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玉|

他对科学严谨,对名利置身度外;对他人慷慨付出,对自己恬淡无求。

他的心胸和境界,像大海般宽广和辽阔,而他身后留下的宝贵学术和精神财富,将永远激励后人。

刘瑞玉(1922—2012),海洋生物学家、甲壳动物学家,中国海洋底栖生物生态学奠基人和甲壳动物学开拓者,中国科学院院士。

河北乐亭人,1945年毕业于北平辅仁大学生物系。

曾任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员、所长,以及中国海洋湖沼学会名誉理事长、甲壳动物学分会名誉理事长、中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委员、全国科技名词审定委员会委员、国际黄海研究学会名誉主席、国际甲壳动物学会理事、国际生物多样性项目中国国家委员会顾问委员等职。

从事科研工作65年,为我国海洋生物学研究和增养殖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发表论文200余篇、专著21部。

先后获全国科学大会奖、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科技进步奖、中科院重大科技成果奖、世界甲壳动物学会杰出研究贡献奖等30余项。

推动成立我国首个海洋专门管理机构

建议成立国家海洋局的29名专家,第一排右四为刘瑞玉

1963年5月6日,刘瑞玉等时任国家科委海洋专业组专家联名提出《关于加强海洋工作的几点建议》。

1964年1月4日,国家科委写出报告。

1964年2月11日,报告得到批复:同意在国务院下成立直属的海洋局,由海军代管。

他与其他28名专家联名建议设立国家海洋局,推动了全国海洋行政主管部门的建立。

博观约取 厚积薄发

乐亭,河北省渤海边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

1922年,一个军阀混战的动乱年代,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一个男孩在这里呱呱坠地。男孩的父亲是一个针织厂的经理,虽然收入不菲,但常年在外,不能顾家,也无暇管教孩子。男孩的母亲操持着家务,虽然不识字,但这男孩的学业却异常优异,成为家人的骄傲。谁也没有料想到,他日后成为了一代大家,成就卓著、蜚声国际的中国科学院院士。

他,就是刘瑞玉。

1936年,刘瑞玉在乐亭县第一小学毕业后,进入保定育德中学读初中。

渤海湾的7月,是对虾生长的黄金季节。刘瑞玉爱看海,看养虾人忙碌地收获。他静静地坐在岩石上,浮想联翩,让海风肆意地吹过,澎湃波浪在岩石边撞击出千万朵浪花。

他向往大海。“地球几乎是一个海洋的星球。海水中生存着17万余种动物和2.5万余种植物。” 这是上小学时老师讲过的。在刘瑞玉看来,大海的魅力不仅仅因为它造就了蔚蓝浩瀚的壮阔景观,更是因为它孕育着无尽的宝藏与神奇。那是他心中的大海。

那时节,还是政治动乱、战争频仍的年代,政治救国、实业救国、文学救国的口号不绝于耳。1938-1941年间,在北平省立高级中学学习的过程中,生物学老师陈锡五的讲课和试验,使刘瑞玉对生物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或许是渤海中游玩嬉戏的鱼虾,或许是在高中的实验课上,透过显微镜看到的奇妙多姿的生命世界,生命科学的魅力从那时起就植入了刘瑞玉的心中。

因此,在高中毕业时,19岁的刘瑞玉报考了北平辅仁大学生物系和北平大学医学系。当同时拿到两份录取通知书时,他犯了难:两个学校中,后者是家人们更中意的选择,而前者是他的心之所向。最终,刘瑞玉选择了辅仁大学生物系。

北京辅仁大学是民国年间著名的学府,名人辈出。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曾就读于这所学校。而刘瑞玉在这里读书时的助教则是王光美的弟弟王光英。他还印象深刻地记着当年德国教师的讲课,更记得助教王光英的风采,他们博学厚悟的学者风范给刘瑞玉留下深深的印记。在这里的学习为他日后的科研之路打下深厚的知识积淀。

此后,刘瑞玉在杨扶青先生的帮助下进入国立北平研究院动物学研究所任助理员,师从著名甲壳动物学家沈嘉瑞教授,与甲壳动物学结缘。

匡世济世 谋海济国

1950年,为了发展新中国的海洋科学研究,中国科学院决定建立青岛海洋生物研究室,刘瑞玉响应号召,踏上了青岛这片热土。“虾兵蟹将”所属的海洋甲壳动物种类,是海洋动物中物种多样性最高的生物类群之一,也是海洋动物学研究的空白领域。从事海洋动物学研究使刘瑞玉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天地,这一新的研究领域,成为他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

20世纪50年代,从黄海、渤海沿岸到海南沿岸,每一次采集刘瑞玉都会自带行李,自备干粮;在海南出海调查,常坐牛车;为了赶潮水,常常摸黑或半夜就起来,从没有抱怨。之后,刘瑞玉又领导和参与多项海洋调查,积累了大量标本。

七十年代开始,在刘瑞玉的领导下,研究团队沿着中国海疆进行了全方位的海岸采集,从鸭绿江口到南海的西沙、南沙群岛,全国海洋普查等多项国家调查、多个国际合作项目的开展及目前进行的远洋深海调查等,都留有他们的足迹。

针对我国海洋渔业资源的先天不足,面对多年来的过度捕捞和环境污染分析,刘瑞玉大声疾呼合理开发和保护海洋资源。他指出,我国海域缺乏大洋性资源,很少有产量百万吨以上的大种群鱼类,只有地方性的带鱼、鯷鱼和外海洄游性的鲐鯵鱼等尚有年产几十万吨的资源量,这是自然条件所限,原因是我国海域没有处在冷暖洋流交汇地方的生物活跃区,生物资源的储量形不成大气候。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我们不仅对这些有限的资源不能合理开发和保护,反而严重捕捞过度,加之盲目填海、工厂排污,环境破坏导致许多海洋生物已面临灭顶之灾。胶州湾著名的沧口泥沙滩生物多样性很高,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尚有100多种底栖动物,而到80年代以后环境被破坏,仅剩四五个种类,经济种产量也急剧下降,主要是填海和污染使众多贝类失去了生存繁衍的家园。原来在海滩上能钓到大量的蝼蛄虾,现在却成了罕见的物种。过度捕捞对我国特有种大黄鱼、中国对虾、小黄鱼资源破坏更是毁灭性的……

言者谆谆。为海洋事业奋斗了半个多世纪的老人,怀着对海洋无法泯灭的情结,发出了“还我海域一片蓝”的呐喊。自2000年以来,刘瑞玉全力投入海洋生物多样性及其保护研究。

今天,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海洋开发、利用和保护的价值。但是,海洋科学研究周期长,投入大,条件苦,出成果难。而刘瑞玉院士对海洋科研有一种融入血液的喜爱,有一种不求闻达的追求,也从中获得了穿透历史的远见,这正是刘瑞玉留给人们的精神财富。

赶潮终生 鞠躬尽瘁

中科院海洋生物标本馆417房间曾是刘瑞玉的办公室,去过的人都还记得,地上、桌上、椅上,都堆满了各种书籍。办公室靠墙放着一张沙发,也放满了各种书。刘瑞玉就曾经坐在这张沙发上,伏案写作,埋头敲打他的小电脑。

勤奋,是给刘瑞玉一生最恰当的注脚。他在海洋所主持工作时,是最能全面掌握所里各项业务的所长。涉及物理、化学、生物、地质等多学科相互交叉,他利用业余时间拼命学习,更新知识,从不说外行话,令合作者敬佩不已。图书馆一有新书来,他总是第一个借阅,了解海洋科学最新的科研动向和成果。

刘瑞玉的助手郭琳说:”刘老趴在沙发上工作,是大家最常见到的景象。如果他困了,就会趴在沙发上小憩一会,醒来再继续工作。”对刘瑞玉来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没有节假日,没有周末,经常加班到晚上八九点钟,许多青年人都自叹弗如。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刘瑞玉一字一句地敲出了论文200余篇、专著21部。先后获全国科学大会奖、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科技进步奖、中科院重大科技成果奖等30余项。其中,国际甲壳动物学会授予刘瑞玉“国际甲壳动物学会杰出研究贡献奖”。这一奖项代表着甲壳动物学研究的最高荣誉,是终身成就奖,刘瑞玉成为首个获得该奖项的亚洲科学家。

1952年,在童第周教授的倡导和建议下,刘瑞玉和发育生物学家吴尚懃开始进行中国对虾生活史和人工育苗研究,首次搞清了中国对虾的产卵习性和生活史。这项研究推动了中国对虾人工育苗和水产增养殖农牧化的发展。

把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服务国家需求,惠泽百姓民生,是刘瑞玉一生的奋斗目标。

青岛胶州湾,蔚蓝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米黄色的快艇,载着科技人员,驶往胶州湾西部浅水区,准备在那里进行对虾放流增殖。快艇抵达试验区,还未停稳,科技人员就在甲板上忙碌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对虾幼苗投放到海水中……

这是1983年6月,我国首次在胶州湾进行中国对虾放流增殖试验的一幕。指挥放流试验的,是年过六旬的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副所长刘瑞玉研究员。看着那些蹦蹦跳跳、拖着标志牌的“幼虾”,成群结队地潜入水下,安家落户胶州湾,刘瑞玉眼中充满了希望……

在刘瑞玉院士的指导下,1981年,我国实现了对虾工厂化育苗的批量生产,从而促成了以养殖对虾为中心的中国第二次海水养殖浪潮,创下中国对虾养殖产量、出口量、育苗量三个世界第一。1988年,我国大陆的养虾业年产量达20万吨,居世界首位。对虾成百姓餐桌上的美食,刘瑞玉“让人们的餐桌上有更多海洋蛋白”的愿望成真。同时,这一成果也获得了2008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刘瑞玉在对虾领域展开研究的同时,我国首艘海洋科考船“金星”号服役,但船上缺少专业的底栖生物研究人才。根据国家需要,刘瑞玉多次主持参加海洋科学调查。

作为中国海洋生物分类学的拓荒者,刘瑞玉全面了解中国近海的虾类、蔓足类、糠虾类、口足类的种类组成、地理分布和区系特点,发现了40多个新种和3个新属,填补了我国糠虾类、蔓足类的研究空白。

顾全大局 精益求精

海洋生物多样性及濒危物种评估与保护研究贯穿了刘瑞玉的科研生涯。除了负责《中国物种红色名录》海洋无脊椎动物部分编撰之外,他还为海洋生物上“户口”、编“传记”,联合全国专家编著了《中国海洋生物名录》,记载全部46门22629种海洋生物的名称和分布,真实反映了中国海洋生物的多样性现状,摸清我国海洋生物资源家底。北至渤海,南下海南岛,刘老的研究足迹遍布中国海沿岸,被国际权威誉为生物多样性研究的“里程碑式著作”。

刘瑞玉还十分关注海洋生物生产和资源持续利用研究,以了解生产潜力,探讨鱼虾资源增殖的途径。晚年,刘瑞玉依然非常关心海洋生物多样性及其保护工作。他常常提起,“中国对虾和大黄鱼在过去的海洋资源调查中资源量很大,但是现在捕不到了,一定要保护起来。”

“从甲壳动物、底栖生物到海岸带和海洋资源调查,再到生物多样性及其保护,刘瑞玉先生的每一次改变都是为了国家需要和人民福祉。”现任大连海洋大学校长宋林生曾说,“而且在每个领域他都做到了极致。”

谈到对工作的执着,刘瑞玉的老搭档中国科学院院士秦蕴珊生前也曾回忆起这样一段故事:“记得一次我们在北京开会,一个灯罩突然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脑袋,会议还因此中止。但在医院给头上裹了纱布之后,他死活不愿提前回青岛,坚持顶着大纱布开完了一周的会。”

1984年至1987年,刘瑞玉担任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所长,掌握了一定的资源分配权。从事海洋生物的一些研究人员多次建议刘瑞玉壮大自己的“后院”,将更多的资源用于海洋生物学科的发展。

但刘瑞玉拒绝了这些提议。他说:“物理海洋是基础学科,海水水温、盐度和海流的变化都会引起海洋生物的变化。现在我们这方面还很薄弱,所以一定要把海洋所的物理海洋学科壮大起来!”

1987年,刘瑞玉指导后来任中科院海洋所所长的相建海申请首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开展分子生物学研究。虽然经费只有1万元,科研人员只能买一台旧显微镜,但这使他们的海洋生物研究从描述性研究进入了实验性研究,实现了历史性跨越。


自上世纪50年代起,刘瑞玉曾多次参与国际科研合作和交流。他多年来的积极努力,为提高我国海洋生物学研究水平和在国际科学合作与交流中的地位作出了重大贡献。

人生如流,岁月如歌。一部部专著奇峰般耸立在刘瑞玉的书斋前,使他近一个世纪的奋斗历程折射出绚丽的光辉。他是一代海洋学大家,和小虾小鱼为伴65年;他活到90岁,距离生命终点还剩几十天时,仍背着双肩包独自穿梭于数个城市参加学术会议。

从甲壳动物、底栖生物到海岸带和海洋资源调查,再到生物多样性及其保护,刘老对科学领域的每一次探索都是为了国家需要和人民福祉。在每个领域都做到了极致,他的论文和专著被当作工具书、教科书和里程碑式的著作。

事必躬亲 作育人才

曾经一段时间,由于海洋基础学科项目、经费调整,海洋生物分类学人才出现断档,原来技术人员已退休,但新一代年轻人却没有培养起来。刘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招收研究生就要有项目,他亲自跑到北京去参加项目评审。2006年12月8日,在中国科学院知识创新工程重要方向项目申报会上,项目评审专家委员会的一位委员,见84岁高龄的刘瑞玉到场,吃惊地问:“您也来评审项目?”

“不,我来答辩的。”刘瑞玉微笑应答。

“您这么大年龄,还来申请课题……”话语中,委员报以敬佩的目光。

当年和刘瑞玉一起进京答辩的,还有中科院海洋所研究员徐奎栋,他们都是“黄海冷水底栖生物群落结构和多样性特点及其演变”项目首席科学家。

黄海冷水团曾生存着中国海特有的冷水性底栖动物,这些动物是太平洋鲱、鳕鱼等黄海主要经济鱼类的天然饵料。刘瑞玉曾于1957年对黄海冷水底栖动物进行过调查。

“50多年过去了,在当前全球变暖的背景下,加上严重的过度捕捞,这里的生物发生了什么变化?”徐奎栋说,从保障国家水产品供应和人民生活的战略需求出发,刘院士决定针对这种典型海域的生物多样性演变开展研究,一则是希望能够为有关部门建言献策,二则是希望通过项目培养和锻炼青年科技人才。

那么,年迈的资深院士为何上阵答辩争取项目呢?原来,海洋生物分类学属基础性学科,就像海洋学里的“考古学”,工作很枯燥。上世纪90年代,在国内的研究一度陷入低潮,科研人员青黄不接。刘瑞玉亲自上阵招收研究生,他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批年轻科技人才的茁壮成长,是我国海洋事业的未来和希望。”

宋林生是1995年刘瑞玉与相建海共同指导的博士后。宋林生说:”重新开始招收研究生,对于一位80多岁高龄又久负盛名的院士来说,这几乎不可思议。”

其实,刘瑞玉更期望自己的学生们能早日成长起来,尽快接好海洋科研的班。

顺利申请到项目后,刘瑞玉和徐奎栋组建老中青结合的科研团队,针对黄海冷水底栖生物区系种类组成和多样性特点展开调研。4年后,项目顺利结题,培养博士生13人,硕士生5人,成功为海洋所海洋生物学各学科储备了后备力量。

老骥伏枥 清风峻节

在培养人才的过程中,刘瑞玉对后学率先垂范,用自己的言行引导年轻人。

现任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所长李超伦回忆说:“每当被邀请参加年轻人的论文答辩,刘瑞玉先生会非常开心。他会告诉对方,提前一周给他看论文。一篇150页的论文,只要你答辩前一周给他,答辩前两天他就还给你,都是他亲自一字一句地修改的。”

“1990年,我参加了刘老主持的‘中德联合海南岛海洋生物考察’项目。刘老凌晨4点半就带着我们出海,天还黑着,码头距离小船有好几米,小船摇摇晃晃,我们面面相觑不敢下船。‘还等什么,跳啊!’只听‘咚’一声,刘老第一个跳了下去。”刘瑞玉的学生、中科院海洋所研究员刘静至今回忆起来仍难以置信。那时,刘瑞玉已经是年近七旬的老人。

刘静先后6次到医院探望刘瑞玉,每次,他都语重心长地嘱咐刘静:“鱼类学科很重要,你一定要把它撑起来……”“如今,每次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我都要停下脚步,老师的叮嘱犹在耳畔。”刘静说。

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原所长孙松至今还为一件事惭愧不已,他代表中方做国际学术报告,提前就海洋甲壳动物和底栖生物请教刘瑞玉。刘瑞玉二话没说,利索地回答没问题,第二天就把一个亲手做好的幻灯片文件交给了孙松,然后说:“今天我不跟你多聊了,昨天晚上干到3点,要回去睡一会。”“当时刘先生已经85岁,老先生对待学术的态度和认真劲真是值得我们学习!”孙松感慨道。

中科院海洋所副所长沙忠利也深受刘瑞玉的影响。刘瑞玉手把手地帮助他,并在工作中时常言传身教,提醒他对待科研,应该戒骄戒躁;要将研究做深入,角度更全面;要有大局观,不能仅仅局限于一个物种,还应该考虑生态环境的影响等。沙忠利情真意切的说:“我经常在工作中回顾起刘先生的教诲,每每想起,都觉得又多了一重更深刻的认识。当我一步步在科研的道路上成长,取得一定的积累和科研基础时,我才能逐步在不同维度领会到老先生的高瞻远瞩和远见卓识。”

继刘瑞玉之后担任所长的相建海回忆说,当年刚来研究所时,就听说这里有一村“渔民”,“村长”就是刘瑞玉。“底栖生物都是在泥里,一网泥打上来,刘瑞玉带头顶着太阳或是在寒风中就把标本分拣出来。有一次,刘瑞玉凌晨4点带着几个博士生赶潮,漆黑的码头离小船还有很远的距离,刘瑞玉带头第一个跳了下去,那年他68岁。”

刘老先生从事科研工作几十年,几乎没有节假日。他几乎天天上班,一进办公室便开始伏案工作,出外开会也都是当天去,当天回。在生活上,刘瑞玉非常节俭,即使到了高龄,出差坐飞机也都是经济舱。由于他个子高大,膝关节又不好,经常下了飞机走路都困难。即便偶尔乘坐公务舱,他都是只报销经济舱的费用,差额用自己的钱补上。

他节约经费是出了名的。在他近90岁高龄时,每次出差,他都舍不得带助手,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如果和研究生一同出差,他坚持和学生同住一个房间。平日里,他屋子里的灯很少都打开,“够用就行”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可他对同事、朋友和学生一点儿都不抠门,每次一同吃饭都是他来买单。汶川、玉树地震和各种捐款活动,他累计捐款数万元。

他是一代海洋学大家,和小虾小鱼为伴65年;他活到90岁,距离生命终点还剩几十天时,仍背着双肩包独自穿梭于数个城市参加学术会议。他是院士,也是人生的斗士,他从来就不愿也不曾卸下自己的学术“战甲”。

甘为人梯 奖掖后进

刘瑞玉曾说:“时间不等人。活着,就要为人民努力做点有益的事。为了祖国海洋事业的明天,我想到的只有豁上工作。”

84岁,刘瑞玉亲自招收海洋生物分类学研究生;85岁,刘瑞玉依然忙于国际学术报告,工作到凌晨三点;88岁高龄时,刘瑞玉坚持自己撰写“国际海洋生物普查计划”中关于底栖生物的报告。这份报告得到该计划委员会的高度评价,认为“这是中国对海洋生物多样性的巨大贡献”;89岁,刘瑞玉带领40多位专家修订《中国海洋生物名录》,这本1627页的《名录》,记载了46门22629种海洋生物,为全人类提供了可靠的中国海洋物种最新的“户口簿”。

刘瑞玉一直笔耕不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的最后3个月是这样度过的:2012年4月中下旬,癌症晚期的刘瑞玉身体已经很虚弱,他7天内在北京、杭州、南京、上海等地连续参加了4场学术会议:4月底,因身体不适,被医生强制住院6天,他让学生把毕业论文拿到病房,修改完每一篇论文。

5月20日,刘瑞玉参加了自己3名博士生的论文答辩,当时他的手脚都已浮肿, 靠搀扶才能站起来:5月29日,中科院海洋研究所举行纪念童第周诞辰100周年座谈会,他坚持参会并做了最后一次讲话,出来时被两位学生架着送到医院……

到了6月,已经躺在病床上的刘瑞玉拉着身边工作人员的手,虚弱地说:“一定要告诉我,我还剩多少时间,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安排……”这是他病危时候还反复重复的话。

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顾医生的多次叮嘱,坚持为学生审阅学术论文。双手由于长时间输液已经呈青紫色,他左手粘着输液管,右手拿着笔仔细地在文稿上修改。

同事们去看望他,刘瑞玉第一句话就是问科研进展如何。提起工作,他依然是精神矍铄,侃侃而谈。

后来,瘦骨嶙峋的刘瑞玉几近昏迷,躺在病床上的他依然不忘嘱托。他叮嘱前去探望的宋林生:“对虾属有28个种,有些种的生活习性还没有搞清楚,朝鲜西海岸有一个种……,南海的种群没有了,一定要去搞清楚……”

“6月中旬,刘先生说话已很费劲,见到我们去探望,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大型底栖生物鱼类课题组’几个词,他后面的意思应该是‘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没了’。”刘静回忆说。

再后来,病重的刘瑞玉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实现藏于心底多年的夙愿——捐出全部存款100万元,由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设立“刘瑞玉海洋科学奖励基金”,奖励在海洋生物学领域成绩优异并取得重要研究进展的学生。

6月14日,他在病床上用颤抖的手,在“刘瑞玉奖学金”捐款委托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在捐款时间上写下“随时”,完成了一生中最后的心愿。

听到刘瑞玉的这个决定,海洋所的领导班子和同事们并不感到突然。可以说,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直横亘在老人心中的一个心愿。

这100万元“装”在一个牛皮信封里,有老旧的存折,多年的存单……刘老先生设立的“刘瑞玉海洋科学奖励基金”,将用于奖励在海洋生物学领域成绩优异并取得重要研究进展的研究生。刘瑞玉用一生的研究行迹画出了圆满——从傍水而上,与海结缘,到倾尽一生为中国海洋生物研究,到最后,我们更愿意相信,他荣归海洋,万古流芳。他的生平种种,无不彰显了一位老科学家的风度和风骨。

当天下午,他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也彻底踏实了。

在刘瑞玉65年的科研生涯中,他以实际行动践行了“为祖国海洋科学事业发展鞠躬尽瘁、死而无憾”的神圣诺言。2012年7月16日5时45分,刘瑞玉在青岛逝世,享年90岁。

以信念为舵,一心向党;

以科研为舟,伏案躬耕;

以征途为海,胸怀家国。

刘瑞玉先生践行着“活一天就要干一天的工作”,将自己的这一生全部奉献给了祖国的海洋科学事业。

先生播教诲,后浪压前浪,清风拂山岗。像先生一般,驰而不息;在热爱的专业领域,矢志不渝。未来,在海洋生物科学领域躬耕的学者将会继承先生遗风,续写新的诗篇!


信息来源:

本文转载自 廖洋.弘扬科学家精神 | 刘瑞玉:烛光映海洋 灯塔明前路[EB/OL].“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微信公众号,2022-12-10.

来源: 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