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要说：空气难道不应该是无色无形，在画面上不需要描绘，直接留白就可以了吗？

然而对于画家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在印象派之前，艺术家把空气当作自然风景的画面背景，而印象派画家，有时就把空气本身当作创作主体进行描绘了。

美术史上的许多名作，在视觉上具有丰富的美感，但事实并非看上去那般美好。科学家发现某些画面上流露着诗意的空气质感，实际上是展示了当时的空气污染状况。《大气化学与物理》杂志（Atmospheric Chemistry and Physics）的一篇论文曾指出，包括透纳在内的一些著名艺术家们所画的落日的色彩，可以用来估算当时的大气污染水平。

那我们就从透纳（James Mallord William Turner，1775年–1851年）的画讲起。《Petworth的湖，夕阳与鹿群》是透纳作品中倍受瞩目的一幅，画面充满着夺目的夕照光辉，对落日下景致的描绘充满诗意，美不胜收。

●透纳画作《Petworth的湖，夕阳与鹿群》（The Lake, Petworth: Sunset, Fighting Bucks），约1829年，藏于泰特美术馆

与大家所熟知的其他十九世纪浪漫派画作不同，透纳的画是柔和的，飘逸的，含蓄的，层次丰富，更贴近中国水墨画的感觉。他用色低调，色彩饱和度低，而他这种独特的表现方式呈现出的天空之美，近些年却被大气科学“戳破了诗意的窗纱”。

透纳出生于英国工业革命的时代。根据英国泰特美术馆的说法，”透纳在工业革命的高峰期生活并进行艺术创作。当时，蒸汽取代了帆，机械动力代替人力，许多艺术家忽视了这些变化，但透纳却正视了这些变化，将其融入创作中。”

●透纳画作《雨，蒸汽与速度》（Rain, Steam and Speed – The Great Western Railway），1844年，藏于英国国家画廊

泰特美术馆指出，在同时代的浪漫主义画家中，他几乎是唯一一个将工业技术作为主题进行艺术思考的人，画里自然而然地描绘了工业革命以来造成的空气污染现象。

此外，一场火山爆发所带来的影响也成为透纳创作的题材。1815年4月10日，印度尼西亚的坦博拉火山（Mount Tambora）发生了地球上过去一万年来最大规模的喷发，并将超过36立方英里的岩石粉送入大气层。喷入大气层的火山灰和气体形成了气溶胶层并环绕着地球。

●1815年4月在印度尼西亚坦博拉火山爆发所形成的火山口照片 图源/ASSOCIATED PRESS

次年，平均气温下降，使1816年这一年成为“没有夏天的一年”。火山微粒形成的巨大云层蔓延全球，遮蔽阳光，造成了为期三年的全球降温。

那一年极端的气候变化造成的后续是：不仅诞生了无数以烈日和暴风雪为题材的油画，并在喷发后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在欧洲产生了明亮的红色和橙色交织的日落景象。

当时的画家们目睹了这一景象，透纳也是其中之一，他在画作中描绘的日落成为他最受欣赏的画作之一。

●透纳在1817年创作的《迦太基帝国的衰落》(The Decline of the Carthaginian Empire)中用历史事件体现火山爆发之后人们所经历的艰难，而画中的天空也弥漫着受火山爆发影响的色调

气象研究人员对这些画作进行研究，追溯到了当时的大气成分和空气污染的程度。

他们发现，无论画家所属什么绘画流派，在当时这些大师的日落画作中测量的红绿比与大气中火山气溶胶的数量都密切相关。

●现在我们仍能看见火山爆发时的“浪漫时刻“ 图源/Unsplash

日落是一天中最具指示性的时段，因为此时太阳光斜射大地，与之形成很低的角度。这使得阳光穿过较厚的大气层时，大部分波长更短的绿色可见光被过滤掉，而波长更长的红色可见光得以更多地被保留。工业污染物和火山喷发的产物增强了这种效果，使大气颗粒的过滤能力加强，受火山灰污染越严重的天空会散射更多的阳光，看起来也就更红，从而形成了看似浪漫的日落场景。

正如透纳自己说：“我画的是我看到的，而不是我所知道的。”这也许不是什么自我谦虚的话，而是艺术家的真实经历！

在透纳去世后不久，另外一支捕捉光影与大气微妙变化的艺术流派——印象派——诞生了。

法国印象派大师莫奈在1877年以巴黎圣拉扎尔火车站（Gare Saint-Lazare）为创作内容的作品有十几幅，同样的场所，为什么有的画面是污浊的，有的画面则是色彩瑰丽的？

不仅是光影的变化，更因为莫奈作为印象派大师，精准捕捉并还原了当时的空气状况：那是因为空气中的杂质在在不同天气状况下散射出了不同色彩。这并不是莫奈的主观创作或“个人化风格”，而是其临场视觉的客观呈现。换句话说，他给我们看到的是莫奈据实而述的五彩斑斓的空气污染场景。

透纳、莫奈等艺术大师对光影色彩的敏感觉察和捕捉，才得以让我们看到百年前的天空景象、看到当时的空气状况。

如果大家感兴趣，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文章里，沿着艺术长河顺流而下，探究印象派和后印象派时期，又或溯源而上去追寻巴洛克时期和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们各自是怎样描绘天空和空气的。

作者：禾苗

编辑：柔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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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李十字儿 、H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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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添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