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科普中国
作者:牛静薇
监制:中国科普博览
蝴蝶是经常围绕在植物周围的美丽精灵,我们在赏花观叶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各种漂亮的蝴蝶在花丛间上下飞舞。
大家在形容蝴蝶的美貌时,常会用“花蝴蝶”这个词。但科学家们在研究蝴蝶的进化关系时,发现蝴蝶可不仅仅是外貌花,它们的进化关系更“花”。
进化之“花”
提起进化,你脑中是不是浮现出了这张图?
(图片来源:Veer图库)
这张图,表现的就是人类的进化过程。
那么何谓进化呢?生物课本中提供给我们的答案是:进化是指一个生物群体在长期的自然演化中遗传组成发生的变化。进化的结果是产生更多种类的生物和数量更多的生物后代,并使这些生物更好地适应变化的环境。
这也就意味着生物在进化的过程中,不会仅朝着一个方向进化,就像古猿不会只朝着人类这一个物种进化,也会进化成与人类相近的其他物种一样。
仿照家族中的家谱,在科研工作中,科学家们为了描述这种进化关系,通常会使用二叉进化树来表示,提起二叉树,你的思绪是不是从生物领域飘到了计算机领域?别乱飘,此二叉树非彼二叉树。
二叉分支图示例
(图片来源:作者手绘)
二叉树最顶端所有分支的唯一出发点叫作根,从根出发,每个点(也叫节点Node)向外分出两个分支(也叫子树clade),树的最末端称为叶节点(leaf)。
如果只有这些结构,只能称其为二叉树,还不能称其为进化树(Phylogenetic Tree)。只有当我们赋予该结构以生物学意义的时候,才能称为进化树:树上的每一个叶节点代表一个生物类群,如人类;一个内部节点代表一个假想的祖先,这个祖先在历史中存在,但往往已经灭绝;根节点代表所有类群的共同祖先。
在漫长的历史中,生物的分化体现在二叉树上就是一个节点。不同的分化方向就像在节点处产生分支,形成新的性状并慢慢积累变异,直至形成新的品系甚至物种。
但有时候,进化并不像二叉分支那样简单。
二叉树这样的简单进化分支方法,暗含了物种遗传物质本身的不变性——除非分化事件发生,否则遗传物质不变。这也与一般的达尔文进化论的内涵一致——除非遗传变异,适者生存,否则进化结果不会表现出来。
但挑战这种说法的想法,早在3个世纪前就被提出来了。卡尔·林奈就曾经提出有关自然杂交促进生物进化的积极想法(没错,就是那位双名法之父,植物分类的祖师爷,生活于18世纪的瑞典植物学家,卡尔·林奈)。只是相比于“双名法之父”的大名,林奈在进化方面的思考,在当时没有获得同样的认可。
林奈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19世纪出生的达尔文对林奈的看法也持中立的态度。这也不难理解:过去生物学家及大众对于杂交的看法都不乐观,大家普遍认为这些杂交的个体,会因为与先前的物种“格格不入”而在竞争中被淘汰掉。但另一观点则认为,杂交的发生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普遍,并能够有效地为自然选择提供原材料。
在此需要特别补充一下:杂交在生物演化及种群分化中的作用,一直是生物学家们争论的焦点,早期认知也多认为杂交会抑制种群的分化和对环境的适应。直到上世纪中期,群体遗传理论逐渐成为进化生物学核心理论,伴随着技术的发展,才有越来越多的研究成果都支持了杂交会提升种群分化程度,促进生物演化这一论点。
2019年登上科学顶级杂志Science封面的一篇文章,给传统二叉进化树观点来了一记重锤:研究者在构建袖蝶属(Heliconius)间物种的进化树时,尝试了很多不同的方法,都拟合不出合适的二叉树来,无法获得有效的二叉树关系。
袖蝶属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直到作者跳出了纯粹的二叉树框架,尝试构建网状的系统进化关系时,才得到了解答。
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作者把袖蝶属内关键的几种类群的代表样本划分成3个一组,混搭组合,对它们之间有没有“关系”全都检测一遍后,最终识别出了13个渐渗信号。(渐渗是指两种蝴蝶之间的基因流动,有渐渗信号就代表有基因流动,而基因流动最常见的方式当然就是杂交。)
将这段话翻译成通俗点的例子就是这样:
蝴蝶类群A和类群B产生了杂交,杂交后的遗传物质中带有一些彼此原先都没有的基因。如果这些基因不利于蝴蝶的生存,那么这种杂交种很快就会在自然选择中被清除掉,就展现不出基因的交流了。
但也有些情况,A和B的杂交后代C具有了比亲本更好的适应性,或者机缘巧合地找到了刚好只适合C生存,且没有别的蝴蝶竞争的生存宝地,那就会产生一个新的蝴蝶类群。
C类蝴蝶本身也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C蝶本身也可以和其他蝴蝶类群进行杂交(包括它的亲本类群A和B),当C蝶和它的亲本类群开始杂交,又产生了新的蝴蝶类群时,在进化树上,它们的进化关系就变成了下图这样的网状结构。
袖蝶属网状杂交关系示例
(图片来源:作者自制)
这下,传统的二叉进化树就开始包不住这种新型关系了。其他类群一看,还有这种好事?咱也不能落下!于是,不仅杂交后代的命运变得更加复杂,进化树也进一步开始变得复杂。
袖蝶属网状进化图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2])
如上图所示,在袖蝶属的网状分支的最终检测结果中,黑色实线代表二叉进化关系模拟,彩色虚线代表渐渗信号,可以简单理解为杂交发生的情况。我们可以从图中明显观察到,在袖蝶属中,发生了明显的交叉部分,这就是袖蝶属的网状杂交痕迹。
事实上,生物在进化的任何一个阶段都可以发生这种“杂交关系”。摆脱传统的只能单向分化的限制后,我们发现,其实每一个产生分化的节点上,蝴蝶都可以和还没有产生生殖隔离的蝶类群发生杂交,这种每个点都可以向外进行辐射的进化关系,叫作“网状进化”。
震惊,物种关系竟如此百“花”齐放
网状进化与很多其他的分化事件一起,使得蝴蝶演化出了如今上万种不同的种类,演化出了不同的拟态、纹路,演化出了不同的体态、体形,纤细脆弱的蝶类也对花间和林间的环境有了更强的适应能力,被誉为“会飞的花朵”。
事实上,这种网状杂交关系,不仅仅存在于袖蝶属。在我们所熟知的植物范围内也存在,我们可以找到很多这样网状进化的案例:
(1)猕猴桃科猕猴桃属(Actinidia)
图四:猕猴桃属内进化关系图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3])
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与武汉植物园的科研人员曾共同开展研究,对25个代表性猕猴桃种类的40个研究样本进行研究。结果表明,在该属植物中,存在广泛的网状杂交基因流。甚至在一些猕猴桃类群间,还存在着更复杂的重复网状杂交事件,表现出一种独特的两层次网状进化方式。
这种复杂的网状杂交关系,促进该属植物快速形成了当前丰富的物种表型,有利于物种的遗传多样性。
(2)禾本科竹亚科(Bambusoideae)
图五:草本竹及木本竹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4])
竹子的演化过程就更令人惊奇了。在千万年的演化历史里,竹亚科的植物不仅经过数次网状进化,还经历过染色体的多次多倍化!结果是竹子已经从祖先的“小可爱”草本竹,演化成了如今刚毅的木本大高竹杆,以及从以前草本的年年开花,逐步形成了一种最长可达百年才能开花的新型“谜之模式”。
相比于蝴蝶,网状进化在植物演化中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毕竟植物不像动物一样,碰到不喜欢的环境时可以撒腿就跑。网状杂交的这些事件,使得植物的进化关系变得格外复杂,在面对不同的环境时,能够通过“劈腿”来获得新的进化可能,演化出缤纷多彩的物种。
二叉树——虽不全面,但是好用
我们在前文曾提及,大部分物种在进化过程中都会经历杂交,也就是网状进化。但目前科研中大量使用的进化关系图,依旧是二叉进化树。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科学家们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物种杂交这一部分的考虑?
事实上,并不是大家忽略了物种杂交的可能,而是因为二叉进化树其实是现在最容易获得的拟合进化关系的方法。
拟合网状进化树的方法是有的,也有如PhyloNetworks这样的方法,可以用来构建网状进化树。但是目前拟合网状进化的方法还存在很多问题(主要是计算量太大,准确度也不够),因此网状进化树的使用还不是太广泛。
对于二叉树,我们只要考虑物种间的关系,以及分化的时间就可以搭建出来。不过,要是考虑基因流时,情况就复杂了。需要考虑是哪些物种间有基因流,强度如何,可能还需要考虑发生的时间段,不同时间段的变化等等,导致模型非常复杂。
另外,对大部分分化时间比较久远的物种而言,它们当前一般不存在基因流,但是以前存在过基因流(各个属的祖先之间有杂交)。不过,由于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进化,遗传漂变和新突变会把早先杂交的信号清除掉,所以这些属之间的关系,基本上已经符合二叉分化的模式了,这也是科学家们还在用二叉进化树的原因。
结语
现在我们就知道了,物种的进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要想进行拟合模拟并不是一件易事,有时尽管我们考虑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迫于操作难度,也不得不选用其他的方法。虽然二叉进化树这个方法不够精确,但是足够简单,在大部分情况下也是符合我们所研究目标的进化历史的,所以二叉进化树仍具有广泛使用的价值。
因此,好方法不在于全面,而在于好用,这不仅适用于科研,也适用于许许多多的事情当中。
参考文献:
[1]MCLENNAN D A. How to Read a Phylogenetic Tree [J]. Evolution: Education and Outreach, 2010, 3(4): 506-19.
[2] EDELMAN N B, FRANDSEN P B, MIYAGI M, et al. Genomic architecture and introgression shape a butterfly radiation [J]. Science, 2019, 366(6465): 594-9.
[3] LIU Y, LI D, ZHANG Q, et al. Rapid radiations of both kiwifruit hybrid lineages and their parents shed light on a two-layer mode of species diversification [J]. New Phytologist, 2017, 215(2): 877-90.
[4] GUO Z H, MA P F, YANG G Q, et al. Genome Sequences Provide Insights into the Reticulate Origin and Unique Traits of Woody Bamboos [J]. Mol Plant, 2019, 12(10): 1353-65.
编辑:郭雅欣
(注:文中拉丁文部分应为斜体。)
来源: 中国科普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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