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称:小蓟,青青草,刺狗牙,刺蓟,枪刀菜

功效:凉血止血散瘀解毒消痈

东北的春天总是来得晚些,四月底的山脚下,偶然还有零星的残雪,依旧顽固地附着在松针的缝隙间,山里的背阴坡上,冻土层刚刚裂开细小的缝隙,刺儿菜有些迫不及待,居然顶着褐黄色的芽尖,探出喜洋洋的小脑瓜来。它没有映山红的急脾气,但也匆匆将花苞高高举起,也不如山芹菜的个性,只躲在腐叶堆里悄悄发芽,紧贴着向阳的坡地,将椭圆形的子叶,平摊在融雪浸润的泥土之上。

刺儿菜是菊科蓟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在这个时节,山里人习惯称它为“青芽子”,也是长白山最早冒头的野菜之一。我第一次见到刺儿菜,是与姥姥在村附近的山坡上。那时我才五岁,手里攥着削铅笔的小刀,心中总想着割些像样的野菜回去。看着姥姥蹲在一丛贴地生长的绿草前,刀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叶缘的刺,手指掐下顶端的嫩芽对我说:“这是刺儿菜,可以食用,也能入药,比刚才挖到的山菠菜要金贵得多。”我凑近一看,刺儿菜的叶片边缘生着细密的刺,不知是谁用针尖扎了一圈,此时还柔软得能被指尖轻轻捏弯。茎秆里渗出的汁液沾在指尖,散发出淡淡的青草香气。随着成长,我发现长白山区的刺儿菜与别处不同,由于山里温差大,日照充足,茎秆长得格外瓷实,叶子里的养分也十分丰富。到了五月中旬,茎秆能长到半人高,顶端还会冒出紫红色的花球,远远看就像撒在绿坡上的胭脂豆。

后来,我在阅读《名医别录》时,才得知刺儿菜早已被古人记录在案。书中提到它:“刺儿菜列为中品,与大蓟合条。”可见在千年前,人们就已经认识到它的价值。再翻阅《本草图经》,上面写道:“小蓟根,俗名青刺蓟。苗高尺余,叶多刺,心中出花头,如红蓝花而青紫色。”恍惚间便想起了姥姥带我采野菜的情形,长白山的刺儿菜,不正是如此吗?随着茎秆的长高,叶片上的刺愈发坚硬,若不小心碰触了,能在手上划出细细的红痕。然而,正是这带刺的野菜,在饥荒年月里救过很多山民的命。


很久以前的春天,长白山区闹春荒,种子尚未发芽,囤里的粮食早已见底。当时山下村庄有一老汉,带着小儿子天天上山寻找野菜,但是,春寒严重,能吃的野菜少之又少。一天晌午,父子俩在河沟边,发现了一大片长势旺盛的刺儿菜。老汉知道这菜可以食用,但儿子担心扎嘴,不肯触碰。于是,老汉将刺儿菜的嫩茎叶摘下,放入沸水中焯了焯,又用清水漂洗了好多遍,切碎后拌上少得可怜的玉米面,蒸成菜团子。那菜团子带着淡淡的清苦,却让父子俩熬过了最困难的半个月。后来,老汉常感慨道,山中的草木皆有情义,这带刺的野菜,却是救苦救难的“救命菜”。

刺儿菜在长白山区分布极为广泛,从海拔170米的河谷地带,到2600多米的高山草甸,都能见到它的身影。它对土壤也不挑剔,哪怕是贫瘠的沙土地,只要有阳光,就能扎下根去。每年五月到九月,是刺儿菜的花果期,此时的长白山区,漫山遍野的绿色,刺儿菜的小花朵开在其中,顶在直立的茎秆上的紫红色小花,攒成一个个头状花序,风儿一吹,花穗轻轻摇晃,仿佛在招呼路过的风儿。若是凑近细看,还能发现层层叠叠的苞片,外层的苞片顶端带着短短的刺,内层则是膜质的,在保护着里面的小花。待到花谢之后,便会结出淡黄色的瘦果,顶端带着污白色的冠毛,风一吹,冠毛便带着瘦果飞向远方,寻到新的地方扎根生长。

山里的采药人对刺儿菜也格外熟悉。每年七月,采药人都会背着背篓上山,除了采集人参、灵芝,也会采些刺儿菜地上的干燥茎叶。以前有一年轻的采药人,在山上不小心被毒蛇咬伤,腿肿得无法行走,同行的老药农便割些新鲜的刺儿菜,捣烂后敷在伤口上,又煮了刺儿菜的水让他饮下。没多久,肿胀就消减了。老药农说:“这方法是从祖辈传下来的。”其实,《本草纲目》中早有记载:“刺儿菜能治衄血,吐血,尿血,血淋,便血。”它可是山里的“良药草”。


刺儿菜不仅有止血的功效,而且围绕它还流传着许多引人入胜的传说故事。相传在古罗马时期,凯撒大帝率领大军征战四方,在一次决战中,部队突然遭遇大规模的疾病侵袭,士兵们纷纷病倒。焦急万分的凯撒大帝向上天虔诚祈祷。在梦中天神告诉他:“你只需随意射出一箭,箭头落地之处触及的野草,便是救治士兵的灵丹妙药。”凯撒大帝依言行事,结果箭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丛刺儿菜上。士兵们用刺儿菜进行治疗,病情迅速好转,部队也因此转危为安。不仅如此,在东欧地区,刺儿菜还被赋予了驱魔的神秘力量。东欧乡村的居民在门前种植刺儿菜,还将它采摘后悬挂在建筑物内,驱除邪灵,保佑家宅平安。

在中国,刺儿菜同样拥有传奇的故事。相传在三国时期,蜀汉名臣诸葛亮的亲密战友庞统,在一次激战中不幸中箭落马,伤势严重,命悬一线。紧急关头,随行的士兵发现路边长满了刺儿菜,便灵机一动,用刺儿菜为庞统处理伤口,奇迹也不为过。

我曾在山里遇见跑山人,在他家中品尝过用刺儿菜烹饪的菜肴。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跑山人的老伴从附近河沟边摘取新鲜的刺儿菜嫩茎叶,用沸水焯过后,拌上蒜泥、酱油和醋,端上桌来。入口先是淡淡的苦味,细细嚼着,又有一丝清甜,口感脆嫩,比城里卖的蔬菜多了几分山野的气息。跑山人说:“秋天了,刺儿菜的茎叶不如春天时鲜嫩了,这时,把它晒成干菜,冬天泡发了做汤、做馅,也是难得的美味。”他们还会将刺儿菜腌成咸菜,就着玉米粥吃,能开胃还下饭。

如今,长白山区的年轻人大多离开家乡,前往城市谋生,但老一辈人依然保留着采摘刺儿菜的习惯。每年春天,还是能看到一些老人背着小筐,在山坡上,在河岸边,兴高采烈地采摘刺儿菜的嫩茎叶。他们说:“吃惯这口菜,就忘不这味道。”其实,他们是忘不了长白山的草木恩情。


刺儿菜就像是长白山的一个缩影,它没有华丽的外表,还带着一身的刺,却在岁月的长河中,用自己的方式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它隐藏在长白山区的每一个角落,从春到秋,默默生长,默默开花,默默奉献着野草的一生。当我们在餐桌上品尝着刺儿菜的美味,在药罐里熬着刺儿菜的汤药时,或许会想起,在长白山的某个山坡上,那丛带着刺的绿色植物,正迎着阳光,绽放着属于自己的渴望。

其实,刺儿菜也有花语,它的花语象征着默默无闻的爱。这种爱意深沉而内敛,从不刻意炫耀。它以一种静谧而含蓄的方式,向我们传达着人生的真谛。实际上,我们的生活并不需要过多张扬和炫耀。那些总是喜欢炫耀自己的人,往往显得肤浅而不成熟,甚至透露出一种无知的浅薄。真正的智慧在于,当一个人功成名就,或达到人生巅峰之时,能够选择悄然退场,以一种淡泊名利的态度,轻轻挥一挥手,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留下的是无尽的从容与洒脱。如此境界,正是刺儿菜花语所蕴含的深刻哲理。

农谚一直流传一句话:“蓟草满田,丰年在天。”其实,这句谚语蕴含着深刻的农业智慧。它所指的“蓟草”,就是常说的刺儿菜,刺儿菜一旦在田间大面积蔓延,往往预示着土壤出现了问题,那便是板结。土壤板结会导致土壤透气性变差,水分和养分的渗透受阻,影响农作物的正常生长。著名作家汪曾祺在散文集《草木春秋》中,以幽默诙谐的笔触调侃道:“蓟叶锋利如刀,花朵绽放时鲜红似血,庄稼人对其恨之入骨,视其为田间的祸害,而郎中们却将其奉若至宝,视其为药用的珍品。”这段生动的文字,揭示了刺儿菜复杂的身份,以及在农耕中的负面影响,又突显它在医药领域的宝贵价值。

不管是谚语的忠告,还是汪老先生的注解,实际上都是在提醒农人,当看到刺儿菜泛滥时,可能是灾难,应当警觉起来,及时采取深耕等措施来养护土地,想办法改善土壤结构,确保下一年迎来丰收的年景。

这就是长白山区的刺儿菜,一种平凡却不普通的植物,它用针芒守护着自己,却用温柔滋养着岁月。在长白山的故事汇中,写下了属于它的浓重一笔。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 | 陈凤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2020年获得“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建区60周年长白山生态文明建设优秀志愿者”称号。

初审 | 陈嘉琦、李书豪

复审 | 魏星华

终审 | 韩永林

来源: 吉林科普微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