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教兴国战略生态文明建设双轮驱动的宏观背景下,自然博物馆被赋予了“非正式学习中心”和“生态文明传播阵地”等多重使命,其教育功能日益凸显。本文基于国内外博物馆相关教育理论,梳理城市型自然科学类博物馆的核心定位与特色优势,并以上海自然博物馆为例,剖析其在教育理念、教育体系、教育策略上的创新实践,重点聚焦青少年科学教育、馆校合作等场馆教育热点话题,以期为城市型自然博物馆教育实践提供可复制、可推广的范式。
自然博物馆作为收藏展示自然遗产、开展科学研究和实施公众教育的社会公共文化机构,与学校课堂相比,其以真实标本、沉浸式场景和跨学科叙事为载体的“非正式学习”优势日益凸显。与户外自然教育相比,其又拥有系统化、专业化、城市可达性高的特点。如何在科学教育和生态文明双重国家战略下,最大限度释放自然博物馆的教育潜能,成为学界与业界共同关注的焦点。上海自然博物馆作为国内领先、功能复合的现代化自然博物馆之一,自2015年新馆开放以来,最高年接待观众近300万人次,年均开展教育活动近万场,其经验具有较高的样本价值。基于此,本文尝试回答:自然科学类博物馆在城市语境中的教育定位与优势为何?上海自然博物馆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实现教育效能最大化?
城市型自然博物馆教育的核心定位与特色优势
自然博物馆教育功能:多重使命的叠加
在当代自然博物馆的教育语境中,自然博物馆承担的教育功能是多重使命的叠加,包括科学教育、自然教育、博物学教育终身教育等多个维度。
科学教育维度 由于科学教育本身所具有的体验性、实践性等特点,博物馆在激发兴趣、改变态度、影响行为等方面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是学校科学教育的“第二课堂”,甚至可以作为科学教育中一支非常重要的力量,形成自己的科学教育课程体系[1]。
自然教育维度 尽管当前关于自然教育的研究实践主要聚焦在户外空间,但自然博物馆在跨越时空讲述生物演化、生态系统、自然人文故事等方面的优势更加明显,其地理位置与较为偏远的自然保护地相比,具有更高的可达性[2-5]。
博物学教育维度 博物学不受学科领域的壁垒限制,更多强调“博”学的意义和乐趣,更容易被公众接受,既可以作为个人兴趣终身进行实践,也可成为发现和培养真正具有科学精神人才的重要途径[3]。
终身教育维度 通过分龄分层的内容设计,博物馆可以满足亲子家庭、银发群体、特殊人群等不同群体的学习需求。在全球教育和我国社会全民终身教育发展大背景下,博物馆面临着从教育活动向全民终身教育体系转变的新挑战[6]。
需要注意的是,这些教育维度并非割裂存在,而是相互交织、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自然博物馆独特而完整的教育内涵。例如,一个关于城市生物多样性的展览项目,可能同时涵盖科学认知(物种分类)、自然体验(观察记录)、环境意识(栖息地保护)等多重教育目标,体现了自然博物馆教育功能的复合性和整体性,也意味着自然博物馆在教育策略上可集百家之长。
城市型自然博物馆的特色与优势:协同高质量创新
城市型自然博物馆作为科学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其教育创新实践既受益于城市独特的资源优势,又肩负着解决城市特有教育需求的使命。
跨界协同创新优势 城市集聚了最优质的教育资源、最活跃的创新要素和最前沿的研究力量,通过协同创新合作,博物馆能够便捷地获取最新科技成果,并将其转化为教育创新实践。如上海自然博物馆与复旦大学、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等多家高校、科研院所建立了多层次合作关系,在科研成果转化、科学家精神传播等多个维度进行联动,通过“馆—校—研”协同创新模式,联合推出“与科学家面对面”公众科普项目、“青少年科学诠释者”青少年科技创新项目等教育品牌。
自然教育使命更加凸显 城市是“自然缺失症”的高发中心[7],公众对自然教育的需求更加迫切,自然博物馆因其高城市可达性,成为弥补自然教育缺位的重要基地。为强化教育效能,与户外自然教育实现优势互补,博物馆可以通过“馆内外联动”构建综合型自然教育项目,如上海自然博物馆推出的“我的自然百宝箱”公民科学参与项目,将“馆内学习+户外调查”相结合,引导公众参与物种多样性调查的科研项目。
全龄化和精品化发展 城市居民对优质教育资源的迫切需求,对博物馆教育提出了更高要求。在服务对象方面,城市人口的多元构成要求教育服务必须更具包容性,即突破传统“以青少年为主”的服务模式,发展全龄段、多群体的教育服务体系,如上海自然博物推出的“趣玩学长”银龄教育活动、“自然无碍”特殊人群课程。在馆校合作方面,城市教育改革的前沿探索要求校外教育更加注重协同创新,比如注重与新课标的衔接、科学素养的全面提升,以及长期的效果评估等。如为满足学校课后服务需求,上海自然博物馆原创研发了“课本中的自然博物馆”馆校合作教师资源包。


图1 基于本土自然科研故事原创的“城市自然守护者”科普展览进社区

国际视野赋能 城市丰富的国际资源也为博物馆教育带来了全球视野。通过学术研讨、联合策展、人员交流等方式,博物馆可以不断吸收国际先进经验,进一步提升博物馆的教育品质。上海自然博物馆早在2016年就引进了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灭绝:并非世界末日?”展览,成为该展在亚洲的首展。
上海自然博物馆教育理念的形成
场馆历史与概况
上海自然博物馆是一座兼具百年历史积淀和国际前沿理念的综合性博物馆,其历史最早可追溯到1868年的徐家汇博物院(中国最早的博物馆)。随着城市发展的需求,2001年,上海自然博物馆归并入上海科技馆,2007年新馆项目正式立项,同年国际博物馆协会维也纳大会首次将“教育”确立为博物馆的首要功能,这一变革促使新馆建设更加重视教育驱动,其展陈逻辑由传统学科分类(如鸟类展区)转向主题式叙事(如生命长河展区)。
教育理念与影响因素
上海自然博物馆教育理念的构建除对标国家战略外,还受到国际视野、城市发展目标、地域自然文化特色等多维因素的交互影响。
首先,积极引入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美国博物馆联盟(AAM)、史密森尼学会(Smithsonian Institution)等国际组织倡导的主流前沿教育理念,主要包括体验式学习科学大概念STEM教育公众参与科学等,形成以学习者为中心、以探究为主线的教育范式。
其次,对标上海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人民城市”“儿童友好型城市”等城市愿景,将培养面向未来的科技创新人才确立为重点目标,重视以公众尤其儿童视角建设教育空间、策划教育活动。
同时,提炼上海独特的地域自然文化特质,打造本土特色教育资源,包括上海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上海首个世界自然遗产)自然资源优势、“生境花园城市再野化实践特色、“中西合璧、兼收并蓄”的海派文化等,帮助观众建立对上海本土生态与文化的深度认同与保护自觉(见图1)。
上海自然博物馆教育体系与实践
围绕常设展览构建教育体系
自新馆建设开始,上海自然博物馆就开始尝试构建全方位的教育体系,顾洁燕于2016年提出基于博物馆常设展览构建教育体系[8],而后该教育体系被归纳为“3+2教育体系”,即“展览教育、拓展教育、线上教育”3个方面与“研究评估、人才培养”2大支撑。需要指出的是,3个方面的内容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不同侧重、有机融合的三维立体教育生态。其中,展览教育强调围绕常设展览开展深度学习,拓展教育强调搭建合作平台、联动跨界资源打造教育项目,线上教育强调依托线上构建网上/虚拟博物馆开展网络科普传播。
经过10年的教育实践探索,上海自然博物馆系统研发了以课程为核心的展览教育资源,推出了以馆校合作为核心的“科学教育共同体”多元拓展项目,构建了覆盖官网、公众号、视频号等多平台的线上教育矩阵。近年,上海自然博物馆通过整合资源、打造精品等运营策略,推动品牌从“量”到“质”升级,标志着其教育从“规模扩张”迈向“精品化、IP化、可持续化”的新阶段。例如,针对6~18岁青少年的“自然趣玩屋”课程教育品牌,已经正式注册商标,以原创研发的分众化课程、图书、教育资源包为核心内容,应用于博物馆、学校、商场,以及线上平台等多元场景,公益科普和市场创收并行。
聚焦青少年成长,构建自然科学教育框架
上海自然博物馆35%的观众是青少年。顾洁燕于2018年提出采用分众策略建立针对18岁以下不同学段学生的科学教育框架[8],后经过不断完善,归纳为“像科学家一样成长”的教育框架。该框架通过解构“自然科学家的科学能力发展阶段”,对标青少年不同年龄段学习特点,将学习成长过程大致划分为4个阶段,并设置连续进阶的教育目标和对应的教育策略(见图2),该教育框架主要从4个维度进行部署。


图2 上海自然博物馆18岁以下青少年自然科学教育框架

构建课程资源体系 研发分众化、体系化、馆校衔接的课程内容。分众化即根据不同年龄段受众特点,设置不同的教育目标和教学策略;体系化即围绕不同主题形成课程矩阵,让孩子可以随着成长持续获得学习资源;馆校衔接即对标课程标准、科学大概念,从学校教学的薄弱环节着手,发挥博物馆教育优势进行课程研发[9]。此外,上海自然博物馆还制订了《教育活动研发评定与培训考核的标准化管理办法》,进行标准化管理。
打造科技创新项目品牌矩阵 推出满足不同学段学生成长需求的科技创新培育项目。目前,已经形成“青少年科学诠释者”“实习研究员”“未来馆长说”等具有一定品牌影响力的项目,基本覆盖中小学全年龄段,涉及科技创新教育赛事、科技创新职业体验等类型。其中,“青少年科学诠释者”项目引入“探究+诠释”项目式学习理念,通过体验策展人、研究员、讲解员等职业,提升2—9年级孩子的科学探究能力、诠释表达能力和环境保护意识。
探索“馆—校—X”协同创新模式 以馆校合作为核心,联动高校科研院所、企业、同行场馆共同赋能,探索可复制推广的长效合作机制。自2016年起,在上海市教委的支持下,上海自然博物馆作为第一批试点单位启动了利用场馆资源提升科技教师和学生能力的“馆校合作”项目(见图3)。9年来,与全市16区319所学校签订共建协议,开展学校订制、教师培训、课程研发、学生培育、特色示范校等不同维度的合作项目,惠及师生6万余人次,其中“博老师研习会”教师培训项目被纳入上海市师资培训课程。


图3 上海自然博物馆馆校合作项目矩阵

构建教育评估体系 构建青少年教育课程、项目评估指标体系框架,形成“评估—改进—再评估”持续优化闭环,评价体系重点关注能力考核,特别是通过多样化的评价方式评估学生的科学能力。例如,柯氏四级培训评估模式Allen“学习型对话框架”,以及Chambers“科学家形象绘图测验”等评估方法,均被应用于上海自然博物馆教育项目的评估和改进[10-12]。
讨论与展望
基于城市特色的自然博物馆教育创新,既发挥了资源集聚优势,又回应了城市教育的特殊需求,为自然科学教育提供了重要范式。近年来,PISA评估框架改革、人工智能快速发展、国内新修订科普法颁布、我国第一部具有引领性的自然教育行业行动指南《全国自然教育中长期发展规划(2023—2035)》正式发布,大都市的自然博物馆迎来了新的教育变革和红利期。城市型自然博物馆更需要把握全球趋势、立足国家战略定位,重点关注长效评估机制构建、本土教育理论创新和智能技术应用,以打造未来科学教育的创新枢纽、构建城市终身新生态为目标,实现“以教育赋能城市,以科学启迪未来”的使命。

参考文献
[1]顾洁燕. 博物馆在科学教育中的角色和策略[J]. 中国科技教育, 2018(10): 6-7.
[2]张小澜. 浅析自然博物馆自然教育功能的认知与实践发展[J]. 中国博物馆, 2021(4): 63-66.
[3]林昆仑,雍怡.自然教育的起源、概念与实践.世界林业研究[J].世界林业研究,2022,35(2):8-14.
[4]王紫晔, 石玲. 关于国内自然教育研究述评——基于Bibexcel计量软件的统计分析[J]. 林业经济, 2020(12): 83-92.
[5]袁园, 邢俊杰. 自然教育的多样性探讨——自然博物馆的局限与优势[J].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1, 40(3):9-13.
[6]杨瑾. 关于博物馆构建全民终身教育体系的几点认识[J]. 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 2020(6): 23-31, 92.
[7]理查德•洛夫.林间最后的小孩:拯救自然缺失症儿童[M].自然之友编译团队,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8]顾洁燕. 构建科技博物馆的教育体系,提升常设展览的教育效果——以上海自然博物馆为例[J]. 科学教育与博物馆, 2016(1):16-20.
[9]刘雅竹,顾洁燕. 博物馆展览资源与学校基础课程内容相结合——上海自然博物馆基于课程标准的教育活动开发思路[J]. 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2017(3):23-32.
[10] 刘楠,唐智婷,邓卓,等. 基于馆校合作的教师培训项目实践研究——以上海自然博物馆“博老师研习会”为例[J]. 科学教育与博物馆,2020(5):320-326.
[11] 邓卓, 舒琛, 杨梦霞, 等. 自然博物馆亲子教育活动中的对话内容研究[J]. 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 2021, 6(5): 37-46, 93-94.
[12] 高洁, 顾洁燕, 娄悠猷, 等. 科研人员纪实微视频对小学生科学家形象的认知影响研究[J]. 科学教育与博物馆, 2017(4): 270-277.■

来源: 中国青少年科技教育工作者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