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国欣
不经意间，就能改变一生；微不足道的决定，或许主宰了无数人的生死。科技是呈几何速度发展的，能把人类带去远方，也能从远方带回灾难．
　　不经意间，就能改变一生；微不足道的决定，或许主宰了无数人的生死。
　　本来，林杰的搭乘申请只是一个镀金的手段，就像自费去走奥斯卡红地毯，他很清楚，无论从哪方面看，自己都没资格拿到许可证的。怀着到此一游的平常心，他在船长克鲁尼的办公室里表现得非常放松，两个人的交流也很融洽。起身告辞的时候，林杰福至心灵，弯腰将地上的纸团顺手拾到废纸篓里--就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触动了船长见微知著的神经，让一向以古板强悍闻名的克鲁尼做出破天荒的决定。
　　科技是呈几何速度发展的。若干年前，太空采矿还只是印在白纸上的黑色文字，现在，却已成为人类文明无坚不摧的象征。各式各样的采矿设备化作钢铁洪流太阳风暴般一路蔓延，从最初月球静海边缘的深井，到火星夏普山附近的河床，如今，数以百计的小行星被烙上人类活动的印痕，成为地球的新矿区。与此相辅，来往穿梭于天地之间的物资运输飞船也孕育而生，每到发射窗口，它们成群结队地在航空港起升降落，遮天蔽日的景象成为人类文明的又一大奇观。
　　政府鼓励科学家到世界边缘去考察，凡亲自登上太空的学者，政府都给予政策和物质上的支持；而免费搭载他们的运输飞船，根据考察成果的大小也将得到不同比例的返税奖励。实业和科学被完美无瑕地捆绑在一起，研究物理、天文等与太空相关的学者立刻成为太空运输公司的座上常客；当然，客也分三六九等，从实用角度出发，那些研究真空采矿、星际运输、超距测绘等课题的学者，更受到太空运输业的欢迎，能通过航空公司审核的专家也基本上来自于上述学科。林杰的研究课题是太空采矿给小行星带来的长远影响，利用这些迹象反推寻找外星文明。这种和实业八竿子打不着的研究能通过申请，确实让人大跌眼镜。
　　林杰来海格力斯号货物飞船报到的时候，所有船员明白无误地把表情写在脸上，他是不受欢迎的。的确，实用学科能带给他们最直接的利益，有时专家们甚至将最新的成果与他们分享，和这样的专家为伍，也是船员返航后在酒吧狂欢时炫耀的资本。林杰，能带给船员什么？外星文明？乖乖，有没有外星人放在一边，就算找到了外星人的脚印或者化石，能帮飞船多运送哪怕是一吨的矿石吗？
　　船长克鲁尼选择同乘者向来是苛刻的，从研究领域到科学家本人的性格，所携带的仪器，研究时可能行经的路线他都会一一过目，稍不符合就当场拒签，宁缺毋滥。
　　“这次？最大的可能，是克鲁尼烦透越来越颐指气使的某些学者了。他想告诉外界自己的态度，在飞船上，是船长说了算的。那个外星林，正是看出这一点，才用小聪明敲开了飞船的大门。”私下里，号称海格力斯号智囊的梭罗捋着八字胡，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外星林是林杰获得的新称号，飞船升空后的几个月里，这个名字和口哨声一直伴随在他的左右。
　　林杰习以为常。在这个物欲纵横的年代，他早已习惯了面对，就像咸水鱼，没有盐分甚至不能生存。人们的漠然只是过眼云烟，太空中美妙的体验和清晰的视野才是铭心刻骨的留念。他必须学会珍惜，每一秒钟，都是极其珍贵的，哪有功夫斟酌船员们的碎语闲言？
　　相对而言，船员中，韩国女孩儿是最友善的一个。她闲暇时分就喜欢来到专属于林杰的工作室，站在背后，有意无意地读出他的笔记，“此刻，我们已经越过火星轨道，正全速向灶神星驶进。窗外依旧如同无底深渊，群星像是黑幕上的窟窿刺目异常。小行星带，我来了。”女孩儿皱皱鼻子，“拜托，就这样搞科学研究吗？我宁愿你是一个诗人。”
　　“公式不能解决一切，有时候，寻找更需要心灵。”林杰笑吟吟地回头，身后的女孩神采奕奕，漆黑的长发很规矩地梳成马尾，精致如娃娃般可爱。她叫金贤真。
　　“真是一个奇怪的学者，难怪你一门心思寻找外星人！不要把毕生精力奉献给虚无缥缈的幻想，那是不成熟的表现。”女孩儿严肃地训教道，语气中竟带着丝丝惋惜。
　　这句话如果出自年迈苍苍的老者，自然有一番言之凿凿情之切切的意味；可眼前站立的是浑身洋溢出幼稚气息的女孩儿，这让林杰哭笑不得，“无论怎样选择，人的一生都会走出一条曲线，这些曲线可能有长有短，有折有弯，但本质上它们是一样的，都只是曲线。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条呢？”
　　“说的倒是没错，可曲线有彩色的，有黑白的。”她抬手指向林杰身后的观测窗，“你选择的那条，可能是纯黑色的，放在太空中，看都看不到。”
　　林杰顺着细长的手指瞥去，屏幕上一爿墨黑，“黑白也好，彩色也好，都是别人眼里的印象，对曲线本身来讲，没有意义。为给别人眼睛着色而不惜改变自身的选择，其实很傻的，你琢磨琢磨？”
　　金贤真撇撇嘴，“你只是嘴硬。”
　　这一次林杰没有辩解，观测窗发出滴答滴答的提醒声，他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上角的几个像素上。数以亿计纯黑细腻的像素中，只有这几个，是深灰的。
　　金贤真不依不饶，“咦，不只是嘴硬，动作也很专业老道啊，好像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哈哈，用这种方法逃避别人的追问，比埋在沙子中的鸵鸟可厉害多啦。”
　　林杰充耳不闻，他用自制的软件模拟推算，突然声色俱厉地大喊，“船长，快叫船长！陨--前面有陨石！”
　　女孩儿瞄了几眼，果真有一小簇暗斑。她用随身电脑调出资料，前方不应该有任何物体。金贤真迟疑了一下，“别紧张，请再次确认它的轨迹和方位。放心吧，宇宙中相撞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大吵大闹的，对你很不好。”
　　林杰见她没动身，霍地站起来冲到驾驶舱，海格力斯号是商业飞船，驾驶舱非常狭小，密密麻麻的操作按钮嵌满四壁。此刻，船长和副驾驶哈尔正缩在多功能桌上品着咖啡。
　　“前方有物体，马上要撞到我们啦！”林杰不顾礼仪，向两人大喊。
　　克鲁尼不敢耽搁，跳下桌面冲到操作台前仔细寻找，操作台的屏幕中并没有报警信息，也看不到陨石的痕迹。
　　“单论搜寻能力，你们的设备，无论距离还是精度，都落后十年。相信我！”死神高速迫近的重压下，林杰口不择言。
　　“小子，规避陨石会花很多钱。如果你误报，弄瘪大家的钱包，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克鲁尼瞪起眼睛，虎视眈眈打量着满脸惊惧的林杰，“太空就是深海，航海家能做的事情，我们都会做！”
　　“不就是拉高运营成本吗？要钱还是要命！”林杰回瞪船长。
　　“我都要。”船长平静地回答。
　　哈尔挤过来，“外星林，放心吧。海格力斯号有规避系统，发现威胁后会自动调整姿态的。那东西距离我们有多远？”
　　“五万公里，半小时的路程。”林杰将信将疑，“你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有，否则我们怎么会还活着？当然，靠寻找外星人的知识或许也能活这么久。”哈尔仰起脸轻蔑地肯定道，本来就很高的颧骨在灯光映衬下更显得高不可攀。
　　林杰悻悻回到工作室，海格力斯号有能力应对所有的威胁？电脑的本质只是计算，怎能处理所有问题？观测窗中的灰点又大了许多，他根据近三分钟的数据划出一条陡峭的曲线，如果曲线就是陨石的运行轨道，那么这轨道也太诡异了，飞船真的能应对吗？他坐立不安。
　　金贤真匆匆跑来索要陨石的数据。她说船长根据外星林的汇报推断出陨石的运行轨道非常罕见，飞船必须提前做出反应。林杰马上给出数据，看着韩国女孩儿娇小玲珑的背影，他忽然明白了。
　　船长永远都是对的，他的权威不可挑战。
　　其实克鲁尼从林杰汇报那一刻起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宁愿让飞船多承担一刻风险，也不受林杰摆布，把权威拱手送人。这个发现让林杰受益匪浅，也让海格力斯号踏上了不归路。
　　屏幕中，一根狭长的物体正从太空深处缓缓滑出，在冷漠无垠的宇宙背景下，它的速度似乎并不快，甚至给人以悠闲漫长的错觉。实际上，片刻之后，它将以每秒近二十公里的速度狂飙而过，稍有疏忽，海格力斯号将不复存在。
　　飞船震动了一下，船长粗犷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左转，8度！左转，8度！”
　　林杰长出一口气，飞船做出了反应，危险已经解除。他相信，只要克鲁尼意识到危险，凭借他的经验，应对这种危机还是绰绰有余的。
　　随着距离的缩短，陨石的纹理沟槽棱角等细节信息传入飞船。它呈短棍状，长三米，直径约一米，宛如一个巨大的石槌，正狠狠向飞船杵来。
　　石槌的前端，正对着飞船的方向，一个似是而非的伞状图案引起林杰的注意，他揉揉双眼，将图像放到最大，准确地说，这个图案由半圆和十字组成。
　　林杰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一分钟后，更详尽的数据显示，图案上端是标准的半圆，下方的十字由两条长度相等且刚好等于半圆直径的线段组成--这明显是智慧生物的作品。
　　他打印出照片，小跑着去找克鲁尼。走到半路的时候，林杰放慢了脚步，船长不会听他安排的。
　　机会稍纵即逝！他用力按着太阳穴，冷静，必须冷静。
　　林杰慢悠悠地踱到驾驶舱，把照片放到克鲁尼面前，“船长，您阅历丰富，请看一下，这是什么？”
　　克鲁尼正聚精会神地指挥飞船做规避动作，一把推开快碰到他络腮胡须的照片，“闭嘴！”
　　“船长，您指示说这块陨石轨道非常罕见，让我密切关注，结果正如您所料，它的确不同凡响。”林杰执着地把照片再次递过去。
　　克鲁尼暴怒，抓过照片擦的一声撕成两半并狠狠丢在地上，“再说话把你扔出去！”
　　清扫机器人爬过来，林杰将它踢到一边。他弯腰拾起分散到地面的碎片，“船长，我理解您此刻的工作状态，但我更相信您的工作能力，您完全能做到同时应对两场危机。同样，您有权力把我扔出船舱，但请求您务必听我把话说完，这也是您同意我搭乘海格力斯号飞船的初衷。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您先前的判断非常正确。”
　　克鲁尼一愣，“初衷？我只是烦透那些自以为是的专家，你又乖巧又温顺，估计不会添麻烦，返航后的搭乘评定也不会为难我们，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初衷？”
　　“这是对外的说法，事已至此，没必要隐瞒啦。会面时您说宇航和航海一样，船长最重要的素质就是直觉和当机立断，根据您的判断，现在小行星带以内的货运飞船如此稠密，如果外星文明真的存在，那么距离发现他们的踪迹已经不远了。第一个发现他们的飞船，将永久记入史册，胜过往返一百次地球。”林杰说得很慢，他知道说谎的后果，不成功，便成仁。
　　克鲁尼让哈尔接管工作，外星林奇怪的话语中，似乎充满了软中带硬性命相博的意味，这很不寻常。他接过残破的照片，拼在一起后，那个十字顶着半圆的伞状图案映入眼帘。的确，这相当令人震惊；其实，从飞行轨道看，他已经预感到石槌的不寻常了。
　　石槌已经近在咫尺。
　　林杰耳畔嗡嗡作响，接下来的几分钟将决定很多东西，就算克鲁尼发现石槌的重要性，他会舍弃远航的所有收益吗？船员呢，他们会毫无保留地听从船长的指令吗吗？
　　时间如常，仍在一分一秒不紧不慢地流逝。
　　克鲁尼思考了很久，通知梭罗和波尔克来到驾驶舱，给他们看过资料后，船长示意林杰，“外星林，说说你的建议。”
　　克鲁尼没有揭穿林杰的谎言，林杰心头一阵狂喜，“我建议不但要躲开石槌，还要俘获它。”
　　梭罗摇头，“俘获它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样做会挤占我们的收益，我们将拿不到一分钱，弄不好还得亏损。”
　　“如果，石槌更值钱呢？我是说，比飞船中的所有物资，比你们所有的家当都值钱呢？”林杰大脑已经失控，他无法再修饰词语，无法再讲究交浅言深，只能把脑海中出现的词语一股脑端出来。成败在此一举。
　　“没人相信你的鬼话。”梭罗冷笑一声。
　　“我的确没能力让你相信，但你总该知道，石槌是外星文明留下的，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朝着太阳系内飞去，早晚都会被人类发现，等它属于别人时，后悔可就晚了。中国有一句话，叫丢了西瓜捡芝麻，听上去很可笑，可现在呢？西瓜就在眼前--”
　　“就算它很有意义，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海格力斯号为什么去冒险？谁都知道你的课题就是寻找外星文明痕迹，到时你名满天下，我们呢？”梭罗继续冷笑。
　　“石槌属于海格力斯号，我只是有幸旁观。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飞船与石槌邂逅，冥冥中船长又选择了我，一切都是天意。船长，我的建议说完了，最终做出决断的人是您。”林杰抛空胸中所有的话语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从多功能桌上抓起照片，扯了又扯，手一扬，碎纸屑纷纷扬扬洒在驾驶舱中。潜伏在暗处的清扫机器人发现猎物，尽职尽责地将碎纸屑一一收于囊中。
　　操作台的屏幕，已经被石槌影像完全铺满。
　　克鲁尼眨眨眼睛，“梭罗，还有话可说吗？”
　　梭罗摇摇头，他感觉到船长的砝码正不断加在外星林那一侧，天平已经倾斜了。
　　克鲁尼转头问波尔克，“最杰出的清道夫，你有建议吗？”
　　波尔克晃晃硕大的头颅，“头儿，你说干咱就干。外星林的话和我没关系，你的话就是命令！”
　　“好，我们赌一把。”船长扬起干燥有力的大手，重重捶在操作台上。
　　十小时以后，浑身湿透的波尔克将石槌推入货舱。
　　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克鲁尼不住耸肩摇头，“外星林，知道我们付出多少吗？太空行走、机械手臂的耗费不说；你也看见，为存放这个大家伙，货舱被彻底凿穿，休息室变成货舱一部分；这还不算，我们最大的损失是，能量耗费大半，飞船不能抵达灶神星了。无论赔赚，我们都得返航。”
　　林杰冲他一拱手，“请接受我对您崇高的敬意，您为人类文明做出重大的贡献。”
　　克鲁尼叹口气，“愿上帝保佑吧。你并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
　　无论先前怎样抱怨，此刻，所有人都聚拢在石槌周围，满怀好奇地品评这块来自异域文明的奇石。
　　林杰站在石槌最前端，从近处看，那个伞状图案非常显眼。他试探着敲打，石槌发出咚咚的闷响。
　　船员们纷纷后退，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异形的画面。金贤真更是一直退到卧室，吓得把门紧紧关上了。
　　林杰也很紧张，先前并没有考虑到异形的问题。他屏住呼吸，足足五分钟后，看石槌没有任何动静，胆子才又大起来。他左敲右打，似乎石槌就是一块普通的陨石，可为什么要刻上图案呢？
　　他凝视着伞状图案，用手指沿着图案凹槽慢慢摸索，凹槽里非常光滑，除去少许深空中吸附的宇宙尘土外，一无所有。
　　金贤真见一切如常，才又打开门来到林杰身后，“会不会是人类自己的作品啊？比如来自小行星带的恶作剧，那里最少驻扎着几万人。”
　　“石槌表面附满了宇宙尘，从尘土厚度分析，它最少飞行了几万年。”
　　金贤真吐吐舌头，这才记起林杰的身份，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对石槌做了基本检查后，林杰向克鲁尼汇报，“石槌呈层状分布，内部射线无法穿透；从密度分析，它极可能是中空的。”
　　波尔克凑过来，“头儿，什么时候打开它？”
　　舱内安静了，大家面面相觑，等待船长指令。这是一个让人抓耳挠腮的问题，一方面，好奇心是人类天性；另一方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机制。面对船舱内不可抗拒却又不敢不抗拒的诱惑，每个人都煎熬不已。还好，他们还能将选择权交给心中的上帝--船长。
　　克鲁尔同样煎熬，面对未知，脑海里闪现着异形惊悚恐怖的画面，他轻轻摇头。“不行，万一里面真是不祥之物呢？海格力斯号不能变为陪葬品。”
　　“那是科幻电影，只是人类的想象。现实和想象之间的差距，作为宇航界的精英，您比谁都清楚。”成功劝说船长捕获石槌后，林杰自信找到了船长人性中的弱点。他并没有用海格力斯号作为试验场的计划，他认为在帮助船员，让所有船员都和自己名留青史。让人扼腕的地方恰恰在此，经过长年天体研究的浸润，林杰相信宇宙由石块和公式组成，潜意识中，他讨厌一潭死水，渴望惊天巨变。
　　的确，现实和想象之间的鸿沟无法逾越。想象中的宇航总是浪漫唯美星辰总是旖旎动人的，可现实呢，飞船外只有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虚空，毫无美感可言。克鲁尼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酸楚。
　　林杰乘胜追击，“石槌来自外星文明，这一点没有争议。既然能制造出这种东西，还能把它发射出来，他们和人类的智慧基准线应该差不多，也就能够用将心比心来推测。我认为它不可能是那种类似于异形的危险物品；如果用石槌来害人或繁衍，效率太低，正常智慧不可能做出这样可笑的事情。退一步说，事已至此，如果不弄清它究竟是什么，床榻之旁横卧这样恐怖的东西，返航的漫长时间里，谁都不能承受这种精神重压的。”
　　最后一句话终于打动了克鲁尼，“你认为它最可能是什么？”
　　“信使，漂流瓶。”林杰自信地回答。
　　经验告诉我们，许多想象中的困难是根本不存在的。面对石槌，林杰和船员们预想了很多困难，比如表层可能过于坚硬，表层下可能存在有害物质，石槌本身可能是生命体等等；事实证明，一切问题，都不存在，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
　　波尔克手持钻机，先在石槌表面打孔，把掉落的粉末拿去分析，表层成分非常普通，主要是二氧化硅和三氧化二铝，通俗地说，就是花岗岩，硬度虽然高，但说不上特别。
　　发现表层只是普通物质后，波尔克的胆子大起来。他将钻孔深度加倍，结果碰到硬物，无论如何也不能钻透。哈尔用强光照射小孔，里面似乎是一层乌黑的金属。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事先的射线检测早就告诉他们石槌内部是分层结构的。
　　既然不能钻透，波尔克抽出钻头，在石槌另一侧的对称部位继续打孔，这是他们拟定的第二计划。等石槌周身密布孔洞的时候，哈尔走上前用小锤细细敲打，顿时粉末飞舞，石槌表层哗啦啦地脱落下来。
　　一个乌黑锃亮的圆柱体横亘在眼前。圆柱体两端，半圆十字图案冷冷地泛着金属光泽。货舱内再次寂静无声，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
　　“凡事必须有始有终！”船长挤进人群，一把抢过钻机，朝圆柱体的棱角处钻去。挟带着一簇簇亮丽的火花，钻头竟然在棱角处磨出一个小小的坑。
　　林杰的手心攥满汗水，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着船长大声喊道，“住手！我受不了啦。”
　　船长轻蔑地看他一眼，手中的工具继续嗡嗡作响，尖硬的钻头又向前推近了一点儿。
　　猝不及防，克鲁尼身体向前一冲，钻头完全陷入黑色金属中。
　　货舱中光线暗了许多；与此同时，所有仪器发出各式各样电能不足的报警声；紧接着，所有声音都被驾驶舱传来呜呜的低鸣声吞没了。那是核骤变发动机启动的提示声，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正如船长事前所说，飞船的规避动作和捕获石槌耗费大半能量，发动机需要提前启动了。
　　人群慌乱起来，惊恐地瞪着圆柱体。克鲁尼额头冷汗涔涔，他故作轻松地敲打着圆柱体，若无其事地抽出钻头。
　　好在几秒钟后，照明恢复正常，各种报警声也归于沉寂。克鲁尼暗自松了一口气，大笑道，“杯弓蛇影。刚才的报警只是由于飞船过度耗能造成的能量亏欠，你们的表现真是太有趣了。”
　　克鲁尼让波尔克帮忙把圆柱体翻转过来，用刚才的方法又在棱角处钻出一个深洞。
　　就在此时，一副奇异的景象展现在众人面前。黑色圆柱体瞬间出现无数道熔岩般的裂纹，将圆柱体表面分割成不计其数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碎块。克鲁尼手一松，钻机掉落在地。随着钻机落地的声音，圆柱体拼图一样轰然破碎，碎裂的金属块互相碰撞着挤压着滑向货舱的每一个角落。偌大的货舱地面，立时被铺上一层纯黑的玻璃。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货舱中央，多出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干尸。
　　所有人包括克鲁尼都大声惊叫起来。
　　干尸两手叠在腹部，神色非常安详。他应该属于人类！虽然年代久远，只剩下骨架和表皮，但耳目口鼻依稀可见。
　　“可惜，我本来是要看外星人的。”波尔克首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失望地耸耸肩膀。
　　“他来自几万年前！不可能是地球人。”林杰依旧坚持，但给不出合理的答案。
　　“的确不是地球人，大家看他的手指。”金贤真轻声喊道。
　　干尸只有四根手指，两只手都是如此。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平时胆小如兔，危险真正降临后最镇定的也是她们。金贤真仗着胆子凑过去，一根一根地数给大家看。
　　数到四的时候，金贤真也镇定不住了，她的手僵直地指向干尸，嘴里只能发出一个声音，“啊--”
　　韩国女孩儿手指的方向，是干尸的头，此刻，干尸的头正在微微晃动。
　　所有灯光刹那间全部熄灭。人类遨游太空已近百年，可谁又曾真正体会过宇宙中的绝对黑暗？灯光消失的瞬间，林杰感到身边的空间随着光线一并消失了，黑暗如同坚硬的钝物，从四面八方猛拍过来，他的身体一下被嵌进铜墙铁壁中，不能动弹分毫。声音、时间都凝固在一刹那，曾经的一切，已然恍如隔世。
　　恐惧和孤独无边无际地袭来，一切都已不再重要。电力中断，接下来恒温设备、制氧设备也将停止运行。不用多久，海格力斯号飞船将变为一艘幽灵之舟。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一闪，电力又恢复了供应。
　　经过黑暗光明交替闪现的折磨，林杰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那具干尸还在，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就瘫坐在不远处，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没有人受到伤害，事情还有转机，也许一切仍是意外。
　　货舱里寂静无声，惊惧过度的船员们渐渐聚拢到一起，不知道怎样应对危机。终于，怒气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梭罗满脸怒色地瞪视林杰，一切皆因他而起。波尔克指着他不住大骂，扬言要把他扔出飞船。
　　林杰惊魂未定，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语言，良久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扔，扔掉吧--不，不是扔掉我，是扔掉他。”
　　克鲁尼脸色惨白，“不怪他，最终做出决定的是我，没理由将责任推到外星林身上。大家看，干尸文丝未动，刚才的晃动是我们的错觉，极可能是圆柱体上的碎块带动了他的肢体。真的扔掉他？我们已经付出那么多，或者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船长围绕着干尸低头踱步沉思，猛然间，他发现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上帝啊，不，地上的金属碎块呢？”
　　这声喊，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名船员不顾一切疯狂地向外跑，砰地一声撞到加压阀上。
　　林杰也不例外，感觉血液都已凝固成冰。的确，刚才满地乱滚的黑色金属块一个都不见了。
　　“上帝啊，它们，舱门，那些碎块，在站着。”梭罗带着哭腔嚎起来。
　　制氧舱就在林杰身后，看着船员们恐惧无助的眼神，林杰不敢回头。金贤真也恢复了意识，指着他的身后，发出惊恐的叫声，她的声音僵硬怪异，再无往日的优雅精致。
　　身后风声飒飒，一道黑影从林杰身边掠过。这是一个由黑色金属碎块组成的人体，它没有五官，却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影子一样穿行在海格力斯号飞船中。
　　周身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它几个跳跃，窜到最强壮的波尔克面前。没等波尔克反应，它抡起粗壮的手臂，一下就敲碎了他的头颅，可怜的清道夫一声不哼就倒在血泊之中。
　　它的眼部只是两个黑窟窿，可它似乎拥有视觉，左顾右盼之后，它大踏步向船长扑去。克鲁尼转身跑向驾驶舱，“拦住它，拦住碎块人，我去拿枪。”
　　哈尔和梭罗如梦方醒，抄起灭火器一左一右从身后猛砸。碎块人并不躲闪，头也不回地反转手臂，它的上肢顿时化作千百个黑色金属块，向身后射出漫天弹雨。灭火器直接被击碎，两个人也被打成肉泥。
　　碎块人高高举起残缺的上臂，散落在地上、仪器中、身体里的碎块仿佛受到巨大的磁力吸引，魔法般飞回并重新组成它的肢体。
　　双脚踏在生死边缘，林杰反倒冷静许多，他把身体倚在墙角，尽量缩小自己的可视面积。
　　梭罗和哈尔用生命拖住了恶魔的脚步，克鲁尼借机逃进驾驶舱。碎块人失去目标，僵直地站在原地。它似乎在思考，然后，沿着正确的路线径直走向驾驶舱！
　　一名船员由于过度惊吓，看到恶魔走过忘记躲闪，碎块人却没有理会，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到驾驶舱门口的时候，它停下脚步，竟然抬起手臂，敲了敲门。它想诈开厚重的舱门。
　　门真的开了。
　　串串子弹夹带着怒火喷向恶魔，在如此近的距离，子弹犹如一把把巨锤，一下一下锤到恶魔身上，碎块人措不及防，整个身体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船长从门里冲出来，两眼带着血丝，用枪管猛抽满地的碎块，呼喝着部下马上将所有金属块抛出飞船。
　　幸存的船员们从角落里探出头，还没等他们站出来，灯光又剧烈闪烁起来，地上的金属块如地毯一样卷地而起，呼啸着砸向船长--
　　杀戮仍在继续，狭小的空间里，鲜血黑影呼喊声惨叫声纠缠在一起，杂糅出人类历史上无出其右的惨烈场景。林杰绝望了，对手没有生命，无所畏惧，没有情感，无欲无求，面对这样天生的杀人机器，哪里还会有一线生机？
　　眼见船舱里只剩金贤真和他两人，林杰惊惶万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心底漫起。不敢想象，明天的此时，这个熟悉的世界已经没有了我，更可怕的是，从此以后直
　　至永远我将没有知觉没有思想甚至连“没有”这个概念都没有了--
　　这个怪物凭什么能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它只是几块金属，怎么会有资格主宰我的一切！火山般的求生欲望在林杰体内升腾而起，不能这样死，我要抗争，哪怕能够多活一秒钟。有时候，一秒即是永恒。
　　他环顾四周，肢块满地鲜血横流，唯一还能容身的地方，就是餐厅了。金贤真仍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林杰看好路线弯腰跑过去一把拖起她钻进餐厅。
　　韩国女孩儿神志已经错乱，两眼直勾勾盯着碎块人，嘴里发出各种已经不能称之为语言的怪叫。林杰用力拍她的脸并小声说，“安静！再叫就都死了。”
　　金贤真的叫声更大了。
　　餐厅外传来震人心魄的脚步声。
　　林杰捂住女孩儿的嘴。一切都晚了。
　　轰！门被撞开。碎块人僵直地站在门口。
　　林杰拖拽着女孩儿步步后退，直到无路可走。身后是冰冷的舱壁，舱壁上整齐地挂着各式各样的餐饮用具，最靠近他们的，是平底锅，汤勺，水果叉，水槽边上，还挂着一把清洗用的高压水枪。平日，没人会留意这些毫不起眼的“零件”；此刻，林杰却清晰细腻地感应到它们，它们曾伴着自己欢笑，陪着自己忧伤。活着，真好。
　　碎块人步步紧逼。随着它一路走过的脚步，舱壁中原本柔和的光线急促颤抖起来，想必墙亦有知，也感应到外星恶魔不寒而栗的杀气吧。眼前一切似曾相识。记得波尔克处理石槌的时候，灯光也这样闪烁不定，那时所有人把罪责都推给了飞船变速时的能量亏欠；船长击倒它的时候，船舱里也曾忽明忽暗，可惜那时林杰悲喜两重天，没空儿思考这种现象；现在，又是如此。
　　它用的是电能！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升腾在林杰脑海。
　　碎块人缓缓抬起手臂，自己的时间将永远凝固在这一格。林杰不敢再想，抄起高压水枪，枪口对准前方档位拨到最强，一道白亮的水柱从枪管中激射而出--
　　空气中噼里啪啦地闪起火花，碎块人身体一晃，跟着怒不可遏地向他扑去。他已不会躲闪，只是紧握枪柄不停地扣动扳机。火花蔓延开来，汇集成一道道闪电盘旋在碎块人周围。混乱中，啪的一声响，一小块金属闪着蓝光从碎块人手上脱落而下，那是它的拇指。
　　成功了！他兴奋地回头呼唤金贤真。
　　韩国女孩儿蹲在地上，正在用锯齿餐刀割拖在他身后的送水管。“你在干什么？！”林杰似乎听到自己大脑炸裂的声音。上帝保佑，多亏送水管是纳米材料制作的。
　　金贤真抬起头，眼神冰冷陌生，“你们不应该打扰我的安宁。”
　　林杰大惊失色，眼见送水管已经被深深割出一道印痕，情急之下，只好一脚将她踢到在地。金贤真却不甘心，叫喊着爬起身向他踢打；高压水枪喷出的水流弱了，碎块人趁机也扑过来。
　　电流噼啪声，碎块落地声，女人尖利的叫声混杂在一起，林杰抡起水枪，枪管重重打在女孩儿后脑，金贤真软软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碎块人粗壮的手臂扫过，林杰躲闪不及，左臂软软垂下来。顾不得疼痛，他呼号着继续向对面喷水，蓝色火花层层叠起，碎块人跌跌撞撞地开始躲闪。喷水，不顾一切地喷水！这是唯一的机会。
　　碎块人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终于，它僵直地站在水雾中不再躲闪。一声巨响之后，碎块人崩塌了，无数金属块如冰上玻璃球般互相碰撞着四散开来。
　　林杰噗通一声坐在满是积水的地面，左臂钻心疼痛，浑身没有一丝气力。扭回头，金贤真已经醒来，她双手撑地，目光中满是茫然。林杰右手下意识在水中搜寻，摸到一把扳手后赶紧举过头顶。
　　女孩儿惊恐地看着他，此刻，林杰显然变成了另一个恶魔，“不要，不要伤害我。”
　　“你究竟是谁？”
　　“我是金贤真啊。”
　　“刚才怎么回事？”当兽性重新注入男人气血的时候，无论他的身体多么瘦弱，都会迸射出咄咄逼人的气场。
　　女孩儿的身体一颤，“对不起，刚才身体不受我控制，他的确想攻击你，但那不是我。”
　　“他是谁？”
　　“他？就是那个干尸啊。他刚才侵入了我的身体。”金贤真一脸无辜地辩解。
　　“你什么时候被控制的？”林杰两眼紧盯女孩儿，据说撒谎的时候目光是闪烁不定的。
　　“我们破坏石槌，将黑色金属打出孔洞后，设备就被唤醒了。”金贤真一眨不眨地回视林杰，她知道此刻该怎么证明自己。
　　“设备？你怎么知道？”林杰仍未从刚才极度的惶恐中恢复，没有任何东西是安全的，他怀疑一切。
　　“对待死亡，他们的做法，和我们不同。”金贤真语速很慢，似乎在脑海中搜寻远古的记忆，“他们预感到大限将至的时候，就把自己封存在特制设备中，外面裹一些花岗岩伪装成陨石，顺着行星的来路发射出去，让身体循着自己成长的路径回溯，一直向行星诞生的地方飞驰。”
　　女孩儿缓了一口气，继续慢慢说道，“他们崇拜永恒，希望获得永恒的安宁；如果安宁被破坏，他们将复活并惩罚骚扰者。这些黑色金属块就是他们的设备，能够隔空吸收能量，还能将封存在干尸中的意识迁移到最近的智慧生命中。复活的意识和碎块人浑然一体，意识负责指挥，碎块人就是他延伸的肢体。当然，惩罚是不得以的，他们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为警告其他智慧，他们在陨石表面做了醒目的标识，就是那个半圆十字。”
　　林杰苦笑，慢慢放下手中扳手，“毫无意义，等知道厉害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有意义。如同动物身上的警告色，虽然这次棺椁被毁，但下次再看到类似标志时，其余的棺椁就不被打扰了。”女孩儿见林杰的敌意渐消，用手撑地慢慢向他靠拢。
　　稍加思索，林杰发现外星智慧的思路确实巧妙：能量不可能永久储存，为节省空间，他们索性放弃了存储设备；既然骚扰者有能力破坏棺椁，棺椁周围就一定存在能量，于是他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启动设备吸收能量；获得了能量，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报复了。血腥的场景一幕幕闪现在林杰脑海中，狡黠的梭罗，强壮的波尔克，英勇的克鲁尼。克鲁尼不愧是船长，在不了解碎块人弱点的情况下，仍能击倒碎块人--
　　“不好！”林杰大叫一声，站起身跑到货舱，货舱里，除了鲜血残肢，就是满地黑煤一样的金属块。上帝仁慈，刚才喷洒的水仍未蒸发，地面仍然湿漉漉的。林杰忍住左臂的剧痛，边洒水边将清扫机器人功率开到最大，命令它将所有金属块所有残肢全部抛入太空。
　　林杰擦擦额头冷汗，好险！再过几分钟，水分蒸发后，碎块人就能复活了，克鲁尼的惨剧就在眼前。怪不得女孩儿说话那样慢！他端详着女孩儿，冷笑不已。
　　女孩儿已经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盯着忙碌的清扫机器人，清扫机器人正欢快地将一篓篓湿漉漉的垃圾抛向太空，成片成片的黑色金属块马赛克一般转眼就和太空融为一体。
　　女孩儿晕倒了。
　　金贤真再次醒来的时候，海格力斯号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过于冷清外，飞船内好像一切都未发生。
　　林杰在她眼前晃了晃扳手，“你醒了？”
　　她吓得连连后退，“金贤真，这次我真的是金贤真啊。干尸已经走了，他和碎块人是一体的，扔掉碎块人，就等于扔掉了他。”
　　“证明给我看。”林杰虎着脸问道。
　　“拜托，无法证明。不过塞翁失马，他控制我的时候全部记忆都侵入了大脑，他走了，记忆却留下了。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金贤真大喊，“我是金贤真。”
　　林杰把扳手放到地上，眼光始终不离女孩儿左右，“你得到了外星人的记忆？那么他叫什么名字？”
　　“回望者，他们所有死去的人都叫回望者。”金贤真两手高高举起，以示自己人畜无害，“我是金贤真，我无法证明自己，你只能用心来体验。”
　　老实说，从说话神情语气上看，对面坐的应该是金贤真，可林杰仍不敢掉以轻心，“我们和你没有丝毫联系，你们怎么能一下子就侵入我们的大脑？怎么能轻易就吸收我们的能量？”
　　金贤真苦恼不已，“拜托，别设陷阱费心思啦，用你的心体验我究竟是谁吧。至于你提的问题，那个半圆十字标志就能给出答案。”
　　“那个警告标志？”
　　“不只是警告，还是声明。他们用数学手段已经证明，在智慧结构的方程式中，只存在一个解；也就是说，宇宙间只存在一种智慧结构，正如圆周与直径的比值一样，无论在哪里，都是同一个比值。反推此结论，宇宙间所有智慧，基因结构基本都是相同的；基因结构相同，其他方面还能有多大差别？”
　　林杰默然，“可是你们，不，他们，既然能够转移意识又崇拜永恒，为什么不把将死之人的意识转移到新的克隆体上，那样岂不就可以永生了？”
　　“永生，没有意义，他们相信，黑暗才是永恒的。”见林杰认可了自己，金贤真默默把脸转向舷窗，望着石槌飞来的方向，一丝诡秘的笑容挂到她的脸上。
　　舷窗外，仍是那片浓重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