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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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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光划破天地，把三个瘦高的人影投射到他们前方那高耸而坚固的院墙上。
1
一道白光划破天地，把三个瘦高的人影投射到他们前方那高耸而坚固的院墙上。在三人的斜下方，一艘绿皮的冲锋舟系在灰白色的水泥柱上。冲锋舟里的军人们神色肃穆地看着前方的三个人影，嘴唇紧闭，不发一语。
雷雨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积水早已经漫过了大部分的街道。浑浊的水里，散发出异常浓烈的恶臭，水面上漂浮着各种鱼类、贝类和软体海洋动物的尸体——虽然人类的尸体会及时得得到清理和掩埋，但偶尔还是会有可疑的残肢混合在木制家具的碎屑中飘荡。天地间被雨帘遮掩着，像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纱笼，什么也看不清。站在市郊的小山上，古河看着视野尽头处的那个庞大的黑影——那是一个龙卷风的涡旋——它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把地上的积水裹挟到几百米的高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漏斗。
“风大，我们进去再说。”彭绍辉眯着眼睛，在大门上小心地按下几个按钮。大门猛地弹开，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
在古河和彭绍辉的中间，略微年长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转身向冲锋舟上的卫兵们示意地点了下头，然后便毫不迟疑地迈入了大门。随后，大门重新合拢，狂风的呼号、暴雨的淅沥声刹那间便从耳中消失了。
“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中年男子挺直了胸膛，肩膀上的五角星和麦穗在室内的灯光下反射着金黄色的微光，“我们直接看样品吧！”
彭绍辉转过头看了看古河，后者向他点了点头。他微笑着向面前的中年男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示意对方进入右侧的长廊。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空荡的长廊显得格外冷清。长廊尽头是一扇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安全门，门旁的牌子上写着“尚贤集团-高压超流实验室”。
古河跟在彭绍辉和那男子的身后，一边默然前行，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名片上只印了短短的两行字：
国家应急指挥部科学顾问 军事科学院院士 少将
贺强
虽然只是个少将，但却搭上了“应急指挥部”的边，让这个名头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在宣布进入国家特种紧急状态后，这个指挥部实质上已经等同于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了。在可预见的未来，这种特殊的国家状态仍然看不到一丝恢复正常的可能性。
——如果那时候“国家”还存在的话。
【快讯】
（南方网3月1日电）截止到1日上午，海南全岛除部分山区外，所有城市均已没入水中。广东、福建的沿海城市也面临着海平面上升而导致的危机之中。国家应急指挥中心协调海军和社会各方力量正全力帮助当地居民撤离，涉及人口将超过一千万。
与此相反，北方各地的海平面则出现了显著下降。渤海水面大幅缩减，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之间已经由一块新出现的陆地连接起来。据水利部的专家介绍，因为地球自转速度的加快，高纬度地区的海水大量涌入低纬度地区，是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而这种巨大的地质变动将带来何种后续效应仍尚待观察。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8.43皮弧度/平方秒）
2
“对于超流，贺先生了解得多吗？”古河站在一个庞大的矩形机械装置旁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那是一个八面体顶压机，其核心腔体呈正八面体，体积约为1立方毫米。八个面上各有一个金刚石砧，在各个方向同时向内挤压的情况下，腔体内的静压强可以达到两百GPa。古河抚摸着顶压机冰冷的表面，熟悉的质感让他有些紧张的情绪立刻平缓了下来。十年的时间，这里的每一个高压活塞、每一块砧板、每一个顶锤都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心里。
“说说看。”将军不动声色地说。
“对于一般的液体而言，它们在流动时都具有所谓的粘滞性。”古河走到一个盛着水的烧杯旁，用手在水面中心搅动了一下，“在一处水流的带动下，其他地方的水也跟着流动起来。这就是粘滞性带来的效果。而超流体，则是一种没有粘滞性的特殊液体。”
古河把一个托盘端到贺强面前。托盘里有两个烧杯，每个杯子里都有一根细长的玻璃棒。
“搅一下试试。”
贺强微笑着摇了摇头：“超流的基本概念我还是知道的，这些就不用介绍了吧。”
“我来。”彭绍辉凑了过来，饶有兴味地拿起一个杯子里的玻璃棒搅动了一下水面，杯中的水顿时晃动和流淌起来。虽然现在已经是这间实验室的老板，但他对于“超流”这种古怪物理性质的了解还是极为肤浅。
“没什么特别的啊？”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古河。
“试试另一个。”
他换了另一个杯子，拿起玻璃棒搅动了一下，脸上顿时显出惊讶的神色。
“什么感觉？”
“感觉很奇怪……好像杯子里什么都没有似的。”
杯子里的水一如之前的平静，它们在挥动着的玻璃棒周围安静地滑过，仿佛那根细棍搅动的只是一片虚空。
“由于没有粘滞性，玻璃棒不仅不能带动液体的流动，甚至在其搅动时感觉不到任何阻力的存在。”
“就像什么都没有似的。”彭绍辉再次重复道。
“我们直接看样品吧。”贺强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一旁的顶压机走去，“情况紧迫，没有时间浪费了。”
样品位于八面体腔体的正中央，在背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紫黑色的质感。贺强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半眯着眼。
“这是一种特殊的铁晶体。”古河一边注视着顶压机的控制面板，一边解释道：“我们现在把压强加到200GPa——这会经过它的固液相变点。在某个瞬间，它会突然变为液态。然后我们把温度提高到三千度，这会使其晶格结构再度发生变化，并最终变成我们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种高温高压下的超流体？”贺强的问题简明扼要而又直指核心。
古河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等待着控制面板上的数据都进入稳定的振荡周期，然后按下一个按钮，让腔体开始了旋转。在腔体的内部，液态铁流体的中央有一个十字形的标示物——它一动不动地悬浮在视线中央。
“这表示超流态已经形成了？”彭绍辉若有所思地对着镜头，然后回头看了看古河。后者点了点头，回答道：“没有粘滞性，导致腔体的旋转对其不产生任何影响。”
“我还需要更多的实验数据。”贺强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慢慢抬起头来。
“全部的前期数据都可以提供给你们。”
“您觉得怎么样？”彭绍辉的嘴角微微上扬，略显得意地看着贺强。他相信自己可以体会后者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极端的绝望中看到了曙光——正如一个月前古河来找到自己时一样。
【快讯】
（中新网3月2日电）今日15时，铱星公司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中断已久的通讯网络即将有限度地得到恢复。鉴于目前地面基站的大规模损坏，大部分的即时通讯信号都依赖于卫星传播。但是因为地球自转的加速，之前部署在同步轨道上的通讯卫星已经不再与地面保持一致的转速，它们需要降低轨道高度，进入到新的“同步轨道”上。在之后，随着地球转速的进一步增大，这些通讯卫星还需要定期进行轨道微调，以使其时刻和地面保持相对一致的位置。铱星公司的轨道控制工程总监对记者表示，公司每天将花费约两小时进行卫星的轨道调整。轨道调整期间，所有通讯将暂时中断，希望广大用户朋友们注意。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8.09皮弧度/平方秒）
3
“你让我抵押掉所有产业，去生产你说的那什么……超流体？”彭绍辉有些恼怒地看着眼前的老同学，极力压抑着心里的不快。中学毕业以后，除了在几次同学会上见过几面，自己几乎都快把这家伙忘了——虽然以前曾经同桌几年，而且每次考试他都让自己抄答案。
“如果你的眼力和魄力还没有退步的话。”古河一脸平静地说。
彭绍辉把自己陷入沙发中，让呼吸慢慢舒缓下来。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脾气有点暴躁，围绕在身边的尽是坏消息。地球环境的剧变，让投资人对未来失去了信心，股市崩盘，金融市场陷入了瘫痪。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掌控。那些自己熟悉的规则仿佛一夕之间不复存在，一切都进入到混乱和无序之中。
他就像一个落水者，除了胡乱地舞动胳膊，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那个好久不见的老同学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向他伸出了一支橄榄枝。
古河，那个记忆中总是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书呆子，终究是弄出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一个足以拯救这个世界的东西。美中不足的是，那东西的生产条件太过严苛，生产成本太高。
他已经仔细研究过古河交给自己的生产设备的购置清单，那些东西每一个都昂贵无比，但确实也不可或缺。而且现在时间又如此紧迫，时机转瞬即逝，必须要抢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变得更糟糕的时候生产出足够的产品——那就需要购置数十套甚至上百套生产设备。即使名下产业众多，可现在的可动用资金也完全不敷使用。
付出如此巨大，让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可是与可能获得的收益相比，那些付出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他已经找专业人士核实过古河的实验数据，其准确性不容置疑。而一旦自己大规模生产出那种特殊的材料，他也有足够的信心找到销售的渠道——毕竟以前也有过特种物资生产的经验，那些在政界和商界间搭建起来的关系网，仍然可以发挥作用。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旦做成，这件事带来的收益将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它将把自己和自己一手创办的“尚贤集团”推上神坛。
“是时候大干一场了！”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目光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快讯】
（新华社2月13日电）自从JE18撞击在西伯利亚平原，进入地球内部一周后，科学家第一次探测到其在地球内部存在的踪迹。
来自俄罗斯和中国的联合科考小组近日在撞击坑附近检测到来自地核附近发出的高频电磁波。科学家们推测这些电磁波正是那块飞速转动的中子星残片带动地核中的液态铁形成混乱的紊流所造成的。中科院地球物理研究所的张远院士解释说，编号JE18的中子星残片直径约一米，虽然其与地球的撞击过程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因为其具有极高的密度和巨大的转动角速度，其长期沉积在地核中的后果，将很可能带动地核加速转动，扰乱地磁场，造成严重的生态灾难。针对近日有社会人士指出，JE18的转动有可能会对整个地球的自转速度产生影响，张院士表示，理论上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就现在的观测数据来看，要得出确实的结论还为时尚早。
4
登上瞭望台，视野顿时开阔了——虽然除了滚滚的洪流，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在大概有几公里远的地方，一座大楼的上半部分露出了水面，晶莹透亮的玻璃外墙虽然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淤泥，但尖锐而高耸的顶部仍然使其格外引人注目。
突然，一道与其构造相反，下尖而上阔的水锥猛地撞上了它。大楼似乎剧烈地震动了片刻，然后便陡然倒塌了下来。几公里远出的水面上，瞬间激发出了剧烈的水浪。水浪向着四周扩散开去，在周围那些冒出水面的建筑物上散射着，一直扑到了眼前不远处的防波堤上，化作一道道飞溅的水雾。
彭绍辉放下望远镜，疑惑地问：“你确定它正向着我们这边过来？”
旁边一位穿着蓝色保安制服的男子立刻答道：“没错，之前它确实是在向着北边移动，可是五分钟前，它突然转向了。”
麻烦了，彭绍辉皱起了眉头。生产车间就在坡顶上，这龙卷风如果径直扫过来，不仅会对刚生产出来的成品造成损失，更重要的是，很可能会损坏那些精密的生产机械。他全程参与了设备的引进和购买，深知那些东西的价值——那可是几乎用尽了他的全部身家换来的啊！
“必须马上转移设备和产品！”
“怎么转移？”古河愕然问道，“车间都是全封闭自动化生产，工人也没有几个，靠我们三个人去搬吗？”
“我们还有多久的时间？”贺强问道。
“龙卷风移动得很慢，根据现在的速度推测，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那保安想了想说。
“对了，打电话让救灾指挥中心派武警部队来帮忙！”彭绍辉突然大喊道，“快！应该还来得及！”
“没有信号。”保安苦着脸，“现在正好是卫星调整期。”
彭绍辉猛地一脚踢在了护栏上，爆出了一句粗口。
“最近的救灾指挥中心在哪里？”贺强转身问道。
“在坨水河那边，”保安急切地说，“离这里大概有五公里。”
“坐冲锋舟过去，马上！”
【快讯】
（中新网2月24日电）自从JE18导致地球自转加速的结论在前日得到证实以来，其造成的影响已经大范围显现出来。在近三日里，全球各地共发生上百起5级以上地震，其中以发生在日本宫城县的9级地震造成的人员伤亡最为严重。同时，今年的第10号至14号台风几乎同一时间在太平洋海面形成，其中第10号和第13号目前正向我国东南沿海移动，预计于两日后登陆。据专家介绍，因为JE18的带动，导致地球内外的自转速度不同，由此形成的巨大张力和层间摩擦是导致当前地震频发的原因。台风的多发也与地球自转的突然加速有密切关系。中国气象局台风与海洋气象预报中心首席预报员郭林称，未来一段时间预计将有更多强台风登陆，有关部门应提前做好准备。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10.75皮弧度/平方秒）
5
彭绍辉故意坐到冲锋舟的尾部，看着飞速前行的船体在浑浊的洪流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尾迹。
“你生气了？”一个梳着马尾的年轻女子凑上去，小心地扶着船壁，在彭绍辉身边蹲下来。
“你跑这里来添什么乱？”彭绍辉冷冷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成天粘着我——特别是在我工作的时候。”
“好啦好啦，”女孩略显委屈地说，“下次我老实地待在家里行了吧！”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似乎觉得有点尴尬，于是站起来，冲着一旁的古河笑了笑，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这么急？”
他们是在厂区大厅里碰到她的——彭绍辉的女友，肖雨薇。显然她来得不是时候，因为彭绍辉正因为龙卷风的事情而心急如焚。在看到肖雨薇的那一瞬间，古河眼角不经意地跳了一下，因为这女子长得太像自己的妹妹了。如果妹妹能够活到现在，应该也会长成这个样子吧，他想。
“我们现在要去救助站找人，龙卷风正在往厂区的方向移动。”古河简单地向肖雨薇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处境。
“哦……”女孩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呆呆地看着在两旁飞逝而过的那些高大乔木的树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这种傻傻的样子！眼前的女孩和古河记忆中的形象渐渐重合起来，让他的心里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突然，肖雨薇的尖叫声把古河从回忆中拉扯出来。只见她激动地用手指着一棵树，大声道：“看！那里有个人！”
那是一株梧桐，露出水面的部分大概只有一米高。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有一个穿着粗布制服的男子正紧紧地蜷在那里。他身体偶尔晃动一下，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随时都有可能掉入水中。
“我们救他下来吧。”肖雨薇用请求的语气对彭绍辉说。
彭绍辉皱了下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浪费时间去救人。这时候，贺强已经示意驾驶员向那棵树靠拢了。彭绍辉叹了口气，小声地骂了句什么，然后抬起手臂，看了看表，再回头看了看天边的风暴。
【快讯】
（中青网2月30日电）在今天，人类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个2月30日！根据国际历法联合会的表决，为了应对地球自转速度的加快，对日期和计时的相关规则通过了新的决议。截止昨日，每天的时长已经缩减到略小于23小时的程度。新通过的决议规定，仍然维持每年十二个月的划分不变，对每个月的日期进行相应的变动。这意味着，在当前的自转速度下，每个月将至少增加一天到两天。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9.11皮弧度/平方秒）
6
冲锋舟突然熄火的地方在一栋倒塌的大楼附近，这里的水面上漂满了白色的泡沫和各种物品的碎屑。
突然出现故障的冲锋舟，令众人都一筹莫展。驾驶员不断尝试着重新启动发动机，可除了发出一阵阵短促而低沉的轰响外，并没有别的效果。彭绍辉来回地在船上踱着步子，不停地叹着气。这时候，那个刚被救上船的男子却出人意料地说话了。这家伙被救上来以后，除了说出自己的名字叫周杰外，几乎不发一语。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抬起头来看看远方。
“可能是进水孔被堵了。”周杰弯下腰去，拍了拍汽油机的外壳，“我下去看看。”
“你会修发动机？”彭绍辉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我试试。”他脱下长裤和外套，攀着船沿，慢慢浸入了水中。几分钟后，他终于冒出头来，大喊道：“应该可以了，发动一下试试！”
发动机立刻重新点火，然后发出了一阵熟悉而持久的轰鸣声。
“你是机械工程师吗？”在周杰重新爬上船后，古河好奇地问他。
“工程师……”他犹豫了片刻，“也许叫‘修理工’更合适。”他苦笑着，似乎对自己的职业有满腔的抱怨。
“哦……你被困在树上多久了？”
“快一天了。昨天大水涨起来的时候，我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哦，对了，我家在那个方向……”他用手指着前面的一个岔口，“可以送我一程吗？”
“我们在赶时间！”彭绍辉突然插嘴说道。
周杰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古河安慰道：“我们忙完了会送你回去的。”周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可可——我儿子还在家里。”他沉声说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快讯】
（环球网2月27日电）近日，北欧和加拿大北部地区的居民正陆续南迁，因为当地的空气已经稀薄到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中科院地球物理所的研究员刘静告诉记者，地球是一个两端稍扁而赤道地区略鼓的球体，这一形状正是因为地球的自转而形成的。低纬度地区的重力因为自转而略小于极地地区，自转的加速使两者差别增大，这正是造成空气和海水向低纬度地区移动的根本原因。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9.83皮弧度/平方秒）
7
“滚！你给我出去！”女人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红肿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同个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们都被这里的争吵所吸引，目光聚集在这个穿得脏兮兮的男人身上。男人有些尴尬，却又急迫地向前面探出头去，想看看病床上的情形。
他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赶过来了，外套上黏糊糊的机油油渍像是随时都会滴下来似的，散发出那种在工厂的维修车间里所特有的味道。那时候他正趴在维修槽里，盯着一台发动机的底盘，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气缸的进气管道，然后，一个工友突然在门口大声喊他的名字，说他的手机在响。
他走到衣物保管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个短信，吓了他一跳。
“响半天了！”保管室的大爷从报纸上抬起头说，“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他看了一眼那个短信，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可可呢，到底怎么样了？”他慢慢走到病床的前面，颤抖着用手揭开了被子。女人再次呜咽起来。
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仍然没有醒来，他的小臂位置上空荡荡的，被一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他只看了一眼，便感觉眼前一黑，像是被一记重拳击中了大脑。
我为什么要把那个东西带回家呢？内疚像是一只虫子，在他的体内扭曲着四处窜动。就算为了赶进度，也没有必要把厂里的活带回家里啊！而且自己还任由它的外壳打开着，露出里面锋利的扇叶和铰链。
他用力咬着牙齿，握紧了拳头。一股咸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周杰，我们完了！”女子突然停止了抽泣，一脸冷静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微微转过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那目光像是一把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一条黏糊糊、臭熏熏的东西突然打在脸上，让周杰从沉思中猛地清醒过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鱼。鱼还没有死，在船上一跳一跳的。
“又来了！”古河一边用手臂挥舞着，一边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鱼潮。
鱼群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落在船上。
“龙卷风越来越近了。”彭绍辉看着远方那巨大的黑影，忧心忡忡地说。
【快讯】
（新华网3月3日电）近日，地球自转的加速度出现了减小的迹象。据中科院力学研究所和地球物理研究所的联合调查小组报告，最近几日的自转角速度的加速度呈现出奇怪的减小的现象。调查小组组长邹星河向记者表示，并不是说地球的自转开始减慢了，它仍然在变得越来越快，只是变快的速度逐渐趋缓了。邹星河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在飞速转动的中子星残片和地核外部之间，形成了某种紊流，导致角动量梯度在向外的传导中暂时受阻。那这种紊流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呢？邹星河表示，现有的模拟计算显示，这些紊流并不能稳定地存在下去。有人认为加速过程即将停止，他个人并不认同如此乐观的看法：“紊流的存在并不能改变角动量守恒定律，它只是暂时阻绝了地球和其内核处的角动量交换过程。一旦紊流平息，地球的自转仍然将继续加速下去。”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7.32皮弧度/平方秒）
8
“这是什么？”肖雨薇站在古河的身后，突然出声问道。
古河正盯着手机里的一副散点图晃神，被肖雨薇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了，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后者把头凑了过来，似乎对于这奇怪的图表很有兴趣。古河瞄了眼站在冲锋舟驾驶室里的彭绍辉，他正焦急地催促驾驶员加快速度。
肖雨薇身上的香水味弄得古河鼻子痒痒的。
“这是一些模拟数据。”古河解释道，“假定我们把超流态的铁注入到地核中后，它们的分布会如何随时间变化，以及其对地球自转加速度的影响。”
“啊，我知道，这就是你们和绍辉一直在做的东西吧？这东西真的管用吗？”
“你过来看。”古河把几个示意图调出来，给肖雨薇一个个解释着，“这是我们刚开始把超流体注入地核时的情形，它们在图中用红色的部分标示出来了。你看，它们聚成了一个球状。下一副图，红色的部分很快便向更深处沉降下去，而且在周围物质的挤压下，它们的形状开始变得越来越扁平。它们在一个等压面上逐渐展开，覆盖在这个球面上的面积越来越多：注入第二十四后，覆盖率达到了30%，而到三十七天的时候，覆盖率便提高到了100%。最后这个图，你看，它们均匀地分布在了地核深处的那个等压球面上，像一个封闭的笼子一样，把包含着中子星残片的内部空间和外部空间隔离开来——这样，内部的角动量，就再也无法传输到外部了，因为这个笼子是没有粘滞性的。”
“嗯……虽然没太听懂，不过感觉很厉害啊！”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古河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小时候给妹妹讲解她不会做的习题，每次自己用尽了浑身解数，把解题过程一步一步分析出来，讲得满头是汗的时候，她便会皱着眉头，说一句这样的话。“你个笨蛋！”他终于忍不住骂出来时，妹妹却已经笑着跑开了。
“咦……那是老郑？”一直呆呆地看着水面的周杰突然活了过来，他站起来，朝着前方聚在一架小木船上的人呼喊起来，直到对方注意到他。
那是一辆简陋的小船，船上有三个大人，一个小孩，看上去像是一家人。一些零碎而简陋的家什杂乱地堆在小船的中央。
“周杰！”老郑惊讶地回应道，“你怎么在这？”
“你看到我家可可了吗？”周杰焦急地问道。
“没注意啊。大水来的太急了，搬出来的时候太乱了，人挤人的。”
“那可可应该还一直待在家里吧？”
老郑突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色，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你……你还不知道吗？我们那栋单元楼塌了啊！”
周杰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突然脚一软，跪在了船板上。
【快讯】
（财经网3月9日电）继前日和昨日A股小幅上扬之后，受“尚贤高科”连续涨停的影响，股票市场的回暖仍在持续，主要股指都呈上升趋势。公开信息显示，尚贤集团的超流新材料已经通过了国内五所重点实验室的联合审查，有望迅速投入使用。在投送设备方面，据军方人士透露，“应急指挥部”协调鸿运重工等国内外顶尖钻探设备生产商，设计生产的“地心一号”已经基本完工，其在螺杆马达、液动潜孔锤以及钻心等方面，都取得了突破性的进步，已经具备了将目标物释放至下地幔深处至外地核间位置的能力。而对于目前纷传的国家资本入股等国有化的传闻，尚贤集团总裁彭绍辉表示，目前还不方便透露相关的情况。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1.47皮弧度/平方秒）
9
每次带着可可去妻子的墓前祭拜的时候，周杰都会想起她在病床上最后的叮嘱。那时候她已经因为放疗而枯瘦得不成人形，皮肤也满是皱褶。周杰握着她的手，而她却一直看着旁边的可可。
“好好照顾他。”她用微弱的声音反复说道。
离婚之后，可可一直跟着妻子生活。妻子去世以后，儿子终于又回到了周杰身边。每次看到儿子左手松垮着的衣袖，他便重新体会一次那种锥心的刺痛。
他发誓决不再让儿子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对着旧照片说。
“我求求你们，带我过去——我家里就在那个路口左边，很近，很快就到。”周杰几乎是哀求着说，“可可还在家里，他……他……”
“我知道，我知道。”贺强有些为难的说，“我们先去救灾中心，然后马上就送你过去。”
周杰跪在地上，还在不断地哀求着。
“不如我们就先去他家看看吧，反正也不远。”古河开口说。
“你疯啦！”彭绍辉从驾驶室冲出来，大声喊道，“你没看到龙卷风到哪里了吗？我们现在哪有时间浪费啊！你知道那里的东西值多少钱吗？”
肖雨薇有些为难地站在周杰身边，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求求你们……”周杰呓语似的说着。
“设备事大，”贺强叹了口气，“加快速度，继续往前开！”
就在这时，周杰的哀求突然中止了。他先是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扫视了一圈，目光里有某种决然的神情。然后，他猛地站了起来，左手手臂一勾，将肖雨薇拽入了自己的怀里。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着一把尖锐的改锥。锥尖紧紧地贴在了肖雨薇的脖子上。
“马上掉头！”他用野兽般的声音嘶吼着，“要不然我杀了她！”
在肖雨薇的尖叫声中，每个人都愣住了。在呼啸的狂风中，这里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暴风之眼，异样地沉闷而安静。
当第一抹血痕出现在肖雨薇脖子上时，贺强终于掏出了腰间的配枪。
【快讯】
（环球网3月10日电）今日10时23分，俄罗斯航空一辆客机在太平洋上空临近阿拉斯加南部的海域坠毁。机上载有乘客146人，包括2名婴儿。自从地球自转加速以来，海上风暴频频出现，这一次的灾难也很可能与此相关。这已经是近一个月来全球第四起重大空难了，另外还有一次虚惊——那次是飞机在地磁场异常干扰下，短时间与地面失去了联络。国际航空联合会再次呼吁各国航空公司，在当前的极端天气下，应该尽量减少航班的班次，对于危险的航线要立刻停飞。
据了解，在台风和地震的频频冲击之下，日本、韩国等沿海国家的地面交通已经陷入瘫痪。我国的铁路和公路运输也受到了严重影响，目前只有华中地区的铁路运输仍然维持满负荷运转。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1.14皮弧度/平方秒）
10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都错了？”古河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张试卷，故意板着脸问道。负责妹妹的学习一向被他认为是自己这个哥哥的责任，每次妹妹考得不理想的时候古河都会和她一起分析这次的问题所在。
“嗯……因为这个表格……”妹妹怯生生地说。
“表格怎么啦？”
“把已知条件藏在表格里，我就不会做了。”她红着脸说，“只有把条件都拿出来，我才会列方程。我……我不太会看表格。”
哦，原来是这样啊！古河沉吟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说：“其实，你不要对表格产生什么畏惧心理。很多时候，当已知数据杂乱无章的时候，我们通过表格的方式，其实可以更好地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甚至察觉出问题的本质所在。”说到这里，看到妹妹一脸疑惑的样子，他突然笑了。他把卷子展开，平整地铺在自己和妹妹的身前。
“好吧，现在我们来尝试一下，怎么分析一个表格！”
日期 2月24日 2月25日 2月26日 2月27日 2月30日 3月1日 3月2日 3月3日
角加速度（实测）（10-12rad/s2） 10.75 10.78 10.76 9.83 9.11 8.43 8.09 7.32
超流覆盖率（模拟数据） <0.1 <0.1 0.101 0.184 0.244 0.30 0.328 0.392
日期 3月4日 3月5日 3月6日 3月7日 3月8日 3月9日 3月10日 3月11日
角加速度（实测）（10-12rad/s2） 6.28 4.58 3.35 2.61 2.13 1.47 1.14 1.01
超流覆盖率（模拟数据） 0.478 0.62 0.722 0.783 0.823 0.878 0.905 0.916
当古河把手机里的这个表格投影到空中时，冲突已经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了。贺强双手握枪，径直对准了周杰。面对枪口，周杰似乎毫无畏惧，甚至变得更加疯狂了。
“开枪吧，开枪！”彭绍辉红着眼喊道，“别犹豫了，时间不多了！”
“不要……不要！”肖雨薇已经站立不稳，几乎是整个靠在了周杰身上。
“看这个表格！”古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声音冷静而沉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所有人的眼神都瞬间转移到那个投影在空中的表格上，紧张的气氛顿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一阵风吹过，表格上涟漪涌动。
“你搞什么？”彭绍辉终于沉不住气，大声质问道，“这种时候……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现在不是搞这些数据分析的时候，”贺强也有些好笑地说，“当务之急是把那些生产机械救出来啊！”
“不，当务之急是去周杰的家里看看他的儿子怎么样了。”古河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疯了？”彭绍辉大笑起来。
“好吧，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表格，”古河一脸严肃地看着空中的投影，“你们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11
“表格里有两组数据，”古河指着表格的第二行，目光转向贺强，“这是编号为JE18的中子星碎片撞击地球，进入地核以来，地球每天的角加速度的数值。这些都在当天的报纸上可以找到——通常在一些与自转相关的新闻最后。”
“不错，”贺强点了点头，“这是国家地质中心测量的数据。”
“而下面对应的，则是我通过电脑程序模拟的，假如我们在撞击发生的同一天，便向地核处注入超流态铁，之后它沿着等压面分布时，在对应球面上的覆盖率。”古河看了一眼仍然惊魂未定的肖雨薇，“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
周杰呆呆地看着表格，显然不明白古河现在说这些目的何在。贺强皱着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彭绍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古河，“我们的超流体不是还没有注入吗？”
古河笑了笑，继续说：“我们假设——只是假设——在撞击的同一天，地核处就出现了超流态铁。它们一天天逐渐扩展开来，在等压球面上的覆盖率越来越大。因此，地球的自转角加速度也逐渐减慢——这不正和我们实际的情况一样吗？”
“胡说！”彭绍辉立刻反驳道，“报纸上说了，角加速度的减少是因为地心的紊流。”
“当然不是！”贺强突然插嘴道，“紊流理论的矛盾在于：在刚开始时，中子星残骸和地核物质速度差最大时，紊流效应不明显，而在之后两者速度差减小后，紊流却出现了——这和紊流出现的条件正好相反。事实上，这一理论在提出之初就已经被科学界否定了。”
“那……你的意思是……地核处真的出现了超流体？”彭绍辉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从撞击发生的第一天起，我就怀疑在地核处有超流体生成。”古河继续用平静的口吻叙述着，“我从没有向你们详细说明过超流态铁的生产过程，尤其是最后一步——借口是要保密——其实我是不想让你们猜到这一点。你们知道，怎样在高温高压下，让普通的液态铁变成超流相吗？”
古河的目光一一扫过船上的每一个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冲击！”一个简洁有力的词从贺强的口中说了出来。
古河终于笑了起来：“猜的一点也不错！”
“等等，照这么说，那我们生产的那些东西还有用吗？”彭绍辉急了。
“当然有用。”古河不紧不慢地说，“它们是一种罕见的铁的宏观量子态，对于我们以后更深入地了解超流现象的物理本质，将有极大的帮助。不过，就当前而言，就地球的自转而言，就人类目前的现状而言，我们并不需要它了。”
贺强收起了手中的枪，将其小心地插回到皮套中。周杰也松开了肖雨薇，尖锐的改锥掉落在甲板上。
“带路，去你家！”贺强平静地对周杰说，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等等，”彭绍辉挡在贺强面前，眼睛却看着古河，“这也只是一种假设罢了，万一自转加速度的减小另有原因呢？你怎么能肯定是因为超流体？”
“根据角动量定律，自转加速度与粘滞力的力矩成正比。在一个球面上，粘滞力的力矩可以视为每个微元力矩的积分，也就是说，与接触面积成正比。两者结合起来看，角加速度的大小和接触面积成正比。”古河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公式投影在空中：
a/(1-x)=C
“a是角加速度，x是覆盖率，C是常数。自己把表格里的数据带进去算一算吧——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
12
雨停的很突然。就在我们已然习惯那无休无止地萦绕耳边的鸣响时，它却像一曲断章的交响一般，戛然而止了。
手机的铃声也适时响起——卫星调整时间结束了。彭绍辉愣愣地看着手机，却没有要接的打算。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他抬起头，看着古河。
“不错。刚开始我还不确定，我不停地收集加速度数据，然后将其和程序运算的结果进行比较分析，直到撞击后的一个星期，我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地心确实有超流体出现了。”
“那正是你来找我的时间！”
古河沉默着坐在了船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某个艰巨的任务中摆脱出来一样。很久以来，他的心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
“为什么？”彭绍辉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古河笑了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清楚地知道，当所有的投入突然间却变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废铁，对尚贤集团意味着什么，对彭绍辉意味着什么。
结束了，就让事情这样了结吧！
就在这时，彭绍辉突然大笑起来。他弯下腰，捡起甲板上的改锥，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声，然后猛地站起来，如野兽般向古河扑了过去。他扬起手中的利器，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不，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毁掉了自己的公司，毁掉了自己的一切！
“小心！”周杰大声喊道。
古河扬起手臂，却已经来不及让开了。
周杰突然如条件反射般伸出一只脚，挡在了彭绍辉奔行的路径上。彭绍辉顿时一个趔趄，向下摔倒。
然后，一阵水花溅在了古河的脸上——一个人影从自己身边倒下，掉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糟了！”周杰连忙趴到船边，向下捞去。只有冰冷的水流从指缝间溜走。
这当口，贺强已经向着水中一跃而下。他从彭绍辉落水的地点潜下去，良久以后，才冒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
十分钟以后，贺强才筋疲力尽地爬上船，身上沾满了污泥和杂草屑。“水太浑了，”他喘着气说，“什么……什么也看不见。”
一天以后，救援队在下游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彭绍辉的尸体。尸体已经有些浮肿了，但改锥还牢牢地握在手里。
【快讯】
（财经网3月19日电）在前任总裁意外身亡五天之后，尚贤集团今日正式向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了破产申请。
自从中科院地质所通过实验证实了地核超流态屏障确实存在后，尚贤高科连日跌停，在A股市场上也造成了不小的震荡。由于中央政府拒绝提供融资保障，资金链断裂的尚贤集团已然是回天泛术。据悉，多家大型商业银行也因此受累。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0皮弧度/平方秒）
13
“前一阵天天下雨，现在却闹起了旱灾。”古河说完，看了一眼窗外因干渴而裂开的河床。他低头喝了一口盛在紫色玻璃杯里的碳酸饮料，享受着其中的无数微小气泡在舌头上逐渐破碎所带来的微微刺痛感。
“很正常啊，”肖雨薇立刻说道，“之前的暴雨是因为地球在加速自转过程中，空气层与地面转速不同，从海洋给大陆地区带来了大量水汽造成的。现在加速已经停止，大气层也赶上了地面的转速，于是雨也就停了。”
“那这季节也不至于干成这个样子吧？”
“那是因为副热带高压的异常。”肖雨薇想了想，似乎在整理自己语言，“自转加速以后，空气流动时受到的自转偏向力也增大了。以往从赤道流向极地的大气环流，更早地偏转了自己的方向，在更低的纬度上形成了副热带高压区。在西太平洋上形成的副热带高压区，其延伸到大陆上的‘脊’，就是造成这个地区干旱的原因。”
古河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一番道理来。
“我是地理老师。”肖雨薇笑着补充道。
“哦，”古河恍然道，“难怪这么有气质呢！”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觉得有点冒失，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他连忙转向旁边，对周杰搭话：“你儿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周杰连声说道，“那小子那天根本就不在家，下课以后就一直在同学家里玩游戏呢，害的我白担心一场！”然后，他又再次为自己那天的举动向肖雨薇道歉，还拿出一个鼓鼓的红包来，说是精神损失费。肖雨薇推辞了半天，终究也没要。
送走周杰和肖雨薇以后，古河独自一人漫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沱水河边那干涸的河床上。
一时间，十几年前的场景又泛起于他的脑海中。那时候，他看着妹妹逐渐沉没在幽暗的水流中，身体像是触电了一样颤抖着。他在河岸边一边流泪，一边痛恨着自己的迟钝：自己应该在得知妹妹交了一个男朋友时就立刻劝止她的，更何况她还告诉我男朋友是我同班同学，而那时的我竟然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帮她一直瞒着父母。
直到她惊恐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直到她向我哭诉说那男的不要她了。
直到她绝望地沉入那深深的水底。
从河床上那些裂开的缝隙里，长出了一些野草。它们的青绿色点缀在褐色的背景里，显得特外明亮。
他蹲下来，久久地凝视着这些小草，想象着它们的种子是如何通过风或者通过动物的毛发带来此地，然后生根发芽的。这些弱小而坚强的生命，不放过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也要让自己的生命在阳光下尽情绽放——即使几天后大雨降下，水流重新淹没这片河床。
岸边的大树仍然枝繁叶茂，一点也看不出干旱对其造成的影响。大概在地下，还有一些隐藏的地下水系吧，古河想。
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是看得见的。
在目力难及的地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又有谁知道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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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光划破天地，把三个瘦高的人影投射到他们前方那高耸而坚固的院墙上。
1
一道白光划破天地，把三个瘦高的人影投射到他们前方那高耸而坚固的院墙上。在三人的斜下方，一艘绿皮的冲锋舟系在灰白色的水泥柱上。冲锋舟里的军人们神色肃穆地看着前方的三个人影，嘴唇紧闭，不发一语。
雷雨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积水早已经漫过了大部分的街道。浑浊的水里，散发出异常浓烈的恶臭，水面上漂浮着各种鱼类、贝类和软体海洋动物的尸体——虽然人类的尸体会及时得得到清理和掩埋，但偶尔还是会有可疑的残肢混合在木制家具的碎屑中飘荡。天地间被雨帘遮掩着，像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纱笼，什么也看不清。站在市郊的小山上，古河看着视野尽头处的那个庞大的黑影——那是一个龙卷风的涡旋——它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把地上的积水裹挟到几百米的高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漏斗。
“风大，我们进去再说。”彭绍辉眯着眼睛，在大门上小心地按下几个按钮。大门猛地弹开，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
在古河和彭绍辉的中间，略微年长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转身向冲锋舟上的卫兵们示意地点了下头，然后便毫不迟疑地迈入了大门。随后，大门重新合拢，狂风的呼号、暴雨的淅沥声刹那间便从耳中消失了。
“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中年男子挺直了胸膛，肩膀上的五角星和麦穗在室内的灯光下反射着金黄色的微光，“我们直接看样品吧！”
彭绍辉转过头看了看古河，后者向他点了点头。他微笑着向面前的中年男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示意对方进入右侧的长廊。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空荡的长廊显得格外冷清。长廊尽头是一扇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安全门，门旁的牌子上写着“尚贤集团-高压超流实验室”。
古河跟在彭绍辉和那男子的身后，一边默然前行，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名片上只印了短短的两行字：
国家应急指挥部科学顾问 军事科学院院士 少将
贺强
虽然只是个少将，但却搭上了“应急指挥部”的边，让这个名头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在宣布进入国家特种紧急状态后，这个指挥部实质上已经等同于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了。在可预见的未来，这种特殊的国家状态仍然看不到一丝恢复正常的可能性。
——如果那时候“国家”还存在的话。
【快讯】
（南方网3月1日电）截止到1日上午，海南全岛除部分山区外，所有城市均已没入水中。广东、福建的沿海城市也面临着海平面上升而导致的危机之中。国家应急指挥中心协调海军和社会各方力量正全力帮助当地居民撤离，涉及人口将超过一千万。
与此相反，北方各地的海平面则出现了显著下降。渤海水面大幅缩减，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之间已经由一块新出现的陆地连接起来。据水利部的专家介绍，因为地球自转速度的加快，高纬度地区的海水大量涌入低纬度地区，是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而这种巨大的地质变动将带来何种后续效应仍尚待观察。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8.43皮弧度/平方秒）
2
“对于超流，贺先生了解得多吗？”古河站在一个庞大的矩形机械装置旁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那是一个八面体顶压机，其核心腔体呈正八面体，体积约为1立方毫米。八个面上各有一个金刚石砧，在各个方向同时向内挤压的情况下，腔体内的静压强可以达到两百GPa。古河抚摸着顶压机冰冷的表面，熟悉的质感让他有些紧张的情绪立刻平缓了下来。十年的时间，这里的每一个高压活塞、每一块砧板、每一个顶锤都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心里。
“说说看。”将军不动声色地说。
“对于一般的液体而言，它们在流动时都具有所谓的粘滞性。”古河走到一个盛着水的烧杯旁，用手在水面中心搅动了一下，“在一处水流的带动下，其他地方的水也跟着流动起来。这就是粘滞性带来的效果。而超流体，则是一种没有粘滞性的特殊液体。”
古河把一个托盘端到贺强面前。托盘里有两个烧杯，每个杯子里都有一根细长的玻璃棒。
“搅一下试试。”
贺强微笑着摇了摇头：“超流的基本概念我还是知道的，这些就不用介绍了吧。”
“我来。”彭绍辉凑了过来，饶有兴味地拿起一个杯子里的玻璃棒搅动了一下水面，杯中的水顿时晃动和流淌起来。虽然现在已经是这间实验室的老板，但他对于“超流”这种古怪物理性质的了解还是极为肤浅。
“没什么特别的啊？”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古河。
“试试另一个。”
他换了另一个杯子，拿起玻璃棒搅动了一下，脸上顿时显出惊讶的神色。
“什么感觉？”
“感觉很奇怪……好像杯子里什么都没有似的。”
杯子里的水一如之前的平静，它们在挥动着的玻璃棒周围安静地滑过，仿佛那根细棍搅动的只是一片虚空。
“由于没有粘滞性，玻璃棒不仅不能带动液体的流动，甚至在其搅动时感觉不到任何阻力的存在。”
“就像什么都没有似的。”彭绍辉再次重复道。
“我们直接看样品吧。”贺强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一旁的顶压机走去，“情况紧迫，没有时间浪费了。”
样品位于八面体腔体的正中央，在背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紫黑色的质感。贺强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半眯着眼。
“这是一种特殊的铁晶体。”古河一边注视着顶压机的控制面板，一边解释道：“我们现在把压强加到200GPa——这会经过它的固液相变点。在某个瞬间，它会突然变为液态。然后我们把温度提高到三千度，这会使其晶格结构再度发生变化，并最终变成我们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种高温高压下的超流体？”贺强的问题简明扼要而又直指核心。
古河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等待着控制面板上的数据都进入稳定的振荡周期，然后按下一个按钮，让腔体开始了旋转。在腔体的内部，液态铁流体的中央有一个十字形的标示物——它一动不动地悬浮在视线中央。
“这表示超流态已经形成了？”彭绍辉若有所思地对着镜头，然后回头看了看古河。后者点了点头，回答道：“没有粘滞性，导致腔体的旋转对其不产生任何影响。”
“我还需要更多的实验数据。”贺强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慢慢抬起头来。
“全部的前期数据都可以提供给你们。”
“您觉得怎么样？”彭绍辉的嘴角微微上扬，略显得意地看着贺强。他相信自己可以体会后者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极端的绝望中看到了曙光——正如一个月前古河来找到自己时一样。
【快讯】
（中新网3月2日电）今日15时，铱星公司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中断已久的通讯网络即将有限度地得到恢复。鉴于目前地面基站的大规模损坏，大部分的即时通讯信号都依赖于卫星传播。但是因为地球自转的加速，之前部署在同步轨道上的通讯卫星已经不再与地面保持一致的转速，它们需要降低轨道高度，进入到新的“同步轨道”上。在之后，随着地球转速的进一步增大，这些通讯卫星还需要定期进行轨道微调，以使其时刻和地面保持相对一致的位置。铱星公司的轨道控制工程总监对记者表示，公司每天将花费约两小时进行卫星的轨道调整。轨道调整期间，所有通讯将暂时中断，希望广大用户朋友们注意。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8.09皮弧度/平方秒）
3
“你让我抵押掉所有产业，去生产你说的那什么……超流体？”彭绍辉有些恼怒地看着眼前的老同学，极力压抑着心里的不快。中学毕业以后，除了在几次同学会上见过几面，自己几乎都快把这家伙忘了——虽然以前曾经同桌几年，而且每次考试他都让自己抄答案。
“如果你的眼力和魄力还没有退步的话。”古河一脸平静地说。
彭绍辉把自己陷入沙发中，让呼吸慢慢舒缓下来。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脾气有点暴躁，围绕在身边的尽是坏消息。地球环境的剧变，让投资人对未来失去了信心，股市崩盘，金融市场陷入了瘫痪。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掌控。那些自己熟悉的规则仿佛一夕之间不复存在，一切都进入到混乱和无序之中。
他就像一个落水者，除了胡乱地舞动胳膊，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那个好久不见的老同学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向他伸出了一支橄榄枝。
古河，那个记忆中总是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书呆子，终究是弄出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一个足以拯救这个世界的东西。美中不足的是，那东西的生产条件太过严苛，生产成本太高。
他已经仔细研究过古河交给自己的生产设备的购置清单，那些东西每一个都昂贵无比，但确实也不可或缺。而且现在时间又如此紧迫，时机转瞬即逝，必须要抢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变得更糟糕的时候生产出足够的产品——那就需要购置数十套甚至上百套生产设备。即使名下产业众多，可现在的可动用资金也完全不敷使用。
付出如此巨大，让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可是与可能获得的收益相比，那些付出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他已经找专业人士核实过古河的实验数据，其准确性不容置疑。而一旦自己大规模生产出那种特殊的材料，他也有足够的信心找到销售的渠道——毕竟以前也有过特种物资生产的经验，那些在政界和商界间搭建起来的关系网，仍然可以发挥作用。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旦做成，这件事带来的收益将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它将把自己和自己一手创办的“尚贤集团”推上神坛。
“是时候大干一场了！”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目光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快讯】
（新华社2月13日电）自从JE18撞击在西伯利亚平原，进入地球内部一周后，科学家第一次探测到其在地球内部存在的踪迹。
来自俄罗斯和中国的联合科考小组近日在撞击坑附近检测到来自地核附近发出的高频电磁波。科学家们推测这些电磁波正是那块飞速转动的中子星残片带动地核中的液态铁形成混乱的紊流所造成的。中科院地球物理研究所的张远院士解释说，编号JE18的中子星残片直径约一米，虽然其与地球的撞击过程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因为其具有极高的密度和巨大的转动角速度，其长期沉积在地核中的后果，将很可能带动地核加速转动，扰乱地磁场，造成严重的生态灾难。针对近日有社会人士指出，JE18的转动有可能会对整个地球的自转速度产生影响，张院士表示，理论上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就现在的观测数据来看，要得出确实的结论还为时尚早。
4
登上瞭望台，视野顿时开阔了——虽然除了滚滚的洪流，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在大概有几公里远的地方，一座大楼的上半部分露出了水面，晶莹透亮的玻璃外墙虽然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淤泥，但尖锐而高耸的顶部仍然使其格外引人注目。
突然，一道与其构造相反，下尖而上阔的水锥猛地撞上了它。大楼似乎剧烈地震动了片刻，然后便陡然倒塌了下来。几公里远出的水面上，瞬间激发出了剧烈的水浪。水浪向着四周扩散开去，在周围那些冒出水面的建筑物上散射着，一直扑到了眼前不远处的防波堤上，化作一道道飞溅的水雾。
彭绍辉放下望远镜，疑惑地问：“你确定它正向着我们这边过来？”
旁边一位穿着蓝色保安制服的男子立刻答道：“没错，之前它确实是在向着北边移动，可是五分钟前，它突然转向了。”
麻烦了，彭绍辉皱起了眉头。生产车间就在坡顶上，这龙卷风如果径直扫过来，不仅会对刚生产出来的成品造成损失，更重要的是，很可能会损坏那些精密的生产机械。他全程参与了设备的引进和购买，深知那些东西的价值——那可是几乎用尽了他的全部身家换来的啊！
“必须马上转移设备和产品！”
“怎么转移？”古河愕然问道，“车间都是全封闭自动化生产，工人也没有几个，靠我们三个人去搬吗？”
“我们还有多久的时间？”贺强问道。
“龙卷风移动得很慢，根据现在的速度推测，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那保安想了想说。
“对了，打电话让救灾指挥中心派武警部队来帮忙！”彭绍辉突然大喊道，“快！应该还来得及！”
“没有信号。”保安苦着脸，“现在正好是卫星调整期。”
彭绍辉猛地一脚踢在了护栏上，爆出了一句粗口。
“最近的救灾指挥中心在哪里？”贺强转身问道。
“在坨水河那边，”保安急切地说，“离这里大概有五公里。”
“坐冲锋舟过去，马上！”
【快讯】
（中新网2月24日电）自从JE18导致地球自转加速的结论在前日得到证实以来，其造成的影响已经大范围显现出来。在近三日里，全球各地共发生上百起5级以上地震，其中以发生在日本宫城县的9级地震造成的人员伤亡最为严重。同时，今年的第10号至14号台风几乎同一时间在太平洋海面形成，其中第10号和第13号目前正向我国东南沿海移动，预计于两日后登陆。据专家介绍，因为JE18的带动，导致地球内外的自转速度不同，由此形成的巨大张力和层间摩擦是导致当前地震频发的原因。台风的多发也与地球自转的突然加速有密切关系。中国气象局台风与海洋气象预报中心首席预报员郭林称，未来一段时间预计将有更多强台风登陆，有关部门应提前做好准备。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10.75皮弧度/平方秒）
5
彭绍辉故意坐到冲锋舟的尾部，看着飞速前行的船体在浑浊的洪流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尾迹。
“你生气了？”一个梳着马尾的年轻女子凑上去，小心地扶着船壁，在彭绍辉身边蹲下来。
“你跑这里来添什么乱？”彭绍辉冷冷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成天粘着我——特别是在我工作的时候。”
“好啦好啦，”女孩略显委屈地说，“下次我老实地待在家里行了吧！”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似乎觉得有点尴尬，于是站起来，冲着一旁的古河笑了笑，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这么急？”
他们是在厂区大厅里碰到她的——彭绍辉的女友，肖雨薇。显然她来得不是时候，因为彭绍辉正因为龙卷风的事情而心急如焚。在看到肖雨薇的那一瞬间，古河眼角不经意地跳了一下，因为这女子长得太像自己的妹妹了。如果妹妹能够活到现在，应该也会长成这个样子吧，他想。
“我们现在要去救助站找人，龙卷风正在往厂区的方向移动。”古河简单地向肖雨薇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处境。
“哦……”女孩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呆呆地看着在两旁飞逝而过的那些高大乔木的树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这种傻傻的样子！眼前的女孩和古河记忆中的形象渐渐重合起来，让他的心里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突然，肖雨薇的尖叫声把古河从回忆中拉扯出来。只见她激动地用手指着一棵树，大声道：“看！那里有个人！”
那是一株梧桐，露出水面的部分大概只有一米高。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有一个穿着粗布制服的男子正紧紧地蜷在那里。他身体偶尔晃动一下，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随时都有可能掉入水中。
“我们救他下来吧。”肖雨薇用请求的语气对彭绍辉说。
彭绍辉皱了下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浪费时间去救人。这时候，贺强已经示意驾驶员向那棵树靠拢了。彭绍辉叹了口气，小声地骂了句什么，然后抬起手臂，看了看表，再回头看了看天边的风暴。
【快讯】
（中青网2月30日电）在今天，人类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个2月30日！根据国际历法联合会的表决，为了应对地球自转速度的加快，对日期和计时的相关规则通过了新的决议。截止昨日，每天的时长已经缩减到略小于23小时的程度。新通过的决议规定，仍然维持每年十二个月的划分不变，对每个月的日期进行相应的变动。这意味着，在当前的自转速度下，每个月将至少增加一天到两天。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9.11皮弧度/平方秒）
6
冲锋舟突然熄火的地方在一栋倒塌的大楼附近，这里的水面上漂满了白色的泡沫和各种物品的碎屑。
突然出现故障的冲锋舟，令众人都一筹莫展。驾驶员不断尝试着重新启动发动机，可除了发出一阵阵短促而低沉的轰响外，并没有别的效果。彭绍辉来回地在船上踱着步子，不停地叹着气。这时候，那个刚被救上船的男子却出人意料地说话了。这家伙被救上来以后，除了说出自己的名字叫周杰外，几乎不发一语。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抬起头来看看远方。
“可能是进水孔被堵了。”周杰弯下腰去，拍了拍汽油机的外壳，“我下去看看。”
“你会修发动机？”彭绍辉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我试试。”他脱下长裤和外套，攀着船沿，慢慢浸入了水中。几分钟后，他终于冒出头来，大喊道：“应该可以了，发动一下试试！”
发动机立刻重新点火，然后发出了一阵熟悉而持久的轰鸣声。
“你是机械工程师吗？”在周杰重新爬上船后，古河好奇地问他。
“工程师……”他犹豫了片刻，“也许叫‘修理工’更合适。”他苦笑着，似乎对自己的职业有满腔的抱怨。
“哦……你被困在树上多久了？”
“快一天了。昨天大水涨起来的时候，我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哦，对了，我家在那个方向……”他用手指着前面的一个岔口，“可以送我一程吗？”
“我们在赶时间！”彭绍辉突然插嘴说道。
周杰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古河安慰道：“我们忙完了会送你回去的。”周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可可——我儿子还在家里。”他沉声说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快讯】
（环球网2月27日电）近日，北欧和加拿大北部地区的居民正陆续南迁，因为当地的空气已经稀薄到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中科院地球物理所的研究员刘静告诉记者，地球是一个两端稍扁而赤道地区略鼓的球体，这一形状正是因为地球的自转而形成的。低纬度地区的重力因为自转而略小于极地地区，自转的加速使两者差别增大，这正是造成空气和海水向低纬度地区移动的根本原因。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9.83皮弧度/平方秒）
7
“滚！你给我出去！”女人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红肿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同个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们都被这里的争吵所吸引，目光聚集在这个穿得脏兮兮的男人身上。男人有些尴尬，却又急迫地向前面探出头去，想看看病床上的情形。
他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赶过来了，外套上黏糊糊的机油油渍像是随时都会滴下来似的，散发出那种在工厂的维修车间里所特有的味道。那时候他正趴在维修槽里，盯着一台发动机的底盘，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气缸的进气管道，然后，一个工友突然在门口大声喊他的名字，说他的手机在响。
他走到衣物保管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个短信，吓了他一跳。
“响半天了！”保管室的大爷从报纸上抬起头说，“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他看了一眼那个短信，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可可呢，到底怎么样了？”他慢慢走到病床的前面，颤抖着用手揭开了被子。女人再次呜咽起来。
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仍然没有醒来，他的小臂位置上空荡荡的，被一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他只看了一眼，便感觉眼前一黑，像是被一记重拳击中了大脑。
我为什么要把那个东西带回家呢？内疚像是一只虫子，在他的体内扭曲着四处窜动。就算为了赶进度，也没有必要把厂里的活带回家里啊！而且自己还任由它的外壳打开着，露出里面锋利的扇叶和铰链。
他用力咬着牙齿，握紧了拳头。一股咸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周杰，我们完了！”女子突然停止了抽泣，一脸冷静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微微转过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那目光像是一把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一条黏糊糊、臭熏熏的东西突然打在脸上，让周杰从沉思中猛地清醒过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鱼。鱼还没有死，在船上一跳一跳的。
“又来了！”古河一边用手臂挥舞着，一边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鱼潮。
鱼群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落在船上。
“龙卷风越来越近了。”彭绍辉看着远方那巨大的黑影，忧心忡忡地说。
【快讯】
（新华网3月3日电）近日，地球自转的加速度出现了减小的迹象。据中科院力学研究所和地球物理研究所的联合调查小组报告，最近几日的自转角速度的加速度呈现出奇怪的减小的现象。调查小组组长邹星河向记者表示，并不是说地球的自转开始减慢了，它仍然在变得越来越快，只是变快的速度逐渐趋缓了。邹星河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在飞速转动的中子星残片和地核外部之间，形成了某种紊流，导致角动量梯度在向外的传导中暂时受阻。那这种紊流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呢？邹星河表示，现有的模拟计算显示，这些紊流并不能稳定地存在下去。有人认为加速过程即将停止，他个人并不认同如此乐观的看法：“紊流的存在并不能改变角动量守恒定律，它只是暂时阻绝了地球和其内核处的角动量交换过程。一旦紊流平息，地球的自转仍然将继续加速下去。”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7.32皮弧度/平方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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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肖雨薇站在古河的身后，突然出声问道。
古河正盯着手机里的一副散点图晃神，被肖雨薇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了，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后者把头凑了过来，似乎对于这奇怪的图表很有兴趣。古河瞄了眼站在冲锋舟驾驶室里的彭绍辉，他正焦急地催促驾驶员加快速度。
肖雨薇身上的香水味弄得古河鼻子痒痒的。
“这是一些模拟数据。”古河解释道，“假定我们把超流态的铁注入到地核中后，它们的分布会如何随时间变化，以及其对地球自转加速度的影响。”
“啊，我知道，这就是你们和绍辉一直在做的东西吧？这东西真的管用吗？”
“你过来看。”古河把几个示意图调出来，给肖雨薇一个个解释着，“这是我们刚开始把超流体注入地核时的情形，它们在图中用红色的部分标示出来了。你看，它们聚成了一个球状。下一副图，红色的部分很快便向更深处沉降下去，而且在周围物质的挤压下，它们的形状开始变得越来越扁平。它们在一个等压面上逐渐展开，覆盖在这个球面上的面积越来越多：注入第二十四后，覆盖率达到了30%，而到三十七天的时候，覆盖率便提高到了100%。最后这个图，你看，它们均匀地分布在了地核深处的那个等压球面上，像一个封闭的笼子一样，把包含着中子星残片的内部空间和外部空间隔离开来——这样，内部的角动量，就再也无法传输到外部了，因为这个笼子是没有粘滞性的。”
“嗯……虽然没太听懂，不过感觉很厉害啊！”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古河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小时候给妹妹讲解她不会做的习题，每次自己用尽了浑身解数，把解题过程一步一步分析出来，讲得满头是汗的时候，她便会皱着眉头，说一句这样的话。“你个笨蛋！”他终于忍不住骂出来时，妹妹却已经笑着跑开了。
“咦……那是老郑？”一直呆呆地看着水面的周杰突然活了过来，他站起来，朝着前方聚在一架小木船上的人呼喊起来，直到对方注意到他。
那是一辆简陋的小船，船上有三个大人，一个小孩，看上去像是一家人。一些零碎而简陋的家什杂乱地堆在小船的中央。
“周杰！”老郑惊讶地回应道，“你怎么在这？”
“你看到我家可可了吗？”周杰焦急地问道。
“没注意啊。大水来的太急了，搬出来的时候太乱了，人挤人的。”
“那可可应该还一直待在家里吧？”
老郑突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色，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你……你还不知道吗？我们那栋单元楼塌了啊！”
周杰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突然脚一软，跪在了船板上。
【快讯】
（财经网3月9日电）继前日和昨日A股小幅上扬之后，受“尚贤高科”连续涨停的影响，股票市场的回暖仍在持续，主要股指都呈上升趋势。公开信息显示，尚贤集团的超流新材料已经通过了国内五所重点实验室的联合审查，有望迅速投入使用。在投送设备方面，据军方人士透露，“应急指挥部”协调鸿运重工等国内外顶尖钻探设备生产商，设计生产的“地心一号”已经基本完工，其在螺杆马达、液动潜孔锤以及钻心等方面，都取得了突破性的进步，已经具备了将目标物释放至下地幔深处至外地核间位置的能力。而对于目前纷传的国家资本入股等国有化的传闻，尚贤集团总裁彭绍辉表示，目前还不方便透露相关的情况。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1.47皮弧度/平方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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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带着可可去妻子的墓前祭拜的时候，周杰都会想起她在病床上最后的叮嘱。那时候她已经因为放疗而枯瘦得不成人形，皮肤也满是皱褶。周杰握着她的手，而她却一直看着旁边的可可。
“好好照顾他。”她用微弱的声音反复说道。
离婚之后，可可一直跟着妻子生活。妻子去世以后，儿子终于又回到了周杰身边。每次看到儿子左手松垮着的衣袖，他便重新体会一次那种锥心的刺痛。
他发誓决不再让儿子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对着旧照片说。
“我求求你们，带我过去——我家里就在那个路口左边，很近，很快就到。”周杰几乎是哀求着说，“可可还在家里，他……他……”
“我知道，我知道。”贺强有些为难的说，“我们先去救灾中心，然后马上就送你过去。”
周杰跪在地上，还在不断地哀求着。
“不如我们就先去他家看看吧，反正也不远。”古河开口说。
“你疯啦！”彭绍辉从驾驶室冲出来，大声喊道，“你没看到龙卷风到哪里了吗？我们现在哪有时间浪费啊！你知道那里的东西值多少钱吗？”
肖雨薇有些为难地站在周杰身边，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求求你们……”周杰呓语似的说着。
“设备事大，”贺强叹了口气，“加快速度，继续往前开！”
就在这时，周杰的哀求突然中止了。他先是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扫视了一圈，目光里有某种决然的神情。然后，他猛地站了起来，左手手臂一勾，将肖雨薇拽入了自己的怀里。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着一把尖锐的改锥。锥尖紧紧地贴在了肖雨薇的脖子上。
“马上掉头！”他用野兽般的声音嘶吼着，“要不然我杀了她！”
在肖雨薇的尖叫声中，每个人都愣住了。在呼啸的狂风中，这里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暴风之眼，异样地沉闷而安静。
当第一抹血痕出现在肖雨薇脖子上时，贺强终于掏出了腰间的配枪。
【快讯】
（环球网3月10日电）今日10时23分，俄罗斯航空一辆客机在太平洋上空临近阿拉斯加南部的海域坠毁。机上载有乘客146人，包括2名婴儿。自从地球自转加速以来，海上风暴频频出现，这一次的灾难也很可能与此相关。这已经是近一个月来全球第四起重大空难了，另外还有一次虚惊——那次是飞机在地磁场异常干扰下，短时间与地面失去了联络。国际航空联合会再次呼吁各国航空公司，在当前的极端天气下，应该尽量减少航班的班次，对于危险的航线要立刻停飞。
据了解，在台风和地震的频频冲击之下，日本、韩国等沿海国家的地面交通已经陷入瘫痪。我国的铁路和公路运输也受到了严重影响，目前只有华中地区的铁路运输仍然维持满负荷运转。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1.14皮弧度/平方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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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都错了？”古河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张试卷，故意板着脸问道。负责妹妹的学习一向被他认为是自己这个哥哥的责任，每次妹妹考得不理想的时候古河都会和她一起分析这次的问题所在。
“嗯……因为这个表格……”妹妹怯生生地说。
“表格怎么啦？”
“把已知条件藏在表格里，我就不会做了。”她红着脸说，“只有把条件都拿出来，我才会列方程。我……我不太会看表格。”
哦，原来是这样啊！古河沉吟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说：“其实，你不要对表格产生什么畏惧心理。很多时候，当已知数据杂乱无章的时候，我们通过表格的方式，其实可以更好地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甚至察觉出问题的本质所在。”说到这里，看到妹妹一脸疑惑的样子，他突然笑了。他把卷子展开，平整地铺在自己和妹妹的身前。
“好吧，现在我们来尝试一下，怎么分析一个表格！”
日期 2月24日 2月25日 2月26日 2月27日 2月30日 3月1日 3月2日 3月3日
角加速度（实测）（10-12rad/s2） 10.75 10.78 10.76 9.83 9.11 8.43 8.09 7.32
超流覆盖率（模拟数据） <0.1 <0.1 0.101 0.184 0.244 0.30 0.328 0.392
日期 3月4日 3月5日 3月6日 3月7日 3月8日 3月9日 3月10日 3月11日
角加速度（实测）（10-12rad/s2） 6.28 4.58 3.35 2.61 2.13 1.47 1.14 1.01
超流覆盖率（模拟数据） 0.478 0.62 0.722 0.783 0.823 0.878 0.905 0.916
当古河把手机里的这个表格投影到空中时，冲突已经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了。贺强双手握枪，径直对准了周杰。面对枪口，周杰似乎毫无畏惧，甚至变得更加疯狂了。
“开枪吧，开枪！”彭绍辉红着眼喊道，“别犹豫了，时间不多了！”
“不要……不要！”肖雨薇已经站立不稳，几乎是整个靠在了周杰身上。
“看这个表格！”古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声音冷静而沉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所有人的眼神都瞬间转移到那个投影在空中的表格上，紧张的气氛顿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一阵风吹过，表格上涟漪涌动。
“你搞什么？”彭绍辉终于沉不住气，大声质问道，“这种时候……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现在不是搞这些数据分析的时候，”贺强也有些好笑地说，“当务之急是把那些生产机械救出来啊！”
“不，当务之急是去周杰的家里看看他的儿子怎么样了。”古河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疯了？”彭绍辉大笑起来。
“好吧，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表格，”古河一脸严肃地看着空中的投影，“你们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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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格里有两组数据，”古河指着表格的第二行，目光转向贺强，“这是编号为JE18的中子星碎片撞击地球，进入地核以来，地球每天的角加速度的数值。这些都在当天的报纸上可以找到——通常在一些与自转相关的新闻最后。”
“不错，”贺强点了点头，“这是国家地质中心测量的数据。”
“而下面对应的，则是我通过电脑程序模拟的，假如我们在撞击发生的同一天，便向地核处注入超流态铁，之后它沿着等压面分布时，在对应球面上的覆盖率。”古河看了一眼仍然惊魂未定的肖雨薇，“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
周杰呆呆地看着表格，显然不明白古河现在说这些目的何在。贺强皱着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彭绍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古河，“我们的超流体不是还没有注入吗？”
古河笑了笑，继续说：“我们假设——只是假设——在撞击的同一天，地核处就出现了超流态铁。它们一天天逐渐扩展开来，在等压球面上的覆盖率越来越大。因此，地球的自转角加速度也逐渐减慢——这不正和我们实际的情况一样吗？”
“胡说！”彭绍辉立刻反驳道，“报纸上说了，角加速度的减少是因为地心的紊流。”
“当然不是！”贺强突然插嘴道，“紊流理论的矛盾在于：在刚开始时，中子星残骸和地核物质速度差最大时，紊流效应不明显，而在之后两者速度差减小后，紊流却出现了——这和紊流出现的条件正好相反。事实上，这一理论在提出之初就已经被科学界否定了。”
“那……你的意思是……地核处真的出现了超流体？”彭绍辉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从撞击发生的第一天起，我就怀疑在地核处有超流体生成。”古河继续用平静的口吻叙述着，“我从没有向你们详细说明过超流态铁的生产过程，尤其是最后一步——借口是要保密——其实我是不想让你们猜到这一点。你们知道，怎样在高温高压下，让普通的液态铁变成超流相吗？”
古河的目光一一扫过船上的每一个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冲击！”一个简洁有力的词从贺强的口中说了出来。
古河终于笑了起来：“猜的一点也不错！”
“等等，照这么说，那我们生产的那些东西还有用吗？”彭绍辉急了。
“当然有用。”古河不紧不慢地说，“它们是一种罕见的铁的宏观量子态，对于我们以后更深入地了解超流现象的物理本质，将有极大的帮助。不过，就当前而言，就地球的自转而言，就人类目前的现状而言，我们并不需要它了。”
贺强收起了手中的枪，将其小心地插回到皮套中。周杰也松开了肖雨薇，尖锐的改锥掉落在甲板上。
“带路，去你家！”贺强平静地对周杰说，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等等，”彭绍辉挡在贺强面前，眼睛却看着古河，“这也只是一种假设罢了，万一自转加速度的减小另有原因呢？你怎么能肯定是因为超流体？”
“根据角动量定律，自转加速度与粘滞力的力矩成正比。在一个球面上，粘滞力的力矩可以视为每个微元力矩的积分，也就是说，与接触面积成正比。两者结合起来看，角加速度的大小和接触面积成正比。”古河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公式投影在空中：
a/(1-x)=C
“a是角加速度，x是覆盖率，C是常数。自己把表格里的数据带进去算一算吧——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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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的很突然。就在我们已然习惯那无休无止地萦绕耳边的鸣响时，它却像一曲断章的交响一般，戛然而止了。
手机的铃声也适时响起——卫星调整时间结束了。彭绍辉愣愣地看着手机，却没有要接的打算。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他抬起头，看着古河。
“不错。刚开始我还不确定，我不停地收集加速度数据，然后将其和程序运算的结果进行比较分析，直到撞击后的一个星期，我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地心确实有超流体出现了。”
“那正是你来找我的时间！”
古河沉默着坐在了船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某个艰巨的任务中摆脱出来一样。很久以来，他的心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
“为什么？”彭绍辉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古河笑了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清楚地知道，当所有的投入突然间却变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废铁，对尚贤集团意味着什么，对彭绍辉意味着什么。
结束了，就让事情这样了结吧！
就在这时，彭绍辉突然大笑起来。他弯下腰，捡起甲板上的改锥，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声，然后猛地站起来，如野兽般向古河扑了过去。他扬起手中的利器，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不，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毁掉了自己的公司，毁掉了自己的一切！
“小心！”周杰大声喊道。
古河扬起手臂，却已经来不及让开了。
周杰突然如条件反射般伸出一只脚，挡在了彭绍辉奔行的路径上。彭绍辉顿时一个趔趄，向下摔倒。
然后，一阵水花溅在了古河的脸上——一个人影从自己身边倒下，掉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糟了！”周杰连忙趴到船边，向下捞去。只有冰冷的水流从指缝间溜走。
这当口，贺强已经向着水中一跃而下。他从彭绍辉落水的地点潜下去，良久以后，才冒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
十分钟以后，贺强才筋疲力尽地爬上船，身上沾满了污泥和杂草屑。“水太浑了，”他喘着气说，“什么……什么也看不见。”
一天以后，救援队在下游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彭绍辉的尸体。尸体已经有些浮肿了，但改锥还牢牢地握在手里。
【快讯】
（财经网3月19日电）在前任总裁意外身亡五天之后，尚贤集团今日正式向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了破产申请。
自从中科院地质所通过实验证实了地核超流态屏障确实存在后，尚贤高科连日跌停，在A股市场上也造成了不小的震荡。由于中央政府拒绝提供融资保障，资金链断裂的尚贤集团已然是回天泛术。据悉，多家大型商业银行也因此受累。
（今日角加速度播报：0皮弧度/平方秒）
13
“前一阵天天下雨，现在却闹起了旱灾。”古河说完，看了一眼窗外因干渴而裂开的河床。他低头喝了一口盛在紫色玻璃杯里的碳酸饮料，享受着其中的无数微小气泡在舌头上逐渐破碎所带来的微微刺痛感。
“很正常啊，”肖雨薇立刻说道，“之前的暴雨是因为地球在加速自转过程中，空气层与地面转速不同，从海洋给大陆地区带来了大量水汽造成的。现在加速已经停止，大气层也赶上了地面的转速，于是雨也就停了。”
“那这季节也不至于干成这个样子吧？”
“那是因为副热带高压的异常。”肖雨薇想了想，似乎在整理自己语言，“自转加速以后，空气流动时受到的自转偏向力也增大了。以往从赤道流向极地的大气环流，更早地偏转了自己的方向，在更低的纬度上形成了副热带高压区。在西太平洋上形成的副热带高压区，其延伸到大陆上的‘脊’，就是造成这个地区干旱的原因。”
古河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一番道理来。
“我是地理老师。”肖雨薇笑着补充道。
“哦，”古河恍然道，“难怪这么有气质呢！”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觉得有点冒失，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他连忙转向旁边，对周杰搭话：“你儿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周杰连声说道，“那小子那天根本就不在家，下课以后就一直在同学家里玩游戏呢，害的我白担心一场！”然后，他又再次为自己那天的举动向肖雨薇道歉，还拿出一个鼓鼓的红包来，说是精神损失费。肖雨薇推辞了半天，终究也没要。
送走周杰和肖雨薇以后，古河独自一人漫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沱水河边那干涸的河床上。
一时间，十几年前的场景又泛起于他的脑海中。那时候，他看着妹妹逐渐沉没在幽暗的水流中，身体像是触电了一样颤抖着。他在河岸边一边流泪，一边痛恨着自己的迟钝：自己应该在得知妹妹交了一个男朋友时就立刻劝止她的，更何况她还告诉我男朋友是我同班同学，而那时的我竟然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帮她一直瞒着父母。
直到她惊恐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直到她向我哭诉说那男的不要她了。
直到她绝望地沉入那深深的水底。
从河床上那些裂开的缝隙里，长出了一些野草。它们的青绿色点缀在褐色的背景里，显得特外明亮。
他蹲下来，久久地凝视着这些小草，想象着它们的种子是如何通过风或者通过动物的毛发带来此地，然后生根发芽的。这些弱小而坚强的生命，不放过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也要让自己的生命在阳光下尽情绽放——即使几天后大雨降下，水流重新淹没这片河床。
岸边的大树仍然枝繁叶茂，一点也看不出干旱对其造成的影响。大概在地下，还有一些隐藏的地下水系吧，古河想。
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是看得见的。
在目力难及的地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又有谁知道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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