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蚂蚁发现丰盛的食物源,它会匆匆返回蚁巢,在身后留下一条化学轨迹。

后续的蚂蚁无需言语指引,便能沿着这条路径直奔目标,构成这条化学轨迹的就是信息素。信息素是由生物个体分泌释放到体外、能引起同种其他个体产生特定行为或生理反应的小分子化学物质。昆虫是应用信息素的大师。德国化学家阿道夫·布特南特在上世纪30年代首次成功分离出蚕蛾醇,这是雌性蚕蛾用以召唤遥远雄蛾的性信息素。这种看似简单的小分子,只需极微量,就能让雄蛾顶着逆风飞行数公里精准定位伴侣,其效率与专一性令人惊叹。

在蜂巢或蚁穴这类超级有机体中,信息素更是维系社会结构的无形纽带。

蚁后分泌特定信息素,不仅抑制工蚁的卵巢发育,确保其不育身份,更传递着“女王健在”的权威信号;而当蚁后逝去,信号中断,整个巢穴的等级秩序便可能因此重构。当一只蚂蚁遭遇危险或攻击,瞬间释放的化学物质能让附近同伴立即进入战斗或避敌状态,形成快速集体防御。信息素的强大效应并不局限于昆虫。在哺乳动物王国中,老鼠的“布鲁斯效应”是著名例证:一只陌生雄鼠的气味足以导致新受孕的雌鼠流产,这看似残酷的机制实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它促使雌鼠为更强壮的新来者繁衍后代。而雌鼠本身也通过信息素宣告其发情状态,吸引雄鼠竞争。

猫科动物用脸颊蹭蹭留下气味标记领地,野猪通过唾液信息素宣示身份,许多哺乳动物依靠尿液中复杂的信息素混合物进行个体识别与社会沟通,这种化学语言在黑暗中、密林里,是一种比视觉或听觉更持久的信息。

信息素如何被接收并转化为行为指令?这依赖于生物体高度特化的化学感受系统。昆虫触角上密布着感觉毛,其内部镶嵌着对特定信息素分子具有高度选择性的受体蛋白。一旦信息素分子与受体结合,便会触发一连串电化学信号,经由神经系统直达大脑特定区域,最终驱动行为反应。

哺乳动物则拥有两套嗅觉“天线”:主要嗅觉系统处理日常气味,而犁鼻器则专为探测信息素而生。

它位于鼻腔深处或口腔顶部,其内神经元上的受体专门识别信息素分子,信号直接投射至下丘脑等调控本能行为与内分泌的古老脑区,绕过了处理意识气味感知的新皮质,因此信息素作用常是“下意识”的,动物甚至人自身都难以察觉其存在,却已被其引导。那么,人类是否仍被这种古老的化学通讯所影响?这引发了激烈科学探讨。人类胚胎期存在犁鼻器结构,但出生后迅速退化,功能证据匮乏。

主流嗅觉系统虽能探测许多类似信息素的化合物,但关键问题在于:是否存在真正意义上仅作用于同种个体、触发特定本能反应的人类信息素?

研究焦点常集中于雄二烯酮(男性汗液、精液中存在)和雌四烯醇(女性尿液中存在)。有实验显示,女性接触雄二烯酮可能轻微改善情绪或影响对男性吸引力的感知;男性接触雌四烯醇则可能影响情绪或皮质醇水平。更有趣的是“麦克林托克效应”,同处一室的女性月经周期可能趋近同步,最初归因于信息素,但后续研究质疑其普遍性及机制复杂性。

然而这些效应微弱、个体差异巨大,且难以严格排除文化、心理预期等干扰。

汗液中的雄烯酮有人觉得像“尿味”或“香草味”,更凸显了人类嗅觉感知的高度主观性与后天学习影响。因此,科学界普遍持谨慎态度:目前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人类存在类似昆虫或啮齿类那种高效、本能驱动的信息素系统。人类的社会互动与性吸引由视觉、听觉、文化、情感、认知等多维度复杂交织,化学信号即使存在,作用也远非主导。市面上充斥的所谓“人类信息素香水”或“催情剂”,其科学依据薄弱,效果多源于心理暗示或产品中的常规香料。

来源: 科学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