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里的历史地图(上)
作者:猫狞科普
“十里不同音”,口音的差异对于中国人来讲,并不陌生。且不说汉语方言区之间的巨大语音差异,就是一个方言区之内,即便是相隔不远的地方,也经常有口音差异。语言学家对于方言的形成早已经有了大量研究,很多方言,例如客家方言,本身就和历史上的人口迁移关系密切。然而,这些语音变化的发生的时间并不太遥远。想要用语音追踪更久远的历史信息,就有点困难了。
语音变化的很快,也很频繁。有些学者追溯印欧语系(包含印度、欧洲等地区主要语言的语系),能够追及的时间是大约九千年前。九千年比起人类语言的历史,恐怕并不算长——人类开始说话的时间还存在争议,但是大部分学者相信我们至少在大约五万年前就已经能说话了。考古证据、分子人类学经常能追踪数十万到上百万年的人类历史,语言是否也具有这个能力?
来自新西兰奥克兰大学(University of Auckland)的生物学家昆丁·阿特金森(Quentin D. Atkinson)就打算用语言作为探索人类历史的工具。作为一名生物学家,他要把来自基因多样性的方法用到语音研究上。和语言学家不一样的是,他不关心某一种语言具体的语音变化,而是想统计大数据,用语音变化的总体规律来发现人类语音的历史地图。而这个地图,要从人类走出非洲说起。
#走出非洲
达尔文在《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一书中就预言,所有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祖先,这一祖先很可能是一种非洲的猿类。著名的演化论捍卫者托马斯·赫胥黎也支持这一假说。如今看来,提出这样的假说可不容易。达尔文与赫胥黎的时代,人类祖先的化石还没怎么被发现。同时代的学者,如恩斯特·海克尔(Ernst Haeckel)就提出过针锋相对的亚洲起源学说。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科学家发现了大量的化石证据,加上分子生物学的巨大助力,才让这场持续了百余年的争论尘埃落定。通过研究化石,以及依靠追踪线粒体DNA等方法,科学界对人类“走出非洲”逐步达成了基本共识,之后的争论仅仅在于如何走出非洲了。
然而仔细观看“走出非洲”假说,就会发现走出来的过程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之前同样起源于非洲的直立人早已经走出过非洲。而体质上与现代人类相近的人类祖先起源于二十万年前的非洲,之后,可能是在大约四万年前这个时间段,我们的祖先开始走出非洲,先到达欧洲、中亚和南亚,然后跨过白令海峡到达美洲,渡海来到澳洲和太平洋诸岛。注意,之前的世界上并非没有其他“人”,直立人已经分布在各地,例如著名的北京猿人距今大约五十万年。然而有点遗憾,我们并非北京猿人等中国境内直立人的后代。走出非洲的智人,也就是现代人的祖先,迅速取代了各地原来的直立人、尼安德特人等生物。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祖先在过去四万年中,遍布了全球。如果仅仅依靠化石证据,恐怕不容易弄清楚这些过程,但是有了分子生物学技术,通过追踪基因,我们总算比较明确了人类“走出非洲”理论,也就是“单一地区起源说”。
#多种多样的语音
通过对基因的研究,我们确立了人类起源的历史路径。同时我们也发现,人类的基因受到了“系列奠基人效应”(Founder Effect)的影响:考虑到智人是不断从一个地区移民到其他地方,少数移民的基因频率决定了新族群的基因频率。想象一下,一个本来既有单眼皮又有双眼皮的社群,很偶然有几个单眼皮冒险家决定外出探险却一去不回。他们的后人中,单眼皮的人就可能非常多。本来一个并不怎么突出的特质,却因为移民中的奠基人而被放大。这种效果长此以往,造成的结果就是,往往发源地的人基因多样性要大于各个移民地区。这种效应不仅适用于人类。我们通过比较各地植物的基因多样性,甚至大致确立了不同农作物最早被驯化的地点。然而因为人类是按照一定的次序走出非洲分布到世界各地的,于是这种奠基人效应还存在系列:越早到达的地方基因多样性越丰富,最晚到达的大洋洲和南美洲基因多样性较贫乏。阿特金森正是利用了近似的方法,把人类语言也纳入到了这个宏大的历史地图中。
走出非洲的智人会说话吗?我们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最有可能的答案是“是的”。我们这些智人的后裔,只要生下来就置于某个语言环境,不论我们是什么民族,都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学会当地的语言。语言本身并非在我们分散到全球后才独立发展出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学会说任何一种语言的本能。甚至可以设想,也许正是语言这种无比强大的能力,让智人获得了巨大的优势,才迅速的取代了过去各种走出非洲的直立人。我们就是这样叽叽喳喳说着话走出非洲的。那么,这十里不同音的语言,是否也存在“系列奠基人效应”的后果呢?我们下篇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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