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让我们来探究一下在没有汉语拼音[1]前的“拼音”是什么样的。

  首先，让我们先来思考一道问答题：我国的两所顶尖学府，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的英文名分别是什么？是“Qinghua University”和“Beijing University”吗？

  相信不少读者已经知道，正确答案并非如此。清华大学的官方英文名是“Tsinghua University”，而北京大学的英文名，正如上文提到的北京城市名一样，是“Peking University”。为什么它们的名字与我们日常见到的拼音不一样呢？这就要从汉语拼音发明前通行的一种汉字拉丁化系统——威妥玛拼音（Wade-Giles romanization，又称威式拼音、韦氏拼音）——谈起[2]。

  当然，早在明朝，就有诸如利玛窦等传教士为当时的汉语提出了一套“拼音方案”。本期我们讨论的威妥玛拼音系统虽然产生时间更为晚近，但却是20世纪西方学者翻译中文的主要音译系统。1979年以前，威妥玛拼音广泛运用于英文标准参考资料与所有有关中国的书籍当中。虽然威妥玛拼音现今已大多被汉语拼音取代，但仍可于部分场合见到以威妥玛拼写的例子，如我国台湾地区部分地名、人名之译名，英语中的汉语外来语等。尤其是许多过去已被广泛使用并成为英语通用词的汉语词汇，往往仍以威妥玛拼音的形式出现，例如：功夫（Kungfu）、太极（Taichi）、道教（Taoism）、易经（I Ching）等等。

威妥玛拼音的声母表

  威妥玛拼音的名称来自于它的创造者，英国外交官兼汉学家威妥玛（Sir Thomas Francis Wade）。他于1818年8月25日出生于英国伦敦，曾在哈罗公学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接受教育。1842年起，他随英军来到中国，开始学习汉语，并于1845年就任香港最高法院广东话翻译。在当时，他是为数不多通晓中文的英国军官。1869年至1882年期间，他担任英国驻华全权公使。1883年，他重回英国剑桥，三年后将他的4,304册中文藏书捐赠予剑桥大学。1888年，威妥玛任剑桥大学首任汉学教授。

威妥玛与清朝官员，1879年

  需要指出的是，威妥玛拼音并非出自威氏一人之手，同样做出巨大贡献的还有英国汉学家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他在1897年接任了威妥玛的席位，成为剑桥大学的汉学教授，并着手改良前任所创制的拼音系统。现在我们看到的威妥玛拼音在翟理斯编写的《华英字典》（A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初版发行于1892年，并于1912年推出修订版）中最终成型。自此，这一系统成为了英语世界最为通行的汉语拉丁化转写体系，其后还发展出了丹麦语、芬兰语、德语、意大利语、挪威语、西班牙语、瑞典语与土耳其语等版本。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系统也是中国人自己最常使用的拼音系统。

翟理斯编写的《华英字典》标题页

  威妥玛拼音在其创造之时无疑具有开拓性的意义。但与我们今天使用的汉语拼音相比，仍显得有许多不便之处。例如在前文提到的北京大学的拼音里，为什么“北”字的声母是“p”而不是“b”呢？这是因为威妥玛拼音将b、d、g等字母保留给了如吴语等这类有全浊音的方言，而在拼写无全浊音的方言时，只用p、t、k等字母。普通话中的“北”“登”“高”等字的声母并非浊音，而是不送气的清音，因而在威妥玛拼音中的拼写方式也与现在不同。

  由于威妥玛拼音建立在非标准汉语的语音之上，导致其中还出现了一系列其他问题，包括：

①用同样的拼音符号表示不同的音（例如威妥玛拼音的ch对应汉语拼音中的j和zh两个音，威妥玛拼音的chʻ对应汉语拼音中的q和ch两个音）。

②不同的符号表示同一个音（例如威妥玛拼音的ts和tz都对应汉语拼音中的z）。

③威妥玛拼音的声调通过在字母上标数字表示（tu²），送气符号与音节划分则是通过送气符号（ʻ）来表示，而这些符号在印刷时往往难以正确显示，因而容易造成语义上的混乱。此外，不熟悉本系统的人常不明白送气符号（ʻ）的重要性，容易在资讯传递的过程中将其省略，因此在大部分人名地名的英译皆是送气不送气混合，只有少数文献，如世界地图等将送气符号完整保留。

汉语拼音与威妥玛拼音的声调表对比

  威妥玛拼音的创制为随后的汉字拉丁化铺平了道路。1906年春在上海举行了帝国邮电联席会议，对中国地名的拉丁字母拼写法进行统一和规范。会议决定基本上以翟理斯所编《华英字典》中的拉丁字母拼写法为依据，《华英字典》所用的拼音实际为威妥玛拼音。为了适合打电报的需要，会议决定不采用任何附加符号（例如ʻ符号等）。此种拼音系统被称为“邮政式拼音（Chinese postal romanization）”，在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之后继续使用，它是20世纪上半叶西方国家拼写中国地名时最常用的系统。

1947年出版的中国地图，采用邮政式拼音

  1958年2月11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正式批准了《汉语拼音方案》，中国的地名改用汉语拼音拼写。在此之后，汉语拼音在国际上的影响不断扩大。1977年，联合国地名标准化会议决定采用《汉语拼音方案》作为拼写中国地名的国际标准；1979年联合国秘书处决定采用汉语拼音作为在各种罗马字母文字中转写中国人名和地名的标准；1982年，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决定采用《汉语拼音方案》作为拼写法的国际标准。至此，我们熟悉的汉语拼音全面取代了威妥玛拼音，成为国际上最为通用的汉字拉丁化系统。

[1] 在本文中，“汉语拼音”特指根据《汉语拼音方案》中规定的系统拼写现代汉语普通话的标准体系，而“拼音系统”、“拼音”等说法则泛指各种汉字拉丁化系统。

[2] 严格说来，“Peking University”与“Tsinghua University”均属于“邮政式拼音”，在1906年春季于上海举行的帝国邮电联席会议通过使用。但这一系统基本上以翟理斯所编《华英字典》中的威妥玛拼音为依据。

本文最后编辑于2025年，封面图片由ai生成。

来源: 北京外国语大学世界语言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