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名扬四海的港口——美国的巴尔的摩港。

一百多年前,一位叫摩尔斯的科学家,在巴尔的摩与纽约之间,第一次使用由他发明的SOS信号。从此,这个信号成了全球船舶遇难时的求救信号。

巴尔的摩港名声大噪,闻名于世,成了海员心中的“救命神”,风靡航海界。
一百多年后,一艘来自遥远东方的拖轮“德大”号,引起这里人们的好奇和关注:“环球拖航,能行吗?船长又是谁?”

中国最大的远洋拖船“德大“号,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要创造一项新的拖航世界纪录——将香港友联船厂15万吨的“友联浮坞3号”船坞拖往万里之外的新加坡。

当人们知晓这艘拖船的船长是来自遥远的中国时,惊赞的同时,也产生质疑:“他能行吗?”

执行这艰巨任务的掌舵人,他的名字叫郑秋墨。

巴尔的摩港夜静安谧。哗哗的海涛有节奏地拍击着海岸,宛如悦耳的催眠曲,人们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郑秋墨船长心里难以平静:“友联浮坞3号”如同一座灰色的禿山,锈迹斑斑,满目疮痍,长期拋置在海里,风蚀浪损,机械松动,阀门管道严重损坏……拖带中随时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

在救捞拖带工作多年的“救捞王子“失眠了。

他走进盥洗室,要借淋水清醒一下自已的头脑。

壁镜里,一张方正黝黑的大脸,突出的前额,挺直的鼻梁,一双浓眉紧锁着。
郑秋墨犯愁了。

他已记不清伴随“德大“号多少次出航:弧帆、远笛、狂风、恶浪……像慈母牵着“德大“号走南闯北,为祖国的救捞事业立下汗马功劳,也记不清是如何爱上大海,爱上了救捞事业。

但是,二十七年前那件往事却永远使他牢记心头:

1958年秋天,中国”跃进号”远洋货轮首航日本,不幸在黄海遇难沉没。在周恩来总理的直接领导下,查清事故原因的调查工作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上海救捞局的“沪救1号”奉命前往出事海域,进一步探明“跃进号”沉没位置。

率船刚刚回到上海的郑秋墨还未喘口气,就被借调到上海救捞局“沪救1号”担任船长。

日理万机的周总理专程赶到上海,为探测队员送行,勉励大家尽早找到沉船位置和原因。

周总理的重托,使郑秋墨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已责任的重大!日夜坚守在救捞船上。

终于园满完成了任务。没想到,刚要下船的郑秋墨被救捞局长留住了:“这里需要你,希望你留下。”

刚满三十岁的郑秋墨望着人们期盼的目光,只说了一句:“组织的需要就是我的决定!”

从此,郑秋墨开始了丰富多彩的救捞生涯。二十七年不离不弃,在中国救捞史上了篇篇令人回忆的篇章!

创业是艰苦的,正当年轻力壮的郑秋墨在救捞船没干几个月,人瘦得变了形,像换了个人一样,黑了廋了,眼窝也陷下去了,只要端起碗就想吐。挨上床板浑身疼痛。可一有任务,非他莫属。刚组建的救捞队伍,人才太缺了!

从1978年,首次驾船拖带远航柬埔寨西哈努克港开始,到1986年抵达缅甸拖运大件,在“德大”号上度过了郑秋墨船长一生中许许多多难忘岁月。

最使郑秋墨难忘的是1984年,那场拖带潜式钻井台的“战役”。

那年的2月16日清晨,郑秋墨被叫到局长办公室。

摊在局长和郑秋墨面前是一份交通部与一家美国公司签订的拖带协议:将在日本津市的美国大型半潜式钻井平台,横跨北太平洋,拖至美国阿拉加斯加的阿留沙群岛。

现场一片沉寂。郑秋墨深深地陷在沙发里,不时转动手中的水杯,默默地思索着。只有老式挂钟发出嘀嗒嘀嗒悠闲的声响。

终于,快人快语的局长开了腔:“郑船长,你看——”。

局长的话刚开头又刹住了,看到郑秋墨长吐了一口气,就再没有说下去。

这时,郑秋墨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能再给我配一个船长吗?“

这是有史以来,郑秋墨第一次在领导面前“要价”。这不是推脱,更不是退却和软弱,他考虑任务艰巨,自已抱病出征,恐误大局。

郑秋墨1982年以来,患上了严重的胆结石。一旦病情发作,坐卧不安,疼痛难忍。开始打针坚持工作,后来打针已不起作用。这次任务重航线长,风高浪险。途中万一病情发作,“德大”轮怎么办?价值连城的平台设备怎么办?船上几十号兄弟怎么办?

局长无语了,局里几位船长都有任务在身,实在派不出人来:“实在找不到人!”

最终,郑秋墨直起了腰杆:“那好吧,我服从,就这样定吧!“

送走郑秋墨,局长眼晴湿润了。

“德大”轮抵达日本的第二天,从津市港启航了。

“德大”轮刚驶进太平洋洋面,一场突如其来超强风暴,卷着十几米的狂浪扑向“德大”轮。”德大”轮和巨大的半潜式平台宛如两片树叶,任凭狂风恶浪戏耍肆虐。

“轰”一声巨响,一个大浪砸向“德大”轮的船头,激起满天轰呜,“德大”摇摆达30度以上,驾驶台值班的瞬时被摔倒在地……

郑秋墨暗暗吃惊,大声喊道:“站起来,顶住,拼命顶住!”

面对眼前的风暴,郑秋墨船长别无选择;以“德大“轮的马力,吨位和抗风暴能力,面对如此强大的风暴尚嫌“体单力薄”,何况后面还拖带一个巨大的平台……郑秋墨豁出去了。紧皱眉头,睁大双眼,果断发出一个个车钟和舵令。

突然,值班驾驶员向他报告:“电罗经失灵!”

“改用磁罗经!”

厨房的饭做不成了。大厨送来了面包。郑秋墨船刚咬一口,觉得胃开始隐隐作痛,鼻子热烘烘的,用手一抹,满手鲜血……

船医立刻赶到驾驶台,见到一天一夜未下驾驶台的船长,哽噻地说;“船长你太累了!”在场的人眼里都噙着泪水。

临行前,郑秋墨的担心出现了,老病发作了!但是,此刻他不能倒下,他是主宰船和船上兄弟命运的船长,要挺住!他用棉花球紧紧堵住流血不止的鼻孔,挺立在瞭望窗前,果断发出一个个指令……

“德大“轮拖带着巨大的半潜式平台,在汹湧的大洋里,坚持了二天二夜,终于闖出了危险海域,平安抵达目的港。

这一年,郑秋墨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荣获了“五一”劳动奖章。成了救捞界的“救捞王子”。

这次不远万里来到美国,漫长的环球拖带,它的艰险程度和风险比那次太平洋遇到的可谓“有过之而不及”。

这位来自遥远中国的船长能胜任吗!

人们拭目以待。

1988年12月8日,一个灰蒙蒙的清晨。在一声浑厚悦耳的汽笛声中,“德大”轮拖带着“巨无霸”启航了。

巴尔的摩港是座天然港,常年风高浪急。狭窄的航区犹如撑满风的布口袋,里面塞满了呼啸的狂风和恶浪。为避免浮坞遇到横风碰上船坞,郑秋墨船长采用了“左单车压舵“的特殊操作法,立刻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这位来自中国的船长果然身手不凡!”

起初带有怀疑地的人,不禁伸出了大姆指:“棒极了,祝一路顺风!”

此刻“巨无霸“漂亮地划了一个圆弧,乖乖随着“德大”轮驶出巴尔的摩海峡。开始了漫长的环球航程。

不久,“德大”轮来到非洲的“好望角”。

俗话说,“好望角”好望不好过!

“德大”轮刚进入“好望角”犹如醉汉一般,东倒西歪。在浪涛里蹒跚而行。碗口粗的拖缆时松时紧,不时发出咔嚓咔嚓令人心悸的声响。更让郑秋墨愀心的是机仓里的燃油。原计划在巴西的罗西非港和毛里求斯路易斯港加二次油,这样不仅增加600多海里的航程和时间,也加大了费用。郑秋墨船长经过周密的分折,决定采用“经济航速”,来达到节省的目的。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缺油的风险总算闯了过去。

这时,郑秋墨船长并没有松口气,单船通过咆哮的“好望角”已经力不从力,何况还拖带着一个15万吨的“巨无霸”。

郑秋墨坚持在驾驶台吃饭休息。时间长了,眼皮撑得肿胀起来,眼一眨瞅心的疼……

“德大”轮整整用了六天的时间走完了只需两天就可以走完的路程。这是航海史上极其罕见的!
“好望角”终于闯过去了!

在航海史上,这是人类从未走过的一条艰险的拖船之路。它的创造者:来自遥远中国的船长郑秋墨。

1988年2月21日,经过漫漫的航程,“友联浮坞3号”被安全拖抵新加坡。“德大”轮创造了环球拖航的世界纪录。

郑秋墨,这位来自遥远中国的船长,为中国人争了气,争了光,炎黄子女永远不会忘记!

郑秋墨在家没有休息几天,3月29日又踏上新的征程:将香港一艘报废的、号称“海上巨人”的邮轮从波斯湾绕航地球一圈半,拖至美洲的蔚山港。航程长达三万五千海里。

经过漫长的二百多天的日日夜夜,绕航地球一圈半。平安顺利地将“海上巨人”送到目的地。

“来自遥远中国”的郑秋墨船长又创造了一项新的世界航海纪录!

作者:张涛,中国科普作家协会海洋分会副秘书长、中国远洋海运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知名海员作家、航海高级工程师、《“一带一路”研究会》特聘研究员。张涛作为远洋船长,工作之余,笔耕不辍,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建设》《中国海员》《航海》《海洋大观》《中国海事》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大量文章,并出版了《我们都是无产者》《小海螺》《船长和黄金》《沧海横流》等多部反映海员生活的小说、戏剧和报告文学。《我们都是无产者》曾被评为国家优秀小说,并选入大学中文系教材。

来源: 中国航海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