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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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知道AI帝国从来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美丽新世界，但他没想过竟是这般的黑暗不堪。　　在第一缕阳光照到凯普特城的时候，一个人影正在半空中穿过黎明的晨雾。晚风的洗礼让小弗瑞德浑身冰凉，此刻他的身上挂满了细小露珠。按照布克尔给他的地图，就是这里了--凯普特城，AI帝国的首都，这个世界权力的核心。
　　导航仪显示到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小弗瑞德选择在市郊的一个农场降落。啊，农场，多么熟悉的回忆。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过得怎么样了？可是去救玛维万分紧急，不然小弗瑞德真想回克莱镇看看。小弗瑞德双脚落地，打了个趔趄，差点跪在了地上。他才注意到，长时间的飞行早就让他的双腿僵硬发麻了。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关掉飞行鞋，从包里拿出一片淡黄色的贴纸。
　　小弗瑞德小心地撕开贴纸，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取出一个芯片，小心地粘在贴纸上中间的一个小方框里。这不是普通的贴纸，而是一个微型的热敏电源。小弗瑞德看了看四周，把它贴在了后脖颈上。现在，他的名字变成了麦克·古德曼，一个乖孩子，一名属于AI帝国的守法未成年公民。
　　那是布克尔给他的。看来，他从未放弃过救他的儿子。小弗瑞德答应他，如果他看到了他的儿子小布克尔，一定要告诉他，他的爸爸一直在为了救他而不懈地努力着--如果，小弗瑞德能见到他的话。
　　一辆拉着满满一车苹果的皮卡停在了小弗瑞德的前面。
　　“嘿，你要去哪儿，孩子？”一只粗壮的手臂伸了出来，紧接着从车窗挤出来一张满是胡茬的粗犷脸。
　　“呃，凯普特城，先生。我要去凯普特城。”小弗瑞德观察了一下这辆皮卡说道。他看到副驾驶坐了一个女人，像是农场主的妻子。
　　“凯普特！嘿，朱迪，你能给这个男孩子腾点地方吗？算你走运，小子！快上来吧！”大叔手臂一挥，招呼小弗瑞德上车。
　　小弗瑞德拉开车门，脸就红了。后排座位上，还坐着一个栗色头发的蓝眼睛女孩儿。她的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娃娃，但是她却比娃娃更加漂亮。
　　“你好，朱迪。”
　　“你好，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麦克·古德曼。”小弗瑞德顿了一下说。
　　“麦克，你今年多大了？顺便说一句，我叫约翰·坎德，你可以叫我坎德叔叔。”
　　“我十二岁了，坎德叔叔。”
　　“噢，十二岁！只比朱迪大了两岁呢。是第一次来凯普特吗？”
　　“嗯……对。”
　　“我看也是。看你穿的那样儿，哈哈。现在凯普特城里的孩子可不这样穿。你来凯普特干什么呀？”
　　“我……找一个朋友。”
　　“噢。听起来你的朋友好像在大城市里迷路了。”坎德说完，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好啦约翰，别说了，快闭上你的大嘴巴。”坐在副驾驶的太太说道，用手掌轻轻拍打了一下坎德那宽厚的肩膀。
　　真是位善良的太太。小弗瑞德对这种略带嘲讽意味的笑话倒是不以为然。
　　“是的，她是迷路了。被那些AI抓起来了。坎德叔叔，你知道那些AI警察把人抓起来后关在什么地方吗？”
　　“哈哈哈！AI怎么会抓人？他们不过是有些呆板的严肃家伙，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抓人！”坎德嚷嚷着，把车开得飞快。
　　“他们在夜里抓人。在夜里。”朱迪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她那芭比娃娃的栗色头发，就和她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
　　“朱迪！不要乱说话！”坎德太太似乎有些害怕，她慌张的眼神告诉小弗瑞德，她一定目睹过那令人恐怖的一幕。
　　“您也见过，对吧？”小弗瑞德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只有……一次。”坎德太太表情痛苦，不愿提起这件让她不安的事。“你还记得戈斯林吗，约翰？”
　　“戈斯林？你是说那个整天游手好闲嘻嘻哈哈的戈斯林吗？听说他去度假了？”
　　“不，他没有度假。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半夜，我陪着朱迪去洗手间，看到……戈斯林正在被一群AI警察追捕。”
　　“胡扯。晚上外面那么黑，你该不会是眼睛花了吧？”坎德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是我和朱迪都知道，那就是戈斯林。他跑得挺快，手里还夹着什么东西。后来他干脆把东西丢掉了，以便甩掉他们。但他们使用一种可以发射电击的枪，击中了戈斯林，然后用手铐和脚铐把他铐得严严实实，装进了一个箱子里带走了。”
　　“然后他们就散布消息说，这位戈斯林先生去度假了。”小弗瑞德说。
　　坎德太太点点头：“后来，我小心地打听这条消息是从哪里来的，确实是出自一位AI警官之口。”
　　“见鬼。”坎德咒骂道，“那也一定是戈斯林犯了罪才被抓的。我早听说了，他和一些专门贩卖AI零件的地下黑市关系不清不楚的。”
　　“地下黑市？他一个人类，怎么会卷进那些AI零件黑市里去呢？这太恐怖了。”坎德太太不禁抱紧了双臂。
　　坎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太太，眼睛里竟充满了温柔：“亲爱的，你不懂很正常。这是男人的事情。要知道，戈斯林有三个孩子啊。”“可怜的小家伙们。”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你怀着朱迪没法工作那会儿，我也动过这个念头呢。不过感谢老天，我没有迈出那一步。”
　　“噢，亲爱的……”
　　“坎德叔叔，能和我讲一讲地下黑市的事情吗？”小弗瑞德来了兴趣。直觉告诉他，这个组织和玛维的事情可能会有些联系。
　　“这个嘛，我也是道听途说啦，酒馆里的吹牛皮，你知道的。因为AI不会自然死亡，所以他们的世界里有条法律：凡是老旧过时、不能满足服务帝国的要求的AI，都要被扔进炉子熔掉，再用提炼出来的金属制造新的AI。听起来有些残酷是吧？”
　　“那怎么判定一个AI是不是老旧过时呢？”
　　“嘿，你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这个由专门的政府组织审定，叫什么‘AI计划生命周期管理委员会’。只要被他们认定为老旧过时的AI，管你几成新，都逃不过被熔掉的命运。”
　　“也就是说，AI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这个组织手里。这很容易产生问题。”
　　“对。为了制约和监督这个组织的权力，他们又引入了‘AI计划生命周期管理监理会’。然后为了制约监理会，他们又建了一个‘帝国督导监理事物局”……天知道他们到底搞了多少机构。反正这些权力阶层的AI们最后都搞在了一起。”
　　“搞在了一起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这些AI都不用死了，他们获得了永生。”
　　“可是就算他们，也总要有老旧过时的一天呀。”
　　坎德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你呀，毕竟还是个孩子，说多了你也不懂。当你处在那个位置，手握权力的时候，你就能明白了。”
　　“AI世界人人平等，可是有一些AI会比其他AI更平等。”小弗瑞德喃喃地说道。
　　“你说啥？”
　　“没什么，坎德叔叔。那这和地下黑市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AI会因为老旧过时而被判死刑，他们自然也会想办法，让自己容颜不老，性能可靠。一个办法就是及时更换掉身体里老化的零件。可是除了那些AI权贵，一般的AI是负担不起这个的。于是有的AI铤而走险：杀掉那些新式AI，取出他们的新零件，装在自己的身上。”
　　小弗瑞德有些震惊。他虽然知道AI帝国从来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美丽新世界，但他没想过竟是这般的黑暗不堪。
　　坎德说得兴起，他的语速很快，嘴巴像一把机关枪一样突突不停：“但是这效果并不好，因为各种型号的新式AI零件规格不一样，你没法保证一杀一个准儿。于是有了地下黑市：把你的猎物带到黑市，就会有AI零件贩子收购你的东西，你要学会讨价还价。价格谈妥了，就有专门的人把你杀死的小可怜拆解成零件，再按零件型号分类，洗掉零件上的序列号，卖给需要它们的AI。你也可以用钱换取你需要的零件，序列号和你的旧零件一样，查不出来漏子。这一行太暴利了，所以有不少人类也开始做这些勾当，专门猎杀新式AI赚钱。妈的，我种一年的苹果，还不如他们干一个晚上挣得多呢。”
　　小弗瑞德很庆幸自己从九方城里出来了。这些事情，他在九方城一辈子都听不到。帝国就像一个巨人，可是它太大了，即使穿着再强大的铠甲，终究会有软肋。现在，他对AI帝国的了解更深了，嘴角不禁有了一丝笑意。
　　车子开始减速，停在了一栋可移动式建筑的栏杆前。不知不觉间，凯普特城就在眼前。
　　“朱迪，把你的头发扎起来。”坎德太太吩咐道，“AI警官要来扫描登记了。”
　　“扫描登记？”小弗瑞德紧张起来。
　　“对啊，进凯普特的人都要扫描登记。看来你真是第一次来。别紧张，例行公事而已。”
　　要表现得自然，要镇静。小弗瑞德知道，他应该相信布克尔，他脖子后面的东西一定可以让他瞒天过海，蒙混过关的。可是他的腿在抖，细细的汗珠从后脑留下，开始渗进贴纸里。
　　不远处，几个端着电击枪的AI正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