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5000年,来自丝绸之路各个国家的210余件/套文物集中在同一个时空,讲述亚洲文明的产生、发展和交流互鉴。当你走进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交流与共新:丝绸之路上的亚洲文明”这个主题特展,看到这一切,一定会感到震撼。

这么多东西,怎么看?此次主题特展的总策展人、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院长赵丰,特意挑选出3件唐代丝织物,带你进入人类古代文明的交流史。

一件罗:刺绣金孔雀

展厅里,有一块四方形的织物,它的底是一件罗织物,表面具有细密的纱空眼,质地轻薄、通风透凉。千年来,它一直藏在唐长安城西扶风法门寺塔的地宫中。

1987年,一场大雨过后,扶风县里的法门寺塔倒了一半。今人由此见到了塔基下那座唐代建造的地宫,里面供奉着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

公元7世纪至9世纪,作为最高规格的皇家寺院,法门寺地宫中还藏有大量珍宝,包括数量众多的丝织品--其中属于武则天、唐懿宗、唐僖宗、惠安皇太后等皇室帝胄供奉的织物,就达700多件。

历史上,法门寺每30年开启一次地宫,佛骨被迎入宫中供养一番,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同时更新地宫中的供养品,尤其是其中的丝织物。唐懿宗时期最后一次迎送佛骨后,法门寺地宫从公元874年封闭,直至1987年倒塌后才被考古发掘,在漫长的1100多年,这些晚唐的织物再没有被人为扰动。

特展上的这件大红罗地刺绣夹袱,当时是用来包裹供养品的织物,尺寸和手绢相当。

红色罗地的正中间有一对呈现太极形循环的孔雀,四角又分别绣有四只造型不同、首尾呼应的孔雀,之间有四只蝴蝶穿插。

孔雀的母题,早先可能在印度产生,后来也多见于中国的西南地区。孔雀作为装饰语言在中国出现,则与亚洲国家的地域交流有密切的关联。

难得的是,这只孔雀采用了蹙金绣,在孔雀、蝴蝶的主要部位,都是在丝线上绕着金线进行刺绣而成。

用金线织绣的方式,与东西方交流有密切关系。此前,中国的丝织工艺用金不多,张骞出使西域,发现了这条商贸大道之后,大量黄金装饰开始出现。

蹙金工艺从唐代开始流行,当时做捻金线,靠的是匠人纯手工。以捻金线作为装饰,正是法门寺丝绸织造技术和装饰技法的一大特色。塔基地宫出土纺织品,代表了唐代纺织工艺的最高水平,尤其是用金工艺,对后世的织造、艺术发展,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一件锦:团花与翼马

西域对东方丝绸的狂热爱好,推动了养蚕和丝织技术的西渐。不少国家和地区掌握丝绸的奥秘后,结合自身文化,开发出独特的织造技术和纹样,有些甚至反哺到丝绸的故乡中国。

锦,是一种用彩色经纬丝织出各种图案花纹的复杂布料,摸起来手感较厚,生产工艺要求高,织造难度大,是古代最贵重的丝织物。

特展中有一块红地天马纹纬锦,是典型的粟特织锦中的翼马纹锦:长有翅膀的马,身上装饰烦琐,颈后饰有飞扬的绶带,腿部关节系缚绸带。

翼马是丝绸之路上十分流行的题材,从地中海边到中亚粟特再到中国的西北地区,都曾发现过这种有翅膀的马。根源于希腊神话中飞马座珀伽索斯(Pega‐sus),它的主人珀尔修斯(Per‐seus),曾经骑着飞马前往斩杀蛇发女怪魔美杜莎(Medusa)。在传播至西亚和中亚的过程中,形成了萨珊波斯风格的翼马纹样。

展厅里,翼马的隔壁,有一朵巨大的团花。这也是一件斜纹纬锦,这是唐代典型的团花图案,唐代的许多装饰中,都经常可以看到团花纹,比如敦煌莫高窟唐代洞窟中的藻井,唐代的金银瓷器、方砖等等。

这朵团花属于华丽的宝花纹样,由三层花环组成:含苞欲放的花朵,花蕾,盛开的花瓣和花叶层层叠压,叶中有花,花中有叶。

“相比团花特有的造型,宝花显得更加清秀,这是到盛唐以后才有的风格。”赵丰说,团花尺寸大,也意味着织造技术复杂。西域的织物图案,往往左右循环对称,上下不循环,比如上述的天马。“而中国的织物,左右上下都循环,说明新的提花机在中国境内出现了。”赵丰粗粗一数,这朵蓝绿黄色系的团花,至少包含了六七种颜色,“也就是说,每织一道纬线,需要投六七把梭子才能完成,非常费工。”

目前世界上保存得最好的一件大团花图案织物,是藏于日本奈良正仓院的蓝地大窠宝花锦琵琶袋。

一件绫:方寸见乾坤

特展最后的展区里,有几块尺幅非常小的织物残件,是一组奈良时期(传)藏于日本法隆寺的藏品。

其中一块小小的织物,只有掌心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如果不站在一个特定的位置,很难发现这块乳白色残绢上,织有十分精致的暗纹:正是在唐代盛行的联珠团窠纹。

1959年,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221号墓中出土了一块“联珠团窠龙纹绫”,它的背面有墨笔行书题记:“双流县,景云元年折调紬(细)绫一匹。”在唐代睿宗景云年间,双流即为蜀锦的产地。

“可以确定的是,它与1959年出土的那块织物,都是中国生产的,并且很有可能都是来自蜀地。”赵丰认为,展出的这件绫是中日海上丝绸之路的交往实证,当年经由遣唐使带回,最终在日本保存至今。

日本政府在唐朝近三百年间共派遣出遣唐使13次,唐政府亦回访6次。每次遣唐使返回日本,日本皇室总是将唐之答信物供起,然后将唐之彩帛颁赐亲王以下参议以上及其内侍。日本的正仓院、法隆寺至今藏有大量唐代丝织产品,其中的蜀江锦、大窠双联珠对龙纹绫、四骑狩狮锦等,都明显带有中国舶来品的标志。

章咪佳 陈新怡

来源: 江苏科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