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望路一 西北第一实验场的天空如同被刷子刷过,洁净无瑕,仿佛未名湖的水面。 校场上坐着几排军人,有老有少。他们佩戴头盔状的防护设备,沉默着,如临大敌。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打破平静,章梓轩用最浑厚的嗓音汇报:“报告首长,请求600秒倒计时许可。高空实验场状况实时通报:相对高度18982米,平均风速13米每秒,特征尺寸1000千米,平均温度216K,相对密度0.0845,气压6.4千帕,雷诺数7.7,总体误差浮动小于1.1%,第一指挥中心,第1、2、3测量编队以及全部拦截单位准备完毕!请指示!” 红色的倒计时数字“600”在静默,而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全频道下达了指令:“开始!” “确认无误!600秒倒计时!”章梓轩的嗓子已经沙哑,但他依旧豁出命一般地呼喊。 红色的数字被赋予了生命,它惊险地跳动着,牵动着每一个实验人员的心。 “10秒倒计时!” 红色数字归零,意味着实验正式开始。 “各位首长,样机已经发射,预计21秒之后,实验型WZ307-2型样机将从面前划过!” 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一道痕迹从空中极速划过,长长的尾迹深深地割裂了天空,亮眼的音爆云彰显人类飞行器超越自然的伟大力量。军人们都没有看清楚飞行器的面貌,只知道它来了,然后又走了。它的速度是中国飞机从未到达过的,与其说是飞机,不如说是火箭,令他们热血沸腾。 后续的实验数据很快被逐一通报,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实时汇报。 “实验机完成6个规定动作!” “实验机成功突破三轮拦截!” “实验机成功……返航!数据分析正在进行!”说完这句,章梓轩感觉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样机倾注了各个单位的心血,而此刻他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实验顺利完成!控制中心和校场上的军人和技术人员无论老少、军职大小、政级高低,全都陷入了狂热,仿佛沸腾的海洋。WZ307计划的研究历经多次波折,最终还是修成正果。 夜晚到来,首长宣布举办庆功宴会,西北航天设计局的骨干分子都将会出席。 首长难得碰了酒,心痒难耐。他举起酒杯:“你们猜,我能不能把这杯酒干下去?” 所有人闻言面容古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首长果真把酒一杯干下去,然后举杯示意众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个技术员问邻座的章梓轩。 章梓轩笑了笑:“老路,这你就不懂了。叶首长平时不能喝酒,我们也不敢向他敬酒,万一出了点问题怎么办?所以,他见没人敬酒,干脆这么说,自己敬自己了。” “哦,想不到是这么回事。”路景腾欢快的笑了,“想不到首长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两人谈话间,叶首长请总设计师发言。总设计师先扯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最后开始例行常规的各种感谢:“还要感谢各个预研研究所为本项目作出的卓越贡献,尤其西北第一和第三预研所的同志们,你们辛苦啦!” “好!”观众们忍不住叫好,鼓掌声整齐划一,仿佛一场盛大的合奏。 章梓轩贴近路景腾的耳朵:“老路,你们这次可是立功了,要是升职可别忘了我。” 路景腾耳根蹭的红了:“老章你还好意思说,你可是核心设计团队里面的,功劳比我们预研的大多了。要请吃饭啊!” 章梓轩笑了笑,没有接话,直接向他的老友敬酒。 酒过三巡,人影参差,宴会已经进行了一大半。路景腾感觉脚下轻飘飘的。酒这东西他很少碰,每喝一次就会头疼三天。整天头疼还怎么做智力型的研发工作?他头一沉,往桌上一趴,眼皮越来越沉重。 桌面有西北特有的清凉。这一凉让老路清醒了一点点,喜悦也从他的脑海中如潮水般撤退而去,剩下的是一种难言的荒芜。 老路知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空虚。其实他不老,才三十二岁,依旧一身浓郁的书生气。他回想起当年离京的时候,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吃送别饭的场景。于是,他问章梓轩:“老章,你还记得当年你说过什么?” 被成为老章的章梓选此刻半醉不醉:“当年是什么时候?” “送别那天,在五道口那个啥店来着?”他把手搭在老章肩上。 “记得。”老章记得那一天大家轮流豪言壮语,意气风发。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 他极认真地盯着老友,希望得到回答:“那天你说了什么?” 老章沉默了一瞬,用力咳嗽一声,显然是被刚刚下肚的白酒给呛到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拍,用沙哑的嗓音自豪地说:“我要成为下一代的战斗机的总设计师!” 他点了点头,因为老友的帮助,记忆开始明晰起来:“那我,我当时说了啥?” 老章拍了拍老路的肩膀:“你还能说啥,你说要设计无人飞行智能系统,将来能把人类驾驶员干下来。”老路闻言热泪盈眶。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想,他远离亲人和家乡来到了大西北,而此刻,那个梦想依旧遥远。“怎么了?你不开心啊,一摆那臭脸,我就知道……你不开心。”老章醉眼朦胧,“回去睡觉去!明天再想!”对!回去睡觉,明天再想! 二第二天,路景腾头疼了。他隐约记得昨晚回家和妻子因为什么事情争执了两下。今天早上,妻子仿佛在和他生闷气,连早餐都没做。但工作还是得继续,他来到办公室,参加阶段工作的总结会议。 所长很亲切的招呼老路:“小路你们组干得不错,这次肯定有表彰。WZ307无人机工程里面核心控制系统和智能程序都是采用我们的预研成果。但我们要戒骄戒躁,下一步的工作要继续做好。各组今天先汇报一下,有哪些项目正在进行和准备申报的?” 老路翻开了小组的卷宗,恰好翻到了他才进入预研所时提交的项目申请单。纸面已经微微泛黄,打印字体也显得微微模糊。上面的一行行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行文,仿佛那一年青涩的自己。 他不禁心潮翻涌,把那几页纸从文件夹中拿了出来,放在了最后面。 轮到老路汇报了,他笔直地站起来,眉头因为头疼微微一皱:“所长,我们组没有正在进行的项目,申报中的项目有2个。但出于我个人的想法,我想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这个。” 泛黄的纸页在众人的目光下,仿佛刚刚被火舔舐过。时间是一种缓慢的火焰,总会把一切食物燃尽。 虽然已经说是旧事重提,但只要是会上正式提出来的,所长依旧不能大意。他不由得扶了扶老花眼镜,认真地阅读纸上的内容。 汗水从老路的额头上沁出,他知道最差的结果是被所长猛批一顿,而实际上很可能得到不温不火的答复,然后无限期搁置,任由时间燃尽过去的热情。 所长摘下老花眼镜,揉了揉鼻梁根部。做完这些还不算完,他单手按摩太阳穴,显然在争取更多的时间调整措辞:“小路,我记得你申报过这个项目,当时是我亲自驳回的。” 细密的汗水聚成了汗珠,从路景腾的头上滑落。他点头:“对。” 所长把申请书传给其他人阅读,继续问:“那请你回答我当时问你的问题,你能编出一个同等条件下,AI永远战胜人类的飞机游戏吗?” 老路摇了摇头:“不能。” 所长叹了口气:“所以我不认为你所说的智能飞机能够击败人类飞行员驾驶的飞机,除非武器飞行速度达到极高速度,飞行器空战时根本没有机会躲避。关于这个项目,我认为你还需要斟酌一下,下次提出的时候附上一份可行性报告吧。” 老路闭上了眼睛,算是承认了失败。其实,这也是一直以来他的烦恼。人们始终认为,在驾驶战斗机这种富有创造性的活动上,人类比电脑智能更有优势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使设计得再好的AI,也无法发挥出人类面临复杂情况时的决断力。而且,一个AI的特点一旦被人破解,就等于迎来了死亡。 夜晚来临,路景腾难得地失眠了。他仰望着夜空,夜空中有那么多明亮的星星。它们自由自在,不会被地球的引力拽落,那是航天人的梦想所在。而他们做航空设计的,更多的却是和人斗争。在国外,一定有一群同样仰望夜空的人,一样在研究飞机,把飞机的性能发展到极致。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章梓轩打过来的。他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章闻言噗嗤一笑:“喂,老路,还在彩虹设计局的时候,我说过一个故事。弓箭和火枪的故事,火枪才出现的时候,弓箭还大行其道呢。那时候,弓箭手都看不起用火枪的。因为用火枪没多少技术含量,而且杀伤力和射程比弓箭弱。有些国家甚至放弃发展火枪。你想,火枪杀伤力不如弓箭,生产那么麻烦,干嘛要发展火枪?但火枪最大的优势就是训练方便。一个普通人训练半天就会开枪,但一个壮汉要好多年才能成为一个熟练的弓手。等到弓箭和火枪差不多杀伤力的时候,弓箭在竞争中就已经输了。” 学生社团彩虹设计局,是路景腾和章梓轩大学时期参加的跨校社团。他们也是在那里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见老路没反应,继续说:“放在你身上是同一个道理。现在智能AI肯定不是人类驾驶员的对手,但等到它发展得能和人类驾驶员打平的时候,AI就已经胜出了,而且只会越来越强。你所担心和怀疑的,其实是很没道理的。不过,经费和精力确实成问题。” 老路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问道:“但智能技术的发展,要达到和人类并驾齐驱,可能还要很多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以前也讨论过,智能AI的最大问题就是缺乏人类一般的创造性,在应对复杂的战斗情形时无法改变战术,无法产生正确的判断。” 章梓轩却仿佛胸有成竹:“如果你写不出那样的代码,那就先用其他的方式改进。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我这里可以有个项目,本来是来问你有没有兴趣的。” “什么项目?”老路一听到项目,握紧了手机。 “这里不能说,万一有其他观察者呢。大后天我坐飞机回来。对了,今天我见到一个老熟人,彩虹设计局的孙清然,还记得他吗?” 路景腾仔细搜索了一圈记忆,隐隐约约有这个人的印象。他感觉星空似乎明亮了一点:“好像记得,他是那个……是那个写科幻的吧?第一次活动的时候,他说可以把生物和机械结合,让蝗虫驾驶飞机。”章梓轩的声音包含着兴奋:“嗯!就是他。对了,说到他我想起来个事情,李张达说他最近要结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表示一下?”“嗯,应该的,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挂断电话,路景腾心情好了不少。他去里屋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去和妻子说参加婚礼的事情。妻子翟雨荷和他是大学时代的同学,曾经抛弃了外企的offer,选择跟随他一路转战大西北。比起大多数的同学,老路在这方面是很幸运的了。但是,再美好的爱情故事也会在柴米油盐的劫持下慢慢褪色。他看着家里并不算充裕的物质条件,对妻子的愧疚感越发壮大。他敲敲房门,隐约记得之前妻子应该在和同学煲电话粥。没有人开门,可能她已经睡了。他轻轻地打开房门,发现她趴在桌子上,已经累睡着了,电脑上打的是为公司拓展业务的策划案。为了儿子将来的教育,妻子也在拼命努力着。老路把妻子抱到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三 过了两天,章梓轩携带了一份厚厚的材料,到达路景腾所在的第三预研所。 他把最主要的内容标识出来,告诉老路:“就是这个,概括下来很简单,就是把虚拟现实技术应用于飞机设计。” 老路大略浏览了一遍材料,章梓轩拿来的材料上有某家企业的注册商标。大体上是讲的虚拟现实技术的最新进展,依靠更多的传感器,能够达到更加真实的虚拟现实效果。老路提出质疑:“虚拟现实我早就听说过,但怎么应用于飞行器设计?” 材料里面有最早的虚拟现实设备,就是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头盔,戴在头上,可以通过隔绝人的视觉和听觉,通过显示的信息达到欺骗人大脑的目的,最早应用于军事训练。等到2014年时,虚拟现实技术突然开始商业化,最终成为了占有很大娱乐市场份额的新型娱乐技术。但虚拟现实技术并没有达到人们幻想的高度,并没有能够让人的大脑意识深潜,在虚拟世界完成更加复杂的事情。 章梓轩拿出其中几页:“其实这个技术本身还远远没达到心理预期,但在其他方面已经应用了,比如说用于拆卸炸弹、探索海底的小型机器人,很多都应用了虚拟现实。操作者只需要远远地遥控,就能身临其境地进行探索。你知道现在飞机设计无法革新的原因在哪里吗?” 老路摇摇头。 章梓轩拿出一架飞机模型:“从三代喷气式飞机开始,我们或者国外的飞机缺乏革命性的创新。我从大学开始就想为什么无法革新。飞机首先需要人驾驶,然后要有发动机,再然后需要有机翼和武器系统。里面最麻烦的就是人,既要维持人的生存,又要保证人的活动空间。如果不需要载人,整个的布局会发生革命性变化,但我们之前做不到。不过,可以把人这方面深化发展一下。” 他在纸上画了起来,简笔画体现多年的美术功底:“我们的驾驶员一般都是坐着,需要头盔和活动空间,需要考虑仪表和方向杆。实际上,这很麻烦也浪费空间。但如果采用虚拟现实技术,我们让人躺下来,仅仅需要一套服装和生命维护装置,通过传感器采集外界信息,让人在虚拟空间驾驶飞机。这样可以节省很多的空间,改变飞机整体布局。你看这个!” 老路发现浪线部分提到了某个研究所的最新进展,他们研究出能够部分识别人类脑电波信号的传感装置。这项技术也许不成熟,但确实是一个机会。他抬起头,竖起大拇指:“你是比我厉害!怎么想到的?” 章梓轩递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孙清然的名字。他说:“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改进驾驶室,然后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高达。而这家伙毕业后捣腾虚拟现实头盔去了,一不小心发了财。昨天遇到他,一拍即合。那个研究所和他的公司有关系,是他介绍给我的。” “高!你有没有把这事儿报上去呢?” 自信的发起者摇了摇头:“还没有,我还在想怎么解决虚拟技术中信息传输的延迟问题。我想先找人给点意见,然后联名报上去,立项可是大事情,来签个名。”路景腾郑重地属上了大名,盖上了个人的签章。下一个问题就是去参加婚礼的准备。因为恰好最近很多人请年假,本来各个研究所就处在暂时休息的状态。老路的请假很快也被批准。他们两个合计了一会儿,还是买了最便宜的K字头硬座票,从兰州坐火车到北京。李张达当初也是彩虹设计局的,还曾经和路景腾一起参加过航天科工杯。但是,他选择留在北京的研究所工作,过了一段时间跳槽去了民企。从大学单身四年到终于结婚,他应该经历了很多很多。在北京结婚的成本有多高?老路和老章心照不宣,都有种穷人进京找亲戚的感觉。就是在他们上学的时候,在北京结婚起码也得有个一两百万,起码房子的首付得付,而地段稍微正常点的房子每平米都得六七万。再加上北京户口什么的,很多同学最后都被迫结束北漂,回乡找一份稳定工作。下车,李张达开车过来接他们。宝马系列新出的车子,市场价大约60万。他熟练的打着方向盘,车随着操作在车流中闪转腾挪,穿越座座大楼,超过在大街上奔忙的茫茫人群,如同他多年以来做的一样。“想在大城市里面呆下去,努力早就是基本条件了。”他如此说道,“我都记不得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回想一下跟做梦一样。老章、老路,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这次的彩礼钱我已经帮你们记了。”“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章梓轩说道,“我们特意过来,表达一下心意。”“对啊对啊。”路景腾连忙附和着,虽然他心里想,如果少给这笔彩礼钱倒也不错。这样,他又能给妻子添置点衣服。“别别!我们那一批好友,还在航空系统内的就你们两个了。不要以为我们真不知道,那地方能给你们多少薪水?完成项目又能有多少奖金?虽然说对比一般人绰绰有余,但老实说,你们如果刚毕业就找个其他的工作,肯定混得比我今天好。”他说到这里,把车停在路边。“人生哪里能有那么多假如。”章梓轩躺在后座上,“你说是不是,老路?”“是啊。”老路点了点头,“如果真要假如,当初报个经管、计算机之类的岂不更好。可是我们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理想啊!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李张达捂住了脸,发出轻微地喘息声。他使劲揉眼睛,仿佛要揉出那颗飞进眼睛的沙子。但实际上并没有那颗沙子,横亘在他心里的是其他更加复杂的东西。“对不起。”他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老路问道。“真的对不起。”他继续说。老章拦住老路:“你别说话。”他趴在驾驶位轻声地哭泣,在这个临近大喜的日子显得异常的悲壮。哭完,他接过路景腾递来的纸,狠狠地擤了鼻涕。做完这些,他如释重负,重新开车上路。到达预定的宾馆,李张达把两个旧友放下,离开了。北京,秋天的风带来了夜间烧烤摊的气味,孤零零的小摊竟然有了一丝萧瑟的气息。无数的人在宽大的街道上来来去去,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章梓轩拍了拍路景腾的肩膀:“老路,有的时候你太能戳中泪点了。”“啊?”他揭示了谜底:“有些人选择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实在没办法吧。能为理想奋斗的人,在他们看来其实更幸福。”路景腾接受了他的说法,带着笑意走向烧烤摊。只是,连笑都带上了苦涩的意味。 四自从参加完旧友的婚礼,路景腾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后来又见到了孙清然。这个家伙依旧和大学时一样,油头滑面,擅长闲聊和讨女孩子欢心。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是做了一件好事情。21世纪,无数的人因为看到虚拟现实的商机而开始创业,这里面发生的惨烈竞争仿佛当初计算机大发展的时代一样。先是繁华时期,从2015年开始,几乎年年有创业公司能得到一亿元以上的创投,倒腾虚拟现实的推广者穿过大街小巷,竭力推广。而大公司们也是互相较劲,各种热炒概念。然而,不过3年,随着大批创业公司的死亡。所有人不得不面对现实。孙清然就是这样的人,他大学毕业就跟着创业团队走,几起几落,最后发现全是在做无用功。由于虚拟现实的内容太少,关注度开始下降,不少创业者都去做其他、更新的热点内容。他突然意识到,跟着创业热点潮流走,就永远只能是一个逐浪者,不过是每天弄成不同的打扮,在投资人面前扮演角色而已。于是,这家伙痛定思痛,艰难地拿到了投资……总之,这家伙成功之后忽然想到当初在彩虹设计局认识的好友,于是想到利用已经部分成熟的虚拟现实技术进行合作。在各方面努力下,新的秘密项目开始了。作为合作方的孙清然,将派遣部分技术员工进行技术支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各个研究内容被下发到各个研究所。到了第二年的七月份,太阳也是火辣辣的。路景腾刚刚回到家中,打开电视。妻子还在外面工作,儿子也去上幼儿园。 新闻频道是他的最爱。端庄的主持人穿着蓝色的西服,在演播室中播报国际新闻:“昨日凌晨,美国、英国等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发布《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修约联合公报》,对以往的协议内容进行了多条修订,并吸纳几个非北大西洋地区国家进入北约,此举在国际上引发广泛关注。美国总统卡布尔称此举是为了更好的维护世界和平,消灭恐怖主义。” 他洗好西瓜,用西瓜刀把瓜尾削去。 新闻继续播报:“外交部发言人李朱为民就此事进行了发言,称中国对北约军事集团的无节制扩张表示担忧,但尊重美国为了世界和平作出的努力,中方将和上海合作组织一道,继续推进多极化,维护地区稳定和世界和平。” 他正好西瓜刀切向西瓜,刚一用力,西瓜就“嘭”地一声咧开一个大缝,仿佛一张嘴。他干脆不用刀了,直接用手一掰成两半,拿出勺子挖着吃。 此时,新闻播放到了朝鲜半岛的最新进展:“韩外长尹福成就两日前朝鲜人民军试射新型导弹落入蔚山市城区一事再次提出交涉和严正抗议,要求朝方必须就此事做出必要的解释。朝方暂未就此事发表言论。下面我们来回顾一下事件始末……” 他觉得朝韩摩擦这类事件索然无味,于是关了电视,搬着西瓜到电脑前,继续在研究所里面没完成的工作。电脑使用的是中国人开发出来的系统,应用已经在某次网络攻防战役中显示出独特优势的中文代码。屏幕上是一堆代码,这是他为控制程序写得一部分代码。只要再给他和他的团队两个月,他们就能把控制系统的软件设计好。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他很不熟悉的铃声。他拿起一看,居然是紧急代码619! 619紧急代码!估计是这一代航天人最容易忽略的规章制度。因为和平年代太久,恐怖袭击也渐渐平息,科研人员很少遇到生命危险的情况。但章程最后面依旧保留了这一应急制度。当收到紧急代码的时候,军队技术人员必须以最快速度向所在单位报道,特殊研究所的人员也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转移。 路景腾查看完章程的电子版,随手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出门。 大街上和往常一样,人们大多在店面里面乘凉,并没有任何异常。老路叫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去研究所。 研究所四周停满了各式车辆,原来在休大假的研究员们也紧急赶了过来。他看到所长对他招手。他说:“老路,把你们组人弄齐,然后去这个地方找331号军车,跟他们走,记得带好材料。放心,你们不带走的东西我也已经备份。快去办!” 在所长吩咐完任务之后,研究所内外鸡飞狗跳。研究员和进进出出的军人们就像忙碌的工蚁,搬出一颗颗能孵化出幼虫的“卵”,为了让整个蚁群能够躲过洪水。 老路收拾申报项目的汇总本,那张纸恰好又从中滑落,被别人踩了一脚。他觉得心里有点揪着痛,赶快把泛黄的纸拾起。这是他的青春、梦想,以及很多更重要的东西。年轻的时候,总有人大骂没有钱怎么谈梦想,现在他才发现,其实梦想实现的难度和有没有钱根本没有关系。梦想就是梦想,能轻松实现的东西还是梦想吗? 他把那张纸折了两次,放进兜里。 “组长,我们已经好了。”稚气未脱的小伙子是才从大学毕业的新人。老路看到他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我们走。”他说,同时考虑要不要和妻子说一下。还是先不了,转移更重要,他如此想着。 五 坐军车紧急转移的滋味并不好受。有的研究员晕车,在车内吃了药撑着。 路景腾也发觉胃有点不舒服。他本来想就着光看点书,但后来发现实在是在太颠簸。 他给妻子发了短信说:加班这几天暂时不回家。做完这些,他决定玩手机游戏消磨时光,却感觉更加晕眩了。手机屏幕在眼前抖动,让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章梓轩的时候。 那一天,路景腾听说有某个高能物理研究方面的大牛来清华大学数理楼做讲座,介绍他写的一本书。那本书的名字他已经忘记了,但当时还是抱着知晓物理奥妙的心态去的。 但那天恰好报告厅的投影有点抽风,主讲的老先生在上面讲了一会儿,屏幕就开始跳啊跳,根本看不清楚。现场工作人员前后调试了几次,效果还不是很好。老先生也就这么讲了下去。反正,他的核心思想其实是一种独特的理念——用美去进行科学研究。 路景腾到达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于是站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后面。在他前面是一个同龄人,拿着一本册子和一只记号笔。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那个人。直到主讲人开始讲一些比较实在的例证时,他发现那人竟然在用画记录。 用记号笔几笔简单勾勒,外加几个字的清晰解释,比老先生的话语更有说服力。他立刻明白,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同龄人是一个高手,很有可能是个天才。他在讲座结束后和那人聊了几句,然后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得知对方叫章梓轩。 后来,章梓轩在微信上抱怨说“美”可能只是一种古老实用主义心理的体现,用来指导科学研究总觉得别扭。 路景腾看到之后,反而觉得老先生的想法挺有意思。物理学的研究经过了好几次飞跃,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爱迪生的相对论,再到后来风靡一时的弦论,每一次的研究方法都发生了质的变化。而当弦论的研究进入一个相对停滞的时期,用其他的思维开拓思路未尝不可。 于是他在那条说说下面回复:用美的观点去指导研究,可以看出一条路。当然能不能成功是两说。我觉得,艺术使人敏感,把研究艺术化也许能找到原先没发现的东西。 很快,章梓轩在那头继续质疑:可能他说的美只适用于基础科学,像我们学到的很多公式都又丑又长。 对啊,他马上回过去:因为那些都加上了很多的条件,而非本源。而造物主的思想是简单而美的。 不到两分钟,对方发来长长的一段话:那就存在一个终极理论。但我怀疑事物的分解能力没有尽头,抽象的归纳也没有尽头,人脑的抽象能力终归有限,比起宇宙终极的抽象体又算得了什么?于是我变成了一个不可知论者。他从回想中苏醒过来,面前依旧是随着车身抖动的手机屏幕,上面多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了,早点回来,儿子说想和你去公园。等你回来。他放下了手机,努力让自己平静。一旦平静,那些胡思乱想又重新占据他的大脑。人脑的抽象能力的确是有极限的,而人的意识是从宇宙诞生至今才演化出来的产物。人在短暂的一百年里面真的能超越宇宙母亲无数年的演化,创造出战胜人类的智能么? 也许现在不能,他觉得。他想起当年回复的那句豪言壮语:不可知论,哈哈!那就做到人脑的尽头。 对啊,那就做到人脑的尽头。他突然充满了信心。 新的基地位于地下人防工程。路景腾接到了命令,他们这些技术人员作为国家重要的资源,被紧急保护起来,并临时采用准军事化管理。 在这里,他见到了西北航空航天设计总局的叶首长,整个西北设计局都被迁入了地下。他去打听了一番,获知章梓轩等人果然也在这里。第一天来定居,大小事情非常多。路景腾也就没顾上找故人叙旧,犹豫着该怎么和妻子说。思考再三,他决定实话实说。他上到地面,打车离开基地十几公里,从公用电话给妻子打过去:“喂?雨荷,我……”翟雨荷,他的妻子,在那头制止了他:“不用说,我知道。要几个月?”“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面隐隐约约传来女性吸鼻子的声音。他想到雨荷跟着他离开家乡和繁华的地带,到了最艰苦的地方,有钱没地方花,还要照顾家庭、带孩子,其中的辛苦又能有几个人知道。他说:“对不起,但我必须去。好在比较安全,如果稳定了再看能不能接你过来。”挂断电话,他心中只剩燃烧的斗志。夜晚,叶首长开骨干会议,他在台上结合地图讲述了现在的情况,解答了路景腾的疑惑。 叶首长指着38度线:“38度线都听说过,朝韩双方留出缓冲区域,这是自《日内瓦条约》以来的通识。但就在昨天下午,朝鲜和韩国的和谈谈崩了。韩国利用本国群情激奋的民意,主动空袭朝鲜,并已经有部队越过三八线。朝鲜军队不甘示弱,发动大范围炮击,对韩国的几个大城市进行了报复性炮击。” 路景腾看着熟悉的地图,心中一揪,战争已经来了。 叶首长有点沉痛:“根据韩国方面使领馆的情报,韩国军队早已经在38度线后完成了集结,分为东西两线,做好了战斗准备。说明韩国对于这场战争是蓄谋已久的,很可能不会同意和谈。中央军委结合北约扩大的特别情况,认为很可能发生一场局部战争甚至全面大战。因此,把你们特地保护起来,你们是国家最大的财富。下面还有一些决议,请各位务必接受。” 章梓轩等人的新设计计划被暂时搁置。祖国需要他们把研究力量投入到更重要的方面。 六事情急转直下,联合国军再次攻入了朝鲜,而朝鲜由于常年的贫弱,尽管军队奋力抵抗,依旧无法阻止攻势。联合国军很小心地没有直接刺激中国和俄罗斯,但中国志愿军却再次集结,进入朝鲜。俄罗斯则由俄罗斯籍的朝鲜移民组成雇佣军,支援朝鲜人民军。战争初始,双方对制空权的争夺非常激烈,中俄由于补给线短的原因,暂时在空战中占据优势。海面上,联合国舰队和中俄舰队分别在南北两个方向僵持,谁都没有开火。 朝鲜人民军在支援之下开始稳步反攻。他们的领袖甚至开始提出“打过三八线,解放全朝鲜”的伟大构想。中俄并没有公开支持,舆论推断两国的目标依旧是打回三八线,维持均势。 但好景不长,从某日开始,中俄突然完全失去了对制空权的控制,每天起飞的战斗机有去无回。生产新式飞机需要费用是极其高昂的,中国每年的产量不过一百架而已。指挥部按照损失的趋势估计,再打上一个月,中国的空军就会打光。但比起飞机的损失,驾驶员的损失更加让空军将领们心疼。 西北设计局接到了秘密情报,要承担紧急任务。上面发来了最近一系列空战的资料。章梓轩和路景腾都有幸观看到了情报。最重要的情报是一架预警机记录下来的空战画面:中国制的歼-40和俄制的米格-52混合编队在长津地区上空执行巡逻任务,歼-40拥有比较大的极限速度和较高的极限爬升能力,而米格-52拥有强大的火力和灵活的机动性能,能做到垂直爬升。这两种飞机已经代表了两国的最高设计水平。 但很快,飞机驾驶员们发现雷达屏幕上出现了好多引人注目的痕迹。超声波频率升高很大,说明来者的速度极高。在中俄飞行员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敌方的飞机非常小,也无法挂载太多武器,但它们太多太快,少数敌机甚至用自杀的方式和我方军机同归于尽。 西北设计局的研究人员都惊呆了。他们有种堵得慌的感觉,就好像中世纪的领主看到自己的骑士被火枪兵屠杀一般。时代变化得太快,他们再一次处在变革的风口浪尖上。 “那是什么?是导弹吗?”有人喃喃道。 路景腾和章梓轩看完之后,第一反应却是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美国人真的做出来了!”章梓轩的话语里更多的是一种兴奋,跃跃欲试。联合国军的飞机和前一段时间的飞机很不一样,大小缩小了近乎一半,载弹量异常地小,而且非常容易自毁。章梓轩根据气动布局判断,这样的飞机根本就没有载人的可能性。 但是,它们究竟依靠着什么操控作战?章梓轩认为可能是类似子母舰,他们看到的飞机就和导弹作用差不多,从主机上被放下,使用类似虚拟现实技术遥控,因为有信息传输延迟导致飞机容易撞毁。 路景腾的心跳得更快,他不断地观看录像,那些动作不像是人类遥控,也不像是只可以使用一次的导弹,更像是某种智能。智能飞机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就战胜了人类的飞行员。 他这才明白,所长的假设根本不对。因为智能飞机的条件和人类飞机的条件根本就是不对等的。智能飞机革新了气动布局,极速远远高于搭载人类驾驶员的飞机。这一事实在短期内几乎无法改变。 他不知道国外究竟多少年前就开始着手实现智能飞机的设计,也许从美国第一次实现无人机全球巡航开始,就有人提出了设想。深夜,整个地下基地无眠,无数份报告被提交到首长办公室,它们代表着无数种猜想。 七 路景腾被叶首长叫到会议室。章梓轩并不在那里,也有可能刚刚离开。 叶首长憔悴了很多,也很久再没有碰过酒。他的旁边坐着很多知名的国内专家,有的人甚至曾经被报道已经因病逝世。 路景腾大惊,但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现实总是很沉重,奇思妙想不一定能得到支持。但这里不一样,他第一次能有机会把设想告诉有足够地位推动研发的人。在叶首长示意下,他开始了。 他拿着自己的报告,并没有来得及做汇报用的PPT。他调出昨天看到的视频,定格在某个画面:“各位首长,大家请看,这是预警机传来的画面。地方飞行器的身影快到无法看清,只在镜头前留下了一道影子。根据镜头的曝光频率,我们可以推测出,敌方飞行器的速度已经达到我方飞行器的4倍,比我们研制的WZ307无人机要慢一些。根据推算,敌方飞行器全长约8.9米,单机仅仅搭载两枚巡航导弹和一枚对地攻击导弹。而且设计扁平,并没有驾驶室。” 他知道必须给出比别人更可信的理由:“再看这一瞬间,有的敌方飞机成功规避,而有的则毫无反应地撞上我军飞机。这首先表明,敌方飞机拥有自主规避的能力,而且时间那么短,依靠远处遥控并不现实。第二,敌机的编队非常密集,但在集体规避的情况下,队形依旧整齐划一。我想单纯靠训练并不能做到。” 他把视频的某一部分重播,在发射出导弹后,大部分的敌机以整齐划一的姿态进行规避,一半向上拉升,一半向下俯冲,但少数几架飞机却摇摇晃晃,最后撞向军机。 他继续说:“这说明,对方拥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或者拥有一个相同的程序。中间那些飞机未进行规避并非因为来不及,而是为了给己方其他飞机的规避行动拉出空间。我认为这是一个智能程序,飞机的驾驶员就是人工智能。敌方预警机发现我方飞机升空后,就派出无人飞机发起攻击。理论上,无人机的智能编码并不复杂,在达到如此速度之后,它们只需要会起飞,然后锁定目标发射导弹,再做出规避动作,最后返航即可。”他又说了一通智能技术的可行性问题,下面的某位专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假如是远程控制的子母机呢?由同一个控制终端,同样能够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他们没有必要使用这么多架。我对单人操作的能力和飞机架次等的关系进行过模拟实验,如果是我国最优秀的驾驶员,同时操纵3个类似的小飞机就已经达到极限。外国人不会做花钱不讨好的事情。”一位挂着中将军衔的军官说:“那么,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应对?”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他难住了,他真想说除非把我军飞机的速度提升到原先的4倍。即使是无人机对抗无人机,我国在生产和技术上也已经落后了。 略微一思考,他有了个主意:“我并不知道如何打赢这场空战,我军已经失去制空权。我能做的只是从我的角度去思考。现在我们理解美国人的开发思路,假如仿照他们,做出一样的智能AI,就有可能找出破绽。即使不济,装备到最新型的无人机上,起码能挽回一点。” 叶首长点了点头:“其实有人对敌军飞机做过其他方面的分析,和你说的很吻合。我给你再带一个团队,足够的资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我要看智能AI。” 路景腾立刻答应下来,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两个月能改变很多事情。他和新组成的团队全力开发智能AI。第一周过去的时候,他们开发出了原型,但在模拟测试中发现,原型虽然能实现最基本的功能,但在保持队形和复杂地区空战中出现问题。 老路特意要来专业飞行员,一起参加程度的修改。过了三个星期,他们完成了二型。二型虽然修正了很多问题,但在反应速度上却略微显慢。 团队于是立刻着手修改,之后又完成了三型和四型。四型在模拟测试中,虽然变队形的时候会略显混乱,但大体上实现了要求。 设计局在两个月内完成了无数任务。章梓轩所在的团队设计出了新的无人机气动模型,在风洞测试中性能优良。 而路景腾的智能AI方案从众多方案中脱颖而出。叶首长拍板决定使用他的智能AI,装备新一代的无人战斗机。 八 六个月后,第一批量产的国产无人战斗机被送上前线。 前线指挥部和西北设计局都高度重视国产无人机的首战。幸存的国产有人驾驶飞机担任诱饵,从丹东附近出发前往安川。很快,敌方的无人机就出现在雷达上,一直埋伏的国产无人机从上空切入战场。 从数量和战术上来看,中国飞机都占了绝对优势。 但,这场战斗再次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有人驾驶的飞机编队没有支撑多久就被敌方击溃,而被寄予厚望的无人机编队在第一瞬间给敌人造成了杀伤,但敌方无人机在蒙受损失后却又重振旗鼓,显示出了远超于国产无人机的灵活性。在空中的绞杀战中,我军飞机在性能差不多的情况下,远远落后于敌方。 让所有观战者大跌眼镜的是,敌军飞机展现出的操作远远超越简单的智能范畴,随时打散编队,咬尾空战,诱使撞击,然后重归编队。比较之下,中国这边的智能水平简直小儿科。 叶首长铁青着脸。他没有坚持到看完,就因为气闷被部下扶下去。路景腾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发现好多人都用不友善的目光看着他。这次的失败完全是因为智能AI的失败。就连他的好友章梓轩都是一副没救了的失望表情。 他忍受不了尴尬的气氛,刚看完了战斗,便独自走回休息室。 地下的走廊潮湿阴冷。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九个月,原本没毛病的腿也有点隐隐地疼痛。 他不断地质责自己,究竟哪里错了?是敌人的AI远强于我军吗,还是本来他就想错了?空战中,外国无人机表现出来的灵活性完全不亚于人类驾驶员,究竟它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对方真的是类似子母机的模式?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全体航空人的问题。 他来不及去等领导的命令,而是把团队成员全部召集。他们通宵分析录像,然后试图改进AI。经过几天几夜的通宵,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模拟测试结果显示,他们的智能AI和敌方的表现差距非常大。有的成员因为长期通宵而病倒了。路景腾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第十个夜晚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他也忍不住睡着了,即使通了暖气,穿着衣服睡也是会感冒的。他注意到,由于人长期呼出的湿气,研究室天花板上竟然有一些小水珠。他把外套脱了,刚准备入睡,突然发现,地下基地里面竟然也有小型飞虫。他并不知道那些虫子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想把停在脸上的飞虫拍死,然而飞虫的反应快速,远超筋疲力尽的老路。老路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这一下把他的睡意打散了。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XX集团董事长孙清然因有疑似间谍行为被捕,已经被秘密关押。”这条消息让他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为什么?那个家伙难道真的出卖了祖国和人民吗?他浑身的血液从上凉到下。在他们和孙清然合作的年份里,那个家伙有的是机会和手段进行间谍活动。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从骨子里厌恶外国人的家伙可能背叛祖国。经过几天的活动,他终于见到了孙清然。此刻的创业家面无人色,整个人都脱了形。“是你吗?”路景腾的眼中有怒火在燃烧。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此刻作为最大的叛国贼,心态相当复杂:“我只是用一些技术和国外交换了资金。这些技术本来就已经成熟了,运转资金不足,我换一点现金流。我怎么猜得到能发生得了战争,大家继续保持现有疆界,最多摩擦摩擦不就完了吗?”“你还卖了什么?”他稍微冷静一点,“就是因为主动承接了和你有关的项目,章梓轩还在接受政治审查。”孙清然看着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其实很早就开始了,我以为大卫欣赏我的想象力。除了刚刚那些,刚毕业的时候,我还卖了一些以前彩虹设计局的想法,也有自己想出来的东西。比如说生物和机械结合,用蝗虫当飞行员,比如说你们制定的,如何从火星登陆,如何……” 路景腾已经听不下去了。但经过提醒,一个惊人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面生成,这个想法虽然已经被别人想过,但远比章梓轩的各种想象更加疯狂。敌方的无人机不仅没人遥控,而且也不是单靠智能。智能是无法实现那么多纷繁复杂的飞行动作。但是,有些人类无法实现的编码,早就由自然界代替人类实现了。 他小时候看过discovery探索频道的纪录片,有一集就是讲外国研究者通过给蝗虫做实验,给蝗虫看飞行时的情景,然后判断蝗虫的反应。科研人员发现,蝗虫在看到障碍物时会自然规避,而且能够和同类保持完好的编队距离。如果给予蝗虫一些奖励,甚至可以训练它们进行简单的战机游戏。 所有人看过纪录片后,最多也就是满足了一番猎奇心理,但也许真有像孙清然一样的人关注了它,其中的一些人把它变成了现实。敌军的无人机拥有一个非人类的驾驶员,它拥有天生的飞行本能还有后天的战斗训练,无惧生死。也许,它们的活动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智能AI的限制。 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兴奋异常。 九 中国飞机再一次出现在朝鲜上空。这一次的出击完全是一场实验,指挥部对其关注度远不如之前那次高。 据说,此次实验是在西北设计局极力争取下才进行的。把原先已经量产的无人机WZ314型进行了特殊的改造。 指挥部再次运用了诱饵战术,只不过此次担任诱饵的是曾经战败的国产无人机。果不其然,敌军很快侦测到胆敢挑战制空权的我军飞机,密密麻麻的敌军飞机起飞,从三个方向扑向诱饵们。 这应该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加上埋伏的飞机,国产飞机从数量上也远远小于敌方的。联合国军胜券在握,所以也没有考虑战术。敌机蜂拥而上后才发现高空中埋伏的无人机。 改装的无人机带着呼啸向下俯冲,就像一颗火星冲进了密密麻麻的蜂群。无人机按照程序启动了发声器。空气和无人机的摩擦配合上大功率发声器,在飞机的周围形成了声波,因为无人机一直向下冲,声波被拉长,频率进一步降低。 那是特地为这场战斗调制的频率,是拿千百种昆虫做实验得出的结果。诱饵机被尽数消灭,而改装机一头冲向了大地,再也没有拉起来。原本秩序井然的敌机开始乱飞,无数无人机以惊人的高速在空中对撞,就像一场盛大的烟花演出。战斗结束,敌方空军几乎全灭,甚至有少数敌机失去动力后因为电路问题无法自毁而被我军捕获。 指挥部被战果惊呆了,他们找来俘虏的敌机,首先拆开一个进行分析。 果然飞机里面并没有驾驶员,挂载武器也少得可怜。飞机上有很多传感器和芯片,在最中心有一套生命维持系统和一个很坚固的盒子。拆卸专家像拆炸弹一般打开盒子,发现最里面竟然是一只蝗虫,只不过它早就死亡。它的四肢都被去除,插上了电极,复眼被小型眼镜套住,大脑上还插着几根线路。 指挥部询问西北设计局,究竟是凭借什么一击制敌? 有人解说道:“我们的一位同事路景腾认为,敌军采用了生物和智能结合的设计方法,既节省了布局空间又保证了战斗时的灵活性。但昆虫毕竟是生物,遇到大功率的次声波时会发生脏器破裂而导致死亡。因此,我们一致认为,对付敌军最好的武器就是次声波。我们对部分飞机进行了改装,加装了次声波发声器。又和国内的生物研究所合作,寻找到了对大多数飞行昆虫比较有效的致伤致死频率,经过试验之后确认了额定频率。” 军官们恍然大悟,为终于找到了制敌方法而欣喜不已。 半年之后,战争结束了。联合国军退到了三八线,参战各方再次坐到谈判桌前进行谈判。惨烈的战争给各国人民都带来了伤害。路景腾被媒体报道说死于车祸,但实际上全家改名换姓生活在西北,收到了最高荣誉勋章,并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但他并不热衷战争所带来的荣誉,而是为获得的启发兴奋不已。他准备去拜访几名有名的生物学家和神经医学家,探讨生物和人类机械文明结合的方式。他的儿子将和他同行。在上飞机前,他给妻子翟雨荷发去一条短信:亲爱的,我们在路上了。儿子说他也想造飞机,怎么办?妻子的回复很快:如果他真想,随他便咯。注意安全,少吃点,小心你的脂肪肝。他满意地关上了手机,世界再次安静了,未尽的思考接踵而至。人类的大脑,确实是有极限的。100年的时光,人类无法复制自然界演化的奇迹,但却能利用自然界的奇迹去创造奇迹。路景腾找到了实现梦想的路,多年的坚持得到了回报。他很佩服那位决定实现智能和生物大脑结合的外国人,也许最初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无稽之谈。无人驾驶的航班划过天空,带上他和他的梦想。只要梦想是一件实际的东西,总会受到引力。而当梦想终于挣脱了现实的引力,只会飞得更高更快。而人类本来很严肃的历史,正是被无数人的梦想和想象改造着,才成了未来的模样。 谨以此文纪念彩虹设计局成立 向航空系统的工作者