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于“一门三将军”的显赫家庭,他却一步一个脚印,在科学研究的道路上“摸爬滚打”,把自己从普通坑道兵“炼”成了通信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即便如今,台式电话机已经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但仍然无法磨灭他首创出中国特色万门数控交换机的功勋。他叫邬江兴,亲历过30余年前,百姓装一部电话要5000元的无奈,他半生着力突破西方技术封锁,终将电话初装费降至两三百元,彻底解决了中国老百姓打电话难的问题。
邬江兴
出身将门,自学成才
老红军爷爷参加过黄麻起义,牺牲于大别山区;伯父参加过红军长征,在腊子口战斗中牺牲;其父邬兰亭16岁入党,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1961年晋升为少将,其母1938年入伍;1953年他诞生于军营……论起出身,邬江兴是真真正正的“生在红旗下,长在革命中”。因此“报国志”像是天生流淌在骨血里的基因,从小他便有“一定要成为一名对国家有用的人”的想法。
邬江兴的父母——邬兰亭和李平
初中毕业那年,邬江兴遇上了十年动荡期。一向好学的他被迫辍学入伍,成了一名坑道维护兵。在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邬江兴和战友每天钻坑道、凿炮眼、炸岩壁,抡锤打钎、挥汗如雨……一天下来灰头土脸,莫说再拿起书本,所有人都累得几乎倒头就睡,连洗漱都嫌来不及。
当年邬江兴16岁,却读懂了遗憾的重量——没有机会念高中是他心中最大的隐痛。不过好在他选择积极面对,工作之中,他经常兴致勃勃地计算凿炮眼的角度,以及炸药的用量,力求精准。这份苦中作乐、锐意钻研的精神也引起了上级领导的注意,以至于他在刚满17岁时便被选拔到南京军区,成了某机要部门的数据录入员。
这份工作调动让邬江兴在20世纪70年代便有机会接触到当时最尖端的计算机——一台电子管计算机足有一幢楼那么大!虽然只有在送纸带的时候,邬江兴才能朝机房里面匆匆瞥一眼,但那闪烁着的无数红绿小灯落在他眼中却比星光还要耀眼。那一刻,他迷上了无线电。
电子管计算机
没有知识是无法操控这一高新技术的,邬江兴很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闲暇之余,他自学数理化知识,看不懂的地方找不到老师,他就央求战友帮忙,悄悄写信拜了豫园中学的校长周风为师。周老师先是给他寄来课本和作业,然后两人每天一封信,进行着特殊的“鸿雁传书式教学”。但也因为与知识分子通信频繁,后来邬江兴遭到了不公正待遇,被发配去喂猪。心中委屈的他给父亲写信诉苦,邬兰亭的回信却颇有大将之风。他在信中写到:没有信念是做不成任何事的,认准的事就要坚定地干下去,管他艰难困苦还是黑暗光明。
这份激励让邬江兴重拾动力,4年里,他自学完成了初二到高三的数理化知识,还研读了高等数学、大学物理、脉冲技术、计算机原理等课程。再后来,邬江兴得到了机会重返南京军区做通信员,他的无线电理论有了用武之地——因为人手不够,他自觉摸索着修理起了大型计算机,并且往往能做到“手到病除”!这个“野路子”的科技人才,得到了单位领导的器重。
1974年—1983年,是邬江兴厚积薄发的10年。他先后到解放军洛阳外国语学院计算机专业、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进修学习,顺利完成了计算机工程专业本科的学业。
勇挑重担,科技兴国
20世纪80年代,中国通信产业尚处起步阶段,当真是稀缺资源——全国电话装机量不足800万线,平均上百个家庭才拥有一部电话。并且,装机不但贵(要交5000元钱),还难,排队几乎要等上一年。甚至,在1983年进口第一台程控交换机之前,全国电话线路老旧到还有民国时期的古董线路在超期服役。“那时候打电话是真难,一上午能打通一个就颇为不易了。即使打通了,声音也小得像蚊子哼。”邬江兴回忆。
进口打开了市场,却也带来了成本的飞涨。进口的交换机虽然能大大改善通信质量,但仅服务费这一项,每年流向西方的外汇就高达近百亿美元,而且中国的通信网络安全并不能得到有效保障。种种情势都表明,我国自主研发程控交换机迫在眉睫,而这一重担,就落到了32岁的邬江兴身上。
计算机领域与通信领域,不能说毫无关联,但依然隔行如隔山。陌生的研发任务却承载着巨大的民生意义让邬江兴压力巨大。“当时我连电话交换机的原理都不太清楚”,但“不能向人民说不”的担当还是支撑着他挑起了这副重担。
令人愤慨的是,西方学界得到消息后不仅严密实施程控交换机的技术封锁,还公然宣称:“即便到了20世纪结束,中国人也搞不出大型数字程控交换机。”这种言论彻底激怒了邬江兴:父亲浴血半生,将门岂能出孬种?无数个日夜的闭关苦研,邬江兴和团队都不知疲惫为何物。一天,突然的灵光一现使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去试图弯道超车,而是要换道超车,干脆用计算机的理念去设计电话交换机。
又是一阵苦思冥想与严密实验,最终,邬江兴决定用自己曾主持的每秒5亿次最高运算能力的大型分布式计算机——DP300的设计方案,作为研制可提供电话交换服务的专用计算机基础,自嘲“试试牛刀杀鸡的效果”。此外,他还抛弃了传统程控交换机的体系结构,用“软件定义功能”的理念,重新诠释交换机设计模式。率领着一个近200人的科研团队,耗费600万元人民币及两年多的时间,邬江兴坚守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终胜得漂亮:在三流硬件、二流工艺的基础上,他们硬是创造出了一流性能的中国首台大型数控交换机——万门数字程控交换机HJD04。这不仅一举打破了西方国家长达20年的技术封锁,也彻底解决了国人打电话难的问题。
自此,我国电话初装费从5000元直降至两三百元,这导致国外的程控交换机由最初的每线500美元,一直跌落到40多美元,最终黯然退出中国。“04机”也因此有了另一个名字——“中华争气机”。
邬江兴(右)和同事一起研制“04机”
2001年,邬江兴被授予专业技术少将军衔,两年后又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顺利完成了从“高工”学者到战略科学家的转型。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就此功成身退之时,他又执起了更加锋韧的剑柄,剑指新时代背景下的全新挑战。
在我国信息化建设进程上,邬江兴完成了两项重要工作——中国高速信息示范网和中国高性能宽带信息网。以此为基础,我国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现代化电信网,一批通信企业崛起……
网络经济横行的前些年,人们对IPTV(网络电视)这个名词不会陌生,几乎家家都在使用IPTV,传统的有线电视则渐渐谢幕。但鲜为人知的是,那个改变无数家庭看电视方式的机顶盒,也是邬江兴带领团队发明的……
人工智能时代到来的当下,邬江兴已是年逾古稀,不服输的他又将工作重点放在了相关领域被“卡脖子”问题的攻关和人才培养上。退而不休的他,目前还担任了复旦大学大数据研究院的院长。2023年,在河南省召开的2023世界5G大会上,邬江兴的观点仍然掷地铿锵:“未来是拼创新的时代,创新能力决定经济增长的速度和质量。”
来源: 我是科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