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防疫政策的开放,感染新冠病毒成了许多人会经历的事情,布洛芬这一消炎退烧“魔药”成了朋友圈里的“顶流”。还有网友贴出布洛芬的合成路线,说:“买不到药可以自己在家做点。”
调侃归调侃,有机合成毕竟不是做菜,“自己在家做点”是不可能的。有机合成的原料试剂和实验仪器,由于非专业人士操作危险性大,很多是通过特定渠道管控售卖的;即使是在大学有机实验课上,化学专业的本科生们也可能在每周耗费大约6个小时的情况下,于7周后一无所得;即便最终成功获得布洛芬,其中也可能含有致死量的不明杂质——“我做的药和我做的饭一样,吃了是会死人的”。实验室里犹如此,家中厨房何以堪?由此可见,受原料、仪器、消耗时长、产品安全性的限制,布洛芬自给自足只能是美好的幻想。
亲手炼制魔药遥不可及,但探寻魔药秘密可以通过发达的互联网轻松实现。或许你会好奇:“顶流魔药”布洛芬的神秘力量源泉是什么呢?
魔药问世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类风湿性关节炎的治疗主要依赖于甾体抗炎药。甾体抗炎药是结构中含17个碳原子构成的四元环(甾环)的激素类药物,抗炎作用强,但潜在副作用大。[1]因此,人们想要寻找副作用更小非甾类药物。
甾类化合物结构
布洛芬就是非甾类药物。它的发现者——斯图尔特·亚当斯博士(Stewart Adams)在1953年参与到了寻找这类药物的研究项目中。[2]
药物筛选研究的大致方法是:找到可能具有药物活性的分子,再比对天然产物或通过化学修饰获取结构类似的衍生物,进行进一步测试;通过这一过程,总结药物活性来源于分子中的哪个结构,为研究提供方向。这就好比,如果我们想找一匹跑得很快的马,那么我们会先测试一些已有的马,找出其中跑得较快的,然后尝试从跟它具有相同特点的兄弟姐妹中寻找比它跑得更快的;同时,还要不断总结哪些特质有利于马跑得更快。
当时有研究表明,一直被用作镇痛药的阿司匹林(非甾类)可能具有一定的抗炎活性。亚当斯团队受到启发,测试了200多种结构类似的化合物,然而并没有找到抗炎效果优于阿司匹林的药物。但他们从研究中得到启发,阿司匹林抗炎活性的来源很可能是其中的羧酸基团。[2]
解热镇痛三大支柱药物
于是亚当斯团队把目光转向了具有羧酸基团的简单化合物。他们又测试了600多种化合物,其中布菲那克(ibufenac)曾被作为处方药推出,但后来因为其肝脏毒性而惨遭撤回。[2]
布菲那克与布洛芬
四次临床试验失败后,项目几乎走向终结。但新的研究表明,乙酸类药物会集中在某些组织中,而丙酸类药物则少得多。亚当斯团队推测,药物毒性可能来源于化合物中的乙酸结构,因此他们决定专注于苯丙酸盐的研究。1961年,他们申请了一份涵盖广泛化合物的专利,其中包括在布菲那克乙酸基的α-碳原子上引入甲基所得的苯丙酸衍生物——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布洛芬。与专利中的其他化合物相比,尽管布洛芬的药效并不是非常优越,但它可能是耐受性最好的。因此,布洛芬被光荣地选为进一步研究的对象;再后来便担起重任,成了临床使用最普遍的非甾体类消炎药物之一。[2]
亚当斯博士本人就是第一个服用布洛芬和其他一些消炎药的人。由于当时非常不同的健康与安全规定,亚当斯博士的试药行为对于现在而言未免有点太随意了。幸运的是,这一尝试没有给他的身体带来大的不利影响,反而促使他确定了布洛芬的一些其他功效——比如,治疗宿醉。或许是亚当斯博士哪天宿醉后来到实验室,试了一点布洛芬,发现它能帮人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吧。[2]
斯图尔特·亚当斯博士
魔药出厂
随着有机合成的发展,更加简短高效的合成方法不断推出,最开始亚当斯团队给出的合成方法早已不再使用。
现在工业上采用的布洛芬合成方法是BHC公司发展的三步合成方法。[3]与大学有机实验课采用的方法相比,这一合成路线更加简短,能够大大缩短合成时间,提高合成效率。究其原因,工业合成有不同于实验室(以及自家厨房)的合成条件。简单来说,实验室合成“小而精”,工业合成“大而快”。
布洛芬的三步绿色合成法
实验室合成主要用于科研,需求量小;工业合成用于赚钱和服务民生,需求量自然大得多。实验室倾向于使用较为昂贵的高效试剂,以节省科研时间,得到更多产物。如果将这些试剂应用于工业,合成布洛芬所需的成本过高,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没法自己在家合成布洛芬,就连购买都要狠狠地肉疼一把。
不用昂贵的试剂,工业合成自有提高产率的方法,以达成工业最看重的效率。工业合成可以采用特制的反应釜,创造超高温高压等较为剧烈的反应条件。例如,三步合成法中的后两步,氢气和一氧化碳需要达到一定的压强。如此剧烈的反应条件对实验室合成所需的那点产物而言,未免有点大动干戈,还是多耗费一点金钱和时间更来得划算。
同时,考虑到产品安全性,试剂毒性、后处理难度等都要列入工业生产的考虑范围。这样才有了我们生病时服用的药品布洛芬,而非本科生们合成的“毒物”布洛芬。
这一合成路线获得了诸多奖项。除了合成步骤简洁高效外,这一路线还是当之无愧的“绿色合成法”——除图中橙色原子外,原料中的所有原子都进入了布洛芬中,即便是未进入目标产物的一分子乙酸也可以被重复利用。这意味着,我们每年可以减少数百万磅的反应物需求和废物副产品形成。绿色合成法采用的HF、Raney Ni和Pd试剂也都可以被回收和重复使用。这些不仅提供了更大的经济效益,还能减少布洛芬合成对环境的影响,创造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双赢的局面。[3]
魔药生效
药物分子生效机制精巧神奇,一点细微的结构差异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某些结构的化合物会有R、S两种构型——两种构型间的差别可以简单理解为我们左手和右手的差异。这两种构型看似差异不大,但进入体内后发挥的效果可能极其不同。对于某些化合物而言,其中一种构型是药,另一种构型是毒——好比狼人杀游戏里的女巫,左手拿药,右手操毒。
布洛芬就是有R、S两种构型的化合物。只有(S)-构型具有药用活性。幸运的是,(R)-构型布洛芬虽然没有药用活性,但也无毒害——布洛芬左手拿药,右手端水。我们买到的是工业合成直接得到的布洛芬,它是R、S两种构型的等量混合物。也有研究表明,人体内存在酶促反应,能使(R)-构型向(S)-构型转化,自动实现“水变药”。[4]
布洛芬异构体:左边的有药用活性,右边的没有
那么为什么布洛芬有消炎作用,又为什么会有伤胃等副作用呢?这就要谈到布洛芬与人体内物质的反应。
非甾类消炎药的作用机理是抑制环氧合酶(COX)。[4]目前研究发现,人体内至少存在两种环氧合酶:COX-1和COX-2。[5]布洛芬对它们都有抑制作用。
COX-1参与血小板聚集、血管舒缩、胃黏膜血流以及肾血流的调节。布洛芬对COX-1不加区分的抑制就是其伤胃等副作用的来源。[5]
COX-2在正常组织细胞内的活性极低,但当细胞受到炎症因子刺激时,其表达水平可升高至正常水平的10-80倍。它会参与前列腺素的合成,而前列腺素则是介导炎症、疼痛、发热和肿胀的“元凶”。所以,抑制COX-2就是布洛芬的药效来源。[5]
人体内的两种环氧合酶:COX-1(左)和COX-2(右)
另一“大火”药物——对乙酰氨基酚(扑热息痛),同为非甾类消炎药,作用机理与布洛芬相同。[6]可见,服用一定剂量的布洛芬,达到抑制COX的效果后,再叠加服用乙酰氨基酚无法提升药效。虽然布洛芬与对乙酰氨基酚的作用机理同为抑制环氧合酶,但它们不同的结构导致它们在体内的代谢途径、速率等方面存在差异,药效与副作用自然也“各有千秋”。
而“不同姿势”的布洛芬则是一系列以布洛芬为主要成分的复方药。因为其组成不同,疗效自然也略有差别。
“什么姿势的布洛芬效果好啊。”
因此我们在“抗阳”时,应仔细阅读药品说明书,依照自身状况选择合适的药物。发达的互联网也为我们提供了很多药物使用建议,相信大家一定都看到过不少,此处便不再赘述;需要注意的是,选择可靠的信息来源,避免被无良媒体误导,我们才能更快更好地走向“阳康”。
参考资料:
[1]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teroid
[2] G. M. Halford, M. Lordkipanidze, S. P. Watson. 50th anniversary of the discovery of ibuprofen: an interview with Dr Stewart Adams. Platelets, September 2012; 23(6): 415–42
[3] Waste, Creates Less, and Fewer Byproducts. "Synthesis of Ibuprofen1."
[4]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Ibuprofen
[5]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yclooxygenase
[6]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aracetamol
来源: 科普中国北大行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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