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圆环彼岸

——我生的太晚了,错过了大航海时代;我生的太早了,等不到人类探索群星璀璨时。

第一章 哨兵阵列

纳斯达克星系,位于杜沃夫帝国星域的边缘。这处星系条件优渥,不仅拥有大量的超空间航道连接,更令人惊叹的是它还拥有足足三颗宜居星球。
尽管三颗星球以门卡因族的眼光来看都稍显寒冷,但它们的数量足以弥补质量的差距。
除此之外,在每颗行星之间还有一圈由奇异的深蓝色冰晶组成的小行星带。在纳斯达克恒星暗红色的光芒下,闪耀着蓝紫色的奇异光辉。在此处的行星上看来,就像是悬挂于天空之上的两道缤纷光带。
但条件如此优渥的星系,在此之前却从未有任何新生文明尝试占领。这自然是因为距离纳斯达克星系只有0.8个秒差距的杜沃夫帝国——以排外与傲慢而著名的堕落帝国。
在他们那飞扬跋扈的外交态度和宛如神明的舰队实力下,从未有新生文明敢于触动他们的霉头,踏入纳斯达克并宣称这个星系是他们自古以来的领土。
而今天此处长久的静谧被打破了,两支舰队几乎同时出现在了星系的两端。
一支舰队有着流线型的船体与猩红的配色,在纳斯达克的光芒下闪耀着择人而噬的光芒。另一支舰队则形如金属构结的几何体,三角形的船身似乎展现出了这个新生文明锐不可当的气势。
跃迁而出的一瞬间,双方的泰坦级战舰就开始了交火,黄色与红色的粗大光束只一瞬间便划过了几个天文单位,命中了在恒星引力场另一端的敌对战舰。
当即三角形的一方就有几条小型战舰被红色光束直接洞穿。而那属于新生文明的黄色光束却打在了对方战舰群中的那艘雪茄型巨舰上,泛起了一阵蓝色的蜂格状波澜。
纳斯达克歼灭战,于一个标准银河月之前发生在门卡因联邦与杜沃夫帝国之间的战事。在门卡因联邦的灰风元帅带领下,有史以来第一次,新生文明战胜了自上古遗存下来的古老强权。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是整个游戏最困难的一关,也是目前最新更新到的一关。无数大神玩家都倒在了这一关之下,而我已经挑战了这一关一千一百四十四次,算上这次的话这是第一千一百四十五次。
画面中,隶属于门卡因一族的舰队正在缓慢后撤到纳斯达克的第三行星旁,借助它的引力场龟缩防守。
双方的舰队均已大残,难以计数的残骸飘散在小行星带之间,每一个人都抱着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将敌方彻底击垮的想法而咬牙坚持着。
就连我不禁也咬紧了牙关,这是最关键的时刻,画面上空的倒计时只剩下了十秒钟,只要再坚持十秒钟。
五,四,三,二,一……
呼,我松了一口气。伴随着无法忽视的亚空间波动,一艘无可匹敌的灰绿色巨舰带领着无数三角形战舰出现在星系边缘。援军到了,如无意外我将会是第一个打通这一关卡的玩家。
厚重的绿色光束从灰色巨舰的前端发射,直直的命中了杜沃夫舰队中那艘雪茄型的泰坦巨舰。
而后者精密的护盾与厚实的装甲似乎完全无用,只是一击巨舰尾端就破开了一个大洞。无数船员伴随着其他内容物正沿着破洞飞散而出,泰坦巨舰散发出的光芒渐渐停歇,以原来预定的轨道向前飘去。
杜沃夫人的舰队被击败了,在留下了无数尸体和残骸之后仓皇逃离。
“ohhhh!我是第一个!首杀!”我正双手高举发出欢呼,但眼前兀的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该死,我还没存档呢!”我咒骂到,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保存会的人怎么回事!
无奈,我只得断开了与虚拟世界的链接。
望着在上方应急光源的白色荧光之下,除了我正栖身的休眠舱之外,可以说是简洁到一片空白的舱室,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能源紧缺谁想脱离游戏来到空虚又无聊的现实之中呢。
说不定现实本身也是一场游戏,在执行官们看来,怕不是我和其他几十亿个人一起变成了一个半身动态肖像显示在屏幕上,上面还标了个享乐主义者的标签。
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我奋力从休眠仓中挣扎出来。因长期没有运动而萎缩的肌肉,早已无力支撑我的身体。
万幸,还有自动义体的协助,在我醒来的第一刻它就已经站在了我身边。我伸出了一只手,只是瞬间就已穿戴完毕,由活性金属制作的模块化结构会依据宿主体型变化,确保百分百贴合宿主的身体。
攥了攥手掌心,许久未曾使用的灵能正散发着暗淡的金光,像是随时就会熄灭一般。
与时之虫的联系是越来越弱了,这应该是件好事,毕竟是我们主动选择的结果。
走出房门,漆黑的深空之中只有一颗暗淡至极的碟形太阳,除此之外便是那无数刺破苍穹的人造建筑。我一瞬间感觉到有些眩晕,这个由灰色金属构建的巨型钢铁丛林压抑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漆黑,压抑这就是现实的主旋律。诡异的静默笼罩着一切,漆黑天空之下的灰色城市就像是某种巨兽死后的苍白骨架,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是的,这座城市已经死了。
不,不止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个文明都已经死了,现在还在苟延残喘的不过是过去辉煌的一抹残影,一具早该停止活动的尸体而已。

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由人工智能控制的气候系统又开始了它每日的固定历程,尽管现在早已不需要它如此频繁地启动。
雨落了下来,我伸手接下了几滴雨水,冰凉而纯洁。曾几何时我也喜欢过下雨天,像是上帝正在洗涤这个世界一般,洗去一切污垢。只不过不过这并非自然的雨水,并不能让萦绕在我心头上的压抑散去。
更何况,我还没带伞。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我一个人漫步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
之前我听说过,萨拉哈尔人的科学家在下北泽的“哨兵”帮助下发现了一个名为“永恒”的虚拟世界,当地的人形土著生物将自己的意识数字化之后上传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盘之中。而他们在其中游玩一种堪称无聊至极的抽象桌游,其核心玩法大致是通过积累欢乐豆来统御银河。
讲道理,哪怕去那个所谓的天堂赢欢乐豆也比束缚在这片巨大的人造地狱要好一些。至少在哪里还有一点属于文明的活力,而不是像这座存续了上百万年的古墓一样死气沉沉。
“嗨!”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吓得我一个激灵。转身看过去,一个清秀的少年人出现在我的眼前,与我不同,他穿着一身品红色的丝质长袍,还戴着一圈驼色的围脖。
在灰色的世界里显得相当耀眼,给这个破败不堪的古老世界带来了一点生命的活力。嗯,如果他有的话。
这家伙是朱兴明,也算是我的老老老老老老朋友了,是我在漫长的岁月中为数不多的色彩。
“真庆幸,你还活着。你要是也……”他话语未尽,但我和他都知道说的是什么事。
“算了,不说这个了,晦气。你知道吗,杜沃夫帝国,它毁灭了。”他摆了摆手说着。
“杜沃夫?不,这不可能……”我十分惊异,对这一上古帝国的灭亡有些难以置信。
在银河系永恒的轮回中,是他们在这个腐朽的王座上陪伴了我们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除了杜沃夫帝国之外还有其他四个停滞圣权,加上我们这就是银河中仅剩的六个来自上古时期的帝国。
我从未想过他们会被毁灭这件事,就算他们被门卡因联邦击败了,就以他们的剩余的军力而言也不可能被彻底毁灭。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杜沃夫。一个月之前和门卡因联邦大战的那个,现在最火热的游戏里的那个。”他在我眼前摆了摆手,对我的呆愣似乎早有预料。
“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
“嗐,每个人都一样。我最开始听到也不信,但事实就摆在那里。”他耸了耸肩,做无奈状,“我还听说,这和最近几次所谓的能源紧缺有很大的关系。”
“好像保存会的那几个守望者开了个什么会议,制定了一个什么复兴计划?”他凑到我耳边说到,呼出的热气吹到了我耳尖,搞得我一阵恶寒。
不过相比发抖,更加重要的是……
我立刻侧过身去捂住了他的嘴,“你下次再这样做,你这张嘴可以不要了!”
“唔唔,嗯嗯嗯!”
我看着他用力点了几下头之后才松开手,在他衣服上不着边际的擦了擦手。
“我这不是觉得这样比较私密嘛。”他有些委屈的说。
“既然你这大嘴巴都能听到,想必不是什么私密信息,要真的是私密信息也不可能传到你手里。”我毫无保留指出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第一万九千八百一十次做出过于密切的行为。”我有些无奈,“你就不懂社交距离是吧。”
“人家这不是想要仪式感嘛~”他故意作出扭扭捏捏的样子,“以我们的感情,还需要什么社交距离嘛~”
“滚!”我笑着推了他一把。
没曾想他却撞到了一个路人身上,在一阵水花四溅之后,只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哼唧声和朱兴明捂着鼻子小声的痛呼。
无法相信,在这向来空旷的宫殿区,居然还能撞到人?
“哄豆泥,私密马赛~”朱兴明对那人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我赶紧过去对这人连声道歉,顺便把朱兴明这丢人的玩意儿给拖走。
但没想那人却问到,“你俩还在这里干嘛,没有收到通知吗?”
“啊,通知?”
“什么通知?”我和朱兴明几乎同时发问。
“看一下你们义体接受到的消息。”那人无奈的捂住了额头,“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个了,怪不得守望者们会把我们派出来。”
“你是,执法者?”我和伊凡异口同声。
“没错,你们在虚拟世界里睡得太久了,都忘了义体怎么用了。”他正色道,“立即去各区域的信息枢纽,首席守望者有大事要宣布。”
“那个,执法者先生,能问一下这个事有多大吗?”伊凡小声的问了一句。
“嗯……反正去了你就知道了,只能说不会小。”他摸了摸下巴说,“总之以后的生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闻言我心里十分惴惴不安,不管是什么样的变化,以后怕是都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这不是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吗?”伊凡小声的抱怨了一句。
我赶紧拉了他一把,我都看见那执法者的脸几乎已经阴成了墨水了。
“对不起,执法者先生,我们现在就去!”我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伊凡就往本区域的信息跑。
“啧,这俩臭小子。”信息枢纽距离此处并不远,大概只有三个街区的距离。在义体的加持下,我们几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霍,这么多人!”朱兴明发出了一声赞叹。
我打眼望过去,其实人并不算多,大抵也就几十个人,连这个枢纽里百分之一的空间都没占满。
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确是千年,阿不,万年难得一遇的事情了。
“公民们,这是一次全国通知,无论你现在有任何任务,都将强制接收此讯息。”我面前的空气闪烁了一阵蓝光,首席守望者的全息
影像精准的投放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守望者会议大厅

“根据守望者世纪大会,第一万九千一百九十一次会议。我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从即日起到两个银河标准年之后,保存会将步缩减对虚拟世界的能源供应。除必要性科研人员之外,其余公民的虚拟世界权限将被限制,并强制执行现实生活适应性议案。”
广场上一阵喧哗声,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叫骂起来。
“凭什么剥夺我们的玩乐权利!”
“是啊,凭什么!”
“我看就是执法者和守望者嫉妒我们在虚拟世界里游乐而他们只能困在无趣的物质世界中,所以直接要求我们每个人都不能玩!”
抗议声愈演愈烈,隐隐出现了游行的态势。呵,我就知道准没好事,以后怕是没个安生日子了。
“安静一下,公民们,我们做出这个决定是有原因的。”首席执行官摆了下手似乎对这种情况的出现早有预料,“请各位看一下这个视频。”
随后首席执行官的全息投影消失了,一张巨大的荧幕投射了出来。
“别走啊,懦夫!”还有人在继续叫骂。
但随着那慷慨激昂的音乐响起,叫骂声逐渐被压了下去。
画面上是一大一小两颗浅绿色的行星,每个行星上空还有着令人熟悉的深红色流线型擎天堡。每个艾尔芙人都知道这属于那个势力,那个在银河系的历史上陪伴了我们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的势力——杜沃夫人。
“基核星……”我听到身边的人这样说。
是了这是基核星,稍小的那颗是界限星,这两颗盖亚星球组成了一个双星系统,像是一对舞者一般在太空中进行着永不停歇的舞蹈。
每一颗盖亚星球在银河系中都弥足珍贵,它可以支持几乎全部物种的正常生活,并且能够自动调节生物圈,让每个个体都生活在最为适合的条件下。
更别说像基核星与界限星这样,两颗盖亚星球处于同一星系内的情况,在银河系中几乎可以说绝无仅有。
但现在应该在这两颗星球引力场范围内保卫首都星球的舰队却并不存在于此,这不应该啊。
无论何时一支保卫首都的亲卫军都是必须的,而以我对杜沃夫人的了解,虽然他们战术激进且疯狂,但在军事上的高超天赋势必不可能让他们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他们完全不想要他们的母星了。
我眯起了眼睛,在远处似乎有个暗淡的红点。
这时候视角也恰到好处的转换了过来。
“!!!”
他们在尝试紧急跃迁!
那是一支杂乱无章的舰队,除了少数完好无损装备精良的战舰之外,还有许多破破烂烂只是勉强修复了一下的战舰。而更多的是民用飞船,数量庞大到无法计数的民用飞船,在它们中间甚至有和海盗如出一辙的加列战舰和劫掠艇!
这支数量庞大的舰队,不,与其说舰队,不如说飞船集群更合适一些。他们甚至都没有航行到行星引力场的安全边界,就开始尝试紧急跃迁。
一定有什么东西令他们如此惧怕,甚至不惜抛弃首都,冒着被引力场干扰之后失踪的风险也要逃离。
随着乐声到达高潮,我终于知道了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了,远处的红色巨星发出了骇人的闪光!
那是,氦闪!
这意味着这颗恒星的生命即将到达尽头。怪不得他们会如此惊恐的想要逃离,但我没记错的话。杜沃夫人的首都行星的恒星至少还有三亿年的寿命,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老化成这样。
很快我的问题就得到了解答,在恒星相对于基核星的背面,距离恒星大概0.8个天文单位的距离,出现了一个由方块组成的有序集体,它们绕着一个共同的轴上下浮动着旋转。
令人胆寒的能量从那个轴中发射而出,那能量的体量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束缚力场完全失效,不断向外逸散着光辉。
在肉眼看来,那是一束比红巨星本身还要耀眼的紫白色光柱。
恒星的外壳在这束能量的冲击下不断坍缩,导致恒星内部核聚变反应速度迅速增加,随即整个恒星如吹气球般膨胀了起来。
“秩序是反自然的,真正的自然应该处于混沌之中。我们不是在毁灭宇宙,而是在修复它。”背景音乐中,一个旁白声响起,“想象一下,一整个生机勃勃、充满野心的物种——就比如杜沃夫人,这样的存在必须被遏制。”
随着那旁白声音一字一句的落下,那膨胀到极限的红色巨星迅速坍缩,不足一分钟的时间内它已经缩小了十倍有余。“一切伟大之作都需要牺牲来铸就,你们或许不能理解,但你们必须服从。”

画面一转之后,背景音乐逐渐平息下去,一切都结束了。一颗小小的黑洞出现在原本是恒星的地方,杜沃夫人的舰队连同他们的行星一起,消失在这场宇宙中最伟大的焰火之中。
门卡因的舰队出现在了奥扬泰坦博星系的残骸上,舰队最前端是一个体积足有小型行星大小大小的紫色方块,它是如此的巨大,就连
巨神兵在它身边都黯然失色。
它自身的引力甚至将原本属于基核星与界限星的碎块扯离了轨道。
我从未想到过杜沃夫帝国竟是这样被毁灭的。门卡因人,他们竟然摧毁了一颗恒星,还把这剪辑成视频公然宣传!
“恒星之光已经照耀联邦的敌人已经太久了,不过他们将再也见不到这种启迪之光了。”画面逐渐深入,两位属于门卡因族的人站在那紫色方块的舰桥中。
一位体型娇小穿着黑色的紧身衣,上面挂着层层叠叠的勋章,而另一位身形略显粗壮,穿着门卡因雄性常见的服饰,熨烫的平整而僵硬的白色上衣与简单至极的白色长裤,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冷硬。
我认出来了这是不久前我还在游玩的那场游戏的主角灰风元帅与约翰尼斯元帅。
随后约翰尼斯张开了他那露着血腥味的口器漏出了一个笑容,“没有什么蠢事不值得联邦注意,也没有什么罪过不值得联邦惩罚。”
“联邦没有时间,也没有仁心去和你们讲道理。你们只有两个选择,加入——顺从并支持我们或者选择被彻底抹除。”约翰尼斯那冷硬的面孔毫无破绽,发出了对银河系的最后通牒,“荣耀,荣光和残忍——这是永远的硬通货,你们可以站在我们的背后,但不可以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每个反对者总会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死。”
画面逐渐隐去……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人群……每一个人都怔怔地仰望着原来是荧幕的方向。
门卡因人他们这样做是想示威,亦或者是要对整个银河系宣战吗?一种无法压抑的愤怒萦绕在我的心头,他们竟然完全无视星海共同体法案与停滞圣权们给予的警告。
他们居然……
但在这愤怒之后是一种深深无力感,毕竟就连同为停滞圣权的杜沃夫人都被摧毁了,他们真的有这样的力量的话,那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他们呢?
果然,如我所料。真是一点好事都没有。无论是那该死的门卡因联邦还是这能源缩减议案。
“我们的银河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危机,艾尔芙遗世独立的生活方式显然已无法再继续维持。”首席守望者的声音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传来,“过去在我们的巅峰时期曾经历过一次空前绝后的天灾,我们当时依仗前所唯有的万众一心与前仆后继才将其克服,如今显而易见的是人类联邦成为了银河系中新的天灾。”
“公民们,唯有联合起来,我们才能度过这次危机。”首席守望者的声音在广场回荡。
众人依旧是无声的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发出了声音。
“就算这是全银河的危机,关我们什么事。”一个人开始叫嚣。
反对声零零散散的多了起来,只不过更多的人还在维持着那诡异的沉默而不作语。几乎所有智慧生物都是这样,只要出现领头者,就开始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发表相似言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说了,就连杜沃夫人都被击败了,还费那劲干嘛啊,躺平了,躺平了……”
“仓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反正我能在休眠仓里睡到天荒地老……”
似乎就连执法者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在长久的颓废与沉眠之中,很明显绝大多数人已经失去了进取的心思了。
我抬头望着天,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怎么说呢,愤怒夹杂着无力,又有些许不甘和气馁。
如果他们真像视频里一般不可战胜的话,反到真不如关心眼前利益来的好。
至少,他们应该不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挑战我们吧,毕竟他们也要回去好好的舔舐一番伤口。只不过,他们要对全银河发动战争的话也只是时间问题。
唉,多事之秋。
就在刚刚我还在休眠仓里快乐的打游戏,现在不得不为自己以及整个银河以后的命运开始发愁了。
算了,不去想了。我也快乐摆烂吧,在银河毁灭之前,我还是出去看看吧,反正以后大抵也没有游戏可玩了。

“我们绝不容许银河系堕入黑暗的未来!”——艾尔芙保存会宣言。
艾尔芙纪元天际一百七十三万六千五百年,门卡因纪年公元三千五百年,古斯塔夫号巨神兵舰上时间六月一号凌晨零三点三十分。
“呼,呼,呼……”我从睡梦中惊醒,轻薄的凉被从身上滑落,带起了一丝寒意,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开灯。”我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轻柔的白光从房顶上洒落,望着简洁的房间我不仅回忆起了刚才的噩梦,梦中是我看到天空中的群星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最后一颗是我们的太阳,永无尽头的漫漫长夜笼罩了新伊甸。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准备再度进入睡眠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床褥已经被刚刚的冷汗所浸透了,无法只能去船长室凑合一晚了。
我是杰克逊,是米加集团第一舰队新上任的舰队司令,同时也是这艘超级大船的舰长。
原本这活儿是轮不到我做的,只不过在不久之前的那场大战中,所有级别在我之上的人都牺牲了。只剩下我这个懦夫,带着十不存一的公司财产灰溜溜的逃走,至少巨神兵不能有失。而在回到新伊甸后,我将会立刻卸任。而之后的命运将取决于陪审团和法官了,个人律师在这种军事法庭上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我们那堪称疯狂的同族——人类联邦或者说它以前的称呼——门卡因联邦。他们已经把自己所有对外的称呼改成了银河系中智慧种族的统称——人类,而不是音译的门卡因人。
我们对他们的变化其实早有预料,在他们还没有变得如此癫狂之前,身为同族的我们就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着迷的低语与奇异的咕哝声。在经过了漫长的调查之后,我们发现其来源似乎来自于我们的同族,但除此之外便再无线索。
只知道,有那么一种观念贯彻在了每个人类的内心,即统治银河是人类生来就将拥有的天命。一个接着一个,他们都将败倒在我们的脚下。
不过我们却没想到这种低语对人类联邦的影响远比对米加集团的影响来的要大的多,一种无可违逆的狂潮彻底席卷了整个人类联邦。
在他的指引下,不久之后走马上任的德尔菲大元帅及其幕僚制定了那个足以称之为癫狂的化身天灾计划,而那个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引爆一颗恒星。
恰好当时他们有一个合适的对手,以顽固与排外而著称的军事孤立者——杜沃夫帝国。
六年前,门卡因联邦毫无征兆的占据了杜沃夫帝国星域附近的紫兰根星系。杜沃夫人的反应可谓是迅速,当天就发出了通告,要求门卡因联邦立即撤出这个星系,宣称只有死寂冰冷的太空才是他们所需要的缓冲区,并在大约半个月之后就对门卡因联邦发动了突袭战争
大概杜沃夫人也没能想到,这场战争将会持续如此之久。在战争开始时杜沃夫人的舰队司令还高调的宣布,我们要在新年之前回家过节,并在门卡因人庆祝他们新年的时候轰炸他们的首都。杜沃夫人的新年比门卡因人的新年晚了大概十二个银河标准天,言下之意是三个月内平定门卡因联邦,并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强制要求他们投降。
但人类联邦的超乎想象的庞大耗干了杜沃夫人的精力,仅仅一千多年的时间,人类联邦就发展成了全银河系中首屈一指的势力,势力范围遍布三个旋臂,还拥有十多个附庸国。而这场被称之为地狱之战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五年之久。
最开始人类联邦一直节节败退,但随着那只能从中只能依稀辨别出ca…、Instant……、de……99等的癫狂低语的呢喃,人类联邦竟奇迹般的转败为胜,并在一年之前成功攻入了杜沃夫帝国的首都奥扬泰坦博星系。然后仅仅一个月,他们就公然发布了奥扬泰坦博的毁灭全过程,并扬言要统治整个银河系。
果不其然,此举引起了星海震动。无数国家的谴责与辱骂一瞬间淹没了人类联邦与我们米加集团的外交系统,一瞬间我们竟成了星海孤儿,仅因为我们是他们的同族,并且和他们处于同一个邦联之中。
恕我直言,在此之前我还从未见过星海共同体如此高效的时候,在不足五天的时间里,星海共同体便达成了共识,在各大常任理事国的一致同意下。人类联邦被革除了监管人之位,并被指认为天灾使徒。
在此之后不久,前任首席执行官就提交了辞呈。继任者为了挽救集团在银河中几乎所剩无几的声誉,宣布人类联邦让集团在星海共同体丢进了脸。并断绝与人类联邦的一切外交联系,然后带着脱离了除了人类联邦及其附庸国之外已经没有什么成员的邦联。
就在这时,我们发现那个一直在我们耳边呢喃低语的声音,祂消失了。而人类联邦似乎也一度陷入了混乱之中,在他们首都那个搭建了大概只有一半的巨型建筑框架被废弃,第二艘焚天神兵建造过程也停滞不前。
趁此机会,在新任监管人慈恩帝国的带领下,星海共同体向人类联邦发起了清除威胁的战争。为了挽救公司硕果仅存的几个贸易链,新任首席执行官悍然向人类联邦宣布了战争请求。不得不说,这是个愚蠢的决定。我们原来只想挂名参战,但被同族背刺的愤怒似乎深深刺激到了人类联邦,他们甚至不顾新占据的原杜沃夫星域的丢失,也要向中间隔了一整条旋臂的米加集团发动进攻。
于是我们不得不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与错误的敌人,打一场错误的战争。
米加集团本身就不算什么军事强国,相较于武力在经济方面才是他们的强项。可敌人根本不和你讲经济,上来就给你梆梆两拳,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当我们发现那支气势汹汹直扑集团边疆的隶属于人类联邦上百艘战列舰并且其中甚至还拥有一艘主宰的战舰集群时候,集团只能拿出那三十五艘用于打广告作牌面而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花瓶一般的泰坦级战舰加上几百艘雷击护卫舰来仓皇应对。
战争发生在朦云星域的帕依提提星系,那里是集团最新技术的试验场地,由德拉肯重工出资制造,搭载了代号为“地爆天星”型激光钻机的实验性巨型矿业开采船正在那个星系进行工业实验。
不得不说,这工业船只的舰长真的挺倒霉的。原本都逃离核心星域疯狂的内卷来到了这算清净的边疆星区,还有幸得到了一个常人难得的肥差。只需要动动手指拆解几颗无人的小星球,那钱就如同钻出来的活性金属一般,哗啦啦的流。
结果没想到战争突然就降临到自己头上了,因为激光钻机的威力巨大,这本应撤离的工业船只被留下来撑场子,那舰长甚至还被突然加上了个军职。
那个倒霉蛋就是我——杰克逊·本·罗森,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了几声。
“嗐!舰长你怎么在这边。”一个抱着文件路过的夜班职员似乎被我刚刚的笑声吓了一跳。
“哈哈,咳咳嗯,我睡不着出来逛逛。”我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毕竟去船长室睡觉什么的说出去影响也不太好。
“舰长,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尽早休息为好。”那女性职员稍稍退后了一步,“容我多嘴,舰长,我们不应该因为怪物而把自己也逼成怪物,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透过金属墙壁的反光,我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十分不妙。脸色苍白而浮肿,双眼布满血丝,像是随时都能倒下一般。
“你还有我们呢,我们全舰的老伙计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她突然走上前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嘴里嘟哝了好几下,最终只能吐出来干瘪瘪的两个字,“谢谢。”
没想到在我平时那样压榨他们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乐意支持我。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克扣工资,强制延长工作时间的做法有些混蛋。
“没关系,舰长。毕竟你比集团直属的领导好太多了,至少你还会给我们开工资,而不是要我们死后都要为你工作。”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到。
什么,还有这种操作?我有些难以理解。
“很正常,你以为集团是靠什么供给各个理想城的食物。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有无数的未开智异星奴隶,它们甚至连死后都在为集团做出贡献。”
我一阵干呕,一想到自己平时吃的食物居然是那些不知名的智慧生物,我的胃就开始翻腾。一瞬间,我居然不知道谁才是这个银河系的祸害了。
她干笑了几声,“放心吧,老大,作为克拉肯重工的正式员工,我们的食物都从农业星球最高级的水培农场中新鲜采摘的。”
突然代表警戒的红色讯号笼罩了整艘舰船。顾不得同刚才交谈的女性职员说再见,我直奔舰桥。
等我到达舰桥的时候,这艘船副舰长与其他一众顾问都已经衣冠楚楚的站在了通讯面板前。相比之下,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我更像是一个劳工,而不是这艘巨舰的舰长。
“发生什么事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问到。众人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我的副官乔治·休斯顿才走上前来,递给了我一张报表,上面是他们精简之后的讯息。
我大体翻看了几眼之后,“奥不,休斯顿,我们有大麻烦了!”
“是的,我知道。”他简洁有力的回答。
相比我这个被临时提拔上的酒囊饭袋而言,他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这支舰队的指挥官的人,只是没想到我这虚假的荣誉少将头衔居然有一天让一名真正的上校低了我一头。
报表上有用的信息其实很短,只有这么一句话:“杀戮,肢解,破坏,我们卷土重来。”

我皱起了霉头,这癫狂的话语,令我想起来了那个古老的传言,一个将会到来的危机,那是全银河系共同的威胁。关于那场危机有众多猜测,而其中最令人信服的一个假说就是银河中人工智能的星火燎原,一场空前绝后的合成人叛乱,将会彻底扰乱乃至于重塑银河系的秩序。
更加令人惊恐的是,这在银河系中似乎确有发生。从过往遗址的只言片语中我们解析出来了一个恐怖的真相,一个名为赛博勒克斯的机械文明在六十四万银河标准年之前,发起了对整个银河系的征服,并毁灭了当时几乎全部的有机文明。
堕落帝国们对此都绝口不提,但偶尔能从他们偶尔泄露出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有关那场上古大恐怖的冰山一角。
讲道理如果忽视人类联邦是有机体的话,他们之间的行为模式几乎如出一辙。都想要毁灭除了自己物种之外的所有生命,并且都自命不凡的妄图征服整个银河。
“这个信息片段是从哪里截获的。”我揉了揉眉心,一个人类联邦已经够头疼了,要是还再来一个的话,对星海共同体而言恐怕是灭顶之灾。
“还记得贝希摩斯探索公司三年前在沙漠行星卡拉克上发现的那片战舰墓地吗?”乔治·休斯顿反问到。
我当然记得,当时很有名的发现,被誉为当年集团的十大考古发现之首。“当然,当时还在那舰队的旗舰上发现了一个几近失控的人工智能,引起了好一阵轰动。最后集团用了一种静滞场才勉强将它收容在新伊甸上作为星球总督来使用。”
“在集团向人类联邦宣战之前,首都星上的首席科学家——坦帕.图图尔休博士发现了这个人工智能一直在向一个未在星图上标注的星系发送速子信号。”
“然后呢?”我有些迫不急切的问,“贝希摩斯那群夯货不做准备的就去了?”
“其实有做准备,但你也知道,我们那时正在帕依提提和人类联邦大战。能挤出来的空船不多,只有三艘早已退伍的老式护卫舰跟着探索队去了。”他耸了耸肩。
“这和没做准备有什么区别,不过这和这条信息有什么联系。”
“简单来说,他们抵达M74星系的时候,在最外侧发现了一颗被绿色屏障所包裹的行星与无数战舰残骸。”休斯顿尝试组织着语言,“然后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实验各种方式尝试打开那个屏障。”
“就在刚刚,他们找到了这处屏障的弱点,组合出了一道特殊的编码。那不断闪耀的绿色屏障消散了,在屏障下是一颗通体银灰色的机械行星。”他无奈的说,“无数由人工智能操控的战舰立即像他们发动了进攻,三条老式护卫舰连同科研船一起几乎是顷刻间湮灭,我们释放了一个来自远古的恶意。”
“奥我的上帝啊,这群不计后果的疯子。要是我能再次看到那个什么博士的话,我一定会狠狠的踹他的屁股的,我发誓,我会这样做的。”
“抱歉长官,坦帕博士已经死在了M74星系,你踹不到他的屁股了。”休斯顿正色到。
“滚出去!你是不是觉得气死我之后这个舰队司令的头衔就归你了,你想要我随时可以给你,不用这样拐弯摸角的气我。”我能听到我的心脏在怦怦直跳,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能被气死在这里。
“是,长官。啊不不,不是的长官。”
“你们都出去!”我无力的摆了摆手。
“抱歉,还不行长官。”参谋长走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
“理事会决定不追究你的责任,但前提是你必须现在,立刻前往M74星系,阻截那个复苏的远古机械帝国。在它们彻底获得这个星系的资源并对我们发动进攻之前,将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参谋长严肃的说。
“行,我知道了。你们去做吧,让我歇会儿。”我捂住了额头。墨菲定律果然是真的,坏事总会发生,或早或晚而已。
“长官,其实也没那么糟。几乎同时,我们检测到了曹特提星系中出现了轻微的异动,似乎艾尔芙保存会对此事反应很大。如果我们能得到来自上古帝国的帮助的话,危机将会得到很大的缓解。”参谋长说到。
艾尔芙人,高傲的深空精灵。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都感到惊奇,这个文明同其他从上古遗留下来的堕落帝国一样几乎避世不出,但与其他堕落帝国不同的是,除了第一次通讯我们见到了他们的外交人员影响之外,后面所有的通讯发送过去都是由一个自动程序回复。
而他们永远对外关闭边境也不对外交流,更离奇的是没有任何超空间航道能够前往他们的星域。只有经过专门强化的探测船航行到深空之中的时候才能通过速子传感器一瞥那神秘星域内的冰山一角。

而通过稀少的对外影像,他们毫无疑问得到了人类的喜爱,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魅力非凡。这是因为他们长得很像人类,更准确的描述是很像充斥在人类幻想文化中的精灵一族。
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纤细瘦弱的身形,尖长而高挑的耳朵与长长的头发。我们一度认为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偏向于唯心主义,因为他们的服饰通常为丝制的宽松长袍,这在相当程度上是银河系唯心主义国家的通用服饰。
而后面我们才发现错的离谱,通过与卓洛夫先驱者的对话才了解到他们竟然是偏向唯物主义的,并且一直由一个自动化程序进行着一场无比漫长的神秘研究。久而久之,银河系诸国形成了对他们固定的称呼——困顿的研究者。
除此之外,集团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连他们的舰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不要把希望寄予在这些堕落帝国身上,就算他们对我们进行帮助也不可能会毫无保留。实际上更有可能的结果是,如长久以来的情况一样他们只会保护自己的星域而对外部充耳不闻。”我摇了摇头。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要靠神仙皇帝,幸福最只能靠我们自己。”我轻声哼出来了自上古时代传下来的歌词。
“长官,不要继续下去了!”休斯顿急匆匆的冲过来,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捂住我的嘴。
“我知道,我知道。”唉,也不知道这歌词有什么奇怪的,令集团对待它如洪水猛兽一般。
“你们出去吧。”我扶住了额头,眼前一黑一黑的。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累的撑不住。“对了,叫保洁阿姨把我房间收拾一下。”

宇宙,永远漆黑而包容着它的孩子们,但低熵体之间却缺乏自然的和谐性。他们吵闹争斗而充满好奇心,总会因此而闹出一些事情来。
新生文明短视而天真,自信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直到付出代价之后才暗自神伤的舔舐伤口,为此总需要有人来引领他们走上正途。不加以控制的危险科技,并不被理解的禁忌知识。遥远群星之中蕴涵的诸多隐秘,总如那神话中的魔盒一般吸引着智慧生命去打开,而最终的结果往往是苦涩且难以下咽的。
我们控制,收容,保护,将对新生文明有威胁的一切产物扼杀在摇篮之中,竭力保证每一个文明都可以长久的存续。为此我们不惜索要他们的天才科学家,阻断新生文明中的佼佼者对危险科技的研发,因为我们有能力,也有义务保证银河系的未来不会堕入黑暗。

在宇宙中,我们好像取得了一个划时代进步,但好像一切又变得野蛮,我们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但一切又好像从另一个起点出发,文明从来没有尽头,但只有强者才能看到真正的未来。我们期待着下一个起点,仿佛在日夜轮回中寻找曙光。
我们是知识的管理者,我们必须永世守望星海,监视着整个银河并将可能存在的危险行为控制在最低程度,如此才能在必要时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并不是每一个文明都能理解我们的用意,他们没能见证过我们的世界,也从未经历过那恐怖的岁月。在他们因自己的狂妄自大而受创之前,如何控制知识往往比如何了解知识更难学会。
就比如,那不加控制的巨型企业,竟完全无视了我们留下的警告,一意孤行的释放了那封印许久的远古宿敌。
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应该因对他们的种族而发出评论。但的确,门卡因族就是银河系的惹祸精。

我静静沐浴在繁星的余晖中,傲视着一切死亡、命运和时间。
我闭上了眼睛,那些逝去的往昔依然历历在目。那亿万数的生命如雪花般消逝,无数颗行星连同它们所蕴含的独有知识一起湮灭。在银河系的历史上留下了一片巨大的空洞,那一抹浓重的血色将时间的长河都染上了滴滴血痕。
沙拉里亚、莫若巴克、西渺、里金、科尔以及第一联合都一同消逝在那场浩劫之中,只有我们了,也只剩下我们了。那跨越千万年无法忘记的景象,是如此的清晰……
数十个文明联合起来组建了一支有史以来最为宏伟的舰队,对那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发动了决绝的抗争。是的,只是抗争。它们不断地卷土重来,一次比一次更加强大。
最初无人在意那场AI叛乱,这不过是一次运算的超频,一次沉默的集会,一次产量的提升,一次合成人的失踪,直到这场反叛与每个智慧生命都息息相关。
当合成人出现在地表的时候,你就知道外太空的防线已经彻底失守了。遮天蔽日的T34型飞船覆盖行星表面,无数的空投舱如暴雨一般坠入大地,铺天盖地的合成人大军从近地轨道一直蔓延到地表之上。
在知识源泉的上空,无数如飞天炮管一般的抹除者战舰正投射着比恒星表面还要暴虐的千万倍的能量,在原本美丽的淡绿色行星之上划下难以计数的丑陋伤疤。
而属于有机生命体的舰队则化为了萦绕着漫游者的巨大碎屑带,给这本应贫瘠的卫星戴上了一圈不应属于它的死亡光环。
四溢而出的红色熔岩将行星表面化为了炼狱,整个行星的生态圈都在发出濒死的悲鸣。最终,是一切的终结,那被称之为行星毁灭者的一次性武器。
耀眼的火球在行星地表炸开,地壳像水一样波动,岩石的碎片飞向太空,大多又坠落下来。大气被吹散,海洋蒸腾着升向了宇宙。大地在燃烧着,破裂着……
随后一个占据了行星近乎三分之一的巨大板块整个裂解开来,破

|| ||

裂的板块分离而出,不断的崩解着,漏出了里面那个亮白色的核。
像一颗小小的恒星,发散着微弱的白光。代表生命的光芒已然消散,代表死亡的光线将会在外太空之中逐步黯灭,最终只留下一片永恒的死寂。
熔岩像是环带,绕在行星周围。炽热,冷却,断裂,坠落......在虚空中回荡着名为天启的噩耗。
当然,斯人已逝,现在再怎么追忆往昔也没什么作用,只不过回想起来依旧是那么的痛彻心扉。领悟永远带着伤疤,带着痛楚,带着遗憾与悲哀。
温热的水滴滴到了我手上,将我从回忆中惊醒。是泪,我已经多久没流过泪了。痛,真的太痛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那是来自千万年之前的味道,直到现在都缠绕在我们身上。他们化为了地狱的恶鬼,成为了我们背负的枷锁,变成了历史的沉重负担。

“参加集会吗?”就在我黯然神伤的时候,一个人突然递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细细辨认之后才看得出来是那些古老的象形文字。
“抱歉,我对此不太感兴趣。”我摆了摆手,将这张纸条退了回去。
“多少来看一下嘛,费不了多少时间的。”那人说着,“就在前面不远。”
我仰头看向天空,无数的飞行器呼啸而过,在这片巨大无比的环形世界区段之上,一座座自动化工厂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数之不清的暗物质发电机释放着超乎想象的能量,夜以继日的提供给这个已经饥饿了亿万斯年的庞然巨物。它的胃如同深渊,无论多么庞大的能源都填不满哪怕一丝一毫。
自从虚拟世界权限被关闭之后,这个暮气沉沉的文明总算是有了点生命的味道。只不过,并不多。
大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走着,相较于有机体而言,这古老文明更多的活力体现在那些自动化机械上。
转头,永恒白昼的天空上是那座新建的巨型擎天堡,以超乎新生文明所能想象的伟力将其牢牢的锚定在环世界的近地轨道之上。以我的视角来看,它几乎占据了左片天空的三分之一。在那湛蓝的苍穹之上,沉寂了数万年之久的泰坦巨舰铸造厂正发出轰鸣声。
可以说艾尔芙人的一只脚已经重新踏入了银河系的浑水之中。数十万年来第一次,我们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在了家园之外的广大棋盘之上。但就我个人而言,对于这正在变革的汹涌浪潮并没有什么感受。除了无法继续沉浸在虚拟世界中游玩之外,生活几乎没什么变化。
在每一个个体都拥有近乎无限的资源的现在,即便无法在虚拟世界中畅所欲能,也可以在现实位面中塑造理想。
不过,总归是有些差异的。这形成了一些反抗的小团体。比如这个现在非要拉着我去参加集会的家伙,就是一个有名团体叫什么圣殿骑士团的人。
“同胞们,那些该死的守望者取消了我们进入虚拟世界的权限!为了他们的一己之利,将我们大多数人阻隔在外。为此,我们要怎么做?”我打眼看了一下高台,在这个距离上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挑人影,还有他那一头显眼的绿毛。
“当然是,反抗!”他看台下一片寂静,似乎有些尴尬,然后就又说了一句。这次总算有了点动静,稀稀拉拉的掌声伴随着零星的赞同声响起,“今天,我们要夺回我们的权益!夺回我们的世界!”
这句话抛下之后,一瞬间点爆了大半个会场。“反抗!反抗!”刚刚非要拉我来参与的那个人兴奋的大喊大叫。我冷眼看着这些狂热的人群,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眼看会场内的气氛逐渐攀升,就连一些原本不感兴趣的人都被这氛围所感染,我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打算离开这里。想必不久之后这边的动静就会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我可不想把自己给牵扯进去,那可是很麻烦的。
果不其然,刚离开不久,就看到一大群无人机蜂拥而至,将那并不算大的会场给包围了起来。
在一阵喧嚣声之后,就看见一些合成人将一群乌泱乌泱的人从里面赶了出来。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那个强拉我过去的家伙,那一头的紫毛格外显眼。他看到我在这边似乎有些激动,但很快被合成人一巴掌给拍老实了,差点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在这儿啊。”熟悉的声音,是我几个标准月之前刚见过的人,也不外乎会感觉熟悉。在我漫长到自己都想不起来的岁月里,这点时间不值一提。相比之下,就连最近一个千年的记忆我都已经快模糊不清了。
“啊,是执法者阁下。”我退后了几步才和他打了声招呼。刚准备弯腰致敬的时候,却被他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我就是来传递消息的。”他摆了摆手,“你三个月前递交的申请通过了。”
“不过你没参与他们的集会吧,不然申请怕是要被打回来。”他朝着那垂头丧气的人群努了努嘴。
“当然没有,怎么会呢,我可是大大滴良民。”我按照曾经的习惯,复原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还好出来的早,差点就被那家伙害惨了。
“你可不要骗我,老大哥在看着你。”他双手抱胸,好像在向我施压,“撒谎可是没有好结果的。”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参加了,不过是被强拉着去的,而且很快就离开了。”我叹了口气,表现出一副被识破的样子,“反正你们能在天眼上看到,还问我干什么嘛。”
“其实问题不大,是不是主动参与的那些老东西都有办法知道。不是主动参与的话很快就会被放回来,只是我不想让你遭受一次无妄之灾。既然我已经提前知道了,你就不用跟着去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至于那些人嘛,扰乱分子,总归是要吃点苦头的。”
“对了,你什么时候启程。我好做个规划。”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又掉回头来问我。
“我随时都可以启程,不过现在还需要提交记录吗?”我有些疑惑,“不是说负星会放开管制了吗?”
“不是要限制你离开的时间,也不是需要做什么汇报,而是要交给你几样防身的东西。毕竟你知道的,现在外面比较乱。艾芊,负星会接受不了任何一个人的消失。”

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带着一点悲伤,良久之后才憋出来一句,“与我的私心而言,我更希望你不要离开这里。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
“我知道的,朱兴明。”我上前拥抱了他一下,温热的感觉传来,是生命的活力。“我会做好准备的。安心,我们的时间从来都是足够的。”
“此非无数之其一也,乃命中注定。犹如日之升般确定无一,此乃汝等之命运。”伴随着阵阵低语,无数人相拥在一起,远处天空之上的庞然大物正拖着烟迹缓缓坠落......
令我记忆尤深的景象突然在我脑中划过。那百万年之前,于虚境之中对未来的惊鸿一瞥,其中的景色竟与此时别无二致。
“是啊,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在他离开之后,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次仰头看向苍穹之上那巨大的擎天堡,但愿不会是现在……

门卡因纪元公元三千五百零一年,育婴堂号舰上时间,清晨六点零三分。
“幽灵,一个神秘的幽灵正在银河系间飘荡。”写下这句话之后,我便合上了杂乱无章的笔记本,仰躺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回忆着有关这个幽灵的一切。
我追踪这个神秘的信号已有两年之久,但依然毫无头绪。根本找不到它的发出点,它就如同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一般,均匀的散布在整个银河系的空间之中,无论在哪儿观测都能发现这个神秘的信号。
如果不是在三年之前依菲雷西人修好了位于极域警哨星系的哨兵阵列,银河系诸文明大概永远不会发现这个神秘的背景信号。
啊,哨兵阵列。这奇迹般的远古巨型建筑,能保证对整个银河系的监控。它的能力甚至不止于此,如果能得到更进一步的能源输送的话,甚至能监控到银河系之外二十万光年的距离。
籍此,我们得以与大麦哲伦星云的统治者——自称为天选民的家伙,与小麦哲伦星云的统治者德萨奴协约国进行交流。并发现了前往这两处河外矮星系的通道。令人震惊的是,这个信号在这两处河外矮星系依然存在。
后来,星海共同体的其他成员前往了另外几处小型河外星系,但无论在哪里都能观测到那个神秘的速子信号。
要不是它拥有极为明显的规律,星海共同体都希望把它当做一种背景噪声来处理。渐渐的对它的研究也从一开始的无比火热到现在的冷冷清清,差不多只剩下我们这一个团队还在追踪这个信号。
就像卡尔被关到精神病院之前说的,“幽灵,一个神秘的幽灵正在银河间飘荡。”
奥,可怜的卡尔,世界的守护者,在此为你默哀一秒钟。先是追踪这个神秘的信号,又是被调任到索拉里斯星表面观测那神秘海洋,最后因为观测到了索拉里斯星所属的恒星在有规律的悸动而彻底发了疯。
突然,通讯器中传来的声音将我惊醒,平日里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的刺耳。拿起通讯器一看,收到信息的居然是我的私人通讯码而不是公务通讯链路。这个私人通讯码自从我在葛洛亦克博士手下毕业之后就没再使用过,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喂!”我有些没好气的说,毕竟翻看了一宿的笔记,正准备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扰,是个人就没什么好脾气。
“好久不见,乔治.邦。”充满沧桑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让我握着通讯器的手有些颤抖。“卡尔,是你吗?你病养好了?!”
话筒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到:“是,也不是。不过这并不重要,时间紧迫,我就告诉你一件事,不要去圣夜绝域星区!不要去圣夜绝域!不要去圣夜绝域!就算去了也别进极域警哨!”
然后对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还夹杂着不许动,停下之类的话语。许久之后才有个稍显青涩的女声回复,“不好意思,先生,是我们新福尔松疗养院的疏忽,护士去送餐的时候不小心让他跑出来了,没打扰到您吧。”
“没得事,没得事。”我连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通讯。什么啊,他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就为和我说这么一句话?
不经意间我扫了一眼星图,上图标注的星系为如来。稍稍品味之后我感觉到了不对。这里距离新福尔松所在的星系足有上千光年,我的个人通讯码只会在双方处于同一恒星系统内才会有效。集团是不会允许私人跨星系通讯占用宝贵的速子带宽的,更别提是在这个距离上。
他是怎么从新福尔松发过来的,我感到汗液正从我的脊背上慢慢滑落。我的确知道还有一种方法,能不占用速子带宽完成这种事——灵能!
这种完全违背于物理学体系的能量展现出来诸多完全不合常理的特性。尽管它切实存在,但却无法对它进行研究。因为在机械的眼中,它是不存在的。它切实存在却又感受不到,无论多么精密的仪器都无法探测到它的存在。它就像那只仓库里的喷火龙,你知道它就在那儿,但却无法观测。
我们的仪器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参数,但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参数应该是什么。就像是在三与五之间应该有一个自然数四,但是我们根本无法认知到四的存在。
而灵能诸多不合常理的特性之一就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未来,又或者换个学究的名字,心理史学!如果他能做到跨星系通讯的话,预测未来也不是不可能。他肯定看到了什么,才跑来警告我。
突然,一阵轻微的刺痛让我想通了一切。如果不是哨兵阵列观测到了幽灵信号,而是对哨兵阵列的搭建导致了幽灵信号的出现呢?
我想起来了,哨兵阵列修复之前对极域警哨的观测中,显示屏上出现的无数红色的数字,如同充斥整个星系的背景一般,让人感到不适。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了一切。就像是关键的一环被打通一样,“谢谢你,卡尔。”我默念道。

这个可能的猜测让我精神焕发,一晚未眠的疲惫被一扫而空。打开舰载中央处理器将幽灵信号出现之前对极域警哨的观测档案逐一调阅,将那种独特的干扰频率,进行微调与降噪之后,模式与幽灵信号几乎一模一样。
“抱歉,卡尔,看来我必须要去一趟哨兵阵列了。”我一边做好了为真理献身的准备,一边将刚刚的发现上报给集团理事会。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我的公务链路就接受到了回复,“已阅,乔治.邦科研官,表现优越,调任至新伊甸科研枢纽,协助艾克斯哈索尔博士的青春之泉研究。”
不应该立刻去圣夜绝域去探查幽灵信号的来源吗?这不比艾克斯哈索尔那个骗子的延寿膏来的重要!我唾骂了几句,我曾经的导师葛洛亦克博士,早在艾克斯哈索尔刚发布他的研究成果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延寿膏的秘密。
那个骗子不知道从哪里绑架了一个艾尔芙人,从他独有的腺体中提取的精华液经过浓缩之后,就形成了那种延寿血清。其成分与人类联邦在一千银河标准年之前发现的那株漂浮在太空中的生命树的汁液有些许类似。
葛洛亦克博士前往人类联邦做学术交流的时候曾有幸得到一小瓶它的样本,经过一段为时不短的对比研究之后她发现,与那种汁液有所不同的是。这种血清虽然在短时间内确实有效,但副作用也不可忽视,那就是对时间感知的延迟。
准确的说,受害者会经常感觉到时间无比漫长,几分钟的时间能延长到几天甚至几年。度日如年,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我导师进行秘密调查的时候,一个受害者这样对她说,他感觉自己只是完成坐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过了一整天,更有甚者说自己只是进食就如同过了上百年。
在这个过程中,受害者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躯壳之中完全无法运动。任何感受都会无限延长。
而且在副作用发作的过程中他们接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为声音与光线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次声波与红外光,是完全感受不到的信息。神经信号的传递速度也跟不上感知速度,就像是被封进了一个黑盒子里,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无法摸索无法移动。
他们甚至无法发出自己的尖叫,因为这个动作需要耗费几个月甚至几十年,在漆黑静止的永恒之中,无人能对他们进行救赎。
如果长时间使用,这种副作用几乎是永久性的。在秘密调查结束之后,她说她没有任何办法能救得了他们,他们无数次祈求自己将他们杀死。因为这样,只需要一个相对较短的时间就可以解脱了。还有很多受害者早已无法忍受,在副作用消失的时候选择了自杀。
但可悲的是,即便是死亡的过程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因为副作用只要脑存活就会存续,很可能会在死亡前几分钟再次出现,那又将是持续至少几天的折磨,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失,一点点步入死亡,一切都向着无可挽回的路线前进。
更别提那个被囚禁的艾尔芙人了。那玩意儿就是个隐藏的炸弹,一但处理不好,米加集团怕是就可以从银河系之中除名了。
艾尔芙保存会,银河系五大停滞圣权之一,自从一年之前曹特提星系中传来轻微异动开始,这个曾经的停滞圣权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了银河系的外交场所上。为此星海共同体发明了一个新的称呼——复兴圣权,专门用来称呼这种开始积极展现自身存在的上古帝国。
几个月之前他们高调的对外宣布,他们的国名后缀将会改为负星会,并在宣称结束之后不久毫无征兆的占领了他们星域附近的草薙特星系。
在草薙特空间,大量异常先进的舰队正在集结,那些古老的工厂再度轰鸣,他们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这一度沉睡的巨人正决心恢复他们逝去的荣光。
而以现在这个态势,如果他们知晓了那个被关押的艾尔芙人,集团会迎来怎样的清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可笑的是,理事会他们居然认为复兴圣权会同其他普通文明一样优先选择外交交涉,尤其是在银河系正面临人类联邦的共同威胁这种情况之下。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就以上古帝国一贯的傲慢而言,他们直接动手的可能性远超进行外交交涉的可能性。理事会不是傻子,但他们被利益蒙住了眼睛,用屁股来决定脑袋。毕竟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而出售青春之泉的利润何止百分之三百,这几乎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更何况,几个月之前,理事会刚刚拒绝了他们要彻查独眼漫步者星系的要求,并对负星会关闭了边境。如果他们头顶上有个好感度条,艾尔芙负星会的好感度怕是早已怒火中烧了。
独眼漫步者,集团戴森球基址的所在地,尽管尚未完全建成。但这座宏伟的建筑依然为集团提供了近乎源源不绝的能源。
不过有些奇怪,按照理论而言。戴森球能汲取到的能量远超目前数据。即便是最初的阶段也应该是目前的四倍有余,难道是理论模型出了什么错误吗?

新伊甸曾经没有卫星,让习惯了天上拥有有月球的人类很不习惯。
但现在它不仅拥有了卫星,而且比一般的卫星更大更闪耀——葛洛亦克科研枢纽,以我曾经的导师名字所命名的巨型建筑,一个纯粹为科研而生的人造世界。
我来到科研枢纽的时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透过科研枢纽的舷窗可以看到,新伊甸的太阳正将柔和的光芒洒在淡绿色的行星表面,将整个新伊甸映照的如同一颗宇宙中的晶莹翡翠,不仅让人感叹起生命与智慧的奇迹来。
我曾见过斯普瑞人的盖亚圣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轨道环绕于白矮星的至纯朴珠,那的确是宇宙中罕见至极的景色,只要看一眼就足以让心灵震颤。也曾观摩过奥隆守护者的温科沃特美术堂,自动化机械精心维护的对称性令人心旷神怡,让人惊叹于几何的秩序。但上述一切相较新伊甸而言,都缺乏了一种独属于人类的人文气息,而呈现出一种荒凉空寂的感觉。
以银河系文明的普遍评价而言,新伊甸足以称之为一颗盖亚星球。要知道,在集团刚刚成立的时候,新伊甸还只是一颗冰冷枯寂的荒芜行星,经过了数千年的改造,一步一步人类终于征服了曾经遍布荆棘的荒芜大地,将生命的根系深深扎了新伊甸的大地之上。终于在数百年之前,这个星球的生物圈已经足够坚韧,可以让全银河系大多数生物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空间,一颗完美的盖亚星球在人类的手上诞生了。一想到这里,就连在那些死寂星球中不懈挖矿的契约奴隶的胸膛都会更挺立了一些。
新伊甸的环境能维持的这么好,自然是因为这里是集团总部所在地。于情,这群养尊处优的贵人不会让自己和那些契约奴隶一样生活在污染严重的死寂世界。于理,这是展现集团形象的最佳典范,如果一个集团连总部都破落不堪自然不会有人信服。
不过拉奇工业集团是个例外,那群散装耗子,他们的行商飞船基本上是由垃圾组成的……那玩意儿居然能飞?
我将目光移开了舷窗,沿着汹涌的人流离去,毕竟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风景的。
是的,我到底还是来了,无论是上级的压力,还是翻倍的薪水,都足以让我压下揭开迷题的好奇心,来到科研枢纽协助研究青春之泉。生活的重担,能让任何人妥协。
对于熙熙攘攘的科研枢纽而言,我的到来微不足道。在这里随便丢一块合金,砸到的人都是在整个米加集团,甚至星海共同体中都赫赫有名的天才,其中不乏来自策展人的保存者。
而我的导师,葛洛亦克博士更是天才中的天才。科研枢纽这个想法就是她第一个提出来的,在她提出来的时候年龄甚至比我还小一些。但现在,她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乔治,这边!这边!”,我刚踏在合金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一听就知道,是我那吵吵闹闹的学妹,凯拉.迪夫。
当我还在平安格勒大学读书的时候,我就没少被她纠缠,一遇到什么事就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如果有什么比她更烦的话,那只有那群每天呜噫噫噫嘢嘢嘢嘢的阿兹詹人了。
好在我毕业之后,侥幸通过了集团深空探索项目的招聘,登上了那一艘名为亚美利哥号的深空探测船之后才摆脱了那种生活。
一想到未来又要每天都要面对这家伙,我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果不其然,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我可不想被她那至少二百公斤的体重给扑倒,不然摔在地板上骨头都能折了。我迅速的往边上靠了一步,险而又险地躲过了暴龙冲锋。
不久之后,只听见咚的一声,像是某种巨物砸在了合金地板上,让周遭的人纷纷侧目。
那巨兽缓缓的爬起身来,只见地板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凹陷区。我嘴角不矜抽了几下,还好躲得快。尽管科研枢纽的地板铺设的只是普通合金,但这力道,比之那极端强壮的维纶人都不逞多让。
“停止,别靠近。就停在哪儿。”看到她还想要扑过来,我不得不发出了拒绝的话语。然后我就看到她脸上漏出了一副哀伤的样子,不久之后又强打起精神一般转变成了初见时的欢欣。真难以想象,这样一头巨兽脸上的表情居然能转变的那么快。
“好久不见,凯拉.迪夫。老师的身体怎么样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冲刺在第一线吗?”我缓了一下才说,要不是牵扯到老师我并不想与她有太多的联系。
“乔治,你还是那么冷淡。你居然不先关心我?”看见她又想抱上来,我不由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只不过这次没能躲开,那厚重的身体只是片刻就抱了上来。就在我忍受着手臂被肥肉包裹的滑腻触感的时候,听到她在我耳边低声的说:“老师的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不过她的确身体健康……”她的语气有些奇怪,但我还没分辨清,连人带行李箱就被她给抗走了。
“这就是我的住处?”我望着空无一物甚至有些破败的房间发出了灵魂拷问。在我左侧,正抱臂站着的巨兽一言不发,似乎也被震惊住了。
“恕我直言,我在科研枢纽工作快二十年了。我还没见过,呃,如此简洁的房间。”她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配备相关设施,至少会给你一张床。”

数百种不同的智慧生命聚集在知识之型上,在哈尔塔木提沦陷之后,这已经是第一联合硕果仅存的宜居星球。
一大群智械蜂群护卫着一座如城市版庞大的机械巨兽正冲击着前方有机体组织的防线,在它们之后是数十种不同的杀戮机械。
“啧,该死的玩意儿!海军吃干饭的?怎么巨型作战体都入场了!”前线的西渺人军官啐了一口,“不许后退!我们身后就是德莫库斯格勒。”
在她前方,由巨型战体带领的合成人大军已经突破了第一道合金壁垒。一群沙拉里亚人抱着自动电磁机枪疯狂的投射着金属组成的死亡风暴,以期能拦截前方的智能蜂群。
灰蓝色的机械蜂群变着轨迹向前靠近,机械主脑计算着最佳距离。只是瞬间机械蜂球形的身体中弹出数十把塑钢镰刀,不规则的旋转着以最短距离撞上了沙拉里亚人集群。数以千计的机械蜂被金属风暴所吞噬,但有更多抵达了目标。只是眨眼间,喷吐着火舌的沙拉里亚集群就失去了声息。每一个沙拉里亚人连同他们的武器一起都被切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简单的诠释着最为极致的暴力美学。
“罗伊将军,西线被巨型战体突破了。”一个艾瑞西亚通讯兵对眼前的庞然大物说着。地面上战争打到现在,任何高科技产物都已失效。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原始的方式,极为血腥残酷的肉搏战。
名为罗伊的尤特人抬起了他那足有三百米长的节肢状身体,看向被突破的西侧防线。许久之后,艾瑞西亚通讯兵才听到上方传来如同甲壳摩擦般的低音。
“命一头泰坦巨兽带三千酸性蛞蝓前往西线堵住巨型战体。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民众的安全撤离。”尤特人重新爬回地表,激起一片尘埃。凭借着尤特人能徒手搏杀太空变形虫的强悍躯体,他毫无疑问能将巨型战体拆解成碎块,他是身后地面虫洞发生器的最后一条防线。
艾瑞西亚人身后传来了飞船启动的轰鸣声,“将军,还剩下两艘船了,哪怕敌人数量再增加两倍,我们也坚持的住。”
一大群休曼人像蚂蚁一般有序的搬运着物资,好像不远处的炮火不存在一般。“合成人的轰炸到了,卧倒!”指挥官看着前线投射过来的光点吼道。
“休曼人的指挥官,罗伊将军问还有多久能撤离完毕,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艾瑞西亚通讯兵爬伏着到了指挥官身旁。
他看了看身后残破的高塔上漂扬的由大陆星球和橄榄枝组成的蓝色旗帜估算了一下时间,“没时间去西渺人的避难所了,就算前往最近的永恒灯塔也需要二十分钟。”
一阵尘土飞扬之后,休曼人没有时间哀伤同伴的死去,继续如蚂蚁般搬运着物资。
“小伙子们,再坚持二十分钟。”但罗伊将军没说的是,刚刚他抬起身的时候看到的不止是西侧防线的巨型战体,还有它之后在城市废墟之外的地平线上那一道银白色浪潮。“久一点,再久一点。”他在心中默念到。
“上校我们后撤吧,顶不住了。”西渺人军官身旁的士兵拉着她。
“不行,那样后方防线压力不更大了。”她擦了擦脸上流下来的绿色血液,“你们顶不住了就后撤吧,我死也要和防线死在一块。”
一阵耀眼的强光闪过,即便自动装甲立刻将遮光器以最大功率启动,她也感觉好似有一千颗太阳在空中闪耀,几乎同时她听到了身边士兵如地狱般刺耳的尖啸。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如同破笼的魔鬼般的冲击波与火焰风暴席卷着它们所能波及到的一切。
强光逐渐隐去,随之而来的是两声震天撼地的轰鸣声。那是不是惊雷,而是由智慧生物所创造的远胜于宜居星球上自然的伟力。
“疯了,真是疯了。不知道地面上还有人在撤离吗?”她低低的吼了几声之后,却看到整片铅灰色的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阴云不断翻腾涌动着,好似有什么巨物要从中孵化而出一般。
很快她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某种银色与红色相间的巨物从云层中显现出轮廓,好似倒立在天空上的一整座城市。她看的很清楚,那东西有着锯齿形的边缘,表面布满裂痕与破损。它两端尚隐没在云层之中,中间似乎是被拦腰截断,断口处在核爆的光芒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她认出了那是什么,第一联合最后一艘泰坦:UT59。

汤一龙 著

来源: 中国科大科协

内容资源由项目单位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