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只大猿开始说话(下)
作者:猫狞科普
在上篇中我们提到,我们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我们,相当程度上是拜语言所赐。但是关于语言的起源,人类却很难探清真相。
这一篇,我们先来看看语言起源的现代理论。
不少理论援引达尔文,例如母语假设:费奇(W. T. Fitch)认为,语言起源于亲缘选择造成的压力,如果母亲能够进行亲子交流,就可以更好的分辨和喂养自己的亲生子女。而互惠假设有点像那个劳动号子假设的演化论增强版:当人类能够用语言表达意思时,就可以更好的合作互惠。最后还有奇怪的流言与修饰假设,认为当早期人类的社会团体大到一定程度时,我们需要修饰自己来获取盟友,于是就发展出了先是用声音,之后用语言来互相取悦、传播流言的社会行为。不得不说,尽管有演化论的背景,这些理论都难逃简单的攻讦。
另有一些学者索性换掉了语言起源,他们认为,符号处理能力是人类固有的能力,就像我们无法追问一台计算机为什么能处理二进制电位一样,我们也没必要研究符号能力的起源,我们的社会生活需要语言,也提供了语言背景,于是,我们开始说话了。好吧,连乔姆斯基都坐不住了,干脆称呼这个理论为“不存在假说”。
另一些研究一开始并不指望获得一个完美的解释,或者干脆就是针对具体问题的研究,然而却实实在在的为语言起源问题提供了思路。例如针对语言的脑机制研究。其实早在十九世纪,布罗卡(Pierre-Paul Broca)等学者就通过研究中风病人,初步发现了大脑中的主要语言区域。我们知道,布罗卡区、威尔尼克区、角回这些区域组成网络负责语言。然而二十世纪末,使用新技术我们有了更多的发现。例如我们发现,布罗卡区的功能不仅仅是产生语言,很可能还和语义有关。
通过测试说不同语言的人,科学家发现,尽管语言的细节差异千差万别,但使用大脑的方式相同点远远多于不同点。不仅如此,听力障碍人士使用的手语也有语法、词汇等要素,也是一种语言。当使用手语时,和口语相比当然手部运动区域等脑区都参与了进来,但更重要的是,布罗卡区还是可能在处理语义有关的信息。科学家索性更进一步,2009年,许江(音)等学者在美国科学院学报发表论文,指出莫说是语言,即便是理解表达意思的各种动作,布罗卡区也在参与工作。我们可能存在先于语言的,处理通用符号的能力。
这些研究支持了语言起源的现代假设:手势起源假说。我们知道,倭黑猩猩虽然无法学会说话,却能理解简单的符号。我们的近亲几种大猿都有一定的符号理解能力,于是并能用手势表达简单的意思。同时理解和做出手势需要的大脑功能和语言多有重叠。支持这一假说的学者认为,我们的语言能力并不是来自“说”,而是来自“比划”。但是随着手越来越重要,而手势交流又是如此不便,演化的压力让我们迁移到了口语阶段。不得不说,要是这个假说是真的,我们真该庆幸没有成为靠比划的生物。
但是,我们是如何切换到口语的呢?在伦敦生活着一个不幸的家庭,我们称呼他们为KE。这个家族中的几代人都深受语言障碍的困扰,不能很好的说话。九十年代中期,牛津大学的两位遗传学家西蒙·菲舍(Simon Fisher)和安东尼·摩纳哥(Anthony Monaco)通过研究这一家族的基因,确认了一个叫做 FOXP2 的基因。这个基因位于人类的7号染色体上,如果出现缺陷,就会导致大脑的多个区域发育不良,尤其是额叶和基底神经的语言区域,从而出现不能说话的症状。因此,FOXP2一度被称为语言基因。而且,我们不会说话的近亲,猩猩、黑猩猩和大猩猩都没有这个基因。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处理符号,却不可能学会口语。
甚至对鸣禽的研究也支持这一观点,敲除了这个基因的斑马雀在学习鸣叫时会出现障碍。但是学者们并不能简单的推论这个基因就是一切的关键,有些学者认为,FOXP2可能是控制口腔和舌头运动的关键,而非语言的基础。但对语言起源的探究,已经不仅仅依靠推论,而是开始追寻大脑与基因的机制问题。
回到一开始那个问题吧,我们已经记不得我们是如何学会说话的了,这也许也是语言这种力量留下的演化痕迹。研究语言的著名神经学家斯蒂芬·平克(Steven Pink)就认为,也许这就是“语言获得装置”的表现。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我们的大脑经历了整套的重构,我们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就可以学会说话。然而等待年龄稍长,重构已经完成,再学习新的语言就会非常困难。另一个重构的代价是四五岁以前的事情都很难进入自传式的记忆中。
遗憾归遗憾,对于语言起源的探索并不会结束。毕竟,能说会道是人类最重要的特质之一。研究一件事物的起源就会触及它的本质,而研究语言触及的还有我们作为人类的本质。现在,一切还都是零散的拼图,然而已经可以看到,一副巨大而精美的图景,可能已经拼接出了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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