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咆哮出渝州,翻卷腾越鬼神愁。白鹤冲天布祥瑞,银线穿云贯九州。青春热血应无悔,洒去而今化电流。鬼斧神工难其匹,堪笑愚公一老叟。”

2021年全国“两会”期间,一位84岁的老人在电视上看到全国人大代表谈论即将竣工的白鹤滩水电站工程,心潮澎湃,即兴写下了这首七言律诗。

白鹤滩水电站之所以令这位老人如此激动,是因为一场60多年前的缘分。

▲视频摄制:赵健 孙恺

扎根大西南 启梦白鹤滩

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全国水电装机容量仅36万千瓦,无法满足国民经济恢复与发展的能源需求,水电开发迫在眉睫。

在水电业内一直有“中国水电在西南,西南水电在金江”的说法。我国70%以上的水能资源,集中在大西南的云、贵、川、藏地区,而在西南,水能资源又高度集中于金沙江流域。金沙江干支流水能资源理论蕴藏量为1.21亿千瓦,占长江流域水能资源理论蕴藏量的42.25%。因此新中国成立后,大批水电人选择扎根大西南、开发建设水电工程,其中不少都是刚刚完成学业的青年人。


▲珍藏的老照片

“我是1938年出生,18岁那年来到昆明院(现中国电建集团昆明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工作。1959年8月,我与昆明院第五勘测队的几百名队员一起,进驻金沙江白鹤滩河谷地区开展地质勘探工作,为建设大坝做准备。”时任昆明院第五勘测队办公室主任的蔡兴楷回忆说,当时第五勘测队队员来自全国各地,基本都是年轻人,大家青春勃发,干劲十足。

那是个青春的年代,国家新生,朝气蓬勃,青年人怀揣理想,不惧万难。

如今的白鹤滩两岸,公路四通八达,到昆明不过四小时车程。但在六十多年前,白鹤滩还是一片荒芜,从昆明到这里行程六天,沿途到处是悬崖峭壁,陡坡险滩,人行尚且艰难,物资设备运输更是不易。

▲珍藏的老照片

昆明院老专家袁世孝说:“当时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县里限量供应粮食,糖、油都是低量供应,其他生活用品要靠自己解决。”

由于无法稳定供应蔬菜,勘测队只能大量制作干拌菜,也就是把白菜等蔬菜的水分晒干,制成蔬菜干以便于保存,等需要食用时,再用水煮一下。蔡兴楷回忆,勘测队员经常因为缺少油水吃不饱,处于半饥饿状态。

生活上的艰苦远不只是温饱问题。蔡兴楷的妻子何绿清是学医的,中专毕业后成为勘测队唯一一名驻队医生。在勘测队工作期间,她为队里同事和附近村民接生了十三个孩子,但是轮到她自己生产时,却因为缺少专业接生人员险些难产。幸亏队友及时翻山越岭到巧家县大寨镇找来接生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地方,走路要两三天才能到巧家县城找到医院。在那样一个闭塞的地方生孩子,实在是拿两条人命开玩笑。”现在回想起来,蔡兴楷夫妇依然心有余悸。

山路崎岖,闭塞难行的白鹤滩不仅给勘测队员的生活带来了巨大不便,更是给勘测工作带来了巨大挑战。

▲勘测工作场景

但这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面对诸多困难与挑战,却不曾有过争待遇、求安逸的想法。凭着一腔热血,他们致力于为国家水电事业奉献青春。

“当时我们的勘探钻机靠柴油机驱动,柴油机重达750公斤。每一次钻机换钻孔时,都需要人力搬运柴油机。如果遇到陡峭山坡,搬运工作就会更加困难。”昆明院老专家肖强龙说,很多时候男同志不够用,女同志就去帮忙。

当时,为了勘测到最有利的坝址,勘测队尽一切努力,准确测量坝址地形、河道横剖面及水下地形。陆上钻探尚且如此艰难,水中钻探更是险象环生。

“金沙自古不通舟,水急天高一望愁;何日天人开一线,连樯衔尾往来游。”这首镌刻在白鹤滩绝壁上的古诗是金沙江白鹤滩江段水文环境的真实写照。由于江岸壁立,水流湍急,行船尚且不易,钻孔船想要在江中安稳钻探更是难上难。

“水上钻探,就是把两只木船用横木和钢绳拼在一起,中间留一条空隙用来安装钻机、柴油机、水泵,再用四根钢丝绳将木船固定在两岸的岩石上。勘探作业时,一套钻机加上钻杆、套管和钻探工人,木船负载不少于一千公斤,再加上水急浪高,大家其实是在冒险作业。”蔡兴楷说。

▲水上钻探工作场景

“1960年5月初,金沙江洪水比预计来得早,钻船仍在工作时,洪水突然到来,激流冲击下,固定钻船的钢绳相继脱落断裂,钻船瞬间被冲向白鹤滩下游。就这样,年仅21岁的梁明高同志不幸落水牺牲,连遗像都没有留下。”

就在当月,昆明院完成了白鹤滩水电站规划阶段的工程地址勘测,随即开始初步设计选坝,又做了大量地形测量、地址测绘、钻探、岩石实验等工作。

最终,昆明院300多名勘测队员经过三年多的艰苦努力,在进行了白鹤滩和羊厩两个坝址的勘测比选后,得出“在白鹤滩坝址修建200米高拱坝条件优越”的结论。当时选定的坝址与后来实际建设大坝的坝址基本一致。

就在勘测队员们期待白鹤滩水电站建设即将稳步推进时,1961年,国家制定和施行了国民经济调整政策,白鹤滩水电站前期工作暂停。1962年春,昆明院第五勘测队300多名队员满怀不舍地陆续撤离白鹤滩。

谁也不曾想到,这一走就是整整一个甲子。

耄耋返故地 金江坝巍峨

2021年全国“两会”期间,从电视上看到白鹤滩水电站即将建成的消息,84岁的蔡兴楷立即与当年一起在白鹤滩奋战过的老同志们分享了这一喜讯。经过查访,当年300多名风华正茂的勘测队员如今健在的仅剩下26人,其中能正常走路的只有9人。

2021年,白鹤滩水电站首批机组投产发电之际,三峡集团白鹤滩工程建设部曾邀请昆明院老专家蔡兴楷、袁世孝一行参观了白鹤滩工程。

2022年7月22至23日,白鹤滩工程建设部再次邀请蔡兴楷一行重返白鹤滩,参观即将竣工的白鹤滩水电站。这次他出生在白鹤滩的大儿子也一同前来,实地踏寻幼时的记忆。


▲2022年老专家重返白鹤滩 摄影:谢雷


▲2022年老专家重返白鹤滩 摄影:谢雷

“我的师傅们曾经经常给我讲当年在白鹤滩钻探时艰苦奋斗的故事,现在,他们却都已经不在了。我这次来参观白鹤滩水电站,就是来完成他们的心愿。”故地重游,山河巨变,令昆明院老专家肖强龙十分感慨。

对昆明院老专家的到访,三峡集团白鹤滩工程建设部非常重视。党群工作部负责人廖望阶说:“这些老专家当年响应党和国家号召建设大西南,在深山峡谷奉献青春年华,为白鹤滩水电梦想的开启作出了重要贡献,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为了使他们的圆梦之行更有意义,我们做了周密的安排,包括组织我们的青年员工与他们座谈,聆听老一辈白鹤滩水电人的教诲。”

老专家下榻的白鹤滩上村梁子营地,正对着的水泥码头就是当年勘测队的船运临时物资集散地——三滩。

“当年,三滩以下的江段乱石堆积,行船只能到此,所以我们就把这里作为船运物资集散地。船只在三滩卸下所有物资,然后由我们自己背回4公里外的营地。夏天高温40多度,我们光着上身背着像烙铁一样的柴油桶,背上被烫得通红。”蔡兴楷说,如今的三滩江段高峡平湖,公路相连,六十多年真是沧海桑田。


▲白鹤滩库区 摄影:许建

1991年底,水利部再度组织开展金沙江下游河段踏勘活动,并将白鹤滩勘测设计工作交由中国电建集团华东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东院”)负责,昆明院也将前期勘测全部成果移交给了华东院。未能参与到白鹤滩后期勘测设计工作,是很多当年的勘测队员们共同的遗憾。

“老一辈打下一点基础,但是这个远远不够,还得靠后面的建设和勘测单位继续努力,才能够把白鹤滩水电站建成。作为水电人,我们感到非常自豪!”昆明院老专家罗正钧谦虚地说。

60年前,老一辈水电人开启了“白鹤滩梦”。如今,三峡集团等单位替他们圆梦了。

“白鹤滩工程的成功建设,离不开党中央的坚强领导和殷切关怀,只有在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始终坚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数十年如一日,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凝聚一代又一代水电人的心血和智慧,才能使蓝图成为现实,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谈及白鹤滩工程,三峡集团白鹤滩工程建设建设部主任汪志林总是充满骄傲与自豪。


▲白鹤滩水电站 摄影:赵健

60年,如白驹过隙,昔日的青年勘测队员,如今都已是耄耋老人。白鹤滩也从急流险滩变身高峡平湖。

白鹤滩水电站这座世界第二大水电站如一座丰碑屹立在金沙江峡谷之中,铭刻着中国水电的辉煌,也记录下了一代代中国水电人的梦想与追求。

本文照片除署名外均由蔡兴楷提供

来源: 中国长江三峡集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