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了很多次要写一下我老丈人在2023年初罹患流感的故事，但因为一直很忙所以拖到年底，趁元旦期间有时间，给大家分享一下我这一次《流感下的北京中年》一般的经历。希望你们看过后，不再认为**“流感**（Influenza）”只是“感冒（Common Cold）”。

PART.1 入院，血氧58

2023年春节，我和家里领导终于开启三年来的第一个旅游模式，我由于参与了某项内部研究获得了较长期保护（从2022年12月后半段开始就没戴过口罩），而家里领导元旦刚阳过，所以毫无压力的出发了。

旅行非常顺利，期间还找汕头的曾大夫（微博：@白衣奶爸 ）蹭了顿大餐，并且被汕头几十万人看烟花秀的磅礴气势震撼之后，进入回程阶段。

然而，就在回北京等高铁的时候，家里领导接到电话：老丈人突然无法呼吸，血氧最低只有50多（下图），目前在潞河医院RICU抢救。

不仅如此，医院也没有给出明确病因，只是检测了**“不是新冠”**。

考虑到之前的2023年元旦后不久老丈人也得了新冠，之后呼吸道情况一直不是太好，加上从来不接种疫苗，因此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流感。

返回北京之后确定，老丈人确实是“甲流阳性”（下图），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血氧一直很低，并且不配合戴呼吸机，说戴呼吸机会胸痛，一直在ICU闹着不用呼吸机，给医护人员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我提议如果怹不配合，直接上有创（呼吸机）。遗憾的是，医院反馈身体情况不允许上有创（瘦、营养不良等问题，平时就白酒+吃菜，根本不踏实吃饭）。

纠结了一下，向急诊科的徐大夫（微博：@急诊科的大徐 ）寻求专业支持。尽管大徐老师刚好在休假，但也给我讲解了第一次用呼吸机会不适应和出现不痛感，但不能用有创的话必须得让患者适应。

于是在老丈人和女婿优良关系的背景下，我毫不犹豫地建议：上束缚带（下图，就是直接给绑床上，强行配合）。

治疗期间，由于家属不能进入病区，因此只能在RICU门口和医生了解病情。不过非常感谢的是，潞河医院呼吸科的每一位医生都态度极好，即便站在门口也仔细回答了所有咨询的问题——当然，最主要的就是问“能不能活下来”这样的问题。

事实上，即便我一直在做医学方面的科普，但在这个时候，我所掌握的知识除了能够告诉自己和家里领导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情况非常不乐观）一些情况下进行决策外，对ICU中的老丈人没有任何帮助。

PART.2 病危，支气管镜

按照常规的剧情，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来了，然后意外确实来了。

在经历了肺心病、肺气肿、肺心病、胸腔积液、肺实变（白肺）等或许一般人闻之变色的词汇后，该来的还是来了。3月16日，潞河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尽管结合此前的病情以及凭借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考虑到既往身体情况，出现病危的结果也在我意料之中。但也没想到的是，仅仅是一个甲流就能这么迅速地让一个60多岁、不久前还在练拳击的老头儿如此之快的送到阎王爷家门口。
在此情况下，医生提出可以做一个“肺镜”，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同意——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可行的方案都可以进行尝试。

这里需要说一下，“肺镜”叫做支气管镜，也就是之前几天热搜提到的**“洗肺”。这种技术本来应该是主要用在诊断或者严重肺部疾病的治疗**，但在国内混淆概念后被滥用，尤其是前一阵的多病原呼吸道传染病高发期间，个别私立儿科医疗机构甚至将“洗肺”作为一种特色治疗方案进行广告宣传。

在肺镜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即便是24小时不间断的吸氧，但血氧仍然保持最高80多的状态，而且由于RICU是不关灯的，老丈人情绪不是很好。在做完“肺镜”之后，医生反馈患者呼吸好多了，肺里的粘液少了（刚才说了，肺镜可以用在严重疾病治疗，但一般下呼吸道感染用不上），但仍然还是有分泌物。
在这个过程中，经过和医生的沟通得知，RICU病房中2/3的患者都是因为流感入院。不过，我没有和医生讨论疫苗的问题，因此担心浪费医生时间，也担心医生会给出对流感疫苗的消极看法引发自身不悦。
PART.3 感染，药物致幻

“肺镜”的结果是连我都完全没有料到的——真菌感染、耐药菌感染。

也就是说，之前的抗生素治疗效果并不好的原因可能是——真菌和耐药菌根本完全没把抗生素放在眼里。因此不仅要更换抗生素，还得用抗真菌药进行治疗。

然而，抗真菌药上了之后，医院打电话来说病人把护工给“踹了”。

我刚开始理解错了，以为是把护士给踹了，赶紧的开车过去想给科室医护道个歉，到了以后确认被踹的是护工，虽然没什么大事，但也好言表达了几句歉意。

对于出现踹人的情况，其实我并不觉得是老丈人不配合治疗所做出的不配合动作，而是因为并发了肺性脑病（缺氧和二氧化碳潴留导致，可能引起痉挛）相关，但是后来发现并不是肺性脑病，而是抗真菌药带来的副作用。

在这种情况下，医生提议可以更换抗真菌药，这个时候我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一方面治疗需要，另一方面相信国家给每个公民提供的医保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经济负担，即便采用更贵的药物，应该也是可以承担的。

在更换药物之后，不仅幻觉消失而且情绪稳定了，而且相对来说血氧也比较稳定，但也只是保持在80多。

可能是因为长期使用抗生素，因此还出现了尿路感染。此外，即便是血氧“稳定”，但其他各种问题仍在持续，因此仍然在RICU不能出院。

PART.4 康复，费尽周折

非常感谢现代医学，在经历了大半个月的RICU治疗之后，尽管老丈人仍然需要24小时不间断吸氧（一旦停止吸氧血氧就会快速下降），但能够转到普通病房了。

离开ICU病房后，老丈人第一时间跟我家领导说想“弄几个菜”，我说“干脆再整两盅呗”。

当然，不开玩笑的说，如果未来继续抽烟、饮酒，那么就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连一年都撑不到就要继续回到RICU或者其他重症病房报道了，而我想了很多所谓的“科学话术”进行患者教育，最终都不如我家领导的一句话好使——

“全都听大夫的，再活10年，继续抽烟喝酒，活不到一年。”

这一席话确实让老丈人断了抽烟喝酒的念想，但接下来的问题才真的叫做始料未及——肌肉萎缩。

由于长期卧床治疗，老丈人全身肌肉都出现了萎缩——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一个从能够自己出去运动钓鱼的人，成为了一个连靠自己肌肉支撑坐在病床上都做不到的人。

不仅如此，由于肺部出现了不可逆的严重肺损伤，因此肺功能未来将出现大幅下降，即便转出了RICU病房到普通病房，仍然必须持续吸氧。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厚着脸皮请教了认识的一位康复科老师（微博：@运动康复治疗师-邢剑 ），这个大哥也是一样耐心给出了建议——可以选择医院康复科会诊或者转康复医院。

由于已经在潞河医院住了太长时间，因此想着转康复医院或许是更合适的方案，而且专门的康复医院或许能够得到更好的康复治疗。

但是手机查了一下，北京的两大康复医院都需要预约挂号，而且不一定有床位，安排直接转院是不可能的。不仅如此，现在老丈人的状态根本无法踏踏实实再去预约挂号然后就诊，之后再根据病情和病房情况看是否能住院，因为现在就连自己坐着都非常困难。

于是咨询了呼吸科病房的医生，得到回复是医院的康复科是给肢体康复的患者治疗，但这种自主呼吸都困难的患者无法提供比较理想的康复治疗，建议还是选择去专业的康复医院。

或许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有康复科的三级医院让患者去其他医院进行康复，但看看出院诊断的这张图，你就知道这次可能是流感引发的后续各种情况有多严重了——

肺曲霉病、II型呼吸衰竭、肺部感染、慢性支气管炎、肺源性心脏病、(NYHA分级)心功能II级、营养不良低蛋白血症、电解质紊乱、下肢动脉硬化、消化不良、贫血、便秘、日常生活能力受限（下图）。

如果不能转到康复医院，那么要么选择一些号称具有康复治疗能力的“康复机构”（但咨询过后得知，这种情况的病人他们根本不接，怕出事了要担责），要么就是回家请专门的康复治疗师进行康复，但开销可能就是天文数字。

我当时甚至感慨：即便在首都，都难找到一个康复医院给患者系统性的康复治疗，而且转院或者就诊都会遇到这么多的难题。那要是在其他地区，这类患者想要得到合适的治疗得多难啊**！**

在几乎放弃、想着直接接回家吸氧然后请康复师的情况下，有幸遇到一个机会让老丈人入住康复医院（具体不多做介绍，也是非常感谢一个大哥帮助协调），于是又开始了长达近1个月的康复治疗，直到能自主站立返回家中。

PART.5 回家，吸氧与买药

经过康复治疗后，老丈人可以间断性断氧（专业的康复治疗并不仅是肢体肌肉复健，还包括了对心肺锻炼），但家里得不添置了制氧机和呼吸机（是的，不同的设备，最便宜的几千块钱）。

不仅如此，还需要定期去医院进行复查和拿抗真菌药。

这个过程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就是有一次去取那个抗真菌药，药房没有那款药物了，于是我又费尽周折找到了医药圈的网友（真的是临时加的微信），问了下只有进口的同类药物，一个月下来药物支出大概是50000多块钱……（也是托人帮忙，相信人家也不是专门为了赚我钱，而且愿意帮忙找药源已经非常感激了）

尽管用药很重要，但这种渠道买药是完全没有办法走医保的，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支出。

最终医生开了医院有的另外一款抗真菌药，在用药过程中也没有出现我此前担心的包括致幻在内的副作用，于是就这样继续进行治疗。

即便是经过RICU和康复医院治疗，也不代表这场流感所导致的疾病就这样能够结束了。

事实上，后续的真菌感染一直持续到了2023年11月，从3月份发病到最终检测不到真菌感染居然花了8个月，而这种长期感染和治疗带来的除了花费时间和金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让家属带来持续不断的心理压力**。**

而这一切虽然不能说全都是因为流感病毒感染导致，但呼吸道病毒感染后引发的各类并发症（比如流感病毒感染后并发症排名第一的就是肺炎）绝不是仅仅用一个**“急性感染”**就能一带而过的。

即便是小概率事件，在我国14亿人口的基数下，不知道我国每年会有多少流感患者会面对这些问题。

要知道，流感每年会导致5%~10%的成人以及20%~30%的儿童感染，全球推测每年约有10亿人感染****流感，还有300万~500万重症病例，29万~65万呼吸道疾病相关死亡。

但无论如何，我老丈人是幸运的，虽然在那300万~500万之内，但没有成为那29万~65万人之中。

人活着，救回来了，也戒烟戒酒了，这就很好。

PART.6 最后的感慨和建议

或许这一系列事情并没有像此前的《流感下的北京中年》中的故事那样有人去世，有惊心动魄且细致的过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仍然让我感受到了惊悚（切身感受）和无力感（知识和能力不足）。

因此，我从个人角度提出几个建议：

1.请所有无禁忌症的人重视包括新冠疫苗***、流感疫苗、肺炎球菌疫苗在内的疫苗接种，尤其是高风险的老年人和慢病人群；***

2.如果已经住院治疗，那么请遵医嘱，不要给医护人员带来额外的工作负担和压力；

3.在国家医保能覆盖的范围内，请尽可能考虑可以采取的诊疗方案；

4.相信你身边真正专业且值得信赖的专业人员，他们即便不能亲自给患者提供诊疗，但很多时候能帮助你决策或至少让你心安；

5.永远不要低估康复治疗的价值。

最后对于康复这个事情也想说下我的看法：我觉得国内康复治疗资源真的不够，希望未来能有更多人学这个专业，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专业机构能提供服务。

最后想感慨一句：流感，真他妈可怕……

再补一句：尽管现在老丈人身体健康状况稳定，甚至饭量比我都好，而且完全没有任何临床症状，复查结果可以说健康状况非常稳定，但医生（临床）仍然“不让打疫苗”，所以2023～2024流感季的新流感疫苗和XBB抗原的新冠疫苗都没打，就因为当初我们反复说“必须听医生的话”，现在在疫苗接种这事儿上，多少有点后悔说过这句话。

愿

=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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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卤煮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