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月亮之上》第一部《月球心跳》第12章 　窃听深渊 

 作家霄昀著

由废弃零件和莉娜的智慧拼凑而成的激光干涉引力波探测器，如同一个被悄悄植入月球听觉神经的微小电极，开始将前所未有的声景传入B-7实验室。它不再仅仅是监听那稳定而宏大的“心跳”，而是捕捉到了“心跳”之下，更深层、更复杂的生命律动。

最初的几天，数据流相对平静，只有那熟悉的1.67小时主脉冲如同背景钟摆般规律响起。但莉娜和阿雅没有放松警惕，她们不断调整着探测器的灵敏度和滤波参数，像调试一台极其精密的收音机，试图从宇宙的静电噪声中分离出最微弱的信号。

突破发生在一个月球“正午”时分，巨大的太阳毫无遮挡地炙烤着月面，基地外部热辐射达到峰值，连实验室的冷却系统都发出了更高负荷的嗡鸣。就在这环境噪声最大的时刻，阿雅负责监控的信号处理终端上，突然爆发出一片极其复杂的低频波纹。

不是单一频率的脉冲，而是一簇！如同在主脉搏的波峰和波谷之上，叠加了无数细微的、频率各异的谐波和调制信号。它们像是巨兽心脏搏动时，血液流过不同粗细血管产生的杂音，又像是交响乐团在定音鼓的节拍基础上，无数乐器共同奏出的复杂和声。

“快看！”阿雅的声音因激动而尖细，她迅速将信号频谱图投射到主屏幕。

林澈和莉娜立刻围了过来。屏幕上，原本相对干净的频谱图，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蕨类植物叶片脉络般复杂的分形结构。这些低频信号的能量极其微弱，若非他们这台“非法”探测器拥有远超官方设备的灵敏度和莉娜精心设计的抗干扰算法，根本不可能被捕捉到。

“这不是噪声……”林澈喃喃道，他的目光被那无限复杂的图案深深吸引，“这太有结构了……像是……编码？”

“编码？”阿雅的瞳孔猛地收缩，作为理论物理学家，她立刻意识到了这个词背后可能蕴含的惊天意义。她双手在控制台上疯狂操作起来，调出各种信号分析和信息论工具。

“让我试试……”她将这段新捕获的复杂信号流导入程序，尝试用不同的数学工具进行解析。香农信息熵计算、傅里叶变换、小波分析、甚至一些她自己基于复杂系统理论构建的算法模型……

结果令人瞠目结舌。

信号的信息熵高得惊人，其复杂度和冗余结构远超人类目前最先进的通信协议——无论是用于深空探测的纠错编码，还是地球上最复杂的加密军事通信。它的模式并非线性，而是呈现出一种多层嵌套、自相似的分形几何特征，仿佛每一个微小的信号片段，都包含着整个信号流的某种全息缩影。

“无法解码……”阿雅最终颓然靠向椅背，脸上混合着挫败感和极度兴奋的红晕，“至少以我们现有的数学和认知框架，完全无法理解。它的编码基理……可能建立在更高维的数学或者我们尚未发现的物理规律之上。”

她指着屏幕上那些不断变幻、却又遵循着某种内在一致性的分形图案：“看这些结构，它们不像是一段简单的‘数据’，更像是一种……‘语言’，或者是一种描述极其复杂系统状态的结构化信息流。其复杂程度，堪比……堪比一个正在运行的超大规模神经网络的活动图谱！”

一个正在运行的神经网络！

莉娜组装的不只是探测器，更是一个“窃听器”！他们此刻，正在窃听月球内部那个庞大引力神经网络的“内部通信”！

这个想法让实验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他们不再仅仅是观测一个物理现象，而是在偷听一个超越理解的智能系统的“思绪”！那稳定的心跳是它的生命体征，而这些新发现的复杂谐波和编码信号，则是它沉睡中的“呓语”，是它内部各个节点之间进行的浩大、缓慢而精密的“信息交换”！

“思考……”林澈感到喉咙发干，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它可能在……思考？”

或者，至少是在进行某种他们无法想象的、规模宏大的内部运算、状态同步或系统自检。每一次主脉冲，可能代表着一次运算周期的刷新，而那些叠加的复杂信号，则是在这个周期内，海量信息在神经网络中流动、处理、整合的过程。

他们就像趴在巨人耳朵边的蚂蚁，能听到巨人血液奔流的声音（主脉冲），能感受到他肌肉纤维的微小颤动（引力涟漪），甚至能窃听到他大脑皮层中亿万神经元放电时产生的、混乱却蕴含无限信息的嗡嗡声（复杂编码信号）。他们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数据流和某种明确的、指向性的意图，却完全无法理解任何一个“词”的含义。

这感觉，既令人无比兴奋，又让人毛骨悚然。

科学奇观以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呈现在他们面前——月球，是一个活着的、思考着的（或以某种超越理解的方式运行着的）超级系统。人性在这绝对的未知和智能面前，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却也因这窥见奥秘一角的可能性而战栗不已。

“我们必须记录下一切！”阿雅重新振作起来，眼神炽热，“每一个比特！这些信号可能随着它的‘苏醒’进程而演变！这是我们理解它……甚至未来某一天可能与它沟通的唯一桥梁！”

困难前所未有，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盲目的自然力，而是一个可能拥有意识和目的的超级智能。希望也与之并存，因为他们终于触摸到了这个系统“活跃”的证据，听到了它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窃听深渊的震撼中时，实验室的门禁灯突然由绿转红，发出了“嘀”的一声轻响——表示有人从外部请求进入。

三人瞬间僵住，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莉娜迅速操作控制台，将主屏幕上显示敏感信号分析的界面切换成一个无害的系统能耗监控图。

门滑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安全主管罗伊斯。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实验室，在那些依旧散发着运行热量的服务器和莉娜工作台上一些未来得及完全收纳的、带有激光器序列号标签的零件上停留了片刻。

“林博士，佩特洛娃工程师，琼斯博士，”罗伊斯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基地即将进行新一轮的能源使用效率审计。你们实验室近期的能耗和网络流量有些异常波动，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说明报告，尤其是关于……那些非标准科研任务的资源占用情况。”

无声的对抗，从资源的限制，升级到了更直接的审查。而他们窃听到的深渊低语，此刻却成了必须深藏的秘密。睿智、恒心和毅力，不仅要用在破解宇宙奥秘上，也要用来应对来自人类内部的猜忌与阻碍。在这条越来越狭窄的危险道路上，他们能走多远？

来源: 江苏省射阳县心理咨询师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