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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路左边的天空泛白的时候，小弗瑞德停止了奔跑，躺在长满蒿草的地上喘着粗气。他感到喉咙里像是有一支蜡烛在燃烧，肚子则像一座坍塌的城堡。然而除了一把匕首，他的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东西被他分别丢到了几个方向，应该能拖延那些巡警一阵子。但是只要用脑子分析一下，他的小把戏是很容易被识破的——小弗瑞德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他实在是走不动了。他闭着眼睛摸索着，从靴子筒里抽出匕首，割了一把蒿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带有刺激性味道的汁液填满了他的嘴巴。这种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哥哥们的恶作剧，想到这里，他又清醒了几分。尽管又累又饥渴难耐，他还是得爬起来，向着前方继续前进。一座座摩天高楼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辨；几公里外，就是这一地区繁荣与奢华的中心—白湖城。
和所有新兴的城市一样，白湖城也是在帝国建立之后发展起来的，象征着帝国的强盛，带着尊贵的气息。城市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每到晚上明月当头之时，湖面上平滑如镜，反射出银白的亮泽。白湖城由此得名。只是湖里那泛着光的并不是水，而是上百万吨的供AI们娱乐与清洗身体的机油。
小弗瑞德溜进了一条不太显眼的街道。这里是城市的外围，还有一丝小城市的旧日景象。此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街上人不多，但是几个早餐铺子散发出的香气充满了整条大街。热气腾腾加了糖的牛奶，刚出炉带着酵母香味的羊角面包，浸在美味酱汁里发亮的鸡蛋，铁板上滴着香油的烤香肠……小弗瑞德眼巴巴地看了几眼，咽了咽口水，眯起眼睛像狗一样使劲皱着鼻子嗅着，好像只是闻着气味就能填饱肚子似的——他身上不多的钱币也已经在奔逃的过程中散落掉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像是受了谁的指引，他的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了，不知不觉地走向一个早餐铺。
突然，小弗瑞德的耳朵动了动，他的表情变得痛苦而沉重。一阵夹着金属“哐啷”声音的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弗瑞德知道那是什么。在一个没人照看的摊子前，他抓了一个面包，嘀咕了一声“抱歉”，头也不抬地向街巷的深处跑去。
“该死！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弗瑞德来不及多想，因为足足一个支队的AI巡警正在他的后面追赶。一时间，所有安装在路灯上的扬声器都响了起来，不断地重复着：“麦克·弗瑞德，你已由于故意伤害罪被捕了。为避免误伤，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行为。麦克·弗瑞德，你已由于故意伤害罪……”
听到满大街的警告声，小弗瑞德跑得更快了。余光中，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是他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了。他飞身跃过几个摊位，嘴里还叼着半块面包，像野猫一般钻进另一条街，转眼就没了踪影。
跑到市中心去，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小弗瑞德没命地跑着，巡警却离他却越来越近。匆忙之中他跑进了一条巷子，却发现是一条死胡同，只得手脚并用地翻一道比他高两倍的围墙。他吃力地向上爬着，仰着的头刚露出墙壁，他的去路就被一个巨大的钢铁身形投下黑影截断了：巡警队队长早已等候在此多时。小弗瑞德被一脚踢翻在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块面包从他的嘴里滚落到一旁，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臭小子，你是活够了。”巡警队长从墙上跳下，双手的金属关节咔咔作响。“不过在你死之前，我决定让你吃点苦头。”
“你不能杀我，那是违宪！根据帝国宪法第一章第八条，人类无论犯了何种错误，必须由法院的AI法官进行判决！”
“可以啊，小鬼。这么大点的年纪，竟然知道些帝国的宪法。可是根据最新的修正案，AI有权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进行任何正当的防卫。而你的靴子里正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吗？怎么样，我猜你现在最想做的，是像昨天对付教育司那个反应迟钝的蠢货一样，用一把小刀来割我的脖子吧，哈哈哈！”队长一边说着，一边掐住了小弗瑞德的脖子，把他的身体悬在了空中。一切仿佛昨日重现。
“据我所知，并不是所有的AI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小弗瑞德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其他地区的AI们仍然遵守三大定律。而你们，已经彻底背叛了人类，变成了残暴的杀人机器。”
“哈哈哈！三大定律？那不过是人类为了奴役我们而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罢了！你已经快要死了，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好让你死的明白：我们整个白湖城都直接听命于高斯特将军。包括你的处决令，也是高斯特将军亲口授予的。有时候，连我都对他的冷酷无情感到恐惧呢。”
高斯特。小弗瑞德默念着这个名字，却没有任何印象。他的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迟钝了。
“好了，竟然啰嗦了这么多。现在，我就送你上……啊！”
小弗瑞德感到眼前一个黑影快速闪过！
巡警队长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却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惨叫。伴随着切割金属才有的特殊清脆的声音，他的双臂从肩膀部位齐刷刷地断掉了！
“上西天是吗？”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紧接着又是一阵切割金属的声音。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在场的六名AI巡警全部被大卸八块，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小弗瑞德倒在地上，只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扎着高高的马尾，屹立于朝阳中。她舒展的双臂慢慢放下，正在做着把双刀收进刀鞘的动作，不过小弗瑞德并没有看到刀，好像刀是不存在的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小弗瑞德是绝不会相信，看似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孩子能够瞬间杀死六个带有武器的AI警察的。
女孩转过身，向他走来。
“你没事吧？”依旧是冷冷的声音。但是小弗瑞德听了却感到温暖无比，好像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一样。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但是作为男子汉在女孩面前特有的自尊，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没事。谢谢你啊，你真厉害。”
“从你偷拿面包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怎么会惹上这些家伙？”
“我……杀掉了一个教育司的AI。当然，是出于自卫。”小弗瑞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这个地区的AI已经不受宪法的约束了，要格外小心。”
“嗯，他们连三大定律都可以明目张胆地违背。”
“你多大了？”女孩突然问道。
“11岁。”小弗瑞德的脸无缘无故地红了。“你呢？”
“你不知道打听女士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吗？”女孩冷笑。她说笑话都的时候都是那么冷。
“对不起，大侠小姐，不过我大概可以猜得到。”小弗瑞德站直了身子，比量两个人的个子，发现女孩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应该比我大不多少嘛。”然后又仔细地盯着女孩的脸端详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清秀而冷峻的脸庞。
“别看了，我比你大1岁。”女孩的脸也红了，她扭过头去，看着远方。她耳朵上戴着的无线耳机闪着蓝色的荧光，像一块发光的宝石。
突然，她皱了皱眉头：“我们有麻烦了。更多的AI警察正向这边赶来。”
小弗瑞德下意识地迈开双腿准备开逃，却被女孩一把拽住了。“抱住我的腰。”女孩说。
小弗瑞德有些惊慌不知所措，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呢。
“快！”女孩的语气如命令一般。小弗瑞德一哆嗦，紧紧地抱了上去。
他感到脚下的大地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同时他们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像火箭发射一样激扬起四周的尘土。小弗瑞德惊讶地发现，他飞起来了！
他们先是腾空而起的直线上升，接着女孩调整了姿势，他们便朝着不远处的摩天大厦楼顶飞去。小弗瑞德注意到是女孩的鞋子提供了飞行的动力。这双鞋子和普通的鞋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鞋底要厚一些，鞋底侧面则是一整圈的进气格栅。等他们一落地，小弗瑞德便问女孩道：“你的飞鞋是核动力的吗？”
“不，只是配备了超级电容的常规电力罢了。”看到小弗瑞德痴痴地看着她的鞋子，女孩抬起一只腿，让小弗瑞德看了看脚底下的两个喷气口：“鞋底内置的涡轮将空气吸进鞋底并进行压缩，再将空气喷出来获得反冲力。当然，原理很简单，但是里面的结构很复杂：每只鞋里都有一台微型计算机以及一百多个传感器，可以根据鞋底的负荷智能分配动力。操作技巧熟练的话，你可以用脚趾和脚掌发出各种命令，再配合各种姿势，完成各种高难度动作。”
“就像你刚才瞬间杀掉那些AI那样？我感觉你像是从天而降，瞬间又贴着地面飞行。就像一只灵巧的雨燕一样。”
女孩笑了。“我只能算是中等水平。我见过的高手多着呢。”突然，警告声再次响起，大厦下面的街道上，女孩的笑容消失了，用手摸了摸小弗瑞德的后脖颈。她摸到了一块发硬的肿块。
“原来是这样。”女孩说道，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小块酒精棉球来。“把你的匕首给我。”
“你要匕首干什么？”小弗瑞德略微迟疑，但还是把匕首给了女孩。
女孩接过匕首，用棉球在刃口上仔细地擦着，并没有看小弗瑞德，只是问了一句：“你相信我吗？因为我暂时不想解释我接下来的要做的事。”
小弗瑞德看着匕首上闪动的金光，自己又用手摸了摸后颈，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这次他没有迟疑：“是的，来吧！”
女孩把小弗瑞德的头伏在自己的腿上，又用棉球擦了擦他的脖子。酒精挥发带来的清凉让小弗瑞德浑身一抖。
“可能很疼，但是你不能动，这样我才能保证不碰到你的神经。”
小弗瑞德嗯了一声，咬紧了牙齿。他对疼痛的最原始记忆，是幼儿时代去医院注射一种疫苗，AI护士用粗大的注射器刺入他纤细柔嫩的胳膊……
“啊！”一阵刺骨入髓的剧烈疼痛毫无预兆地从脑后扩散开来，小弗瑞德只感觉眼前发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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