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镜渊之始
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澄澈与凉意,斜斜地穿透吴市三中高三(1)班洁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粉笔灰,混合着书本纸张干燥的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那么平静。林默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一个冰凉的小物件——一枚打磨得异常光滑的三棱镜,边缘锐利,折射着窗外变幻的光。
三个月了。他抬起眼,目光掠过教室。苏晓坐在前排,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生物图册,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安静得像一幅画。角落里的陈默,几乎缩在阴影中,比事件前更加沉默,仿佛一块被遗忘的礁石,只偶尔翻动书页时发出极轻微的声响。而斜前方的赵强,此刻正神经质地抖着腿,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眼神飘忽,似乎难以在这片平静中安坐。
林默的指腹在三棱镜冰凉的棱线上缓缓移动。三个月前那个夜晚,宿舍楼里发生的、被全校乃至全市传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事件,如同被投入深潭的巨石,虽已沉底,其激荡的涟漪却依然在每个人心中无声扩散。他清晰地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记得走廊里回荡的、无法解释的凄厉哭嚎,记得墙壁上扭曲晃动的人形黑影,记得那种冰冷彻骨、仿佛被无形之物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超自然”的解释,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理性在集体性的战栗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现在,他知道了。那一切,都是假的。
他将三棱镜对着阳光,一道小小的彩虹瞬间在桌面上跳跃、变幻。林默凝视着那道被分解的光,内心独白如同低语: “恐惧,原来可以被如此精确地‘制造’出来。就像这个棱镜,能将单一的白光分解成七色斑斓,我们的感官和大脑,又何尝不是一块可以被精心扭曲的‘棱镜’?我们引以为傲的感知,原来如此容易被欺骗、被利用。”
这念头让他指尖微微发凉,那晚的恐惧感似乎又悄然爬上脊背。感觉整合、错觉……这些物理课上枯燥的概念,在那个夜晚,被陈默——那个沉默寡言的同班同学,演绎成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超自然”盛宴。
他再次环视教室。阳光依旧明媚,书声琅琅,可平静的表象之下,那些被撕裂的关系真的能修复如初吗?陈默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沉默,是悔恨,还是余烬未熄的灰烬?赵强那无法掩饰的焦躁,是恐惧的延续,还是某种潜藏的愤怒?而他自己,虽然还没有完全揭露真相,但距离识破了骗局仅一步之遥,可内心深处那被恐惧和愤怒撕扯过的痕迹,真的平复了吗?他握紧了手中的棱镜,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
不,不能就这样让过去的阴影永远笼罩。他需要理清一切,从头开始,将那场精心编织的“恐怖”骗局,连同它背后扭曲的人性,彻底暴露在理性的阳光下。
记忆的闸门轰然开启,将他拉回三个月前,那个一切开始失控的傍晚——
吴市三中高三(1)班的晚自习,空气永远像被压缩过一样沉闷。头顶的白炽灯管发出稳定而单调的嗡鸣,混合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翻书的哗啦声。林默正埋首于一道复杂的物理竞赛题,草稿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受力分析图。他眉头紧锁,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道待解的难题。这种高度专注的状态,是他对抗家庭高压、寻求短暂内心秩序的惯常方式。
“默哥,歇会儿呗,瞅你那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赵强。他大大咧咧地靠过来,随手把一本漫画书摊在林默的习题册旁边,“瞅瞅这个,多带劲,比那些枯燥的公式有意思多了。”
林默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侧开,拉开一点距离。赵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算得上“发小”,但性格差异巨大。赵强张扬、冲动,热衷于成为小团体的中心,而林默则习惯沉默和独处。多年来,一种微妙的惯性维系着他们的“朋友”关系——赵强需要林默的“学霸”光环来衬托自己,而林默,则在父母“要合群”的训诫下,被动地接受着这份带着支配意味的“友谊”。
“别啊,做题做傻了吧?”赵强不依不饶,手肘故意撞了林默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线。林默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疲惫。“赵强,我在做题。” 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赵强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收回手,嘴里嘟囔着:“切,装什么装,不就看个漫画嘛……” 他目光扫过教室,很快找到了新的目标。角落里,陈默正独自一人,低着头,飞快地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字迹小而密集,像在记录什么秘密。
“喂,陈默!” 赵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为之的戏谑,“又在那儿写你的‘天书’呢?是不是在研究怎么用细菌把全校人都放倒啊?哈哈!” 他旁边几个男生跟着哄笑起来。
陈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握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没有抬头,只是将笔记本往怀里收了收,仿佛想把自己缩进更深的阴影里。长期的校园霸凌,尤其是以赵强为首的这个小团体持续的言语孤立和恶作剧,已经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沉默、退缩,像一只惊弓之鸟。
林默的笔尖顿住了。他看着陈默那习惯性蜷缩的背影,一丝复杂的感觉掠过心头。他知道赵强他们一直这样对陈默,起初也曾觉得过分,但赵强一句“开个玩笑而已,他那么闷,逗逗他怎么了”,加上自己潜意识里对“卷入麻烦”的回避,以及父母“别惹事,专心学习”的反复告诫,让他选择了沉默。
久而久之,这种沉默仿佛成了默认,成了他“小团体”身份中不光彩的一环。此刻,看着陈默那近乎卑微的防御姿态,林默心中那点被压抑的不适感又冒了出来,像一根细小的刺。他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重新埋首于习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些不和谐的噪音。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推开。生物课代表苏晓抱着一叠作业本走了进来。她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一缕微风吹进了沉闷的教室。她显然听到了赵强那边的喧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没有直接指责赵强,而是径直走到陈默的座位旁。
“陈默,” 她的声音清亮而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李老师让你下课后去一下实验室,他昨天新到了几种真菌标本,说你对这个感兴趣,想让你帮忙整理分类。”
陈默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好,谢谢你,苏晓。”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苏晓,又迅速移开目光,耳根微微泛红。苏晓是班里少有的会主动关心他、平等对待他的人。她曾试图在赵强他们欺负陈默时出言阻止,也曾在他生病时帮他补过笔记。虽然这些善意并没能彻底改变陈默被孤立的处境,却像黑暗中偶尔透进的光,让他冰冷的世界不至于完全绝望。
苏晓点点头,将作业本放在讲台上,又自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林默身边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眉宇间的疲惫和刚才那一幕带来的低气压,脚步顿了顿,轻轻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别太累了,那道题我看了,关键在第三步的受力分析,可以试试分解到斜面方向。”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暖流悄然涌上。他抬起头,恰好对上苏晓关切的眼神,那眼神清澈、温暖,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和鼓励。他有些慌乱地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迅速低下头,生怕自己脸上的红晕被她看见。
苏晓是他压抑的高中生活里,唯一一道纯粹而明亮的光。他欣赏她的善良、正直和对生命的热爱,这份欣赏早已悄然沉淀为无法言说的暗恋。她的存在,像一根无形的锚,在他被学业压力和人际困扰拉扯得快要失衡时,总能给予他一丝稳定的力量。
晚自习的铃声在沉闷中响起,宣告着短暂解放的开始。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教室里响起一片嘈杂的挪动椅子和交谈声。林默慢条斯理地将书本整理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晓的身影。她正和几个女生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拿着那道困扰他的物理题,装作不经意地朝苏晓的方向走去。
“苏晓,”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关于你纸条上说的受力分析,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苏晓立刻转过身,耐心地拿起笔:“哦,是这样,你看这个斜面……” 她拿起草稿纸,清晰地画着受力分析图,声音温和而条理分明。林默专注地听着,偶尔提出疑问,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而专注。赵强背着书包,吊儿郎当地从旁边经过,瞥了他们一眼,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出了教室。
陈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慢慢收拾好东西,将那本厚厚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然后低着头,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融入了涌向宿舍楼的人流。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走过讲台时,手指极快地在讲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触碰了一下,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一粒灰尘。更没有人注意到,他眼底深处,那片惯常的沉默冰层之下,正悄然翻涌起一丝异样的、近乎冷酷的涟漪。
夜色渐浓,吴市三中的男生宿舍楼灯火通明,却逐渐沉入睡前的寂静。林默洗漱完毕,躺在宿舍的床上,手中还捏着那张苏晓写有解题思路的纸条。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白天的疲惫,尤其是赵强对陈默的嘲弄和苏晓带来的温暖交织在一起,让他思绪纷乱。
他辗转反侧,脑中反复回响着苏晓清晰的讲解,以及陈默那沉默而孤寂的背影。他隐约觉得,陈默今天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默,那背影里透出的压抑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算了,别想了,睡觉。” 林默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扰。他闭上眼睛,努力放空大脑,意识在疲惫的边缘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已经过了午夜。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林默正处于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意识像漂浮在温暖的海洋中。
突然——
“呜……呜呜……”一声凄厉、扭曲、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哭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宿舍楼的寂静!
那声音极其怪异,不似人声,更像某种金属在极度摩擦下发出的、混合着痛苦与怨毒的尖啸,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直直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和大脑深处!
林默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又瞬间涌向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他全身的汗毛倒竖,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啊——!” 隔壁床铺的赵强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鬼……鬼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叫!”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宿舍楼仿佛被投入沸水的油锅,彻底炸开了锅!
“救命啊!”
“什么声音!”
“跑啊!”
“鬼!有鬼!”
惊恐的尖叫、慌乱的脚步声、物体被撞翻的巨响、绝望的哭喊声……从各个宿舍爆发出来,汇成一片巨大的、混乱的恐慌洪流。走廊里瞬间响起了密集而杂乱的奔跑声,伴随着更多人被惊醒后加入的尖叫。
林默强迫自己从极度的恐惧中挣扎出一丝理智,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冲到宿舍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走廊里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应急灯散发着幽绿惨淡的光芒,将原本熟悉的走廊照得如同鬼域。惊慌失措的学生们只穿着睡衣,尖叫着、推搡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更恐怖的是,在走廊尽头那面斑驳的墙壁上,一个巨大、扭曲、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暗红色人形影子,正疯狂地舞动、挣扎着!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边缘不断扭曲、拉伸,仿佛一个被无形烈火灼烧的痛苦灵魂,在无声地嘶吼!
“那是什么?!” 赵强不知何时也挤到了林默身边,他死死抓住林默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默哥!默哥!墙……墙上!那是什么鬼东西!鬼!真的是鬼!我们完了!”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那非人的哭嚎声还在持续,时断时续,每一次响起都像冰锥刺入神经。墙上那疯狂舞动的巨大人影,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诡异、狰狞。他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他所坚信的科学定律,在这一刻被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冲击得支离破碎。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几乎要站立不稳。
“冷静……冷静点……” 他试图对自己说,试图对赵强说,但声音干涩嘶哑,连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这景象,这声音,完全超出了他已有的认知范畴!难道……真的有无法解释的存在?
“快跑啊!待在这里会死的!”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人群再次爆发出更强烈的恐慌,朝着楼梯口蜂拥而去。混乱中,林默被推搡着,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奔逃的人流。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墙壁,那扭曲的暗红人影似乎正对着他“看”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攫住了他。
宿舍楼彻底陷入了混乱与恐慌的深渊。尖叫声、哭喊声、奔跑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林默被裹挟着冲下楼梯,冲出宿舍楼,冲入冰冷的夜色中。操场和草坪上,已经聚集了大量惊魂未定的学生,很多人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未散的恐惧。老师们闻讯赶来,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但效果甚微。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发酵。
林默站在操场边缘的阴影里,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依然狂跳不止。他抬头望向灯火通明却如同鬼域的宿舍楼,那非人的哭嚎声似乎已经停止了,但那扭曲的暗红人影,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动摇。他强迫自己转动几乎僵化的思维,回忆着刚才经历的一切——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那墙上疯狂舞动的影子……它们……它们……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宿舍楼外墙靠近排水管的一个角落。那里,在应急灯幽绿光芒的边缘,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快得如同幻觉。
林默猛地一震!
那是什么?
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细节,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混乱恐惧的脑海中,激起了第一圈理性的涟漪。那红色光点……是什么?它和刚才的恐怖景象……有关联吗?
他死死盯着那个角落,但那里只有冰冷的墙壁和黑暗。那光点再也没有出现。然而,就是这转瞬即逝的、微不足道的疑点,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一星微弱的火苗,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摇曳着,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理性,没有完全沉入那名为“超自然”的深渊。
恐惧依旧冰冷地缠绕着他,但一丝属于林默的、属于科学思维的执拗,开始从这冰冷的恐惧中,艰难地、一点点地抬头。他知道,今晚,仅仅是一个开始。一场精心编织的、利用人类认知弱点的恐怖骗局,已经拉开了它狰狞的序幕。而他,似乎被命运推到了破解这一切的位置上。
夜风更冷了,吹在汗湿的背上,激起一阵战栗。林默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宿舍楼里那些闪烁的、如同鬼魅般的灯光,看着操场上依旧惊魂未定的人群,心中那点微弱的理性火苗,在恐惧的狂风中,倔强地燃烧着。
镜渊之始,深不见底。
而他,必须走下去。
(未完待续)
作者:马芳 吴忠市科协科普部
(本文部分词句经AI辅助生成)
来源: 吴忠市科协科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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