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月亮之上》第一部《月球心跳》第11章 第十一章　无声对抗 

 作家霄昀著

广寒宫基地的日常，在官方的宣传和表面流程下，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正常”。采矿作业在避开已知高风险区域后，以降低了的效率艰难重启；生命维持系统的读数稳定在绿色区间；换班的人流在通道中规律地移动。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B-7实验室感受到了这股寒意。首先到来的是物资申请的延迟。阿雅提交的用于扩展引力监测网络的关键材料——高纯度铌锗超导线和新型压电传感器阵列——在罗伊斯主管的办公桌上搁浅了。回复总是千篇一律的“正在优化资源调配，优先级评估中”。接着，两名原本被指派协助莉娜进行数据筛选和系统维护的技术员，被以“加强核心区域运维力量”为由，调离了岗位。

实验室里骤然冷清了许多，只剩下林澈、莉娜和阿雅三人，以及那些沉默运行、却因缺乏维护而偶尔发出异常噪音的服务器。调查的节奏被迫放缓，甚至在某些方面陷入了停滞。

“他们在用官僚手段扼杀我们。”阿雅愤懑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控制台，屏幕上关于神经网络能量传导路径的模拟因算力限制而进展缓慢。

林澈站在观察窗前，望着外面那片熟悉而陌生的灰色荒原，眉头紧锁。他理解罗伊斯的立场，ECC的密令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后者头顶。但这种理解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月球内部那庞大的网络不会因为地球的官僚程序而停止运转，那稳定如心跳的脉冲和潜在的引力风暴威胁也不会消失。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林澈转过身，声音低沉却坚定，“官方渠道受阻，我们就必须找到其他方法。”

莉娜一直沉默地坐在她的终端前，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屏幕上滚动的、代表基地内部物流和维修记录的代码流。她没有参与抱怨，而是像一名潜入敌后的工程师，在寻找系统的漏洞和缝隙。

“官方审批走不通，”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但基地的维护体系有自己的惯性，还有一些……历史遗留的后门。”

林澈和阿雅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莉娜快速调出几个内部界面，那是只有高级别系统工程师才有权限访问的底层日志和备件库存管理系统。“每年都有大量的标准维护备件被消耗和更换，库存盘点存在一定的容错率。而且，早期基地建设时，为了应对紧急情况，在一些关键网络节点设置了不记录在标准手册上的物理接口和管理员权限。”

一个大胆的、游走在规则边缘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我们需要更灵敏的‘耳朵’，”莉娜看向阿雅，“尤其是在基地周边，监测那些可能预示着下一次引力异常的细微时空波动。大型设备申请不到，我们可以自己造一个小型的。”

“激光干涉引力波探测器？”阿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眼睛一亮，“原理简单，但对环境稳定性和元件精度要求极高……”

“精度问题可以解决。”莉娜打断她，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调出了一系列零件编号和库存位置，“仓库里有上次更换下来的、用于深空通讯激光器的反射镜坯料，表面平整度足够。高稳定性氦氖激光管，医疗成像仪备件库里有冗余。至于隔震系统……”她顿了顿，调出另一个界面，“废弃的‘宇航员前庭功能训练仪’的磁悬浮底座，理论上可以改造。”

她像一位经验丰富的魔术师，从基地庞杂的“废弃物”和“冗余备件”中，凭空点化出了构建一台高灵敏度探测器的关键元件。

“但是……调用这些需要权限和记录……”林澈提醒道，心中既佩服莉娜的智慧，又担忧其中的风险。

“维护记录可以‘优化’，”莉娜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技术事实，“部分元件可以标记为‘损耗性替换’或‘实验性维修’。网络接入……可以利用我在清理旧服务器时发现的一个未注销的管理员后台账户，数据流可以伪装成环境监测系统的冗余信息。”

这是彻头彻尾的违规操作，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刻，这是他们继续前进的唯一途径。

科学探索，在官方层面受阻后，毅然转入了“地下”状态。

接下来的日子，B-7实验室变成了一个秘密的作坊。莉娜利用她的权限和对基地系统的深刻了解，如同幽灵般穿梭在仓库和维修通道之间，“借”出所需的零件。阿雅则发挥她理论物理学家的专长，负责探测器的核心光学路径设计和信号处理算法的编写。林澈负责统筹和掩护，利用他尚存的科研项目名义，为实验室的额外耗电和网络流量提供合理的解释。

工作都在常规轮值时间之外进行。当基地的大部分区域陷入沉睡，只有应急灯带散发着幽光时，B-7实验室的灯光却常常亮到月球的“深夜”。他们小心翼翼地组装着那个精密而脆弱的装置：在改造过的磁悬浮底座上，搭建起长达数米的真空管，内部是经过手工精细校准的反射镜和激光器。每一个螺丝的紧固，每一道光路的对齐，都凝聚着他们的专注、耐心和对暴露的警惕。

这不仅仅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更是一场与规则的无声对抗。每一次敲门声都让他们心惊，每一次系统的意外警报都让他们怀疑是否东窗事发。压力如同稀薄却无处不在的空气，渗透进他们的每一次呼吸。

然而，在这种极端的压力下，人性的光辉与科学的执着却愈发闪耀。莉娜的冷静与缜密，阿雅的专注与创造力，林澈的坚韧与担当，在共同的秘密和目标下，融合成了一个更加紧密、更加强大的整体。

终于，在一个地球日的凌晨，当巨大的地球像一枚蓝宝石般悬挂在观察窗外的黑丝绒天幕上时，那台由废弃零件和智慧结晶拼凑而成的小型激光干涉引力波探测器，发出了第一束稳定的激光。

干涉条纹在监测屏幕上清晰地显现出来，随着莉娜最后的微调，逐渐稳定在最优模式。

“校准完成。”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满足，“理论上，它可以探测到基地周边五公里范围内，相当于一个质子直径千分之一程度的时空应变。”

阿雅立刻将探测器接入她的数据处理系统，与之前部署的少量微型引力计数据进行融合。屏幕上，代表时空背景扰动的曲线，变得更加精细和灵敏。

就在探测器上线运行后的第一个小时，屏幕上的曲线出现了一次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与远方那1.67小时主脉冲谐波同步的“涟漪”。

信号很弱，不足以构成威胁，但它证明了他们的“地下”眼睛，已经能够看到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三人围在屏幕前，看着那微弱的波动，心中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成就感和更深刻忧虑的复杂情绪。

他们赢了这一局，在官方的围堵下，硬生生开辟了一条缝隙。但这台隐藏在角落里的探测器，就像他们此刻的处境，脆弱、隐蔽，且时刻面临着暴露的危险。

科学的奇观仍在继续，引力网络的低语仍在月壳深处回响。而他们的探索，已然转入更深、更暗的地下，依靠着睿智、恒心和毅力，以及那份对真相不屈不挠的追求，在无声的对抗中，继续着与沉睡巨兽的危险对话。前方的道路，依旧未知，但他们手中的灯火，虽微弱，却未曾熄灭。

来源: 江苏省射阳县心理咨询师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