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外公和外婆,愿你们在天堂安好。 南山南,北海北 南山有火堆 南山喃,北海悲 北海有墓碑——《南山南》

火星 卡斯特罗集市 火星纪年2157年 时近午夜,一个歪歪斜斜的“月亮”悬在卡斯特罗集市上空。 天幕,群星闪烁,其中最亮的一颗,正慢慢向“月亮”靠近。 人流如同黯淡稠密的液体,在烟雾缭绕、光芒闪烁的彩色集市中流动。 新月在喧闹的人群中站定,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东面是个贩卖星际宠物的摊位。装着双生鹦鹉、宝石甲虫和火蜥蜴的笼子一字排开。一根绳索从篷顶垂下,上面缀满了紫色灯泡——哦,不——那是两条尾巴的水星仓鼠在仓鼠球里,欢快地踩着紫色的火焰。摊主——一个身穿熊皮马甲、矮小壮实的中年男人,正打开一个水晶匣子,一群香气扑鼻的六翼蝴蝶涌出,围着摊位上下翻飞,竟没有一只离开。随着蝶翼扑动,一股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游人纷纷围拢过来,突然,被拳头般粗细的锁链锁在摊位旁的一只三头恶犬一声咆哮,惊得人群纷纷退步。 小皮特——继承了宠物摊子,也继承了老皮特棱角分明的三瓣下颚。新月的目光落在小皮特脸上的时候,变得柔和起来——一种有别于爱意的,掺杂了歉疚的柔和。 西面的摊位烟雾缭绕、火光熊熊。摊位上摆着各类药品,新月只认得出其中几种。密密麻麻弹动的是月圆之夜摘下的玉蛙眼,闪着细碎火花的的金色液体是北海电鳐的精液。一只苍老的手臂穿过层层叠叠的药罐,那是一位银发老妇人手持瓦罐,一线银色的液体正流到热气蒸腾的大锅中,锅内黑水沸腾。两种液体交汇的瞬间,锅内腾起七色火焰,瞬间笼罩银发老妪的全身。游客发出一阵惊呼,火焰随即退去,老妇变成一个绝色少女,绯色的双颊和嘴唇泛着水色,胸部饱满,不沾一丝岁月痕迹。 美杜莎的障眼法……她今年该有二百多岁了吧。 前面,还有酷儿姑娘的糖食店、柿原大娘的衣裳铺子、胶趾兄弟的燃料站……还有更多认不出名字的新店铺。 新月用纱巾遮住皎白的面孔,穿过层层色彩和烟雾,走向街道尽头。 错觉? 火光中,小皮特在人群里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衣着、发型都不一样——但火星人里很少有腿这样长的。 还有走路的姿态,身子微微左倾,像走不稳的滩涂鹿。 客人的询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错觉吧。那丫头……他苦笑着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街角的香草铺中,少年抬起头来,手中握着一束不知名的香草。 两人目光相接的时刻,周围熙熙攘攘的嘈杂如同潮水退去。 三百岁,还是五百岁?新月凝视着少年。昏暗的香草铺子,香气浮动。 一如当年,他不老的脸颊如同白曜石一般光滑。只有深邃如灰色北海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年龄。 “你老了”。少年狡黠一笑。 新月细长上翘的眼睛,也闪着狐狸一样的光芒。 少年修长的手指拨开衣服,探进新月的腰间。她闭上双眼。 新月离开的时候,天色渐明。一弯歪歪斜斜的“月亮”悬在卡斯特罗集市上空。天幕中最亮的那颗“星”,已与“月亮”擦肩而过。 终于,火卫一和火卫二,在蓝色的朝阳中,渐渐融化。二

火星 卡斯特罗集市 火星纪年2057年 一路踢飞了老皮特的仓鼠球、撞翻了美杜莎的药罐子,抱着一袋母贝币,少女新月迈开长腿,脚不沾地,奔向集市尽头。 “赔我家的仓鼠球!”小皮特在后面紧紧追赶,嘴里还虚张声势地吆喝着。 “哈哈哈,短脚!皮特!想娶我!!可是!跑又!跑不过!!”新月一路振臂高呼,摊主们纷纷大笑起来。 小皮特的脸涨得通红,假装累了,停住脚,在路边大喘气。 新月的身影消失在香草铺子里。 今天的美杜莎是苍老的样子,布满皱纹的面孔阴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慢慢走过来,一把拎住小皮特的耳朵:“新月呢?你又放水是不是?” 小皮特忍住疼,小声地:“新月的炖菜你每次也没少吃……” 美杜莎的脸颊肉抽抽了几下:“难怪新月看不上你!你这个月的打工钱扣了!替她把锅钱还清!” 她揪着小皮特的耳朵,一路拖回魔药摊子。 “新月的炖菜做得真是不错,前阵子我腰摔了,她天天送,真难为这孩子……” “前天我们家屋顶也是那丫头修好的,噌地一声就窜上去了……” “谁娶了新月真是有福了……皮特家也是个好人家,新月要是嫁过去……” 摊主们纷纷感慨。 “明天,我就十八岁了”。 昏暗的香草铺子里,暗香浮动。少年手中横着一只玉色竹笛,正在吹奏,似乎没有注意新月的到来。 你要去斯卡波罗集市吗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明天我就成年了!”新月的声音高了一些。 刚才那种少女的活泼神色已经完全退去,此刻,她笑意全无,眼神冰冷。她将一样东西放在少年面前。 一朵干燥的大丽花。 不是随处可见的黑色大丽花,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一朵红色大丽花。 三年前,母亲去世不久,她在这个香草铺子,看到了一朵红色大丽花——“传说中”稀有的红色大丽花。 那时候,少年也正吹着这首来自地球的不知名的曲子。 蓝色夕阳的微光映着空气中飞舞的粉尘。 神秘、忧伤的旋律,那朵贵得离谱的红色大丽花,那是新月一生中的魔法时刻。 那以后,她每周都会来到这里,追问这朵花的来历,因为这和母亲的遗言有关。 神秘的少年博古通今,不同于卡斯特罗集市上的任何一个摊主。尽管他对来历三缄其口,新月仍固执地认为,这个老妖精看着像是十岁的地球人,但他的真实年龄,可能十分惊人。 不知为什么,当新月说出母亲的遗言,少年就将那朵花送给了她,并说,等她成年,可以告诉她一切。 “你要什么”。新月警惕。 “交换”,是这个世界的铁律。无论是时间、金钱,还是情分——只有母亲对自己的情分除外。 母亲去世三年,新月的心早已铸上铜墙铁壁。 一曲终了。少年放下笛子,突然径直走过来,面孔几乎贴在新月脸上。 “什么都可以给我?”少年的灰色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新月全身绷紧。 他扯开新月的衣襟。 新月吃惊地睁大眼睛,僵硬几秒后,她屈辱地闭上双眼,咬紧了牙。 少年不予理会,只是抚摸新月的腰肢。新月暗暗想去拿靴子里藏着的匕首。 “性腺”。 新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少年的双手慢慢上移,新月的胸口灼热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腰间蒸腾。 少年慢慢剥下她的衣衫。 镜中,是一个体态晶莹完美的地球少女。她两侧腰身,慢慢浮现出两条冰蓝色的痕迹,如同闪电,又像是北海电鳐交配时候才出现的波纹。 新月瞪大了眼睛。 少年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为她拢上衣衫,转过身去,哼着歌。 小山旁几片小草叶 滴下银色泪珠,冲刷着坟茔 士兵擦拭着他的枪 猩红的枪弹伴随战鼓隆隆 将军们命令麾下的士兵杀戮 为一个早已遗忘的理由而战 那一夜,他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故事讲完,天光已明。 “你要什么。”新月面色苍白。 “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给吧。” 少年淡淡地说。 他已经猜到她要离开。三

火星 卡斯特罗镇 火星纪年2054年 卡斯特罗集市在火星的卡斯特罗镇,卡斯特罗镇是地球移民的聚居点之一。这里有火星第一高峰,地球人称为“奥林帕斯山”,而极具方向感的火星人,则简简单单称之为“南山”;不远处,火星第一大海域,被称为“北海”。 南山南,北海北 南山有火堆 南山喃,北海悲 北海有墓碑 歌谣的旋律温和简单,是流传于卡斯特罗小镇哄孩子入眠的催眠曲。模糊的旋律,也是新月对这个世界的最初记忆。 母亲和新月都是地球人,而父亲,据说也是地球移民,新月刚出生的时候,他就病死了。 新月七岁那年的一个夜晚,空前强烈的沙尘暴席卷大地,卡斯特罗镇墙倒屋塌,没有男人的新月家境贫困,墙壁薄如纸片,瞬间就被狂风撕裂。地下防空洞里,小镇居民挤成一团,隆隆的震感在黑暗中传来。母亲抱着哭泣的新月,再次低低哼起这首歌谣。 黑暗中,早慧的新月第一次真正听懂了歌词的意思。柔和的旋律一遍遍响起,她却不寒而栗。 “母亲,‘墓碑’是北海的那片墓园吗?什么是‘火堆'?” 妈妈没有做声,新月感到,她的手臂变得很僵硬。 “‘火堆’就是会喷火的‘火役兽’”。旁边,老皮特好心地接话。他是个有三瓣下巴的火星男人,小皮特的妈妈是个地球姑娘,几年前摘千灵草的时候摔下了山崖。 新月识趣地没有再问。母亲手腕的脉搏在加快。 夜半,新月从噩梦中醒来。黑暗中,未掉在新月面前掉过眼泪的母亲,发出了隐忍的抽泣声。 沙尘暴过后,家家户户都开始重建房屋。 那件事情的前夜,母亲似乎感到了冥冥之中的感召,将熟睡的新月唤醒,抱起她,来到家门口的平原。 那是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起外公和外婆。 火星长达五个月的夏季即将过去,漫山遍野的紫色树丛在微风中窸窣作响,六翼蝴蝶追逐在平原上漫步的毛茸茸的千灵草,吮吸芳香的草汁。 “母亲,想什么呢。”新月撒娇。 “你的外婆。” “外婆?外婆……是什么样的?” “很善良……但有些粗心,也太刚烈。”母亲谨慎地回答。 “她死了吗?” “北海墓碑里,就有一块属于她……月儿,你……是有外公的。” 良久,母亲叹息了一声,似乎这句话说得很艰难。 “外公? “一个地球人。一个……痛苦的人吧,运气不好。” 母亲突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断地抚摸新月的头发。 “为什么?” “他放弃了自己的家庭……为了他觉得更重要的东西。” “放弃了外婆?” “还有你和我。” “他不好。”新月觉得有些生气。 “以前我也觉得他不好,但是想一想,好与坏,并不是你和我可以评价。” 那一夜,无论新月如何追问,母亲都不再说话。她只是坐在火星辽阔的平原上,长长久久地望着浩瀚的星空,不断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脸上无悲亦无喜。 第二天,老皮特带着小皮特的妈妈赶来帮忙修建屋顶,而倔强的母亲,也非要爬上屋顶,搭一把手。 她摔下来的时候,新月还在卡斯特罗集市,哈哈大笑着,和小皮特互相投掷仓鼠球。 她赶回家,只听到母亲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红色大丽花”。四 火星 北海墓园 火星纪年2157年 太阳照着起伏的北海,也照着荒芜的墓园。 墓碑与墓碑之间,黑色大丽花翻滚如海潮。花期长达十个月的花朵,散发出浓浓的酒味。 新月离开卡斯特罗集市,来到这里,正是午夜时分。三十万块手掌大小的黑色墓碑平躺在花间,映着月光,如同一枚枚母贝币。 和十年前相比,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墓碑上都没有名字。这里,五万地球战士和十五万火星战士躺在一起,难分彼此。 死亡,抹去了生者的一切标签。 火星人死去后,身体会化为胶质挥发。火星也一向没有什么埋葬、祭祀的风俗。这座墓园,是地球出资修建的。 还好,至少有个地方看望母亲和外婆。 她在花海中一直坐着,直到太阳升起。 风吹过火星表面,黑色大丽花如浪潮翻滚。 墓园正中心,黑色墓碑簇拥着一座高大的赤红色纪念碑。 碑身上,用地球通语和火星文分别写着——奥林帕斯。 不是“荣耀的”奥林帕斯,也不是“被征服的”奥林帕斯。只是“奥林帕斯”。 新月抬头望着纪念碑。碑身细长,高不见顶。像是新月在地球上见到的哥特式教堂。 这是地球人的设计——更高,意味着更接近天国。 日到中天,新月已不见踪影。 红色纪念碑的基座上,留下了外公最后紧握的东西。 一朵干枯的红色大丽花。五 地球 南极 地球纪年2633年 火星纪年2156年 走进那座地下核掩体改造的研究站之前,她在降落的飞艇上踌躇了一个多小时,看着风雪在玻璃窗上扑打出各种图案。 她已在地球生活了十年。 新月18岁生日的前一晚,少年讲完了那个故事——新月外婆的故事。新月回到家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闭门不出。 然后,她走出门,看着自己的小屋。 三年前,母亲就是从这个屋顶跌下。 她放了一把火,烧了小屋,然后偷偷爬上了一艘飞往地球的货船。 她要去地球,找那个被称作“外公”的人。 去杀了他。 十年。时光如同火星的尘暴,将当初的仇恨打磨得面目模糊。 她成为地球上最优秀的基因生物工程科学家之一。她负责的植物基因改造工程“火藻计划”,基本解决了大丽花的污染,缓和了地球和火星的矛盾。 无数个深夜,新月会在研究室里,抬起疲倦的双眼,在地球的夜空中寻找。 空气污染太严重,用肉眼能看到火星的日子很少。 随着“火藻”种植面积的扩大,天空中的火星,终于一天天清晰起来。 项目结束后,新月终于决定,在回火星之前,要出发前往南极最偏僻的角落,那座几乎废弃的生物科学研究站。 “奥林帕斯之后,他就去了南极,独自研究。听说他终身未再婚”。 “那个人”黯淡的后半生和前半生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一切都似乎成了生物学圈子的禁忌,新月每每问起,同事们都是只言片语,或默默摇头。 奥林帕斯战役爆发的那一年,是火星纪年2012年,地球纪年2489年。 刚好是地球与火星建交一百周年。 百年来,因为科技水平的差异,无论是经济贸易还是移民政策,地球一直处于劣势。火星人软硬兼施,将加工红色大丽花的工厂挪到地球,花汁发酵后,与千灵草混合,是火星人赖以生存的饮品,但提炼的残渣却对水源有严重的污染。地球的生态环境早就被无节制的地球人折腾得千疮百孔,实在经不起如此雪上加霜。奥林帕斯战役爆发前夕,地球水源问题已经引起了数次民众暴动,火星政府态度却依然强硬,仅撤回了约百分之十的工厂,并坚决拒绝增加地球移民比率的要求。 战争过后,一些学者认为,如果不是“那个人”的研究成果,两个星球很可能要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复仇的想法早已消散,新月对“那个人”,只剩下怨愤、思念、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敬佩——甚至恐惧。十年的生活中,她曾有很多次机会去探访南极,却总是找各种借口回避。 今天,地下50米,她见到了自己的外公——却已因衰老死去。 试验台后面,是破旧的床铺和被褥。 应该是死去不久,研究站的制暖通风系统尚在运行。新月走到他身后,俯视这个瘦小的老人。 他趴在试验台上,白发苍苍的头颅低垂,右手还紧握着什么。 五十年前,他是地球上最优秀的基因生物工程学家。他研制出的生物病毒,在“奥林帕斯”决战前夕,改变了遍布火星的红色大丽花的基因。花朵一夜由红变黑,并释放出高浓度的氧气。精确的计算之下,火星的氧气含量上升到地球人勉强能够接受,但能让大部分火星人昏迷的程度。 火星战士一败涂地。 “奥林帕斯”一战,宣告火星压制地球的时代结束,双方分庭抗礼的时代到来。地球交出了生物病毒的“解药”,火星政府也不得不再次减少在地球的酿造工厂,并放低门槛,接受更多的地球居民在火星定居。 不久,火星的大丽花恢复了正常,但颜色却无法改变。黑色的花朵漫山遍野,代代相传,如同疮疤,让几代火星人都难以忘怀。 那个人的妻子——也就是外婆——据说来自火星没落的皇族,得知丈夫隐瞒的真相后,羞愤难当,唯一死,以谢族人。 科研站里的循环空气温暖而干燥,数十年如一日。 新月仿佛听到一丝琴弦断开的轻响——那是她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血缘。 隔着亿万公里,和百年时光。 这个男人,留给新月的,只是一个后脑勺。 外公。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称呼,新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身子轻轻颤抖。 走出地底,新月望着南极阴沉沉的天空,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也许是南极的风雪,吹得人眼睛发干。 这里是和火星赤红大地全然不同的冰雪世界。不管身在哪里,人类都如同沙砾。 新月想到了火星的高山和大海。想到火星的星空下,母亲抱着自己的最后一夜,脸上无悲亦无喜的样子。 她拿走了他手中最后紧握的东西。六 火星 奥林帕斯山 火星纪年2157年 黄昏时刻,赤色风暴卷起,仿佛鲜血染红十丈沙尘。 奥林帕斯山顶,新月和少年并肩而立,二人的长发翻滚,似乎要飞舞到天的尽头。 火星的蓝色夕阳映在她苍白的面孔上。 少年轻轻揽着新月的腰肢。 那里,有两条闪电一般冰蓝色的痕迹,只有动情的时候才会出现。少年的故事里说,这是火星某个没落皇族特有的标记——食用最优质的红色大丽花酒,才能生长出如此清晰的性腺。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我不确定”,少年狡黠一笑,“可你还是来了。” “你到底是谁?” “歌者,吟游诗人,老不死——怎么叫都行。” 少年慢慢坐下,灰色眼珠在夕阳中闪烁。 “我用无数不同的躯壳,走过无数世界。开始的时候,我笑他们痴愚,后来,我玩弄权欲,再后来,我累了,就在星辰之间唱歌。那么多的战争和鲜血,那么多的美酒和美人,都不如歌儿有趣。” “怎么旅行?你有飞船?”新月哼了一声。 “这么浪漫的时候,就关心这个?真是科学家”。少年大笑起来,“星空就像是池塘,时间就像是流水。水流尽了,星星自然就会像石子一样露出来。” 少年玩着竹笛,竹笛在他手中旋转如流星。 “你见过我外婆吗?”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然后用竹笛,轻轻一挥。 奥林帕斯上空的天幕开始微微扭曲,空气中,渐渐浮现出半透明的历史影像。 杀声震天。漫山遍野的红色大丽花渐渐变成黑色,释放出高浓的纯氧。火星战士纷纷从火役兽上跌落。 气孔闭合,肢体融化,银蓝色的胶质从他们的七窍流出,变成蒸汽。不一会,空空的皮囊也皱缩成一团,消失无踪。 远处,一个腰肢纤细的火星女人展开翼膜,以自杀的姿态从六角形战舰上飞下,倒在族人之中。 蓝色夕阳映在外婆愤恨的眼里。直到胶质流出,面孔变形,银蓝色的蒸汽瞬间被狂风撕碎。 奥林帕斯一战,山河变色,留下的影像资料早已残缺不全。今天,将是新月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眼看到奥林帕斯之战。 “我要走了。到别的地方唱歌儿去。”少年说。 “跟我走吧,我可以给你永生”。少年又说。 “这是命令?”新月面无表情。 “是邀请,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少年又是一笑,“不过,永生虽好,但,你舍得走吗?” 他温柔地摸摸新月的头。 新月没有回答。 蓝色夕阳笼罩了火星的大地。紫色树丛在微风中窸窣作响,六翼蝴蝶追逐着千灵草。 天空中,星星亮起来,其中一颗,正是地球。 大地南面,卡斯特罗集市像一块渐渐燃烧起来的毯子;北面,墓园的红色墓碑在大地投下细长的阴影。 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南山与北海,将二者隔开。-------------------------------------------------- 注释: 1. 火星共有两颗卫星。火卫一的形状不像月亮那样圆,有点歪斜。从火星看火卫一,宽度大约是从地球上看到满月的三分之一。 2. 火卫二,从火星上看,火卫二最亮的时候,大约接近从地球看到的金星。 3. 火卫一与火卫二的移动速度都较快,在一个火星日之内,就会有较明显的相位变化。 4.《卡斯特罗集市》,一首古老的英国民歌 5.火星空气中的大颗粒发生米氏散射,造成太阳和周围的光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