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介入，介入为何》**作者：潘志刚单位：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一 五个动脉瘤

我叫黄华。

医生和我说我脑袋里有五个“瘤”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好笑。五个？又不是葡萄结果子，怎么会五个？正常人有一个就已经要命了。一开始以为是肿瘤，于是我担心肿瘤会复发，会转移，会要我命。然后医生和我说动脉瘤并不是肿瘤，而是一种血管性疾病，是正常血管上的形似瘤状的凸起。一次性长五个，这个情况确实非常少见，正常的病人一般最多就一到两个，可以说——“这是很极端的情况”。

我问他为什么。医生迟疑了一下，反问我“什么为什么，现在破了，只是出血少你才如此清醒，得抓紧手术堵住破口”。我很有钱。但是那又怎么样，没钱人要生病，有钱人也要生病。疾病真的公平的很。确实没有为什么，做生意有时候赚有时候赔也没有道理。

查房的医生进来了。 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出长什么样子，但应该很年轻，身体看着很瘦。看着有点疲劳。

工牌写着——住院医师，潘谷。我想起我儿子，在外面读书这么多年，我要怎么和他说“五个动脉瘤”的事情。

黄华？59 岁了。你咳血的状况已经有段时间了，怎么自己的健康都不重视。这个动脉瘤还是要尽快处理。

嗯好。那……那个医生，这，要怎么处理。

常规的动脉瘤处理的方案有开颅。但是你这个情况确实比较特殊，如果是开颅的话，一个切口没办法同时处理五个肿瘤，建议你考虑下介入治疗的方案。

那这个介入是建议怎么处理。

介入就是在医学影像设备的引导和监视下，找到你的血管上病变的地方，利用导管对你的这个肿瘤进行处理。介入治疗优势就是损伤小，而且可重复性强，也就是说后期有问题还可多次操作。当然也不是没有风险。

什么风险？

术中动脉瘤破裂，或者血管痉挛，还有斑块脱落，堵塞远端形成脑血栓，这些风险都是存在的。并且术后要服用长达半年的抗凝血药物，这就可能使得你遇到外伤或者其他出血，凝血功能将受到限制，出血会比较难控制。

好。你说的我大概都了解。还是感谢技术的发展，不然还处理不了了是吧。那就按照医生的建议，介入治疗。

嗯。

二 谢天谢地

我叫于霖。

医生和我说我需要手术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快塌了。怎么会这样？我现在已经没有不舒服了。这是真的。但是陪我来的同学书艺不让我走，说我上课的时候“肢体抽搐，口吐白沫、双眼上吊，全班人都吓傻了”。医生也说“建议住院进一步检查”。但，但是是无论如何也不需要手术吧。

我从没听说有大学生在脑子里长动静脉畸形的。最多是阑尾炎，还有骨折，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同学。陪我来的同学也吓坏了，我看到她打开小红书、打开新浪微博还有百度开始输入“动静脉畸形”。搜出来各种包着绷带的脑袋，还有一些手术照片，我的老天爷，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手机响了，是妈妈的电话。门诊大厅人来人往，我忍住眼泪，把电话接起来。电话里妈妈说她会尽快过来陪我，叫我先做好检查，按照医生的要求去办住院。叫我不要怕。

办了住院后，我看到隔壁床的一个阿姨把头发剃掉了一半。他们叫这个“备皮”。我的老天爷，那还不如全部剃掉。不，我不会也要全部剃掉吧？好丑！我的头发可留了好久，平时连染烫都不舍得，护发素、护发精油、发膜可没少买，班里都知道我特别爱惜我的头发，等下医生来我就告诉他，我不要剃头发！我不要做手术！喔，他来了，我马上和他说。

医生，你好。那个，我现在已经没有不舒服了。我可以不做手术吗。

那我可以问你为什么不想做手术吗。

我……

动静脉畸形现在不处理，后期还可能反复的颅内出血、部分性或全身性癫痫发作、短暂性脑缺血发作或者是进行性神经功能障碍，也就是会智力减退，变笨。如果是颞叶前端动静脉畸形有较大引流静脉导入海绵窦时，眼睛还会突出，变丑。你要想清楚了。

啊？怎么那么可怕？但是。那个，我不想把头发全部剃掉。

那你可以考虑介入治疗的方案。

这是什么方案？

就是通过远端开一个微创的伤口，然后伸管子到动脉瘤的位置,把导管将栓塞物质引入异常血管团中，阻断血流以缩小病变体积。

那是什么，这样可以不用剃头发了吗。是的，简单来说，就是腹股沟找到股动脉，放一个管道进去，然后把出血的地方堵住。

好，那就这样决定。谢天谢地，我的头发保住了。

三 虚惊一场

我叫庄以敬。

医生和我说今天上午需要做一个造影复查的时候，我在想，那明天下午的飞机和明天晚上的会怎么办。不行，议程都定了，改时间真的太麻烦了，最多延期一天。我得去问一下医生。

医生，您好，我耽误您一下，想向您咨询个事情。

好，你说。我这个是怎么回事。是这样，这个事情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准备好。工作那边还有很多需要我去处理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这个肯定不能大意的。

我刚才做的那个检查怎么样。

好像是个后交通动脉瘤，但是好在没有破。不过建议你再做一下造影。

造影是什么，检查一次不就清楚了吗，怎么还要再检查。

是这样的，CTA 准确率在 80%，造影才是脑动脉瘤确诊的金标准。大概能到 95%准确率。

那这个检查需要多久，怎么做，我多久能出院。

这个检查也是介入的一种。通过造影的检查不但能清楚地显示颈内动脉、椎基底动脉、颅内大血管及大脑半球的血管图像，还可测定动脉的血流量，能够帮助医生对于动脉瘤的定性定位诊断和判断更清楚。

好，还是要检查清楚的好。那我需要做什么，配合你们，可以早点出院。

怎么那么着急？等下我会再和你的家属交待造影目的及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和意外，然后术前签字，护士会安排你做血、尿常规，出、凝血时间，肝、肾功能，心电图及胸部 X 线片。然后给你安排明天做，术前 8 小时要禁食禁水。还有其他的一些细节，也还会再和你确认。

如果，我是说如果检查出来，没问题，那么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可能还能赶上你开会的闭幕式。

好的，好的，那我大概了解了。谢谢医生。

四 为何介入

我的名字叫潘谷。是一名介入医师。从入职至今我从事介入治疗已经三年了，也逐渐习惯了铅衣的重量，而越来越重的则是对于介入治疗的术前术中术后的思考。

术前急诊来的黄华今天是术后第二天了。看术前心肺功能进行严格的检查与评估都挺好的，没想到他平时又抽烟又喝酒，全麻手术还能耐受吗？接下来术后要多日卧床，要注意插管时间长可能会肺炎，要注意吸痰，不然痰液无法排出还是很麻烦？我等下要和护士和护工说下，要再嘱咐下要注意因禁食、脱水等，又使用大量液体，可能对心脏的负荷会加大，要注意心衰的情况。

那个年轻的小女孩，听说可以不用剃掉头发了，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原来她们更在乎的是外貌而不是手术本身。抽血和心电图不知道结果出来了没有。没听他说有心脏的症状，必要时再检查下心脏彩超，术中造影剂要用哪个，还得再问下主任，还得等肾功能结果。

还有位总是在接电话的，火急火燎的。刚入院就反复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本来是CTA 发现是个后交通动脉瘤，没破；但造影后发现是个后交通发出的壶腹，不是动脉瘤，不用手术。卧床 24 小时，出院了。效率，效率，当前的社会连住院都要讲效率了。

如果把医院比作战场，医生是战士的话，介入真的不失为一个“趁手”又“精准”的武器。比如庄令敬，如果没有做全脑血管造影，也就是诊断性介入，很可能将就没办法判断得这么准确了。现在各个医院、各个科室都陆续开展了介入诊断和介入治疗，肿瘤内科、消化科还有妇产科，介入的发展如日中天。介入应该可以称得上与传统内科、外科并列的临床三大支柱性学科了。

何为介入？又为何介入?

介入微创、并发症较少、住院时间短，恢复快，适应症广。这些都是实践可知的优势。但是费用高，也并非没有风险。如何去平衡经济与效率的问题，如何在介入治疗的前提下继续去精进技术，如何客观地对新术式开展推广，还是一个值得持续探讨和思考的问题。医生，介于病人与疾病之间；介于新技术与旧方案之间；介于理性与感性之间。如何介入，为何介入，也是永恒的哲学思考。

来源: 福建省科学技术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