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月亮之上》第一部《月球心跳》第13章 深渊回响 

 作家霄昀著

罗伊斯的能源审计警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箍紧了B-7实验室本就逼仄的空间。官方渠道的封锁日益严密，而他们“窃听”到的来自月球内部的复杂“低语”，却一日比一日清晰，一日比一日急促。那不再是单纯的规律心跳，而是交织着无数谐波、仿佛整个星球都在进行某种宏大计算的背景噪音。压力在沉默中积聚，如同月壳下不断增大的应力。

所有的线索，无论是引力异常的传导路径、质量瘤节点的拓扑结构，还是那复杂到令人绝望的引力波编码，其能量和信息流动的最终指向，都无可辩驳地汇聚向一个地方——月球背面，那片人类肉眼从未直接目睹，却早已通过探测器熟知其狰狞地貌的区域：南极-艾特肯盆地。

太阳系中已知最大的撞击坑，直径超过2500公里，深达13公里，像一个巨大的伤疤，烙印在月球的脸上。根据GRAIL数据，那里也是月球上最大、最复杂的质量瘤聚集区，引力场紊乱得如同风暴中心。在林澈绘制的神经网络图中，那里是无数能量脉络的最终交汇点，是整个网络的“心脏”或“大脑”。

“我们必须去那里。”林澈的声音在沉寂的实验室里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在这里，我们只能窃听碎片。只有靠近源头，才可能理解它在说什么，想做什么。”

莉娜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调出了南极-艾特肯盆地的地形图和已知地质数据。“盆地边缘，存在大量古老撞击和火山活动形成的熔岩管。其中一些规模巨大，内部结构可能相对稳定，能够提供遮蔽和通道。”她的语气像是在评估一项常规工程任务，但眼神锐利如刀，“利用下一次‘开拓者-VI’勘探车例行外检的机会，我们可以修改导航日志和任务代码。”

这是一次未经批准的，一旦暴露必将面临严厉惩处的冒险行动。但无论是林澈还是莉娜，都没有提出异议。阿雅需要留守基地，维持监测网络的运转，并为他们打掩护。

计划在绝对的隐秘中制定。莉娜利用系统后门，篡改了勘探车的维护记录和任务代码，将其伪装成一次对盆地边缘预设信标的长周期校准任务。她再次发挥了工程师的极限智慧，对车辆进行了最后一次秘密加固，重点提升了应对极端重力波动和潜在物理冲击的冗余设计，并加装了所有能携带的备用电源和传感器。

出发当日，基地如同往常一样运转。阿雅在控制台前，对他们做了一个微小的、鼓励的手势。林澈和莉娜坐进驾驶舱，感受着车辆缓缓驶出气闸舱，投入月球背面永恒的黑暗与寒冷之中。

旅程是漫长而孤寂的。月球背面没有地球的照耀，只有无尽的星海和深邃的黑暗，雷达勾勒出的地形崎岖而险恶。他们绕行过巨大的环形山，爬升陡峭的坡地，小心翼翼地避开探测器标记出的不稳定区域。车内，只有仪器的嗡鸣和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南极-艾特肯盆地那巨大得超出人类感官理解的边缘，如同世界尽头般横亘在前方。那不是一个清晰的“悬崖”，而是一片无比广阔、向下倾斜、布满了古老撞击疤痕和破碎岩层的斜坡，一直延伸到探测器信号也难以穿透的深邃黑暗之中。

根据预先下载的地质资料，他们找到了目标——一个位于盆地边缘峭壁上的、巨大的熔岩管入口。它黑黢黢地张开着，如同巨兽的喉咙，直径足以轻松吞下数辆勘探车。月面强烈的阳光在洞口处形成一道清晰的分界线，线外是刺眼的亮白，线内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林澈深吸一口气，推动操控杆。勘探车调整方向，缓缓驶向那片黑暗。

当车头灯的光芒投入熔岩管的瞬间，仿佛连光线都被某种粘稠的物质吸收了。只能照亮前方不远处粗糙、带着琉璃质光泽的岩壁，那是远古岩浆流淌过的痕迹。车辆完全驶入，外部摄像头拍摄到的最后景象是洞口迅速缩小，变成一个遥远的、如同井口般的亮斑，随即彻底被蜿蜒的岩壁遮挡。

他们被月球内部的黑暗完全吞噬。

就在这时，车内所有的探测器，尤其是那台莉娜组装的激光干涉引力波探测器，发出了近乎疯狂的尖啸！屏幕上的读数瞬间飙升，曲线突破了图表的顶端！

“信号强度……”莉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是月表接收强度的……四百七十倍！”

那稳定了数月之久的1.67小时心跳，在这里不再是需要放大才能捕捉的微弱脉冲，而是变成了轰鸣！变成了震撼！每一次“搏动”，都像有一柄无形的巨锤，敲击在整条熔岩管上，敲击在他们的胸腔里，通过结构传导和骨传导，双重震撼着他们的感官。而那些叠加的复杂谐波和编码信号，也变得更加清晰、密集，仿佛无数种不同的声音在耳边同时呐喊、低语、吟唱，汇成一片信息的风暴，冲刷着他们可怜的接收设备。

这里不是边缘，这里是核心！是风暴眼！是月球神经网络信息洪流奔涌的主动脉！

两人被这磅礴的力量震慑得一时失语，只能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爆表的读数和耳边（通过传感器转换）那恢弘、复杂、超越理解的“深渊回响”。

科学奇观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展现在这两个渺小的人类面前。他们仿佛闯入了神祇的殿堂，听到了宇宙法则运行时的轰鸣。

林澈强迫自己从震撼中恢复，操控车辆沿着熔岩管内部缓慢前行。车灯像两把脆弱的光剑，在无尽的黑暗中划出有限的范围，照亮着前方千篇一律却又暗藏玄机的琉璃质岩壁。

就在他们行驶了大约一公里，记录下沿途强烈的信号变化时，莉娜突然抬手，示意安静。

“听。”她低声说，关闭了车内大部分非必要的系统嗡鸣。

林澈凝神细听。除了探测器里传来的、已被转换为音频信号的引力波轰鸣，还有另一种声音，通过车体的震动传感器和外部麦克风（原本用于记录月震声波），隐约传来。

那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摩擦声。

嘎吱……嘎吱……

像是巨大的岩石在与岩石摩擦，又像是某种极其沉重、坚硬的东西，在缓慢地刮擦着地面。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从熔岩管更深、更黑暗的深处传来。

不是地质活动常见的爆裂或滑移声，那声音太有节奏，太持续，太……刻意。

林澈和莉娜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们屏住呼吸，连探测器轰鸣的背景音似乎都消失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摩擦声上。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

正在这片承载着月球最强“心跳”的熔岩管深处，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移动。

黑暗不再仅仅是黑暗，它有了声音，有了实体，有了意图。希望与惊险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他们找到了源头，听到了回响，却也引来了……深渊本身的注视。睿智与毅力将他们带到了这里，而接下来，他们需要的是面对未知实体的、超越想象的勇气。

来源: 江苏省射阳县心理咨询师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