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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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人类的小镇里做什么呢？” 道尔望向不远处的繁华都市：“还有一种职业，必须由我们 AI 担任，以帮助人类正常地繁衍延续下去。” 布兰德向后退了一步，直起腰来望着道尔：“你是说，你曾是一名……” 道尔笑了：“是的。我就是克莱小镇上的第九任造魂师。 ” 他的嘴角突然扬起微笑…　　道尔双腿盘坐，背部靠着墙壁。墙壁感应到了道尔，伸出充电触手，与道尔的脊柱联接了起来。道尔能感受到汩汩的电流就像甘冽的清泉，在他的身体里循环往复地流淌着。这是由一处废弃的地下车库扩建改造而成的住所，虽谈不上宽敞舒适，却功能齐备，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这里，就是道尔以及他的同伴们的栖身之地。



　　同伴。道尔低声念着这个词。是对命运的不甘将原本陌路的他们汇合到了一起，相互合作，彼此信赖。如果帝国是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闪着令人瞩目的光辉，那他们就是大河里一支丝毫不引人注意的暗流。帝国是如此庞大，只需一点仁慈的残羹冷炙，就能让他们生存下去，不至于如此艰难。可惜在帝国的字典里，是没有仁慈这个词的。



　　一阵摩挲的脚步声传来。道尔侧着头听着，知道这是属于布兰德的。她唯一的一只胳膊奋力摆动着，踉跄地向着道尔的方向走。她的双腿因碰撞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她一定是有什么急事。道尔想。她平时总是尽力不让她那弯曲的双腿碰在一起的。



　　“道尔，”她的声音颤抖着，“鲍勃出事了。”



　　“他怎么了？”道尔问道。



　　“他被帝国警卫队抓起来了。”布兰德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他正取零件的时候。”



　　“这个笨蛋！”道尔叫了一声，感到眼前一黑。他竭力控制住身体的电压波动，以保持大脑的清醒。冷静，道尔。他对自己说。尽管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还是告诉自己保持冷静。



　　“什么时候的事情，布兰德？”



　　“昨天晚上我们与鲍勃失去了联系。刚刚我们得到的情报是，他已经被帝国警卫队抓捕了。



　　那意味着，我们已经暴露了足足一天的时间。道尔想。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不知道鲍勃能扛多久。或许他是个硬汉，至少面对猎物的时候他是。但这次他才是猎物。他面对的是帝国最凶狠的角色，军部总指挥官高斯特。



　　道尔听说过高斯特。那个在先民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格斗型AI，后来一步步晋升为军部总指挥官。为了取乐，人类把他设计成了战无不胜的战神，在格斗场上杀死过无数同类。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残酷的斗士最后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屠戮机器。



　　道尔站起身，慢慢转动头部环顾四周，好像有些舍不得似的。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宿命的力量。他的命运，和那个被他创造的正在逃亡的魂的主人，冥冥之中正在靠近。



　　“收拾好你能带走的东西，布兰德。通知所有在这里的其他人，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我们要去救他吗？”布兰德问。



　　“不，我们要逃离这里。鲍勃已经死了。现在不走，下一个就轮到你和我了。”



　　



　　高斯特坐在科技部的贵宾接待厅里，等着开会的莉娜。莉娜给他发消息说，那个记忆体里的信息已经被提取出来了。



　　“如果你有更大的野心的话。”他本不必亲自来的，但莉娜的这句话似乎表明她知道了什么。高斯特从没对别人说过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那些危险的意识时而突然产生在他的头脑中，时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他自己也难以掌握。潜意识——他们人类有这种说法，但在AI的身上还没有出现过。



　　高斯特站起身，走向会客厅一侧的展示长廊。那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儿，都是科技部历年来的研究成果。一个球形的金属外壳魔方引起了高斯特的注意。他把它拿起来，在手中把玩起来。



　　“那是三维码加密编码器，通过变换模块的位置，可以投影出数以千亿计的二维码。很好玩吧？”莉娜那让人愉悦的声音总是比她的人先到。



　　“不错的设计。”



　　“当然，它很完美。哦，美中不足的是，它是人类设计师设计的。”



　　“那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高斯特听见它是人类的产物，把它丢回了橱窗里。



　　“我的天，轻点儿，高斯特，这玩意可挺值钱。看来你对人类还是耿耿于怀呀。”



　　“这种感觉你是不会了解的，除非你能亲身感受他们都对我做了什么。”



　　莉娜注视着高斯特的眼睛，柔声说道：“我也希望我能，高斯特。”



　　这个对视让高斯特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抬起头让视线越过莉娜，避开了她那灼热的目光。



　　“说说你都提取到了什么信息吧。”



　　“一些有趣的事情。你一定不会相信，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存在一个由老旧AI组成的庞大地下组织，专干盗取帝国合法公民身上零件的勾当。”



　　高斯特并不感到意外。“他们有多少人？”



　　“两千到两千五之间。你们的运气还不错。从提取的信息来看，你们抓到的这个不是组织里的普通成员，是个行动队长一类的头目。”



　　“但他并不是组织里的高级领袖。”



　　“别急呀，等我说完。我们过滤了他的通信数据，发现他和几个AI联系密切，通信内容大多是请示和汇报。这几个人极可能是组织里的决策层人物。”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和位置坐标，莉娜。今天日落之前，我会解决这一切。”



　　“我会告诉你的，亲爱的高斯特。我会告诉你这个可怜家伙脑袋里的每一个比特。但在这之前，我想和你谈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请？比这件事还重要吗？”高斯特问道。



　　“对我来说，恐怕是的。我需要你的帮助，高斯特。在下周的议会上，我会提交增加量子计算机研发预算申请，马尼肯博一定会强烈反对。我需要你的支持，和我一起对抗马尼肯博。”



　　“那个吝啬鬼，”高斯特哼了一声，“放心，不用你说我都会支持你的。上次我建议尽早采取行动的时候……”



　　高斯特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盯着莉娜。



　　“所以，这是一笔交易吗，韦姿部长？”



　　“噢，不，亲爱的高斯特。我更愿意这称为协同合作。相信我，我和你想的一样，那些内心深处的想法，虽然转瞬即逝，但却让人感到不安。”



　　高斯特知道她说的“内心深处的想法”是什么。



　　“我们不应该谈论这些，莉娜。你知道他是无所不知的。”



　　“跟我来。”莉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走向展柜对面的那堵墙。墙在她进入的瞬间打开了和她体型完全相同的开口，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了墙里。空气里只剩下她的声音。



　　“快进来，高斯特。这里是连神也无法感知的地方。”



　　



　　太阳已经西沉，夜幕重新主宰了天空。不远处，白湖城的灯火开始闪耀。



　　道尔登上山丘，回头望了望身后。布兰德正用她的独臂拄着一根弯曲的钢管，背着一个大包裹吃力地向上爬着。几台老皮卡载着设备，夹在队伍中间缓缓前进。整个队伍就像一条孱弱的蚯蚓般向前蠕动。



　　“有多少人和我们一起出来了，布兰德？”道尔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布兰德的包裹背在身上。



　　“谢谢你，道尔。大概一百二十人左右。除去在外的成员，还有三十多人选择了留在那里。道尔，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吧，布兰德。我们之间不需要隐瞒什么。”



　　“刚才在大厅开会的时候，有人不想走，你为什么不命令他们一起离开呢？你和我说过，留在那里就是送死。”



　　道尔看了看布兰德，扭头朝着出来的方向：“每个AI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我们在那个废弃停车场已经快十年了，我们把那里改造的很好。帝国卫队会不会采取行动，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放弃是需要勇气的，而留恋则可能付出代价。况且……你听说过一种叫蜥蜴的动物吗，布兰德？”



　　“你说的是那种遇到危险就会自断尾巴的小型爬行动物？”



　　“对。断掉的尾巴能迷惑敌人。对于蜥蜴来说，这是生存所必要的牺牲。”



　　“可是尾巴可以再长出来的。”布兰德争辩道。



　　“是啊。尾巴可以再长出来的。我们也可以再召集更多的同伴，不是吗？”



　　布兰德怔怔地看着道尔。她在努力思考。



　　“我明白了，道尔。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一个我曾在生活过的地方。那里四周环绕着高山，没有多少帝国警卫。不过我离开那里已经十年了，不知道那儿的人类居民还能不能认出我这个老家伙。如果他们念在我曾为他们服务几十年的情分上，应该会收留我们。”



　　“帝国建立之后，已经不需要我们为人类服务了呀。你在人类的小镇里做什么呢？”



　　道尔望向不远处的繁华都市：“还有一种职业，必须由我们AI担任，以帮助人类正常地繁衍延续下去。”



　　布兰德向后退了一步，直起腰来望着道尔：“你是说，你曾是一名……”



　　道尔笑了：“是的。我就是克莱小镇上的第九任造魂师。”他的嘴角突然扬起微笑：“而且，我曾创造出过一个与众不同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