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拥有1500多名成员的星明天文台的QQ巡天群里一直不太活跃的高兴突然冒泡:“大家谁有没有网络推广经验,争取帮小赵多推广推广”。

这一天#95后患病小伙发现6颗新天体#的新闻霸占了微博热搜,而高兴口中的小赵便是这位95后小伙,他参与的PSP(Popular Supernova Project)项目是高兴创建的星明天文台和国家虚拟天文台的合作项目。

除了每天晚上准时“到岗”,跟大家报告当天的设备运行状况外,高兴在群里一直处于“潜水”状态,或许刚进群的任何人都想象不到,在这个QQ原始头像背后的是我国第一个业余天文台的创建者,是2008年度,2009年和2015年度埃格·威尔逊彗星奖获得者;被评为“业余天文学领域“奥斯卡”的美国太平洋天文学会2017年业余成就奖获得者——高兴。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的一颗种子

关于星空,关于天文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仰望星空的?”

我经常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似乎这个问题的背后就暗藏着我对星空的热爱,但每每面对这个问题,我的反应都是诧异的。

因为在我看来仰望星空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李白对月赋诗,梵高的旷世《The Starry Night》…从古至今都不缺乏仰望星空的人,有些仰望带着天马行空的想象,有些仰望则寄托着相思的绵长……就连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都会对闪烁在头顶的灿烂有一种炽热,经常会举起小手咿呀咿呀的对月夜摇摆。

我与星空的故事也是从年少时就已经开始了的。

那时的我会在爸爸睡着打起呼噜后偷溜出去骑着单车与朋友们一起去学校的土操场看星星;我会从新闻里看到关于流星雨的报道,一天天的数日子等待着流星雨;我会拿着半懂不懂的天文杂志研究黑洞与彗星……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的一颗种子,关于星空,关于天文,只不过就是有一些种子可能正好被浇了水也发了芽,有些种子还是一直都属于可期状态,而我可能就是恰好属于前一种吧。

高老师参与综艺《你好生活》的录制

那一年我上高中,市里正好组织了一场天文知识竞赛,我们学校也要组队去参加,所以临时成立了天文小组。我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天文小组的组长。当时学校就只有一台望远镜,放暑假的时候,我跟负责老师磨了好久,才把望远镜借回了家。

从月亮,到金星,然后再到一些我都不认识的星体,一整个暑假我拿着那台望远镜过了把“星空瘾”。

说来也神奇,过了几年我大学毕业后到乌鲁木齐第一中学任教,刚好市里又要举办天文竞赛,学校需要组建一个天文兴趣小组去参加天文知识竞赛,我是物理老师,而且一直对天文感兴趣,机缘巧合下我就成了学校天文社团的负责老师。

现在看来从天文小组的组长到负责老师,人生的不同阶段我就这样“业余”的跟天文多多少少的扯上了关系,好像那时命运就给我和业余天文牵了根“红线”。

最大的困难是有没有胆量去做

我在业余天文领域的领路人是周兴明,他是新疆博乐人,在当时是国内业余天文界的领航人。他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观测彗星,共

发现了63颗SOHO彗星和1颗SWAN彗星。或许是作为老乡的亲切感或者是对于志同道合人的惺惺相惜,他对我十分照顾。

还记得那是2004年7月29日,他准备去福建开会,我去车站送他。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别后我们之间竟成了阴阳相隔。7天后,周兴明因车祸去世,我把他的骨灰从乌鲁木齐送到了博乐。周兴明的突然去世让业余天文领域少了一名干将,作为后辈我想着未来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把他手里的棒接过来。

2005年的时候我参与过美国的一个对公众开放的项目叫FMO(Fast Moving Object搜索计划)。

这个项目是位于美国基特峰的专业天文台将他们拍摄的图片实时发布到网络上,让全球的爱好者参与去发现近地小行星。我特别喜欢这种模式,图片被分享出来以后,全球的爱好者都可以第一时间去下载图片,然后进行发现。

到2007年的时候,我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我在想为什么要用别人发布在网上的图片进行观测,我自己也可以拍摄照片,然后共享给大家。我们中国人用自己的设备、照片去观测、发现不是更好吗?

于是我就决定自己创建一座天文台。

想想倒是容易,但最大的困难的是有没有胆量付诸行动,做下去。

我没有资金,没法请工人建造,只能自己动手。此前我没有过盖房、修东西的经验,于是我就专门跑到华凌市场去看工人师傅是怎么样盖彩板房的,他们在那盖,我在旁边坐着,去看他们怎么钉钉子、放角钢、焊脚……那段时间一有空我就往山上跑,山上的哈萨克族牧民也都认识我了,看着我老往天文台跑,都以为我是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于是我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天文台的小高”。

历时一年,我终于建成了国内第一个业余天文台。我给它取名为“星明”,以此纪念我在业余天文领域的领路人周兴明先生。


星明天文台外观 摄影师:张颀

刚建成的时候它的外观不太漂亮,占地也小,可能在别人眼里用“丑陋”来形容,但它是我的孩子,整个天文台从挖坑到放置设备都是我亲手完成的,它对于我的意义非同寻常。

在星明诞生的第二年我就在这发现了人生的第一颗彗星。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我很兴奋,晚上专门去买了两罐啤酒来庆祝,第二天我还用全身仅有的20块钱买了彩票,当然也没中奖。

后来我发现的星体数量和类型都多了起来,也获得了很多奖项,但没有一次让我像第一次那样记忆尤深。或许因为那一刻我才真正意义上从周兴明手里接过了业余天文这一棒。

高兴老师与央视主持人尼格买提、撒贝宁的合照

我想追逐的绝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天文梦

在接受采访的前几天,我又发现了一颗矮新星,小记者问我“当时心情怎么样?” ,我跟她说:“这对于我来说是常规操作,对我而言发现十颗和更多颗没什么区别,我想要实现的是让更多的人去发现。”

因为我想追逐的绝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天文梦。

2011年我和我的团队开始做共享天文项目。做这个项目是因为我发现其实社会上有很多爱好天文的人,但真正了解的却很少。究其原因是买一个望远镜然后进行调试,最后拍出一张自己心仪的照片对天文爱好者的财力还是能力方面都是较大的考验。即使是较为有资金

且专业的爱好者,也常常因为各方面的自然环境的影响而找不到很好的观测点。

我生活在新疆,这里各种自然条件也都很适合星空观测,如果我把我的望远镜的各种权限分享给了解基本使用技能的人,他们再远程控制望远镜去进行拍摄,这样一来观星的成本和门槛都降了很多。

此外,在2015年的时候,国家虚拟天文台的台长崔辰州博士正好来了新疆,我有机会和崔博士一起吃饭,在饭局上我跟崔博士提了想做公众天文科学的想法,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开始着手准备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的原理可以说很简单,我们把拍好的照片发布到网上,只要有网,天文爱好者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看到这些照片并进行辨别。就像当年的FMO计划,我们把它取名为PSP(公众超新星搜寻项目)。

PSP项目运行以来已经有了两万多位注册者,他们来自社会各行各业,来自天南海北,因为对天文的爱好,因为这样一个平台聚集在一起。其中也有很多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发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未知天体。

从刚开始进入业余天文领域,在周兴明这样前辈的帮助下在这个领域扎根,到后来自己创建天文台时很多国内的天文爱好者不远千里坐着火车来新疆帮我做“苦工”,再到在我做共享天文的初期塞满我的天文台里的天文爱好者捐献的望远镜,这种共享与开放的精神让我的天文梦从个人的变成了大家的。

要仰望星空,更要脚踏实地

传统的天文科普往往就是带一帮小朋友出去玩,然后大家排好队用一个望远镜去看星星。看的时候觉得很开心很有趣,但是看完也就

忘了自己看到了什么。这种方式可能会给小朋友们留下一些印象,但是对天文科普工作发展意义不是特别大。

如今对于天文爱好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觉得最重要的这一点不在人的本身,而是在环境。

人的可塑性是很强的。一个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环境中生活的人,无论多么善良,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的也变会成了一个恶人。

所以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创建的星明也好,还是做的共享天文项目也罢,我都是想在社会群体中构建一个优秀环境提供给我们的天文爱好者。

我想让天文科普工作在仰望星空的同时也能脚踏实地。

高兴老师参与天文科普活动

这种理念我也贯彻在日常的教育工作当中。我在乌鲁木齐第一中学教书,这是全新疆最好的高中,同学们也都很聪明,但是我真正想要教会他们的是做慢工。回想我自己的成长之路,我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既不是资金短缺,也不是专业知识不够,而是最初的胆量和之后的坚持。

来源: 科普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