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精神病学进入21世纪时，弗洛伊德学说的许多部分可能会被抛弃，但关于防御机制的阐述却不会。

—— 范伦特（G.E.Vaillant，1992）

今天我们再来了解另一种防御机制：升华。

升华（Sublimation），即把被压抑的不符合社会规范的原始冲动或欲望，用符合社会要求的、建设性的、高尚的行为方式表达出来。

如用跳舞、绘画、文学等艺术形式来替代性本能冲动的发泄。

再如，一位具有嫉妒心的人，因理智不允许他表现出嫉妒，于是他发奋学习，最终超过了别人。

这种防御机制对于个人和社会均能产生积极的意义。

一句话定义：升华 ＝ 将被压抑的、与社会不容的原始冲动（性、攻击、嫉妒），导向符合社会规范、建设性且被赞赏的高尚行为，同时获得真实满足。

一、 升华的本质与心理动因：本能的文明化

升华，在精神分析理论中，被视为心理防御机制的最高形式。它指个体将那些受挫的、不符合社会规范的原始本能冲动（主要是性欲与攻击欲），自觉地转向一个被社会高度赞许的、具有创造性和建设性的目标与活动。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压抑或替代，而是一种富有创造力的“能量转化”，使本能的洪流疏导为文明的江河。

1. 能量的创造性转向。弗洛伊德认为，心理能量是守恒的。升华的精髓在于，它为被文明所禁止的、强大的本能能量（力比多与攻击性）找到了一个 “被社会认可的输出口” ，从而实现了个人满足与社会贡献的双赢。

2. 自我功能的高阶整合。它需要自我（理性）能够有效地调解本我（欲望）与超我（道德）的冲突，并将其导向一个全新的、更富价值的方向。这体现了自我力量的强大与成熟。

3. 超越冲突，实现价值。通过升华，个体不仅避免了由压抑导致的神经症痛苦，更获得了成就感、意义感和自尊的提升。这是一种从“解决冲突”到“创造价值”的飞跃。

二、 升华的典型表现与形式

本文开头我们所举的两个例子，恰好代表了升华最主要的两大领域：

1. 性本能的升华——从爱欲到创造

艺术创作：这是最经典的升华路径。被压抑的或无法直接满足的爱欲与激情，被转化为诗歌、绘画、音乐、舞蹈等艺术形式。艺术家在创造美、表达深刻情感的过程中，间接而深刻地满足了内在的力比多驱动。如歌德将失恋的痛苦升华为旷世名作《少年维特之烦恼》。

科学与学术研究：对未知的好奇、对真理的执着追求，亦可能包含了对生命起源等终极奥秘的探究热情，这其中可以蕴含被升华的性本能能量。

2. 攻击本能的升华——从破坏到建设

竞技体育与事业竞争：“发奋学习，最终超过了别人”，正是攻击性升华的绝佳例子。将想要打败对手、证明自己的原始竞争冲动，转化为在学业、事业或体育赛场上的合法竞争与卓越追求。

社会改革与法律工作：将对不公的愤怒、改变世界的攻击性能量，升华为推动社会进步、捍卫正义的职业活动，如成为律师、社会活动家或改革者。

三、 升华的积极意义：个人与文明的共舞

升华对个人和社会均能产生积极意义。

第一，对个人来说：

- 心理健康的基石：它提供了解决内心冲突的最佳途径，避免了压抑带来的神经症症状，是情感成熟与人格完整的标志。

- 自我实现的通道：通过创造性的活动，个人潜能得以充分发挥，获得高峰体验和深刻的满足感。

- 社会适应与成功：升华后的行为是社会所奖励的，这直接为个人带来名誉、地位和成就感。

第二，对社会与文明来说：

- 文明发展的引擎：弗洛伊德认为，人类伟大的文化成就——艺术、法律、科学、宗教等——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本能冲动（尤其是性本能与攻击本能）升华的产物。没有升华，就没有璀璨的文明。

- 社会稳定的安全阀：它为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本能能量提供了建设性的、制度化的宣泄渠道，从而减少了直接的暴力与冲突，维护了社会秩序。

四、 升华的潜在反思与界限

尽管升华是最高级的防御机制，但仍需冷静看待。

首先，这并非唯一解释。将一切伟大创造都归因为性欲的升华，是一种决定论观点。人类的动机是复杂的，求知欲、审美追求、利他精神等本身也具有独立价值。

其次，可能伴随着压抑。在某些情况下，过度的、僵化的“升华”（如成为工作狂）可能并非纯粹的健康升华，而是为了逃避亲密关系或其他情感需求的另一种防御，其下可能隐藏着未被处理的冲突。

再次，需要注意平衡。一个健康的人格，不仅需要升华的创造力，也需要有能力去直接体验和表达爱与愤怒，在亲密关系中实现本能的适当满足。

五、本节总结

以上对升华机制的论述，深刻地揭示了人类心理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伟大能力。它告诉我们，人性中那些最原始、最“危险”的动力，恰恰可以成为我们最崇高、最创造性成就的源泉。

升华，是人类心灵最优雅的炼金术。它将“性”的火焰锻造成艺术的永恒，将“攻击”的利刃打磨成改革的重器。认识并善用这种机制，意味着我们不再是与自身本能作战的囚徒，而是能够驾驭这股原始能量，将其转化为照亮个人生命与人类文明的璀璨星光，最终在文化的星空中，找到自己独特而闪耀的位置。

升华不是压抑的妥协，

而是冲动的加冕——

它让性变成美，暴力变成力量，嫉妒变成阶梯……

当你把“不能要”

改写成“值得骄傲”，

世界不仅少了一个麻烦，

更多了一个值得欣赏的作品。

（未完待续。点关注，不走丢。参考资料：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谁之错：四句话点透心理学》 《让心回家：系统主义心理学理论与实践初探》。本系列科普文章原创文字版和视频陆续发布于科普中国、心理学家李不言百家号/头条号等。部分插图选自网络，侵删）

来源: 李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