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充满诗意与哲思的作品，它以鄂温克族的生存变迁为镜，折射出自然、传统与现代文明之间的深刻冲突。这部小说不仅是对一个民族文化的深情记录，更是对整个人类文明进程的深刻反思。

一、人与自然的共生哲学：鄂温克族的生态智慧

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自然生态系统构成了鄂温克族社会生活的基础。大兴安岭的森林、河流以及丰富的动物资源，不仅为鄂温克族人提供了物质生活资料，如狩猎获取食物、驯鹿用于交通和劳作，还深刻影响着他们的精神文化。书中呈现，鄂温克族人通过传统的狩猎、驯鹿养殖以及祭祀等活动，与自然建立起紧密的互动关系。这种互动并非简单的物质索取，而是包含着对自然规律的尊重与顺应。

以主人公妮浩的经历为例，她的成长与生活轨迹与自然环境紧密相连。从童年时期在森林中的嬉戏，到成年后参与部落的各项与自然相关的活动，自然不仅塑造了她的生活方式，更影响了她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鄂温克族人对自然的敬畏，体现在他们对自然现象的理解和对自然神灵的信仰上，这种信仰渗透到他们的日常生活和社会习俗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生态文化。这种文化不仅是一种生存智慧，更是一种哲学信仰——它强调人与自然的共生共荣，成为鄂温克族精神世界的核心支柱。

二、现代文明冲击下的文化变迁：传统的困境与挣扎

然而，这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传统哲学，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在小说中，森林的过度砍伐、工业污染对河流的破坏以及现代生活方式的引入，使得鄂温克族原有的生活环境和文化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拉吉米这一人物形象典型地反映了鄂温克族人在这一过程中的矛盾心理。他既对现代文明带来的便利，如先进的医疗条件、便捷的交通等有所向往，又难以割舍对传统森林生活和民族文化的深厚情感。

这种矛盾心理在整个鄂温克族群中具有普遍性，它反映了在现代化进程中，少数民族文化在面对强势文化冲击时的脆弱性。鄂温克族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如游牧、狩猎等，逐渐被现代的农业、工业生产方式所取代，导致其文化传承的物质基础和社会结构发生改变。同时，现代教育和传媒的普及，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鄂温克族传统文化的传承，许多传统习俗和技艺面临失传的危险。

三、个体命运与民族命运的交织：时代的缩影

作品通过对妮浩、拉吉米、依芙琳等众多人物形象的塑造，展现了个体命运与民族命运的紧密联系。妮浩作为部落中的萨满，她的职责和使命使她在面对个人利益与部落利益时，做出了许多艰难的抉择。她的每一次选择，不仅影响着自己和家人的命运，也对整个部落的精神信仰和社会秩序产生影响。

拉吉米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挣扎，依芙琳的孤独与坚守，都反映出鄂温克族个体在时代变迁中的不同境遇。这些人物的命运轨迹，共同构成了鄂温克族在现代化浪潮中生存状态的全景图。他们的故事不仅是个体的人生经历，更是整个民族在历史变革时期的集体记忆和命运缩影，深刻地揭示了民族文化变迁对个体的深刻影响。

四、叙事结构与语言风格的文学价值：诗意的表达

在叙事结构上，《额尔古纳河右岸》采用非线性叙事方式，将过去与现在相互交织。这种叙事方式打破了传统叙事的时间顺序，使故事的讲述更加灵活多样，增加了故事的层次感和丰富度。通过回忆与现实的穿插，读者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变化，同时也能更好地把握鄂温克族文化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发展脉络。

迟子建的语言风格细腻而富有诗意，尤其是对自然景观的描写，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她用简洁而生动的语言，将大兴安岭的自然风光和鄂温克族的生活场景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这种语言风格不仅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也为读者营造了一个充满诗意和温情的文学世界，使读者能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鄂温克族文化的独特魅力。

五、对当代社会的启示与反思：寻找平衡点

《额尔古纳河右岸》不仅仅是一部关于鄂温克族的小说，更是对当代社会发展的深刻反思。它揭示了在现代化进程中，少数民族文化所面临的困境，以及人类在追求经济发展过程中对自然环境造成的破坏。作品提醒我们，在追求现代化的同时，必须重视对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尊重不同民族的文化差异，维护人类文化的多样性。

同时，作品也呼吁我们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摒弃过度开发和破坏自然的发展模式，树立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在全球化和现代化日益深入的今天，这部作品所传达的信息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它促使我们思考如何在现代社会中找到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平衡点，实现人与自然、文化与社会的和谐发展。

《额尔古纳河右岸》不仅是一部关于鄂温克族的小说，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得与失。它提醒我们，在追逐发展的同时，不要忘记回望那些被遗忘的传统与自然。正如额尔古纳河的流水，文化的根脉需要被守护，而人与自然的关系，更需要被重新审视与修复。这部作品以其深刻的主题、丰富的人物形象、独特的叙事结构和优美的语言风格，成为当代文学中一部具有重要价值的作品，值得我们反复品味与深思。

作者：张继星（黑龙江美术出版社）

来源: 四川广播电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