告知会遵照命令行动。但短短几分钟之后，邮件已经发不出去了。我检查过，地球方面和我们的通信线路已经中断了。不过我还是用老古董办法--无线电信号向地球方向发了一封回信。”
　　王佳胧瞪大了眼睛，惊恐地问道：“通信线路断了是什么意思？”
　　“最大的可能性是，所有和荧惑空间站的通信系统配对的12颗地球轨道上的同步卫星都已经被摧毁了。”赵勇说道。
　　“那视频邮件里不是说我们只要按照预定的时间返回就行，说明这种情况地面上指挥部是预料到了的啊！”老高插嘴道。
　　“问题在于……你们两个，做好思想准备。”赵勇以异样的低沉声音道，“在做完一切检查，确信通信线路中断之后，我命令计算机展开了空间站上的千里眼光学太空望远镜，对准地球，然后看到了这个。”
　　一张照片展开在全息荧幕上，蓝色的地球还是那么美丽，但是上面却布满了许多不祥的萤萤之火，就像一只只萤火虫。
　　“这是……核爆?”王佳胧问出口后捂住了嘴。
　　“是的，我已经把千里眼望远镜取得的图像都输入到计算机中识别分析过了。从计算机估算出的爆炸当量来看……全球范围的热核战争已经爆发：华盛顿特区、纽约、洛杉矶、新奥尔良、巴黎、伦敦、汉堡、东京、汉城、北京、成都、南京……”
　　“南京……上海”噗通一声，老高晕了过去，在离心力模拟出的重力作用下，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荧惑空间站生活区食堂
　　三天过去了，这三天每个人都觉得度日如年，每个人都几乎是独处着度过的。赵勇把空间站里所有的酒都翻了出来喝，王佳胧默默流泪哭红了眼，而老高一直窝在自己的小房间内诵读佛经。这三天间，火星殖民地城市一直有联络询问为何和地球的网络信号中断了。赵勇只能以战时信息管制为由搪塞。
　　今天，三人不约而同地聚到了食堂，坐了下来。赵勇给另外两人都倒了点老白干,也不管他们喝不喝，自己呡了起来。
　　“小王、老高，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长长的沉默后，赵勇先开了口。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先回地球吧？”王佳胧问道。
　　赵勇深吸了口气：“虽然命令是这样，但综合考虑现在的状况，出发回地球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什么？”老高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不管照片上是啥样！我要回地球去找孩子和他娘！我相信他们肯定好好的！”
　　“老高……我们的家人都在地球上。虽然事实让人难以接受，但其实地球上现在还剩多少人活着已经不重要了……”
　　老高没等赵勇说完话，就冲上去拎起赵勇的领子扭打起来。吓得王佳胧跌坐在地上。赵勇毕竟是当过兵的，三两下之后找到机会，擒住老高的胳膊，把他压在桌子上。
　　“老高，你冷静点听我说。”赵勇摇了摇头：“就算我们出发回地球，也面临很多问题：首先，这几天我调用空间站上的计算机进行过模拟计算--根据千里眼望远镜拍摄到的核爆规模来看，已经远超引发核冬天的临界值，等我们6个月后回到地球轨道，恐怕地表已经是一片死寂的冰天雪地了。其次，就算到时候地球表面还有人类活动，我们返回的飞船也无法安全降落。在进入地球轨道时我们需要利用卫星信号定位，而现在接收不到任何卫星信号了。并且在进入大气层时，我们就是最显眼的靶子，任何对空火力都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们打成碎片。没有军方识别系统的我们还有可能被友军误伤。最后，即使安全降落到地面，我们能穿过众多核爆被害区域，找到组织吗？”
　　王佳胧一边听着一边抹眼泪：“赵勇你说得对，现在出发回地球极大可能是一条死路。而且我还想到，火星殖民地的人们怎么办？经过几十年的开荒和建设，虽然已经初步建立起了几个城市，但咱们国家在火星上的常驻人员约有10万人，现在这些人还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地球上发生了什么。实际上，从那天开始，地球上的定期物资补给和技术支持就不可能再来了。”
　　赵勇点点头：“是的，而且火星上殖民城市总体上……其实不具备自给自足的生产力。失去了地球上补给的高效化肥后，可能都不需要1年时间，就会爆发饥荒……”
　　王佳胧接过话头：“最首当其冲的是空气问题！火星殖民地城市都采取了封闭的穹顶结构，在内部大规模种植了一种经过基因定向改造的绿色苔藓，它们能进行高效的光合作用以供给城市所需要的氧气。问题在于，这种苔藓如果缺少了地球供给的高效化肥，虽然不至于会全部枯萎，但供氧能力会大幅下降。”
　　“地球上全面战争掀起的浩劫啊，连火星上的人都避不开，罪过啊。”老高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瘫坐在地上，一副空洞的表情，“这下又要死多少人……”
　　“从粮食和氧气上来看，火星城市的供给能力，估计只能养活目前所有人口中的30%”王佳胧轻声说道。
　　赵勇又摇了摇头：“你这个数字太乐观了：我国在火星上建立了六个试验性殖民城市，但是其中只有两个是有自给的独立能源的：女魃城建有一个可以使用200年的核聚变发电站，九婴城则本身是一座依附地热能源建立起来的地下城市。其余四个城市的能源供给是依赖于女魃城的核电站的，一旦粮食和空气危机爆发，引发动荡，有幸存可能性的其实只有女魃城和九婴城。”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女魃城建立在火星赤道上，没有水资源。而九婴城建立在地下，虽然有地下水资源，却没有光照。这两个城市都没法独立进行农业生产--这还是死路呀。”王佳胧喃喃低语道。
　　老高突然抬头说道：“九婴城虽然是地下城，但是它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水培种植基地。我帮他们的工程师参考过选址和规划，他们自身的地热资源虽然可以满足城市本身的生活能源所需，但水培种植基地所使用的人造光源是由女魃城的核电站供电的--所以这两座城是唇齿相依的。”
　　“这些事，我们应该比火星上那些人要看的清楚。如果我们不事先提醒他们，很可能在将要到来的动荡中，大家会因为恐惧造成谁都没法活下去的结果。”赵勇说道。
　　“火星上并非只有中国殖民者，别忘了欧盟和美国的殖民地规模并不比我们小。在火星上，大家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老高摇着头。
　　“那么，我们究竟该怎么办？”王佳胧问道。
　　“荧惑空间站内所剩的飞船只有一艘，而且不管是回地球还是去火星，都是一张单程票。”赵勇停了下来，看了两个人一眼，举起最后一杯酒，“我们现在站在一个岔路口，这个选择可能只代表我们自己，也可能代表着全人类。干了这杯酒，我们投票吧。”

尾声
　　火星同步轨道上美利坚合众国所属希望号空间站内，一场紧急会议已经进行了很久。
　　主持会议的宇航员约翰深重地总结道：“基本情况我们已经都摊开来讲过了。地球上的热核战争已经全面爆发，各个国家在核威慑和核报复的思想下，已经做出了无法挽回的决策，核冬天已经无法避免。问题在于，地球各国在核设施被全面摧毁前，为了不让对手留下任何后备力量，已经向火星发射出上百枚核弹……这些核弹约6个月后就会到达火星。我国的通信系统的瓦解晚于中国，所以中国的火星人员应该不知道这个噩耗。全火星上的殖民城市，有可能免于这次浩劫的，也只有中国的九婴城。那么，我们是应该试图和他们谈判谋求共存，还是武装夺取？求各位深思之后，进行投票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