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环球科学
在开头,我们想先讲个故事。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美国电视台播放了一场类似实验的娱乐节目:他们播放了一场非常逼真的犯罪演出。
随后,节目主持人向观众展示了6名可能的嫌疑人,并邀请观众拨打电话指认罪犯。超过2000人参与了投票,但结果却很令人震惊,这6个人每个人都得到了大致相同的票数,只有14%的观众选择正确。然而从演出开始到选择嫌疑人,只过去了2分钟。
为什么这么多观众都没能记住正确的目击者,却能信心满满地打来指认电话呢?这引发了心理学家的好奇,也引出了我们今天聊天的主题——“大脑如何篡改记忆”。
记忆的机制
在大脑的深处,海马和相邻的脑区中,神经元的网络就像是一台记忆的机器。这些神经元的轴突和树突之间接收和发送者名为“神经递质”的电化学信号。这些信号会从上一个神经元出发,跨过轴突和树突之间,抵达下一个神经元的受体。这些连接的模式会随着年龄演化,当我们不断原理或者重新回顾过往的时候,突触的联系就会减弱或者增强。
20世纪60年代,神经科学家就注意到,当他们两次向一个神经元发送同样脉冲时,这个神经元的反应就会增强——就好像神经元“记得”自己接收过这个信号。而当他们同时激活两个或更多的神经元,这些神经元之间就会建立关联,成为密切的工作伙伴。此时再有信号以同样的模式激活这组神经元,它们就会产生更强的反应。
理论认为,当几个神经元反复被当作一个群组激活时,它们就会召集额外的受体,形成更新、更强的突触,这种突触的加强被认为是记忆形成的基础。同样,如果有几组神经元同时激活,尤其是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时,它们的突触连接模式就会逐渐变化,最终将这几组神经元连接到一起。一旦连接形成,当其中的一组再次激活时,就会促使其他几组也一道激活。
因此,记忆的形成是一个动态演化的过程,贯穿于我们的一生。每当我们重新回想一次经历,或者遇到了相似的事件,这片网络便会再度激活。对某件事想得越多,它就在网络中陷得越深,也更容易和其他想法或记忆形成连接。
记忆怎么出错
然而这些连接都是可以修改的。著名心理学家伊丽莎白·洛夫托斯(Elizabeth Loftus)设计了一个实验,展示了我们的记忆可以被后来的经历操控:
她告诉一组志愿者,他们的亲人会讲述志愿者年幼时发生的4件事。但其实这4件事中,有3个是真实的,1个是虚假的。例如其中一位志愿者克里斯,就听到了这样一个大哥讲述的故事:
我记得克里斯当时5岁,我们一家在大学城商场里购物,但忽然发现克里斯不见了。一番慌乱之后,我们看到有一个挺老的高个子男人领着克里斯走在商场里,我记得那个男人好像穿着一件法兰绒衬衫。克里斯牵着男人的手,正在哭。
在之后的几天里,克里斯逐渐“想起”了走失的细节,他记得自己很害怕,还记得母亲告诉他绝对不要再走丢了。他甚至记起了那个男人的法兰绒衬衫。2周后,克里斯的记忆变的更生动了,细节也更多了——尽管这个故事完全是虚假的。当克里斯知道4个故事中有1个是假的的时候,他也没有猜到是商场走失这个故事。而且在参与实验的24人中,有7个(29%)产生了类似的虚假记忆。洛夫特斯得出结论:我们的想法真的能够改变记忆的存储方式。
这样的虚假记忆有时会带来很大的困扰,心理学教授斯韦恩·马格努森(Svein Magnussen)自己就是受害者,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年轻时犯过罪: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去参加高中毕业典礼时,和高中同学一起开了一辆车从奥斯陆到哥本哈根,但碰上了汽车抛锚。他说:“我清楚的记得,我们把车推下桥,并看着它淹没在水里。我甚至记得有这样一座木桥。”——而用这种方法抛弃汽车是违法的,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心理负担。
直到有一次他遇见了自己的高中同学,得知真实情况是,他朋友最终把那辆车卖给了哥本哈根的一家垃圾场,而且哥本哈根也没有这样一座桥。
回忆这个虚假记忆产生原因时,马格努森怀疑,可能在路上他们想过这种可能性, 或是讨论过,随后这样的景象就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了一个“真实”的记忆。
这些故事其实展示了构建虚假记忆时,发挥作用的重要因素,时隔越久,虚假的片段就越有可能潜入我们的记忆。同时别人的记忆,或者讲述的故事,也很可能代替我们模糊的记忆(尤其是童年时期),成为我们的记忆。
记忆为什么出错
以色列的研究者曾经找过一位记忆正常的女子,对她连续跟拍了2天,在之后的几年内,请她定时填写问卷回忆这两天的细节。同时,研究者会用fMRI(磁共振成像,利用人体组织中特定原子核在磁场中表现出的磁共振现象,产生信号,经过编码和重建获得人体某个“切片”的影响的技术)监测她的脑部活动。
结果发现,时间过去越久,她对细节的记忆就越模糊——很正常。但最有趣的是,她的脑部活动也随之发生了变化。随着时光流逝,记忆的错误不断累积,她回忆时海马体的活动水平越低,而其他相邻区域,包括内侧前额叶皮层等变得越来越活跃,而这里和自我中心式的思考有关——记忆变得更关注她自身。
随后的一些研究发现,在记忆表征过程中,可能并非完全是原先的神经元被重新激活,而是激活的位置会在皮层上发生细微的转移。例如,当我们感知某个场景并记住它时,可能是某个脑区前侧神经活动比较活跃,而当我们开始回忆或想象时,可能恰好是这个脑区后侧的神经活动发挥了作用。两者之间存在转移,但也紧密相关。
也就是说,记忆并不是像一台摄像机那样绝对客观地记载我们的经历,而是会记录我们自身在这些经历中的角色,我们的感受、情绪,以及那个时刻对我们的意义。以此为基础,我们的大脑写出了记忆的初稿。/在许多情况下,记忆并不是在复制和回放过去的感受,而是基于语义内容,对原始记忆进行重构。
植入虚假记忆
一些研究者使用MRI发现,当我们在想象某件事情时,我们大脑的活动与我们在现实生活里经历类似事情时的活动非常相似。实际上,想象、真实记忆和虚假记忆在我们大脑中的表现非常相似,区分它们的方式就只有大脑如何按照真实或不真实分类,而记忆更像是想象的一种形式。某种程度上,虚假记忆到记忆的迁移就是从想象开始的,并且突然间就被当成了一个真实记忆的东西。
那么如果不完美的记忆能让我们相信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记忆能被外界控制吗?
事实上,研究者已经成功地为小鼠植入了虚假记忆。我们知道,海马体中有位置细胞可以记忆特定位置。研究者在小鼠海马的位置细胞所在处放置了一个点极,当小鼠移动到笼子的特定位置时,他们就可以记录下相应的神经元信号。另外,研究者还在负责奖赏的大脑中枢植入了电极,对这里施加电流刺激后,小鼠就会获得一种愉悦感,这有助于创造记忆痕迹。
研究者在小鼠睡梦中(因为无论是鼠还是人类,记忆细胞都会在沉睡期间激活,方便研究者操控),在特定位置细胞活跃的时候,激活小鼠的奖赏中枢。最后,小鼠尽管从未在这个位置获得过真实的奖励,但在睡梦中被施加了这样的记忆之后,小鼠就会更频繁地回到这个位置。
那么对于人来说,还没有人尝试用同样的方法改变人们的记忆——这样的研究也是不被允许的。但通过一些心理学手段,研究者的确可以操纵记忆,就像我们前面提到的实验一样。
洛夫斯特和同事的其中一个尝试,是让志愿者相信他们喜欢吃芦笋。方法是给他们创造一个他们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芦笋的虚假记忆,而且志愿者的确开始买更多的芦笋了。另外,他们还曾让志愿者观看一部有关两辆车相撞的电影,随后估计车的行驶速度。一组问题是“两辆车撞到一起时,开的有多快”,另一组是“两辆车相碰时,速度有多快”。结果第一组回答的速度远高于第二组,甚至第一组中有人“回忆”起了四散的玻璃碎片。
我们会发现,自己就是生活在这样一种模糊状态中。那么我们唯一能确定的记忆是,我们永远无法确定一段记忆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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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作者名称:环球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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