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月亮之上》第一部《月球心跳》卷二 神经脉冲 第22集：生存谈判 

 作家 霄 昀 著

广寒宫基地在寂静中缓慢窒息。

应急红灯投下的血色光晕，将通道和舱室染上一种不祥的色调。空气循环系统功率降至最低，原本细微的嘶嘶声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沉闷和污浊的气息。氧气浓度读数如同漏水的船舱，坚定而缓慢地下降，每一次小数点后的跳动，都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恐慌不再是暗流，它写在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基地成员眼中，体现在逐渐失控的窃窃私语和偶尔爆发的短促争吵中。

指挥中心里，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卡特指挥官面色灰白，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目光死死盯着那不断减少的氧气倒计时——还剩34小时17分钟。

安全主管罗伊斯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指挥中心有限的空地上来回踱步，金属地板被他沉重的步伐踏得咚咚作响。他终于无法忍受这无声的等死，猛地停下，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因激动和缺氧而有些嘶哑，“我们必须夺回能源舱！用高能炸药，定点爆破，炸开那层该死的‘幽灵壳’！我们的工程队有能力计算出不损伤反应堆本体的爆破当量！”

这个提议充满了军人的决绝和面对未知威胁的粗暴直接，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几名安全部门的人员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绝对不行！”

林澈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他推开指挥中心的大门，和莉娜、阿雅一同走了进来。三人的脸上都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的余烬。

“罗伊斯主管，那层引力场不是‘壳’，它是神经网络对反应堆核心区域时空规则的直接修改！”林澈走到全息图前，指着上面代表能源舱的模型，语气急促而严厉，“用炸药去冲击它，无异于用铁锤去砸一个被巨人轻轻握住、处于精密平衡中的精密仪器！你破坏的不是屏障，而是巨人手指与仪器接触的那一瞬间的平衡！引发的后果绝不是反应堆损坏那么简单，那可能是整个能源舱区域的时空结构崩坏，甚至是……向神经网络传递一个最强烈的‘攻击’信号！这会彻底激怒它，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说怎么办？！”罗伊斯猛地转身，怒视着林澈，“像现在这样，等着氧气耗尽，所有人安静地死在这里？你们的仿生能源研究有进展吗？那些发光的蘑菇能点亮一盏灯吗？！”

采集队带回了大量的发光微生物样本，B-7实验室里现在蓝绿光芒氤氲，如同水族馆。但初步测试表明，单个微生物的能量输出极其微弱，即使大规模培养，短期内也远不足以支撑整个基地的能耗。这条路，远水难救近火。

压力如同实质，挤压着指挥中心里的每一个人。卡特指挥官的目光投向林澈，带着最后的一丝期望和沉重的托付：“林博士，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林澈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感受着肺部传来的轻微刺痛，他知道，必须抛出那个疯狂而冒险的计划了。

“我们可能……需要尝试和它‘谈判’。”他缓缓说道。

“谈判？”罗伊斯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和一颗星球？和一团引力波？林澈，你是不是缺氧导致神志不清了？”

“不是用语言！”林澈提高音量，压过质疑，“是用行动！用它能理解的‘信号’！我们之前分析过，神经网络对特定的引力波模式有反应，它能够‘理解’某种信息编码！我们需要主动向它展示我们的‘善意’和‘适应性’！”

他走到主控台前，快速调出基地系统图。

“第一步，展示诚意。立刻主动、彻底地关停基地所有剩余的、与核能相关的辅助系统，包括同位素温差发电机、所有核电池备份，哪怕是给一个小型传感器供电的！”他看向卡特指挥官，眼神恳切，“我们要明确告诉它，我们收到了‘警告’，我们正在停止使用它认为‘危险’的能源形式。”

卡特只犹豫了一瞬，便重重点头：“批准执行！”

命令下达，基地各处响起了更多设备关机的声音，原本就昏暗的应急灯光似乎又黯淡了几分。这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姿态，将自身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以换取一丝沟通的可能。

“第二步，”林澈继续道，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发送‘信号’。我们利用勘探车备用的大型甲烷燃料电池组（一种相对温和、低干预的化学能来源）供电，驱动莉娜组装的那个小型引力波信号发生器。”

他看向莉娜和阿雅：“我们需要设计一组最简单的、代表‘关闭’、‘停止’、‘无害’含义的引力波代码，持续向我们已知的几个主要神经网络节点——南极-艾特肯盆地核心、风暴洋、静海的质量瘤——发送。”

阿雅立刻行动起来，调出之前记录的、月球自身释放的引力波信号库，寻找那些可能与状态改变、能量衰减相关的模式片段。莉娜则开始计算信号发生器的功率和频率，确保信号能被“听到”，又不会过于强烈被视为新的挑衅。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月球神经网络拥有至少一定程度的“理性”或“可沟通性”，赌的是它能够理解这种主动示弱和服从规则的行为是一种“善意”，赌的是它会因此解除对主能源舱的封锁，或者至少……给予其他形式的生路。

他们用生存做赌注，筹码是人类的理解力、适应性和……谦卑。

很快，一组简化的、基于观测数据反复推敲的引力波代码被设计出来。其核心模式，模拟了月球自身某些能量节点在自然衰减时的信号特征。

勘探车的燃料电池被紧急连接到那台精密而脆弱的信号发生器上。莉娜进行了最后的校准，她的手指在启动按钮上停顿了一下，看向林澈和卡特。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氧气浓度似乎又降低了一点，头部的眩晕感更加明显。

卡特指挥官缓缓地点了点头。

莉娜按下了按钮。

信号发生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无形的引力波涟漪，以光速携带着人类笨拙的“求和”信息，射向月球深处那几个庞大的意识节点。

然后，便是等待。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指挥中心，笼罩了整个广寒宫基地。只有氧气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跳动：

33小时48分钟……

33小时47分钟……

33小时46分钟……

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们能成功吗？这微弱的、模仿的“语言”，能被理解吗？那个古老的、星球级的意识，会接受这群无意中闯入、又鲁莽地刺伤了它、如今试图道歉和服从的渺小生物的……生存请求吗？

希望与绝望，在这寂静的谈判桌上，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交锋。睿智、恒心和毅力，在此刻化作了这孤注一掷的勇气，以及……等待回音的、令人窒息的耐心。

来源: 江苏省射阳县心理咨询师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